【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胭脂夫人 作者:醉酒微酣 文案 这是一个大灰狼扑倒小野猫的故事。 闻名天下的胭脂夫人玉卿意,在自家表妹出嫁的当日,被人拖进房里,办了…… 延续一贯文风,言情为主,JQ四射,狗血乱洒。 内容标签:春风一度 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卿意 ┃ 配角:晏知,沈灏,甄如妍,顾斌 ┃ 其它:醉酒微酣 1 1、第一章 新嫁 ...   大周朝,建元二年,二月初八。      今日是蒲州甄家千金甄如妍出嫁的大喜日子。      甄府之内张灯结彩,红纸灯笼挂满屋檐走廊,梁柱之上皆悬挂或贴着大红的喜字,就连门口的一对威严石狮,也都披上了红色的绸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甄如妍的闺房之中,丫鬟婆子站了一屋,而甄如妍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喜娘给自己描眉画腮,扑粉上妆。      只见这位新嫁娘长着一张小圆脸,一双眼睛瞳孔很黑,透出几分纯真,她的眉色原本有些淡,如今描过了,看起来倒也十分精神,满脸喜气洋洋。      眼看即将妆成,喜娘正拿起胭脂盒要往甄如妍脸颊上涂抹,甄如妍却开口说道:“等等,我不用这个。”说着她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白荷问道:“卿意姐呢?怎么还没到?”      白荷道:“晏夫……哦,玉小姐回去取胭脂了,应该很快就到的,小姐您放心。”      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一人,噙笑说道:“才一晚上不见就想我了?”      甄如妍一听这声音,眼睛一亮,赶紧招手道:“卿意姐快过来!等你好久了!”      众人主动让路,让玉卿意走了过来,其中有几个小丫鬟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好似有些嘲弄。玉卿意眼角瞥见这些小动作,装作毫不知情,径直走到甄如妍跟前。      今日玉卿意里面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外面罩了层半透明的乳白色纱衣,隐隐透出内里艳色,却又不会太显眼,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她耳上戴了一对水滴大小的东珠耳坠,头上亦是同样的珍珠玉兰花簪,简单挽了个髻,看起来既简单大方,又不失礼节,显然是花了番心思的。      玉卿意天生美颜,令人一见便觉惊艳,可是却鲜有人敢于上前搭讪。她不爱笑,嘴角总是紧绷着,眼神冰冷,漠然中带着三分锋利,仿佛冰雕而成的美人,没有朝气亦无情感,使得他人望而生畏,遂更加敬而远之。      这会儿玉卿意看见甄如妍,方才绽放一个鲜有笑脸:“如妍今儿个真漂亮!”      甄如妍得到夸赞,眼睛笑得弯起:“真的吗?可是顾家哥哥老是说我是小孩子,还笑我长得胖!”说着她身后摸了摸脸颊,果然觉得有些肉肉的。      “哎哟喂新娘子可别乱摸!当心才好的妆又花了!”喜娘赶紧出声阻止,然后拿起粉扑又要给甄如妍补妆。      玉卿意拦住喜娘,一手拿过妆盒:“让我来吧,照你这样弄下去,如妍的脸可就真成白面馒头了。”      梳妆喜娘被抢了活儿,有些不悦,于是话里藏针地说道:“那是那是,老身这点雕虫小技哪儿能入沉香楼大小姐的眼?让晏夫人您见笑了,呵呵……”      此话一出,周围之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就连甄如妍也有些讪讪的,张嘴想要说话。      “闭嘴。”      玉卿意闻言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可这口气里带着的寒意还有威厉,吓得甄如妍和梳妆喜娘不约而同把嘴皮子阖了起来,噤声不语。玉卿意只顾盯着甄如妍的小嘴,取出一盒朱红脂膏,用玉杆小笔沾取些许,一点点涂在新娘的唇上。      素手缠花枝,妖娆绽红莲。只见玉卿意一只莹洁如玉的手上,纹绣了一枝红莲,从食指开始缠绕蔓延,直至手腕方才嫣然绽放,艳美万分。      不过,在莲蕊之处,却隐隐有些印痕,有别于刺青染色。      “他嫌弃你就不会娶你了,放心吧,在顾长德的眼里,你一定是最漂亮的。”      玉卿意仿佛丝毫没听见喜娘埋汰自己的话,而是专心给甄如妍涂好嘴唇,接着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盒,只见盒盖上雕了对戏水鸳鸯,盒沿则是并蒂双莲的图案。      她把盒子打开,递上前给甄如妍:“天宫巧,我送你的嫁妆。”      四周一片哗然,所有人几乎是一眨眼就围了上来,纷纷想目睹这天下第一绝色胭脂的真身。      沉香楼内天宫巧,染尽风流色无他。胭脂夫人妖红莲,压倒群芳尚懒开。      这两句诗,一是说沉香楼的胭脂绝色无双,二是说沉香楼的当家人玉卿意美名远播,可却千金难博其一笑。      沉香楼是这蒲州乃至全国都出名的胭脂香粉铺,其下有数十种独门秘方所制的脂粉,其中香粉质地细腻,气息或清淡或浓郁,各有千秋,唯一相同的是香味持久,只要撒上一包在衣箱之中,经年不散。而胭脂则颜色妍丽多样,且不易晕花,纵使在仲夏多汗的日子也能经久保持,非常得贵女们的喜爱。      今日这盒天宫巧,就是所有胭脂中的极品,据说是沉香楼创始人所制,但制法已经失传,现今只余五盒,其中两盒已于两年前进贡给皇室,如今沉香楼内就剩三盒,是镇店之宝。      天宫巧闻名天下,自然有许多慕名者高价来求,不料皆是碰了一鼻子灰,沉香楼现在的当家人玉卿意放出话来,说这三盒胭脂绝对不卖,纵使万金千珠,她也不割舍一块边角。      孰知这不卖的天宫巧,现在却被玉卿意拿来送给了甄如妍,所有人都震惊非常,也包括甄如妍自己。      “送给我?!”甄如妍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吗?真的给我?”      “当然给你。”玉卿意眼角含泪,握住甄如妍的手,“我玉卿意嫁妹妹,自然要用最好的胭脂。”      两人的母亲是同胞亲姐妹,未出阁时便关系亲密,嫁人之后亦来往频繁,所以玉甄二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是不用说的。而且玉家就玉卿意这么一个女儿,她又没有其他姐妹,自然和甄如妍更要亲近几分。      “卿意姐你真好!”      甄如妍的喜悦全写到了脸上,张开双臂就抱住玉卿意。玉卿意神色却比较平静,拍拍她的背:“好了,让我给你上点胭脂罢,吉时快到了,顾家的人也该来了。”      淡红点染,蔷薇随粉。不愧是绝品胭脂,轻轻在颊上一扫,甄如妍整个人立马显得光彩夺目,艳丽非常。      府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有丫鬟跑进来禀告:“迎亲的队伍到了!小姐您该出去了。”      众人赶紧手忙脚乱给甄如妍盖上盖头,然后又说了些吉祥话,一个身材壮实的喜婆在门口蹲下,背起了新嫁娘,匆匆就离开这里去了前厅。      玉卿意等着大批人都走了,方才慢慢跟了上去,梳妆喜娘的身影落进眼中,玉卿意上前出口叫住她:“你站住。”      这喜娘回头看见是玉卿意,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一抹笑容:“晏夫人……”      玉卿意冷冷地看着她,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道:“你搞清楚三件事。第一,我不仅仅是沉香楼的大小姐,更是沉香楼的当家。第二,我家传承多年,我在妆技上的造诣必是远胜于你的,你不必对此抱不平。第三,我姓玉,任你唤我玉小姐或胭脂夫人都可,但少往我头上扣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丝毫不给喜娘辩解的机会,纤影窈窕,背脊笔直。      喜娘瞧着玉卿意略显清冷的背影,不满意地啐了一口,小声嘀咕道:“我呸!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不就是个没男人要的弃妇!”      这些话飘到前方玉卿意的耳中,她脚下一滞,樱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忍住了,捏了捏发白的手指,继续镇定地往前走。      早已心若坚冰,这些流言蜚语,再也伤不了她分毫。      蒲州这里嫁娶有个习俗,名叫“送嫁”。在新娘子出嫁之时,新娘本家要有一位和新娘同一辈分的姐妹,亲自送新娘去男方家,并且还要在那里住上一日,之后才可回家。这个习俗是为了保证新娘嫁过去不被婆家轻慢虐待,有些威吓的意味,证明新娘子背后有娘家撑腰。      甄如妍亲自选了玉卿意当送嫁娘子,于是在新娘上了花轿以后,玉卿意也坐上一顶软轿,跟着迎亲的队伍去了顾家。      蒲州极大,分为东西两个城区,各有城门,中间相隔有近二十里。甄家在东城,而新郎顾家在西城,于是这一路唢呐锣鼓吹吹打打,小轿摇晃,走了好些时辰才到。      玉卿意在轿中都睡着了,后来轿子突然停住颠簸一下,这才惊醒了她。取出银柄镶玛瑙的小妆镜照了照,再理理鬓边落发,收拾齐整以后玉卿意方才掀帘下轿。      正值黄昏,暮日金辉并不刺眼,甚至还出奇地温和,但玉卿意被这光线照着,却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遮住眼帘。腕上一枝红莲沐着金光,更显灼目。      忽然一片更大的阴影袭来,有人伸手为她挡住阳光,跟着一缕熟悉香味被徐风送到鼻端,随即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戏谑:“你还是那么怕光呢,卿卿~~~”      尾音有意扬起,似是挑逗。      玉卿意听见这声音,竟是背脊一僵,袖里的双手紧紧捏起,指甲几乎都要戳穿掌心。      居然是他。      晏、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新文才写了一章就发出来了,希望大家喜欢!\(≧▽≦)/ 求撒花求喂养啊~~~ 2 2、第二章 故人 ...   晏知,表字明怀,人称明怀公子,在这一带地界极为有名。其一是因为他出自蒲州世族大家晏家,家底雄厚不凡;其二是由于他本人极为睿智精明,又善于经营,旗下生意遍布各处,是实实在在手里有权有钱的人,并非寻常富家纨绔子弟,外加他拥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曾一度是蒲州闺中小姐心目中最佳夫婿人选。      只是后来这晏知娶了沉香楼大小姐玉卿意,不知多少姑娘小姐闻讯芳心碎了一地,有人戏说那两年蒲州城外的河水都是苦的,因为女儿家的眼泪太多,淌进河里咸了一泓清流。      不过,也就是在两年之前,晏知和玉卿意在成婚三载之后,突然和离了。      没有任何征兆,说离便离,两家也没大吵大闹,去官媒那里签了和离文书,自此二人便彻底分道扬镳,再无瓜葛往来。      一开始城内的人还议论纷纷,揣测其中隐情,是不是明怀公子有了相好?或者玉卿意红杏出墙?再不就是犯了七处?……猜来猜去也只是空穴来风,并无真凭实据,到后来这件事渐渐平息了,众人也懒得再谈,只是玉卿意的名声变得不好起来,大家都觉得一失婚妇人必有失德之处,暗地里有些瞧不起她。      不过玉卿意向来不是在乎流言蜚语之人,她性子本就冷,这下更是冷到了极致,除了打理自家沉香楼的生意,甚少外出,朋友也没几个。反倒是晏知,重新做回没人管的公子哥儿,整日出去喝酒应酬,隔三差五约上狐朋狗友玩耍一番,日子过得潇潇洒洒。      有时候一群男子喝高了,便会起哄点位花娘给晏知,叫他娶回家去当媳妇。这时晏知总会笑着举杯说道:“我好不容易才除了枷锁,哪儿会再找个管家婆回去?你们可别害我呐!来,喝酒喝酒!”      说完他会连饮几杯,杯杯喝尽,滴酒不剩。只是偶尔的时候,在袖袍遮掩之下,一滴酒液沿着他好看的下巴缓缓滑落,滴在衣襟之上,晕染出一圈水纹。      日子就这般如流水似的过了两年,这一次相遇,是玉卿意和晏知在分开后头一回相见。      玉卿意收敛心绪,眼里不带一丝情感地看向晏知,冷漠开口:“好久不见,晏公子。”      两年不见,晏知成熟不少,面容染上一丝沧桑,不显苍老却更添了男人的魅力。他从来就是这样一种男子,明明长相只能称作俊朗,绝不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美艳男子,可偏偏放在人群里,就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自然而然引人注目,有着堪比霁月的光华。      晏知并不介意玉卿意冷淡的态度,反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卿卿你别那么绝情嘛。”      玉卿意眼里寒氲骤然聚集,她话中带刺:“那是,小女子怎么比得上晏公子你有情有义?别忘了,我天性凉薄。”      眼看新郎顾斌已经在踢轿门了,玉卿意眼梢一抬斜睨晏知一眼:“让开。”      晏知浅笑盈盈,弯腰摊手一迎:“请便。”      玉卿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晏知视线低放,看见她一双脚迈得飞快,不觉嘴角一挑,下巴也有些发痒。      “明怀兄,看什么那么起劲?”      一名同来喝喜酒的男子伸手一拍晏知肩头,晏知回头打过招呼,微笑道:“没什么,见到一位故人,有些……怀念。”      这人笑道:“既是故人,必定很久没见了,那你待会儿可得好好跟别人喝两杯,叙叙旧!”      晏知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丽影,摸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是自然。”      叙旧么?他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拜过天地敬过茶,新娘子被送进喜房,新郎留下在外招呼宾客。玉卿意作为送嫁娘子,便留在了大厅一同招呼与甄家相熟的客人。      大周朝民风开放,男女地位差距不大,女子也可出来抛头露面,大方交友,于是新郎顾斌带着一位男子走到玉卿意跟前,介绍两人认识。      “姐姐,这位是我好友,沈灏。”      这男子拱手一礼:“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灏字,表字景然。见过小姐。”      玉卿意抬眸打量了沈灏一眼,只见他面容俊逸,肤白干净,眉目间透着温润,唇角微微带笑,犹如煦煦和风。在见到玉卿意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惊艳,不过转瞬即被一种欣赏的眼神取代,仿佛是看见了一朵绝艳芙蓉,极为爱慕,可又不存邪念,只是单纯地欣赏而已。      玉卿意朝他点了点头,淡淡开口:“小女子玉卿意,见过沈公子。”      沈灏闻言一笑,笑容纯净:“久仰阁下胭脂夫人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斌这时说道:“姐姐,这边就劳烦你和景然兄帮我照看一下了,我去招呼那边的宾客。”      玉卿意挥挥手:“去罢,这里交予我便是。”      顾斌一走,玉卿意也不理沈灏,只是自顾自在席间穿梭起来,嘱咐大伙儿吃好喝好,看见哪桌酒不够或是菜没了,又赶紧吩咐顾家下人去添酒加菜。      沈灏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眼睛里骤然升起一把火焰,狂热地跳动着,好比看见猎物的豺狼,坚定、志在必得。      天色已晚,宾客渐渐散去,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则被安置在了顾家客苑之中。玉卿意尚还留在喜房之外,这时新郎官的几个好友在那里起哄,说要闹洞房。顾斌心疼甄如妍,拦着不让他们去,结果却被灌了好些酒,走路都已经歪歪斜斜了。      “长德兄,我听说你家娘子可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让兄弟我瞧一眼呗!”      “就是就是,顾老弟你今晚要饱尝艳福了,可怜我们哥儿几个还是孤家寡人,说什么也不轻易放过你!要么让我们瞧瞧新娘子,要么你把我们都喝趴下!”      就连沈灏也噙笑在一边看着顾斌,耸耸肩头:“看在你今天洞房花烛夜的份上,我就不来凑热闹了,不过这群人可得你自己打发。”      眼看夜都深了,玉卿意想着如妍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肯定是饿得不行,于是先吩咐丫鬟去备下热粥,然后走上前冲一干纠缠不休的好事之徒说道:“你们想见新娘子也未尝不可,不过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着玉卿意叫人抬上来十来坛女儿红,她抱起一坛揭开盖子,冷眼看着这群男人,道:“一人一坛,一口气喝干,你们要是赢了我,自然可以进去见新娘子。怎么样?敢不敢来?”      一群热血男儿被一女流之辈这般挑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纷纷撸起袖子就各自抱起酒,叫嚣着开战。      玉卿意抬眸斜睨众人一眼,嘴角轻扯:“那就开始罢。”      她抱着坛子就仰头喝了起来,醇香浓酒在她这里好像变作了甘泉,不一会儿一坛酒便见了底。她把空坛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看着众人的眼神出奇冷静,漠然开口问道:“继续?”      顾斌喝了酒本就脸红,这会儿更是笑得宛如红花:“你们惨了,胭脂夫人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一群混球不自量力!”      有人不服气,抱着酒坛子非要和玉卿意拼个胜负,玉卿意也不拒绝,二话不说举酒就喝,连番灌倒了好几个男子。      沈灏一直站在旁边,他看着玉卿意的模样,眸里隐隐流露出几分担忧。玉卿意察觉到这缕目光,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看,随即便移开了视线,继续拼酒。      这酒性子有些烈,玉卿意连饮几坛,纵使再是海量,这会儿酒劲上头,也有些发晕。眼看想闹洞房的一伙人也喝得东倒西歪,被顾家的小厮丫环分别搀扶下去安置到客房,她伸手揉揉额头,过去给站在新房门口的新郎顾斌说了两句话。      “长德,快进去陪如妍吧,我可把人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顾斌拱手一礼,很是感激:“姐姐请放心,长德定会好好对待如妍,一心一意。”说着他赶紧招来身旁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快把玉小姐带去暖馨苑歇息,好生伺候!”      “嗯。”玉卿意把手搭在丫鬟的臂上,转身欲走,刚迈出两步却又停下,回头看着顾斌,带着醉意的眼里却有几分清明,在月色下亮如晶石,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记住你今天的承诺,若是有负如妍,我决不轻饶。”      她声音清冷平淡,语气也不算恶劣,可是顾斌一听,却是觉得有阵莫名寒风吹来,冻得他酒都醒了几分。他连忙点头称是:“长德谨记,莫不敢忘。”      这下玉卿意才满意地回过头,跟着丫鬟去了暖馨苑,沈灏也随后离开,而顾斌在新房外摩拳擦掌半晌,终于美滋滋地跨进了喜房。      顾家富裕殷实,宅院修得极大,丫鬟带着玉卿意穿过好几个园子,却都还没走到暖馨苑,而玉卿意这会儿头晕得厉害,有些走不动了。      她停步就在回廊下的长椅上坐下,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那丫鬟指着前面说:“穿过那道门再向左,过了丹桂苑就是了。小姐您是不是难受得紧?要不奴婢去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玉卿意点点头:“也好,我就坐在这里歇歇,你去罢。”      二月春风乍暖还寒,玉卿意衣衫单薄,在这空旷园子里坐了片刻,便觉得背上凉风阵阵,有些冰冷。她寻思着自己本就喝多了酒,若是再被寒风侵体,明日恐怕是难以起身了,于是她自个儿扶着廊柱站了起来,慢慢向着暖馨苑的方向走去,不过脚步却有些轻浮不稳,一深一浅的,好似踩在了棉花之上。      走尽回廊,玉卿意左转拐进一个小苑,只见里面栽种了不少四季桂,这个时节仍旧有米粒大小的黄色花朵缀在枝头,散发出幽幽甜香。她受这香味吸引,走到一株桂树之前,伸手揽下一枝香桂,把鼻尖凑过去细细嗅了起来。      美人脸色酡红,醉眼迷离,微眯着眸子闻着花枝,清艳中带着三分妩媚妖娆,好比在寂静月夜悄然出现的花妖,诱惑人心。      玉卿意正沉浸在美妙花香之中,未曾察觉身后厢房的门被悄悄打开,随即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缓缓接近了她。      “唔!”      猝不及防,玉卿意被这人从后捂住口鼻,然后他一把抱住她,径直把人拖回房里,还反脚带上了门。      再熟悉不过的温度,再熟悉不过的气味,玉卿意就算瞎了也能认出此人。她不慌不忙,任由这人把自己带进房里,扔在床上。      稳住身子,玉卿撑坐在床沿,冷声喝道:“晏知你疯了么?!”      床前的男人并不说话,他站在阴影里使人看不清脸庞和神色,玉卿意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还有听见绢缎相互摩擦的声音。      晏知他想干什么?      玉卿意暗觉不妙,赶紧蹭起身来想要离开,这时晏知却突然走近,按住她的双肩把她压在床上,整个身躯都覆了上来。      玉卿意伸手推他,赫然发现掌下的肌肤灼热发烫,晏知居然身|无|寸|缕。正当她惊愕不已的时候,晏知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满腔浓郁酒气。      “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儿上,童鞋们撒个花冒个泡呗!╭(╯3╰)╮ 3 3、第三章 三郎 ...   说话间,晏知已经扯掉玉卿意的腰带,一掌钳住她的双腕,用带子紧紧绑住,拴在了床头雕花木柱之上。接着他熟稔地把手伸进玉卿意裙子里,褪下她的亵裤,然后掰开一双玉腿。      玉卿意这下急了,怒吼道:“你放开我!放开!”      晏知没有说话,而是俯身下去咬住玉卿意的嘴,霸道地用舌头侵占了她的檀口,狠狠吮吸,吞下她的一切话语。      与此同时,他□猛力一挺,一下便闯了进去。      两年多都没有再经情事,玉卿意紧狭宛若处子,晏知才进方寸便被阻滞,难以再入。他索性先退了出来,伸指探入其中,径直没至指根。      “呃!”      身下传来的剧痛让玉卿意清醒不少,她愤怒地想要骂人,无奈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几欲窒息。      她牙关一合意欲咬人,晏知却及时放了开来,转而埋头向下吻去,一掌就扯开她的衣襟,张嘴含住胸前圆润,用舌尖在红梅上不断舔舐。      他们曾做了三年夫妻,对彼此的身体再熟悉不过,晏知很清楚地知道玉卿意的弱点在哪里,一来就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玉卿意打了个颤,喘息说道:“晏知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      晏知好似醉得不轻,他呵呵笑着,把脸凑到玉卿意跟前,挑逗说道:“卿卿,你尽管放开嗓子喊,你知道我的,你越大声,我越喜欢……”      玉卿意呼吸一滞,厉声喝道:“我现在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碰我!”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发生关系么?”晏知察觉到幽径微润,于是拿出手指,重新把昂扬抵在入口,笑得妖冶:“卿卿,你想我了么?”      劲腰一挺,深入其中。      “呜!”      玉卿意吃痛惨叫一声,骤然入侵的庞然大物几乎快要把她撑破,她双手被缚动弹不得,只得无力地承受了眼前之人的侵犯。      晏知却在成功破城而入之际发出一声低沉的满足喟叹,接着便大力动了起来。他每一下都是重重的撞击,直达最深之处,狠狠地抵,好像想要深入到什么地方。      晏知双手捉住玉卿意的腰,一边往里刺,一边低着嗓子问道:“你想我么?嗯?想么?”      玉卿意死死咬住嘴唇不吭一声,把头拧向一边,甚至还闭上眼睛,一副任人鱼肉无动于衷的样子。晏知见状伸手去掐住她的下颔,伸舌在她唇上一舔,把淡淡血腥味儿纳入口腔,更激起了他身体里的兽性。      他在玉卿意脸颊上又亲又蹭,呢喃道:“你还是这么香,这么销魂……我想听你叫,你以前不是在我身下叫得很欢么?”说着他把玉卿意翻转过去背对自己,还不等她趴好,便猛然冲进了桃源之中。      “唔!”玉卿意忍不住痛呼一声,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恨地说道:“晏、知!你怎么不去死!”      黑暗中晏知沉沉发笑,音色寒渗,他张开五指钻进玉卿意脑后浓发之中,按住她的头,埋头在香肩上啃了一口,在她耳畔轻吐一语。      “卿卿,死在你身上,我心甘情愿。还有,我就算是死,也一定会拉上你,共、堕、地、狱。”      ……      玉卿意从来就清楚晏知的精力有多么旺盛,以往两人还是夫妻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而且一定会折腾得她开口撒娇讨饶方才罢手。那段日子,房里总是弥漫着靡靡情|欲之味,新婚燕尔的夫妻沉沦欲|海,食髓知味,只要是有空在家,都会腻在床上,夜夜春|宵。      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清楚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熟悉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失控,抓着他的肩头疯狂吟叫,哭着哀求他再快一点,再用力一点……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屈服,香津潺潺溢出,润泽了晏知,让他更好地进进出出,桃源深处又酸又麻,身上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发痒,玉卿意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屈辱、愤恨、狂怒……      玉卿意如今只有这些感受,她死死咬住嘴唇,拼了命不让眼泪流下来。      可是她无声的反抗并没有让晏知失去兴趣,他离开她的身体,轻轻吻上她的背脊,嘴唇一点一点往下挪,最后来到大腿根部,桃源之外。      他的指尖在密地游走,如羽毛般轻轻拂过,引得玉卿意浑身颤抖,他声色轻佻地说道:“卿卿,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表现得不够好,那我只有……”话说一半,他忽然亲吻上了粉嫩桃源,甚至伸出舌尖拨弄了一下莲瓣。      “嗯呃……”玉卿意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身体的欢愉和内心的痛楚让她煎熬不已,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晏知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晶莹桃津:“说你想我。”      玉卿意沉默了,没有出声,晏知也不着急,继续埋头下去做着他的事,极尽挑逗引诱之能。      “呃……”玉卿意终究是敌不过他的手段,憋出几个字:“我、想你……”      想你去死!      “这才乖嘛。”晏知重新覆上身躯,火热的胸膛贴着玉卿意光滑的玉背,靠在她耳边问道:“你想我什么?”      “什么都想。”玉卿意这次回答地很快,一丝犹豫也无。      “卿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话说得太快,反而证明你是在撒谎。”      晏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他一臂环到玉卿意的胸前,捏住她的柔软,轻捻慢挑,徐徐玩弄着傲立的桃红,似是感慨地叹道:“分开这两年,我终于想通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玉卿意不愿开口与之交谈,这时晏知手下一用力,狠劲捏住她的玉峰,她迫于疼痛只好开口:“什么事?”      晏知撩开她颈后的青丝,一边亲吻着她的耳珠,一边说道:“卿卿,我舍不得你。”      玉卿意一直背对着晏知,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她不难想象出晏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笑意。眼眸含情,唇角带笑,明明是那么真挚的口气,神情却好似玩笑一语,使得这本该重如千斤的承诺变成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过耳即逝。      她不会信他说的任何话,再也不会。      玉卿意冷笑一声:“哈!你舍不得的恐怕只是这具身子。怎么?你还没玩儿腻么?可我对你早就腻了!”      “你果真了解我,知晓我舍不得这种销魂噬骨的感觉。”      晏知的手有一瞬的停顿,不过他很快便大方承认了,只是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怨怒。他把玉卿意翻转过来面对自己,抬起她一条腿搭在肩上,此时桃源对着他大开大敞,他提枪上阵,又凶狠地冲了进去。      玉卿意的手腕已经被勒得紫青,身心皆是剧痛不已,她看着身上卖力驰骋的晏知,出口讥讽:“晏知你出息了,居然对一个女人用强,你这样有意思么你!”      晏知喘着愉悦的粗气,笑道:“这也是一种情趣。你原来都很喜欢我这样的,不是吗?”      一些回忆片段袭来,玉卿意闭目想要忘却,可是往事却不断浮现出来,愈来愈清晰。这会儿酒气上涌,醉意渐浓,在晏知猛烈的撞击下,她整个人犹如飘浮在云朵之上,快要魂飞九天。      事已至此,权当作一场欢愉艳事,晏知以为她玉卿意玩儿不起这套?那她偏要让他看看,到底谁比谁更无心无情!      想着这些,玉卿意一直略微紧绷的身体松软下来,她睁眼看向晏知,朦胧夜色中,他脸部的轮廓依旧清晰,一如当年。从他额头上滑落的大滴汗珠掉在她的胸口,仿若朝露,晏知埋头吮上甘露,在雪肌上刻下朵朵红梅。      “呵呵……”      玉卿意忽然笑了,她拱了拱身子,主动迎了上去,同时娇媚一唤:“三郎……”      晏知猛然抬头,凤目在夜里熠熠发光:“你叫我什么?”      玉卿意银铃娇笑:“呵呵,怎么?你不是我的三郎么?”      “卿卿……”      晏知伸手解开了她腕上的捆束,玉卿意随即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搂过人啃上侧颈,轻吐一言:“三郎,来呀,就像以前那样……”      晏知浑身一个激灵,喉咙里低吼一声,捉住她的腰便狠狠要了起来。玉卿意娇喘不已,燕语莺声不断,身肢摇摆如风中飘柳,似雪里花枝。      两人如缠斗的困兽,相互撕咬抓扯,直到彼此都筋疲力尽方才停歇。晏知从玉卿意的身上下来,习惯性地把她往臂弯里一搂,然后另一手环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后背便阖眸入眠了。他饮多了酒,不一会儿便睡着过去,呼吸声沉沉。      可是玉卿意却怎么也睡不着,浑身酸疼不已,特别是两腿之间,几乎快被撕裂的感觉,还有晏知的一团滑腻留在那里,黏得她难受。她推开身旁熟睡的晏知,裸身下床,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了起来。      “卿卿……”      乍闻此声,玉卿意猛然回头,却见晏知闭着眸子抱紧了被角,身子动了动,但是并未苏醒。      无论这声唤是真是假,是否做戏,她都不会动摇半分。      玉卿意眼里恨意不减,她穿好衣裳之后,把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看也不看,尽数扔在了床上,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扬长离去。      夜深露重,寒夜下的玉卿意,周身环绕薄雾氤氲,看起来好似嫦娥仙子下凡,带着广寒月宫的清冷与淡漠。只是如今仙子有些狼狈,钗横髻坠,走路也是三步一停,不堪重负的模样。      玉卿意绕出丹桂苑,走进暖馨苑。她老远就看见一个黑影睡在檐下走廊处,背靠房门,鼻头发出微微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我越来越重口味了~~~o(╯□╰)o 放心,我这本不是虐恋情深,我也写不来这种风格。这还是本轻松的小言情,狗血乱飞的那种! 满地打滚要求撒花~~~ 4 4、第四章 轻生 ...   走近一看,原来是方才去端醒酒汤的小丫鬟。      真是个笨丫头,居然等在了这里。玉卿意摇摇头,走过去轻轻拍醒她:“醒醒,醒醒!”      小丫鬟朦胧睁眼,看清眼前是玉卿意后,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小姐您去哪里了?奴婢遍寻不着,又不敢大声喧哗吵了其他宾客,只好在这里等着,谁知……”      看这小丫头一脸愧色,玉卿意摆摆手:“我醉酒得厉害,倒在那边园子的花丛里睡着了,方才醒过来。你去打些热水来给我洗洗,自个儿便下去歇息吧。”      “是。”小丫鬟急忙应道,转身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小姐,这暖馨苑假山后面有处暖泉小池,您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那边洗一洗,主要是夜都深了,奴婢怕水房那里……”      这丫头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身子都尚未完全长开,一脸稚气,说话也怯怯的。玉卿意折腾一天早乏了,身上又难受得紧,索性也懒得讲究,抬步就说:“就依你所言。”      早听甄如妍说过顾家有这样一个妙地,玉卿意此番亲眼见到,有些惊喜。顾家后山有方天然野泉,淌出来的是潺潺温水,最适宜用来浸浴,于是顾家便请工匠引泉入户,在好几个园子里都建了这样的池子,长宽丈余,恰好容纳两至三人。      解罗衫,褪香衣。玉卿意缓缓走进池里,背倚池沿摊开藕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眼角瞥见那小丫鬟还没走,玉卿意扬扬指头:“把东西搁这里,你退下,我不用人伺候。”      “是。”小丫鬟放下换洗衣衫,恭敬后退至院门。      “等等。”玉卿意忽然又开口叫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碧影。”      “山入云碧,影落沙汀。碧影……我记住了,你去罢。”      碧影走后,玉卿意独享一苑静谧,头顶繁星熠熠,银河碎光划过夜幕,点点闪耀。原本是瑰丽美景,可在她眼里,却是如透明琉璃破碎成块块尖锐,铺洒在地,走一步,脚底就被狠戳千下,疼痛钻心入骨。      抬起右手,玉卿意看着腕上红莲绽得妖娆,经热气一熏,好似都能滴出血来。她勾起唇角自嘲一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埋头潜进水中。      眼耳口鼻皆被温水包裹,玉卿意阖上眸子放松四肢,任由自己渐渐沉落,不一会儿胸中余气用完,一串气泡咕噜噜自唇中溢出。      “哗啦”破水声响起,噗通一下,有重物掉落池中。玉卿意立马睁开了眼,可还没等她看清眼前,便被一只手掌抓住肩头,带出水面。      “你没事吧?!”      俊逸面庞,焦急神色,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写满担忧。是沈灏。      “咳咳!咳咳……”玉卿意冷不丁被呛到,猛烈咳嗽两声,吐出些水,然后扬手拂开沈灏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你出去……”      沈颢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反而走近一步,满眼担忧地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凡事总有解决之道,你何苦轻生?实非明智之举。”      轻生?      玉卿意原本满腔恼怒,一听这话却愣了片刻,疑惑说道:“我多久轻生了?”      沈颢顿时有些窘迫:“没、没有?那你刚才为何……”      他眼神下移,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在清澈泉水的浸泡下,女子美丽的胴|体沐浴着月光,散发出莹莹光彩,玉卿意犹如鱼精所幻化的美人,妖娆蛊惑。      玉卿意见沈灏突然闭口不言,只是一味盯着自己看,脸色红涨,很是怪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赫然发现其中奥妙,登时大怒。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玉卿意扬手就狠狠甩了沈灏一个耳光,厉声骂道:“下流!”      沈灏白净的脸颊上立马浮现出一个明显的红掌印,他垂下眼帘,手足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我……”      玉卿意急忙在水里转过身背对他,气急吼道:“你什么你,快给我出去!出去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借口以为她溺水前来相救,实则想行那龌龊事!下贱无耻!      沈灏手忙脚乱地从池子里爬起来,衣衫沾了水紧贴身躯,勾勒出与外表不太相符的健壮身材。他发丝还滴着水,模样狼狈,开口想说些什么:“玉小姐我……”      玉卿意自然不会给他机会说完,抢白道:“我不想听你解释,滚。”      “我……”沈灏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池沿,盯着玉卿意的背脊,双拳紧握,最终喏喏说道:“今日冒犯了,很抱歉,在下……告辞。”      玉卿意等到仓促的脚步声消失,紧绷防备的后背这才松弛下来,她徐徐回头,只看见一抹浅白衣角掠过院门,转瞬即逝。      这个沈灏……      玉卿意摇摇头,此刻也没了独享温泉的心思,起来穿好衣裳便径直回房,倒头即睡。      而站在暖馨苑门外的沈灏却停下脚步,摊开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里躺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莲型玉扣。他盯着玉扣看了许久,直到冷风吹过,沾水衣衫快要结冰,他才五指一收捏紧玉扣,扬长而去。      幽夜寂寂,玉卿意深眠熟睡,却被梦靥缠绕。从她的额角滚落豆大的汗珠,发丝粘腻在了鬓角,她嘴唇一张一合,喃喃说着什么。      “不要……不要……对不起……”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房中,摸到床边坐下,看见玉卿意这番惊恐的模样,他在床的外侧躺下,身躯覆过去抱住她,反手揽住她的背脊,哄婴孩儿似得轻轻拍打着。      “别怕,别怕……”      玉卿意渐渐安稳下来,缩在这人怀里,甚至还拱了拱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黑暗之中,这人微微叹息。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呢?是我还是……他?”      好长一段日子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温暖酣畅。清晨喜鹊在窗外叫喳喳,吵醒了梦中人儿,玉卿意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来,一片淡粉柔光入目。      “嗯……”      她慵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胳膊,然后抱住被角蹭了蹭脸颊,流露出难见的小女儿神态,有些娇憨可爱。      “咳咳……”      房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咳嗽声,好似喝水被呛到,咳得猛烈,其中又夹杂了低低的笑声。      玉卿意一惊,几乎是跳着坐起来朝边上望去,冷声喝道:“谁?!”      一缕晨光照在悠闲喝茶的男子脸上,他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卿卿,你爱睡懒觉的习惯可是一点都没改。”      又是晏知。      玉卿意僵硬的后背松了些许,她没好气地说道:“谁准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晏知站起身,不过却没有往外走,反而是慢悠悠踱步到床前,毫不客气地在床沿坐下。      他玩味地看着玉卿意,凤目微眯:“做戏做全套,你大半夜的跑了,留我独守空房,真是狠心呢……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玉卿意躺在床上一手支头,露出莹白皓腕,冷冷地看着晏知:“晏公子,既然你也知晓昨晚不过是做戏一场,何必如此认真?露水情缘而已,大家好聚好散。”      “哦?是吗?原来我和你,只是露水夫妻呀……”晏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玉卿意的脸颊,玉卿意身体顿时僵直了几分,但却没有妄动,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中又是如何盘算。      两年过去,若是现在和晏知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她不一定会输。      眼看晏知的手指滑过玉卿意的脸颊,掠过脖颈,然后指头勾开被角,一寸一寸地抚摸下去。      斑驳红痕点紫,看着自己留下的爱痕,晏知的眼里盛满笑意,显得十分餍足。      “卿卿,你……”      突然,玉卿意肩头一团发青的印痕突兀跃入眼帘,晏知凤眸一凛,迸射几分寒意,冷声质问:“谁弄的?!”      玉卿意眼睛瞟过肩头,看到昨晚沈灏把自己从水里提出来的时候在肩膀处留下的指印。她的皮肤有异常人,虽然白嫩光滑,可是极易留下印痕,就算是轻轻掐一下,污淤也能三日不散。      晏知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最喜欢在玉卿意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同时以他这般精明的人,自己做过什么碰过什么更是了然于心,如今看着这处不属于自己的掌印,有此疑问也在情理之中。      玉卿意神情淡漠地推开他的手,拉上衣领:“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罢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穿鞋。      “说!是谁?谁碰过你?!”晏知一把拧过她的手,表情狂怒。犹如……一头被抢食的雄狮。      玉卿意使劲甩了甩手,可手腕被钳住,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她也骤然发火:“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怎么?我有其他男人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早就和你们晏家恩断义绝了!你凭什么管我?!”      晏知喘着狂暴的粗气,表情狠得像要杀人。玉卿意满脸桀骜不屈地看着他,坦坦荡荡,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挑衅。      “呵……”可是不过须臾之间,晏知忽然又恢复了他一贯优雅浅笑的表情,一瞬变得温柔起来,“你说得对,我凭什么管你呢?你也不曾管过我的。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相识多年,他依旧如此捉摸不透,心思难测。      腹诽归腹诽,玉卿意却装作波澜不惊,迅速敛起不悦的情绪:“你说。”      晏知一直捏着的拳头伸到她面前,摊开:“这是什么意思?”      掌心里是一些碎银锞子,还有两三张叠好的银票,以及几颗珍珠。      这些都是昨晚上玉卿意扔在床上的。      玉卿意勾唇一笑,笑得漫烂天真,说出的话却十分放浪:“这是给你的打赏,平日我去欢情阁找人解闷,他们哄得我开心了,我自然也不会小气。怎么了?你嫌少?说的也是,堂堂晏三公子,身价是比那些小倌要高一些,不过论起技艺嘛,你就……”      玉卿意眼梢微抬,妩媚万千,话里带着几分鄙夷,甚至还摇了摇头。      欢情阁。蒲州城内最著名的销金窟,不仅富豪款爷频频光顾,甚至很多风流贵女也是这里的常客。男人女人,妖冶清纯,妩媚天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欢情阁拿不出的。      被人拿来跟那些卖身卖艺的下作男子相提并论,甚至还被贬了一贬,身为世家公子的晏知应该是勃然大怒才对,可惜,玉卿意从来就猜不透他的心思。      晏知置若罔闻,毫无愠怒,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么?看来我的技艺确实不佳,既然如此……”      他把银钱往怀里一放,倾身过去搂住玉卿意,眸焰暗燃:“既然你给了我这么多打赏,我若是不卖力一点,好像有点不公道呢!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物有所值,童叟无欺。卿卿,那就让我再伺候你一回,你看看这次我的技艺有没有进步,嗯?”      说罢,晏知手臂一收,玉卿意顿时身子往前一倾,撞进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上章都猜对了,卿卿就是扔了钱给知知!嫖他一回!\(≧▽≦)/ 5 5、第五章 回家 ...   搭在腰间的手仿若火炭,灼得玉卿意坐立难安,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一想起昨晚上的疼痛,惧意涌现,玉卿意终于失了镇静,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我不用你还,都是赏你的!”      “那怎么行呢?”晏知紧紧箍住她的身体,凑近在她脸颊偷香一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收了钱,自然要办事,好好办、事。”      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接着翻身上床,转眼又把玉卿意压在身下。      玉卿意用了吃奶的力气推搡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走开!不要碰我!晏知你这个禽兽!混蛋!”      晏知低低发笑,伸手在玉卿意脸上摸了一把,有些调戏的意味:“那我就禽兽给你看……”      眼看玉卿意又免不了一顿吃亏,这时门外有婢女过来,轻轻扣了扣门。      “玉小姐?玉小姐?您起了吗?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玉卿意瞬时慌乱,赶忙出口应道:“起来了!我马上就出去!”说罢她压着嗓子对晏知说道:“这里是顾府不是你晏家,我看你也不想闹出什么丑事来吧?!”      晏知看她虽然语气强硬,可是眼里却露出几分怯意。当然了,女子不比男子,若是真有什么流言出来,吃亏的只会是女人。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晏知翻身下床,甚至还拉了玉卿意一把,助她起身。不过他趁势捏住她的下颔,说道:“你记住,这是你欠我的,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讨回来。”      言毕他扑上前狠狠咬了玉卿意的嘴唇一口,纠缠片刻方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玉卿意恨不得拿起花瓶砸破晏知的脑袋,可是她知晓在这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在顾家生出什么事端。坏了自己名声是小,倘若因此影响到甄如妍,她就是死也难辞其咎。于是玉卿意强逼自己忍下这口气,默默起身穿戴妥当,又使了个眼色给晏知,让他藏进床铺之中,这才去打开了门。      “走吧。”      玉卿意出来后顺手带上房门,有意遮掩,接着在婢女的带领下,去往顾家客厅。在她走后不久,晏知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理了理衣领,慢悠悠抬步循着玉卿意的去向,徐徐跟上。      顾家客厅之内,顾老夫人端坐上方,新媳妇甄如妍在她面前恭敬跪下,双手奉上一杯茶。      顾老夫人已经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铄,一双眼里透出看穿世事的精光。她是顾斌的祖母,同时也是顾家说话分量最重的人,至今顾家尚有一半产业捏在她的手里,就连顾斌的爹顾老爷,也不得不看自己母亲的脸色行事。      不过此时顾老夫人脸色不佳,好似有些生气。她冷冷地看着甄如妍,眼里有些轻视,任由甄如妍举杯跪着,却不开口叫孙媳妇起来。      甄如妍跪了许久,本来新婚夜就被折腾得不轻,双腿又酸又麻,现在更是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偷偷抬眼望了下上座的老夫人,可怜巴巴地又唤道:“祖母,请用茶。”      站在一旁的顾斌心疼媳妇儿,几次三番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顾老爷一个眼神又把他制止了。      这是老夫人在立规矩,你小子识相点!      顾斌想上前又不敢,紧紧盯着自己祖母看,眼里流露出深深乞求。      顾老夫人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看着甄如妍,还是不开口。      本来她就不满意唯一的乖孙子娶了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虽说家境也还过得去,可是比起他们顾府来,那差了可不是一两个档次。还有,听说这甄如妍在家也是被宠坏了的,女红厨艺无一擅长,持家算账更是不能指望,真不知道她给乖孙子下了什么迷魂药,死心塌地非要娶她!最过分的是,今日一早该敬媳妇茶,居然还让老人家等了半晌,自己磨磨蹭蹭,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过来!      顾老夫人觉得,要是今儿个不立威,恐怕这丫头过两天就骑到顾家所有人的头上去了!      是故一大早上演了这么一出。顾斌急得不行,偷偷差了个丫鬟去请玉卿意,希望她过来救火。      玉卿意一进门便见到这般场景,她不动声色,只是走过去给顾老夫人行了个礼。      “本来昨儿个就应该给老夫人请安的,都怪晚辈贪杯睡过了头,真是惭愧,还请老夫人原谅则个。”      这番话表面上是玉卿意请罪,实际上却是代甄如妍向老夫人赔罪,只不过说得隐晦了一些。      新娘娘家人都如此低声下气了,顾老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发作,终于伸手接过甄如妍奉上的茶,小啜一口,方才缓缓说道:“年轻人嘛,兴之所至,难免会过了一点。不过呐,这礼数规矩是人之根本,切莫忘了。”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打了圈太极,这才宽宏大量扬手一抬:“孙媳妇,起来吧。”      “多谢祖母!”      甄如妍雀跃道谢,满脸喜色毫不掩饰,什么都摆在了脸上。顾斌赶紧上前弯腰把人扶了起来,怜惜地偷偷帮她揉了揉膝盖。谁知甄如妍却嘟起嘴瞪了他一眼,埋怨极了。      玉卿意瞥见这对新婚小夫妻的动作,忍不住掩嘴一笑。      虽然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有顾长德保驾护航,甄如妍在顾家的日子,不会有太多风浪。      看着表妹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晏夫……胭脂夫人,请坐。”      顾老夫人话一出口方才想起不妥,一下改了称呼,请玉卿意坐下。玉卿意装作没有察觉,客套一番后就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往唇边送。      正喝着茶,眼角瞥见一抹人影,随即沈灏走了进来。      他一到便上前鞠躬行礼,显得和顾老夫人极为熟稔的模样:“景然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福寿康宁。”      顾老夫人眉开眼笑:“乖乖乖!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吃了不少糖吧?!”      “我可没吃糖,主要是一见老太太您呐,这话就自然溜出口了!”      “哈哈……”      满屋子的人都被沈灏逗得笑了起来,气氛松缓愉快不少。众人笑着,唯有玉卿意只顾看着杯里的茶水,表情漠然,置身事外。      沈灏眼角一扫玉卿意,转而又对老夫人说道:“老太太,昨儿个我只顾喝长德的喜酒,菜都没来得及尝一口,现在可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说完他嘴角一撇,故意向老夫人撒了回娇。      老夫人爽朗大笑:“哎呀呀,饿着我们景然了呀!来人,快去备膳,多做几个沈公子爱吃的菜。”      “多谢老太太!还是您疼我!”沈灏咧嘴一笑,表情纯真,像个孩子似的。      顾斌在旁故意打趣道:“啧啧,祖母您太偏心了!每次都对景然那么好,其实他才是您的亲孙子吧?是吧?”      沈灏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你小子该不会连这醋也吃吧?!”说着他转头朝甄如妍笑道:“看看,你嫁的可是个大醋缸子哦~~~”      甄如妍乐得咯咯直笑,歪着头说道:“我就喜欢吃酸的,醋缸子我也喜欢!”      顾斌这下得意了,眉飞色舞:“瞧见没!这就是有媳妇儿的好处,多维护自家相公!我说景然,你怕是也该说个亲事了,要不要让祖母帮你介绍几个大家闺秀?”      顾老夫人闻言道:“长德说的是,景然你今年怕是也该二十有二了吧?是该成婚了,我刚好认识几个模样脾性都不错的……”      一提到成亲这事上,沈灏如临大敌一般使劲摆手拒绝:“别别别!老太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事儿不急,我还想缓一缓。”      “你呀!”顾老夫人又爱又恨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这方面不开窍!”      “嘿嘿,嘿嘿……”沈灏只顾傻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顾斌悄悄凑过去,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小声问道:“喂,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谁家的姑娘?说来听听呗,没准儿我认识呢!”      “没有。”沈灏断然否认,可眼睛却不着痕迹地瞟过玉卿意的脸庞,话语如常,又带了三分特殊的坚定之意,“我只是……一直都在找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回眸红尘中,奈何只一人。      顾斌见他痴痴出神的模样,恍然大悟:“原来是心有所属呀!哈哈,你这痴情种子!快讲讲,这姑娘长什么样儿?你在哪儿见着她的?……”      玉卿意坐在一旁,神情淡淡,听着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正寻思着找个恰当时机开口告辞。这时,一道熟悉的男音响起,声先人至。      “喜事临门,这儿还真是热闹。”      晏知风度翩翩地走进大厅,嘴角噙笑,徐徐走到老夫人跟前,优雅弯腰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顾老夫人原本笑得开怀,这会儿见到晏知却是浮现出一股莫名神色,似是忌惮,她客气又疏离地说道:“晏公子太客气了,快请坐。”      “多谢老夫人。”      晏知凤眸含笑地看了眼四周,随即挑中玉卿意身边的座位,潇洒掀袍坐下,随即对着老夫人说道:“都说喜酒醉人,这话一点不差。昨儿个多喝了两杯,今天差点儿起不了身,所以才来晚了,请老夫人多多包涵。”      “呵呵,这点小事有甚么打紧,是我顾家招呼不周了,还请晏公子不要介意才是。”老夫人一出口就客套起来,一言一语都显得极为慎重。      玉卿意略带狐疑地看了顾老夫人一眼,心生疑惑。这位老太太素来自视甚高,脾气又有几分古怪,今日居然对晏知这么个后生晚辈如此客气,委实怪异。      “哪里哪里,”晏知闻言却笑得一脸真切,话里有话,“昨日的盛情款待,着实令晚辈惊喜非常,终身难忘。”      他把目光直接放在了玉卿意的脸上,毫无避忌地打量着。在这般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玉卿意若是再装没看见便显得有些假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开口向顾家人告辞。      甄如妍有些舍不得,跑过来拉着玉卿意的袖子说道:“卿意姐,吃了晚饭再走罢,不要这么快回去……”      玉卿意摸摸她的头,眼露柔情:“你都已经嫁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沉香楼离不开人,我今天必须早些回去。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长德会好好照顾你的。”      顾斌也劝道:“是啊,有我陪你呢!”      “那……”甄如妍抿了抿嘴,撒娇道:“你有空要常来看我,不许忙着生意就忘了我!还有,你和姐夫……”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晏知,正巧碰到晏知视线过来,四目相接,晏知冲她挤了挤眼。      其实甄如妍一直对晏知印象不错,晏知还是正牌姐夫的时候,颇为照顾她这个小表妹,他说话风趣,为人谦和又出手大方,是个极为讨喜的人。只是后来玉晏两人和离,势同水火,甄如妍因为避忌,也就不再开口提起晏知。不过“姐夫姐夫”的叫惯了,一时之间她也改不过来,况且她还一直希望两人和好如初。      玉卿意闻言没有羞恼,只是避开了这个话题:“那我走了,你要乖一些,听长德的话,别惹事。”      再三叮嘱了甄如妍,新婚夫妇送玉卿意出门,又命下人去牵马驾车。      这时大厅里的晏知也站起来,掸掸衣角:“时候不早了,晚辈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老夫人,我说的事情您考虑一下,若是有意,随时派个人过来说一声,晚辈一定亲自上门详谈。再会。”      晏知礼貌地拱拱手,转身跨步离去,走得有些急迫。      眼见一人接一人的离开,沈灏貌似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也起身说道:“老太太,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今日不能陪您用膳了,我改日再过来看您!景然告辞。”言毕他也忙不迭地跑出门去,急不可耐的样子。      转眼间人都走光了,顾老夫人凝眉坐在那里,表情沉肃。      顾老爷好奇问道:“母亲,方才晏家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听他言下之意,晏家想和我们顾家合作做生意?”      顾老夫人摇摇头:“这个后生不简单呐……他哪里是想分一杯羹这么简单?他恐怕是想割掉我们顾家一大块肉!”      顾府门口,马夫驾着马车过来,玉卿意有些不舍地拍拍甄如妍的手,作势便要上车。      “且慢。”      晏知出来就开口叫停,他浅笑着走到甄如妍面前,道:“小丫头,昨儿个没见着你的面,今天让我好好瞧瞧。嗯……长高了不少,也变漂亮了,唉,时间过得真快,你看你都嫁人了,我还是老样子……”      甄如妍被夸,一时开心得忘记了晏知如今的身份,依旧甜甜喊了他一声:“姐夫,我昨天都不知道你来了,不然我肯定会出来见你的!”      “哈哈……”晏知朗声大笑,“只怕你想出来也出不来,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难道想让你相公独守空房么?”      顾斌和晏知算不得很熟,不过两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偶尔会打些交道,此番顾家请晏知喝喜酒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所以顾斌乍听他这么打趣自己,一时有些窘迫,脸都红了几分。      而玉卿意又听到从晏知口中说出“独守空房”四个字,不禁目光一凛,直直地看向他,眼里带了几分警告。      晏知无视玉卿意的眼刀子,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我还有事要赶着回去。小丫头,有空到我家来玩儿,我养了只会说话的八哥,你肯定喜欢。”      “好呀好呀!我过两天就去!”甄如妍最喜欢养小动物了,一听忙不迭点头,鸡啄米似的。      晏知眸子一弯:“行,随时恭候大驾。不过,小丫头你得找辆马车送送我,我昨儿个过来以后,又把车夫打发回去了。”      顾斌 5、第五章 回家 ...   一听,赶紧说道:“晏公子请稍候,我这就命人去备车。”      “诶,别麻烦了!”晏知一指玉卿意,“反正我也是回东城,我和她一起不就行了?还省事儿。”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顾斌有些不知所措:“这……”他抬眼看了下玉卿意,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不是都分开挺久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情愿同乘一车?      可是甄如妍却很高兴,拍手赞同:“好呀好呀,姐夫你就和姐姐一起,一路上也有个伴儿说话解闷!”      “我就说你这丫头最善解人意!”晏知夸了甄如妍一句,随即走到玉卿意面前,笑着伸出手:“走吧。”      玉卿意冷冷看他一眼,理也不理那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径直踏上车前踩凳。她刚迈上一只脚,忽然又从顾府里跑出一人,出口喊住她。      “玉小姐!”沈灏急匆匆奔出大门,冲她晃了晃手,“昨晚您掉了这个!”      晏知循声看去,只见沈灏手捏一枚白色莲型玉扣,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缕缕亮光。      这是玉卿意从不离身的东西,一直挂在脖子上,怎么会在此人手中?      晏知袖下双手,骤然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喜欢晏知还是沈灏?猜猜谁是楠竹?嘿嘿~(@^_^@)~ 6 6、第六章 同归 ...   玉卿意看清沈灏手里的东西,一下有些惊喜。      她昨晚发觉玉扣不在了,还以为是和晏知纠缠的时候落在了他那里,岂料却是被别人拾到了。她转身又下了踩凳,朝着沈灏走去。      沈灏见她向自己走来,俊逸的面庞浮上淡淡的笑意,也抬步迎上。      二人碰面,沈灏微微躬身,双手奉上玉扣:“物归原主。”      “多谢沈公子。”      玉卿意双指拈回玉扣,随即浅笑道谢,口气绵软,与前一晚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判若两人。沈灏见状一怔,几乎都忘记了开口说话,又是傻傻地盯着她看。      玉卿意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暗道这人真是个呆子。本来依她的性子肯定是理也不理转身就走,只是碍于别人好意送还遗失之物,她不好意思发脾气,也只得装着没察觉。      不过她能稳得住,有人可稳不住了。      晏知眸色有些阴沉,三两步就走到玉卿意身边,似是嗔怪地说了一句:“卿卿,你怎么还是那么丢三落四?真让人不放心。”      他一手搭上玉卿意的腰,故意显得和她很亲密,然后抬眼看着沈灏,说道:“这位沈公子是吧?给阁下添麻烦了,在下代卿卿表示感谢。”      这番话暧昧又引人遐想,晏知完完全全把自己代入了玉卿意丈夫的角色。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还会以为这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      不过沈灏却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琥珀色的眸子流露迷惘,不解问道:“请问阁下是玉小姐的……?”      玉卿意察觉晏知搭在她腰上的手一紧,然后晏知开口道:“在下晏明怀,是卿卿的……”      不等他说完,玉卿意抢白道:“我们只是认识而已。沈公子,多谢您送来此物,我很感激。以后若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事情,尽管开口。就此告辞。”      玉卿意身子一挪,转瞬就离了晏知的圈缚,独自朝马车走去。      “玉小姐请稍等!”沈灏越过晏知,跑着追了上来,面露羞赧地开口:“我也要去东城,不知玉小姐方不方便捎我一程?”      玉卿意一听,心里有些许讶异,她抬眼看向沈灏,只见他真挚地望着自己,眼神纯净。      她忽然有一瞬恍惚,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是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久到她几乎快要彻底忘却。      “沈公子请便。”玉卿意礼貌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沈灏的请求。      沈灏像得到糖的孩子一般,喜上眉梢,连连道谢:“多谢玉小姐!那就叨扰了。”      晏知在旁玩味地看着两人,暗中思量。等到玉卿意快要上车的时候,他方才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凑到她耳畔问道:“昨晚上是他?”      莫名的掌印,消失的玉扣,刚才的“好心”归还……这个姓沈的,恐怕有些别样心思。      玉卿意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与你无关。”说罢她甩了甩手。      晏知的手纹丝不动,压着嗓子,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准跟他一路。”      玉卿意抬起眼梢斜睨他一眼:“你凭什么管我?我为什么要听你摆布?”      “就凭……”晏知另一只手装作给玉卿意拢鬓边落发,借此滑过她的脖颈,有意无意撩开衣领,露出紫红爱痕,“凭你今早欠我一个人情,或者,你想让别人看看我们昨晚的精彩战果?”      他的手停在衣领处,仿佛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用力扯掉这些遮掩,露出羞于见人的印痕。      “你!”      玉卿意被这般威胁,愤恨瞪着晏知,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两年不见,他的手段愈发无耻。她怎么会忘了,他从来就是这种人,自私毒辣、不择手段。      晏知凑近她的脸颊深深嗅了一口,表情陶醉:“我说得出做得到,这点你不用怀疑。卿卿,你想跟别的男人走,门、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玉卿意表情更冷了,她对晏知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你,这个人情,我还。”      说罢,她转身对沈灏说道:“沈公子,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同您一路了,您先请。”她把车让给了沈灏,让沈灏先走。      沈灏闻言眸子里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道谢:“那就却之不恭了。在下先行一步,玉小姐,后会有期。”      玉卿意礼貌颔首:“再会。”      车夫一扬鞭子抽打马儿,马车便飞驰起来,转眼消失在长街尽头。      “真乖。”      晏知看着路上飞扬的灰尘,满意地笑着在玉卿意耳畔亲了一口,眸子弯起好似能盛满月光。      玉卿意却是伸手一把推开他:“我们两清。”      随即她又请顾斌再吩咐下人驾一辆车来。等车到了,她便径直坐了上去,然后开口吩咐车夫动身。      岂料不过眨眼功夫,晏知也钻进车厢,和她坐到一起。他甚至人还没坐稳,便朝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叫人快走。玉卿意还没来得及出言反抗,身下车厢便颠簸起来,哒哒马蹄声入耳,马匹已经开始奔跑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晏知这里吃瘪,玉卿意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吼道:“晏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年前就断得一干二净了,他现在却又来纠缠不休,到底想干什么?!      晏知悠然自得的模样,不愠不怒:“我说了,卿卿,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玉卿意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唇带讥笑,“你到底舍不得什么?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玉家再也没有任何对你有价值的东西,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没有。”晏知忽然抬眸看她,眼神灼热,又透出几许莫名的渴望,薄唇轻启:“还有一样,我没有得到。”      玉卿意避开这火热的视线,把头扭向一边:“天宫巧的制法已经失传,我没有,也拿不出来。”      天宫巧,闻名天下的绝品胭脂,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它只存在于传说中,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众人只知晓它价值连城,却不知道它到底宝贵在哪里。为什么普普通通一盒胭脂,居然能够值得明珠千斛,黄金万两?      可是用过这胭脂的女人就知晓,不要说金银珠宝,就是拿命来换,许多女子都是甘愿的。      花破蕊,幽香合。天宫巧有一种独特的幽香,仿佛融合了世上所有的香花,可气味又不显得浓烈,只是淡淡蕴绕在身边,举手投足间伴风送香,醉了他人的鼻尖。      这种香,让人倾倒,让人迷恋,让人……神魂颠倒。      天宫巧配上每个女子自己的体味,久而久之会形成世间独一无二的体香,只要把这种味道闻得多了,便会自然而然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产生一种疯狂的迷恋。      如果想牢牢拴住身边男人的心,必用此香。      巧夺天工,神仙手段。这盒绝品胭脂的名字由此而来,它满足了世间所有女子的渴望,能够实现女人们对爱情的一切幻想,它是当之无愧的脂粉王者。      如果能得到天宫巧的制法,不说多卖多赚,只要一年能销出去那么五六盒,那也能赚个钵盈盆满。抑或,用天宫巧去做点其他什么勾当,也是能成事的。      这盒胭脂,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可惜如今,天宫巧再也没有人会制了,如今沉香楼仅仅残余了两盒。      晏知听了玉卿意的这番话,忽然变得不悦起来,他掐住玉卿意的下巴,强迫她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我说的不是天宫巧!”      玉卿意看着晏知恼怒的表情,忽然心头畅快起来,愈发用话激他:“那你想要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我!你也别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晏明怀,晏三公子,你倒是说啊,你想要的不是我玉家的脂粉秘方,你想要的也不是我玉家的钱!哦,对了,这些你都已经拿到手了,那小女子请教晏公子,您到底还想要什么?”      提及这些,晏知明显从不悦变成了暴怒,他手掌下移,握住玉卿意修长的脖颈,五指一紧,表情狰狞地像杀红眼的野兽。      “玉卿意!我有时候恨不得掐死你!”      良久,晏知把手狠力一甩,扔出这么一句话。玉卿意被他一搡,往后撞在车厢木板之上,后背一阵剧痛。      她捂住喉咙干咳了两声,抬起头来看着晏知,目光仇恨:“怎么?被我揭穿恼羞成怒了?那你就掐死我好了,反正我和你无亲无故的,死了更顺你的意。呵呵,我差点忘了,就算我和你有血浓于水的关系,你也是能下得去手的。畜生都好过你,你根本禽兽不如,你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玉卿意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在外人跟前的她清冷疏离,可只有在晏知面前,她性格里的野性不羁才会原原本本释放出来,就如一只张着利爪野猫,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挠个脸破皮烂,就算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听见玉卿意说的那些话,晏知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垂下眼帘暗叹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然后他覆掌过去搭在玉卿意肩头,想拉她过来:“撞疼没有?给我看看。”      玉卿意一把扇开他的手:“别碰我!滚远点!”      岂料晏知硬是用了大力,把玉卿意拖进自己怀中抱着,然后手掌覆在她的背脊,缓缓揉了起来,同时温柔问道:“刚才是不是撞着这里了?”      玉卿意被他抱着,鼻腔里充满了熟悉的气味,可她偏偏对这气味憎恨至极。她腾出手使劲拍打晏知:“放开我!我不要你假好心!放开……”      晏知铁臂紧箍,任凭玉卿意怎么打怎么骂就是不松手,只是一味帮她揉背,力道不轻不重。      “叫你放开我!谁稀罕你假惺惺!松手!……”      玉卿意的手打在晏知背上,咚咚闷响,想来也是有些疼的。可是晏知仿佛失去知觉一样,默不作声,任由玉卿意发脾气。      过了一会儿,他把下巴靠在玉卿意肩头,满腔诚挚地说道:“卿卿,对不起。”      还在恼怒的玉卿意闻言背脊一僵,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一会儿,她拧住晏知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来说有什么用!”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晏知喃喃的道歉声,玉卿意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昨天被晏知那般对待她都没有哭过,可是今天一听到这句话,她便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太迟了,这声道歉来得太迟,这声道歉挽不回过去,这声道歉不能抹杀掉以往的一切……      “晏知你这混蛋!混球!呜呜……混蛋……”      玉卿意突然嚎啕大哭,边骂边打,最后张口咬在晏知的肩头,发狠用力,在他肩上烙下深深的齿印。      “嗯!”      晏知吃痛却憋住不吭声,任凭玉卿意咬着,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脑后乌发,发出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叹息。      “吁——”      突然马夫勒缰停车,车厢颠簸一下,两人差点摔了出去。      晏知放开玉卿意,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拿鞭子指着路边:“公子,他们的车坏了。”      晏知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沈灏站在路边,先前他坐的那辆马车也停在一旁,马夫蹲在地上倒弄车轮轱辘。      沈灏一直左顾右盼,显得有些焦急。这会儿看见晏知,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拱手一礼。      “晏公子,在下有急事要回东城,可不巧马车在半路坏了。不知您能否行个方便,捎带在下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比比谁更腹黑?\(^o^)/~ 7 7、第七章 买药 ...   车坏了?      真是好巧。      晏知弯起眸子一笑,如清风和煦,说道:“沈公子运气不错,这么巧就遇上我们了。上车吧。”他刻意把“巧”字说得重了些。      “多谢!”沈灏抱拳道谢,面色如常,随即便上了马车。      玉卿意刚才在车里听到外面的对话,已经赶紧抹了泪,又理了理头发,如今除了眼眶略微有些泛红而外,看不出其他异常。      沈灏进来以后,一眼看见玉卿意坐在那里,表情忽然变得很惊喜:“玉小姐,您怎么也在这里?!”      玉卿意点头招呼:“沈公子。”      晏知坐过来,不动声色地横隔在两人中间,朝着玉卿意笑道:“卿卿,你说是不是很巧?我们到哪里都能碰到沈公子呢。”      沈颢略微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可能是我们有缘吧。”      玉卿意没有理睬他们任何人,只是默默把目光放到了车外。      乡野阡陌纵横,炊烟袅袅。这里是东西城之间的郊野,零零散散住了几户农家,土墙矮屋,几枝早春桃花伸出院墙,展露小粉花苞。      鼻腔里嗅到清新的青草味,伴着一些泥土的腥臭,记忆的阀门一下被打开。      “卿妹!快下来!”      皮肤黝黑的少年压着嗓子吼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他扬着头,仰视着坐在墙上的少女,伸出双臂小声说道:“快下来,被人发现要挨骂的!”      只有十一二岁的玉卿意高坐墙头,对少年着急的催促充耳不闻,只是费力地去摘下一枝绯红碧桃,然后炫耀地对墙下少年说道:“你不给我摘我自己摘!看见没?多漂亮!”      小小少女绮衫罗衣,一双玲珑小脚高兴地晃来晃去,露出脚踝一抹惹眼莹白,好似玉脂羊膏。虽是稚嫩面庞,却掩饰不了天生的美人芳华。      “是是是,很漂亮,快点下来,小心被主人家看见了出来抓你!”      少年苦口婆心劝了半晌都没有结果,于是只好出口威胁,可惜玉卿意根本不买账,反而俏皮地冲他吐吐舌头。      “你就骗人吧你!我才不信呢!你就是胆小鬼,摘枝花儿都不敢,哼!没用!”      玉卿意不高兴地嘟起嘴,下巴一昂,高高在上的傲然样子。谁知她得意的太早,忽然院里响起“汪汪”犬吠之声,一只大黄狗扑腾着想跳上墙来咬住偷花贼,一对前爪抓拉,一下就扯住了玉卿意的裙角。      “啊——”      玉卿意吓得尖叫,身子一倾就从墙头栽倒下来,幸好少年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接住了她。      恶犬叫声愈发凶猛,同时院里响起主人家的骂声。      “哪里来的小贼娃?居然偷到姑奶奶家里来了!看我不打死你这偷鸡摸狗的坏胚!”      一阵东翻西找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主人家在寻什么东西,估摸着是要找根粗点的棍子出来打人。      “快跑啊!笨蛋!”      还是玉卿意反应快,从少年怀里挣扎出来,拉着他就狂奔猛跑。她一边跑一边数落少年:“三哥你傻呀?人家都追出来了还不跑,是想被逮去揍一顿吗?!笨死了!”      少年忽然停住脚步,一只粗糙大手抓着玉卿意,摩擦得她手腕通红。只见他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指着玉卿意身后说道:“卿妹……你的裙子……”      “我裙子怎么了?”玉卿意狂跑一阵还有些喘息,她弯下腰拍了拍胸口,抚平情绪,这才转过头看向腰后。      “啊!”玉卿意忽然发出一声小小惊呼,然后赶紧用手捂住裙后大腿,满脸羞恼,“怎么破了?肯定是刚才那只讨厌的恶狗咬的!羞死人了……”      原来裙上被扯了一条大口子,直接露出玉卿意白花花的大腿,少女肌肤又水嫩,看起来好似一根白白的水萝卜,让人都想咬上一口。      玉卿意蹲在地上不敢起来,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少年,眼里都要滴出水来:“三哥,怎么办嘛……”      少年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一声,弯腰打横抱起了玉卿意,板起脸训了她一句,可是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每次说你你都不听,最后惹了事又没法善后,奶奶说得没错,你真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嘛!”不等少年说完,玉卿意便接了下句,随即撇了撇嘴,“那是奶奶偏心,每次我们一起闯了祸都只骂我不骂你。不过我才不怕哩,反正三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少年看着怀中高兴抱着一枝桃花的玲珑少女,抿唇压下笑意,把人往怀里又紧紧搂了搂,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下不为例。”      “安啦安啦,下次不会犯了。”      玉卿意随口应了一句,满脸无所谓的神情。反正三哥从来都是这么说,可等到了下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她遮着掩着。      有人在前阻挡风浪,她怕个什么呢?玉琅,她的三哥,会永远保护她。      可是如今桃花依旧,红粉又开,而三哥却早已不知身在何方了。      三哥,你在哪里?   三哥,你可食得饱穿得暖?   三哥,你多久回来?   三哥,我知道错了……      “在想什么?”      耳畔吹来一口温热气息,晏知凑到玉卿意耳边一问。玉卿意收回飘忽愁绪,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漠然开口:“反正不是想你。”      晏知凤目一眯:“看来我给你的印象还不够深刻,下次我会再用力一些,争取让你终身难忘。”      听了晏知的这番挑衅,玉卿意眼帘一垂,长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神色不明,似是自嘲一语:“呵,我自然不会忘了……不会忘了,你曾经怎么对过我。”      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别有居心的算计。欺骗,她和晏知之间,如今也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我……”晏知看她这幅表情,心头一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顾及到同车的沈颢,他也只得压下千言万语,缄默不语。      在晏知的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玉卿意这般颓然伤怀的神情,她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就算落入了最不堪的境地,也能背脊笔直地站在一堆污秽泥泞里,冷冷地俯视一切。她从不显露软弱,她仿佛天生就是一块坚硬美玉,任由风吹日晒,水流冲刷,依然保持着当初的光华,甚至愈来愈瑰丽,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撕掉玉卿意冰冷锋利的伪装,展露她脆弱的一面么?可是为什么如今他做到了,如愿以偿了,却又产生了一种极为不悦的感觉。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或者说,他已经失去她了。      气氛一下有些冻凝,车厢内一瞬变得诡异起来,玉卿意和晏知的身上,仿佛不约而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玉小姐。”这时沈颢开口了,他看着玉卿意,很是认真地问道:“听闻贵府沉香楼的胭脂水粉很是有名,不知有没有什么是适合长辈所用的?在下偶来蒲州,想买些特产回去送给家母还有各位姨娘,可我对这些女子之物又不太懂,想请您介绍一下。”      一谈起生意,玉卿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口就道:“若是令堂所用,露英百花粉质地轻薄细腻,香味淡雅,携有茉莉素兰之馨,最是衬配夫人们这种身份和年纪的。其他的女子所用妆点之物还有沐膏香泽、面脂眉粉,沈公子可以按照她们的喜好,到沉香楼亲自挑选。”      沈颢闻言浅浅一笑:“女子的东西还是女子最为了解,我怕我选的不合她们心意。不如这样,劳烦玉小姐帮在下随便选几样,您是此中行家,肯定好过我一个门外汉胡选乱择。如何?”      玉卿意亦觉他言之有理,点头应允:“正好我要先回沉香楼一趟,若是沈公子没有其他事,可以一道前往。”      “没有没有!在下和您一起去!”沈颢忙不迭答应,出口快极了,生怕一不小心玉卿意就会反悔食言。      晏知斜眼瞟了沈颢一眼,出口拆台:“沈公子,您刚才不是说有急事要去东城的么?莫非您的急事就是为家中女眷添置胭脂水粉?”      “呵呵,再急的事也没有尽孝一事重要,我先买好带回家的礼物,再去办事也不迟。”沈颢镇定自若,丝毫不显窘迫,落落大方地给了个解释。      这解释若是换成别人说出口,那肯定是牵强得很,可不知怎么从沈颢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楞让人觉得道理就是如此,无法反驳。      晏知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沈公子真是孝顺。”      晏知一开口,玉卿意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窗外看。不知不觉马车快行,他们已经进了城门,入了繁华街道,两侧喧闹声不断。      “卿卿,我也想买些脂粉回去送人呢,你帮我选选?”忽然,晏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玉卿意回道:“你晏家有自己的脂粉铺子,何必来我沉香楼凑热闹?我不做竞争对手的生意。”      “别这么小气嘛,卿卿。”晏知笑得妖娆,伸指缠上她鬓角落下一缕青丝,慢慢缠绕在指尖,徐徐开口:“所谓上门皆是客,你要来者不拒,生意才会好。”      玉卿意冷眼看他,出口讽道:“什么来者不拒?你以为我沉香楼是勾栏妓院,什么下三滥都能进的?晏公子,我看你是在那些烟花之地待得太久,脑子都不清楚了!”      说罢她眼角瞥见街边一间药堂,出口就喊车夫停下:“停车!我要买点东西。”      马车停稳,玉卿意钻出车厢,径直下来走进了药堂。晏知不知她想作甚,自然也下车跟在了她的身后,随即沈颢也跳了下来,跟上两人步伐。      只见玉卿意对身后两人不理不睬,迈步就进了药堂。药堂掌柜见客人上门,殷切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是问诊还是抓药?”      玉卿意余光一瞥晏知,唇角微微扬起,拿出一锭碎银子搁在柜台上,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晏知和沈颢的耳中。      “抓副避子汤。”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JJ抽得太销魂了,话说现在是不是还要输验证码?我看着那少得可怜的评论,泪流满面%>_<% 童鞋们都辛苦了!群么!╭(╯3╰)╮ 8 8、第八章 孽种 ...   掌柜一听,愣了片刻,一双眼在玉卿意脸上扫了两遍,最后方才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姑娘稍等。”      这世道可真是越来越怪了,以前那些楼里的姑娘来买药,总晓得遮遮掩掩,如今的女子,大刀阔斧就直表来意,真是世风日下哟……      这位姑娘,看相貌衣着恐怕也是花魁娘子般的人物,怎么不派个小丫鬟过来跑腿,反而要自己亲自出马?也不知是哪家院儿里的姑娘,睡一回要多少银子?      掌柜正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心不在焉地抓着药,晏知却已经脸色一沉,过来就拽住玉卿意的胳膊。      “你干什么?!”他的嗓音愈发低沉,透出一股压迫暴怒的气息。      玉卿意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看不见么?我在买药,买避子汤药。”      两人朝夕相对那么多年,就算晏知能拿捏到她玉卿意的软肋又如何?她难道就找不准他的三寸命脉?      “不许买!”晏知扯住人就往外拖:“跟我走!”      猝不及防,玉卿意在药堂就大声喊了起来:“晏明怀,别碰我!”      这一声女子尖叫,惹得堂内病人来客、掌柜伙计,纷纷侧首注目。      玉卿意满眼无惧地看着晏知,隐隐有些挑衅的意味。      大庭广众之下,她就不信堂堂晏三公子能够拉得下这个脸,会不顾他人目光,把她这么个买避子汤药的“烟花女子”拽回去。      果不其然,晏知的手掌松了一松,玉卿意趁机脱离束缚,走到柜台前把手一摊,问掌柜:“好了没?好了就拿来。”      “哦、哦……姑娘给。”      掌柜虽不认得玉卿意,可却识得晏三公子。眼见二人似有纠缠,他也不敢多事,急忙收了银子递过药包,然后退到一旁装作打算盘算账,只是偷偷拿眼瞄着两人。      玉卿意拿起黄纸药包就跨出药房,然后她也不上马车,沿着街道便向沉香楼步行而去。      晏知大步追上,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转眼就把人拖进旁边一条幽静小巷。      “玉卿意!把药给我扔了!”      晏知把玉卿意按压在巷道墙上,冰凉的灰砖贴在后背,惹得玉卿意头皮都一阵发麻。      连名带姓地喊她,晏知果然是动真格了。      玉卿意抬起头,下颔一抹倨傲:“我吃药管你什么事?晏知,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晏知先是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就扔了出去。纸包在空中划过长长弧线,最后落到巷底一滩泥水之中,黄纸松开,里面的药材零星散落,掉了满地。      玉卿意见状嗤笑一声:“哈!你扔了又如何?难道我就不能重新再去买一副?晏知,你没资格管我,也没这本事管住我。”      晏知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表情狰狞地说道:“我没这本事?好啊,我明日就收了全蒲州的药材,看你还怎么买?!”      “呵呵,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玉卿意表情不屑,略带几分轻蔑:“难道你是希望我怀个你们晏家的种,然后生下来上门认亲?便宜老爹可不是这么做的。再说你就不怕我一个不小心搞错了,把别人的儿子抱到你家门上,让他白白吞掉你祖传的家业?晏公子,你素来精明,今日怎么会这般失策?我这也是为大家好,杜绝祸根,永绝后患。”      她说完使劲把头一扭,挣脱晏知的束缚,转身就走。      可晏知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只见他又一掌扯住玉卿意手腕,身躯往前一压,顿时两人面对面紧贴在一起,靠在了墙上。      “你就那么害怕在肚子里留下我的种?嗯?没想到你玉卿意也不是胆大包天,原来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事情。”      晏知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似嘲讽又似生气,甚至还有一丝莫名凄凉。他嘴里的微热气息喷洒在玉卿意的肌肤上,好比花瓣拂过,有些发痒。      这个场景让玉卿意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那一次晏知也是这样把她搂在怀里,拖到僻静之处,在她耳畔说了许多话。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心如鹿撞,满腔都是陷入情网的甜蜜,现在的她早已心如死水,有的只是满怀悔恨。      “怕,我当然怕。”      玉卿意尖锐的话语犹如一把尖刀,一下就捅在了晏知心头:“你的孽种,我宁肯死,也绝不怀上,更别说把他生下来!”      晏知闻言,一对凤目变得血红,死死瞪着玉卿意,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纵使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也断然不会让敌人好过。      他按住玉卿意的头就吻了上去,又凶又狠,宛如进食的猛兽,疯狂撕咬着,不一会儿口腔里已是血腥四涌。      玉卿意被咬破嘴唇疼痛不已,皱起眉头痛苦地哼吟了两声,伸手使劲拍打晏知,又拧又掐。可晏知不管她有何动作,就是不肯松口,甚至撬开她的牙关把舌头伸进去,纠缠住她的丁香小舌,猛力吮|吸。      直到胸腔空气用尽,晏知方才气喘吁吁地放开玉卿意,看着她流血的红唇,示威似的说道:“不给你痛,你是不长记性。下一次你要还敢说这种话,我保证让你再痛一百倍、一千倍!不信你尽管试试!”      玉卿意抬起手背一抹嘴角,一缕血丝沾染在手腕红莲之上,晕染得红莲更加妖冶,栩栩如生。      她不顾唇上伤痛,出口还击:“你有本事不让我说,可你有本事不让我做吗?不要说我不愿意怀,就算真一不小心怀上了,我也一碗红花喝下去,打掉这个孽种!红花打不掉,就喝盐卤,盐卤也不行,我就爬梯子跳台阶……”      “够了!不准再说!不准说!”      晏知咆哮一声,举拳挥向玉卿意,拳头擦过她的脸颊,直接打在身后青砖墙上。皮肉与石头相撞,发出好大一声闷响,墙上灰尘碎屑簌簌掉落,鲜血掺杂其中,艳得仿佛从尸骨里开出的花朵。      玉卿意终于住了口,坚定眼眸看着晏知,里面流动着报复的快感。      原来晏知也会痛?当初她有多痛,如今就要让晏知有多痛。不对,这点痛远远不够,连她当初承受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      伤我一毫,还以千刀。      以往玉卿意不懂祖母为什么要这么教自己,可是现在她懂了,那种复仇之后油然而生的快感,是世间最绝妙的滋味。就算身上伤口又被撕裂,又开始淌血,那又如何?敌人早已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悲惨百倍。      世上最决绝的报复,是玉石俱焚。      晏知粗狂的喘息渐渐平息,片刻便恢复了理智,他垂首敛眸,凤目之中没有了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淡。他勾勾唇,出言像是在问玉卿意,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到底有没有心?有没有心……”      “玉小姐?玉小姐?”      正当二人对峙僵持之际,沈灏的声音在巷口处突兀响起。玉卿意伸手推了还在发呆的晏知一把,清声应道:“我在这里。”      她抬袖使劲擦了擦嘴唇,揩掉血渍还有晏知留下的味道,徐徐走出巷道。      等在巷口的沈灏见她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问道:“一转眼您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您先走了呢。玉小姐,巷子里有什么?”说着他伸首张望了一下。      “没什么,我要回沉香楼,沈公子您要去就一起吧。”      玉卿意说完话,看也不看沈灏,更没有回头,自顾自便向前走去。沈灏转头看了看巷子,正见到晏知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落寞,手上还滴着血。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浮起了一丝满意,仿佛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不作多余停留,他迈着大步就去追赶玉卿意。      晏知看了眼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随即低头看向自己掌心,这是他刚才准备拿给玉卿意的,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送出手。      一枚长命玉锁静静躺在那里,沾染了手缝间渗进的血液,玉面斑驳,血红刺眼。      “你以为只有你心痛,我又何尝不是受尽煎熬……”      甄如妍成婚本是大喜,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却让玉卿意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遍体鳞伤。      两年时光,仍旧比不上遇见的晏知的那一瞬。只有他,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过她早就不是原来的玉卿意了,经历过那么多,如今的她已经破茧重生,比以往更加坚强,也更尖锐。      一路上沈灏两次三番借机搭话,玉卿意没心思理睬他,三两句把人打发了,然后一到沉香楼就把人扔给店内管事,叫他们陪着沈灏选择胭脂水粉,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堂。      “玉小姐……”沈灏出口叫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玉卿意实在不耐烦应付客人,装作没听见,扎眼就消失在屏风背后,只在空气里留下一抹沁人馨香。      沈灏鼻尖微动,深深嗅了一口,眸色染上一丝暗沉。他回眸对沉香楼管事一笑,表情好奇又纯真:“玉小姐用的什么香粉?好香呀……”      “大小姐都不用香粉的,想必是她从小摆弄这些,沾染得多了,于是自带了体香罢。”      “嗯……”沈灏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份独特香氛,好熟悉。      玉卿意走进内堂,正好迎面碰上沉香楼的掌柜徐娘。她是玉家的奴仆,原来跟随在玉卿意祖母身边伺候,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几分手段。后来老夫人死了,玉卿意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便把她调来管理沉香楼。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这句话放在徐娘身上真是一点没错,她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可面容还似年轻少妇般一样光滑水灵,若是没有眼角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当真看不出实际年龄。      “大小姐回来啦。”徐娘看见玉卿意回来,主动招呼一声,又转身倒来一杯花茶递给她。      玉卿意接过茶润了润口,问道:“作坊那边怎么样?白老板要的那批胭脂,做不做得出来?”      “时间上来得及,没问题。不过昨日我听到个消息,对我们有些影响。往年我们的桂花都是在十里镇买的,那里花农栽种的半山桂品质极好,难寻其二。但是据说种花的那座山里蕴藏有铁矿石,整座山已经被人买下,如今对方要开山挖矿,桂花树也被砍了,看来今年我们的桂花油可能要减少出品,这倒也不打紧,可是其他要用桂花的香膏粉脂可就……”      “无事。”玉卿意眉心微蹙,抬手摆了摆,“我正好在顾家见到两株四季桂,气味虽不算馥郁,倒也清香。原本我就嫌桂花油味道有些浓,会盖住其他东西的气味,正好这次用四季桂代替试试,权当改良了。再说四季桂比较容易栽种,不似半山桂那么娇气,在郊外找上几亩地,到花农那里买些桂树移栽过来,再雇几个村民农闲时过去照料,要不了几个银钱。这样省了你每年亲自跑去十里镇收桂花,也不辛苦。”      玉卿意简单几句话就解决了徐娘心头的一块大石,她笑着夸到:“啧啧,我就说你从小最聪明!看看,在我这儿明明是件难得不能再难的难事儿,怎么一去你那儿就成小事一桩了?这人哟,还是得认命,怪不得我这辈子只能当掌柜,做不了老板!”      玉卿意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掩嘴道:“您就使劲夸吧您!最好把我夸上天去,这样沉香楼就全是您的咯!”      玉卿意自幼丧母,父亲又跟死了没两样。她基本上是被自己祖母带大,徐娘也算是她半个奶娘,所以两人常这般说些笑话,相互打趣,亲亲热热的。      笑了一阵,徐娘这才看见玉卿意的嘴唇有一道小口子,顿时心疼大呼起来:“大小姐,你的嘴皮怎么破了?快让我看看!”      玉卿意用手指按住伤口,道:“自己不小心咬到的,没什么大碍,待会儿涂点药膏就好了。对了,这两天还有没有其他要紧事发生?”      她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徐娘看到唇上的牙印。      徐娘听她这么一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有些不好地说道:“铺子里倒是没什么大事,作坊也好。就是……欢情阁昨日来了个小厮,好像是含笑公子身边的,他说他家公子吵着要见您,如果见不到就要绝食自杀呢!”    作者有话要说:世纪巨型光棍节到来,为了庆祝,所以提前把更新放出来了!\(≧▽≦)/ 童鞋们有归宿的要好好把握,木有的要加紧啊!明年都2012了! 咳咳,其实提前更新的真实原因是……明天有个单身的妹纸要和我约会,所以我一早就要出门o(╯□╰)o 哈哈,总之,还是祝大家每天开开心心,爱情甜甜蜜蜜!╭(╯3╰)╮ 9 9、第九章 含笑 ...   听到徐娘提起含笑公子闹事,玉卿意倒是不显吃惊。她淡淡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今儿个我累了,明天过去看他。”      徐娘看了眼玉卿意离去的背影,见她双肩微垂,满身寂寥,不觉幽幽一叹。      这满身的伤痕,到底是谁赋予的呢?      寂夜沉沉,玉卿意洗浴之后,满头青丝披散,穿着件单薄的广袖素衣坐在妆镜之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不可否认,镜中之人是美丽的,双十年华,正是蜜桃成熟,诱人品尝的年纪。可是看到那个没有生气的自己,连玉卿意都觉得冰冷,愈发觉得这只是一具虚假乏真的躯壳。      从何时开始,她变成了这幅陌生的模样?      眉心总是不自觉皱起,蕴含了一股难以诉说的戾气。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轻睨一丝冷傲。还有瞳孔,早已沾染看透世事的沧桑,犹如蒙上了一层薄薄雾霭,使人看不见眼底的真实神色。      她抛却了真实,遮掩了本性,给世人展现了一具完美而又冰冷的雕塑。      玉卿意抬手抚眉,她的眉毛长得很好,修长细密,不画而黛,自成柳叶,所以她从来都不画眉。      可是她生命中有两个人仿佛都喜欢让她画眉,或者是给她画眉。      “卿妹,这是我才做好的青黛……送给你。”   “我又不画眉,拿这作甚?不要!”   “呵呵……说的也是,那……算了吧。”      “别忙别忙!三哥你先拿给我瞧瞧。奶奶总夸你天资过人,比我聪颖,还让我多向你学学……我倒要看看你比我好在哪里,不就是青黛么?我也会做!”   “嘿嘿,卿妹,给。”      三哥,那个造粉制脂手艺登峰造极的三哥,那个爱送她胭脂黛笔的三哥,现在在哪里?      玉卿意看着奁盒里依旧青翠的黛粉,伸指一抹,指腹尽黑,犹如雪衣上浸染了一团突兀浓墨,怎么也洗不掉。      洗不掉,忘不了……三哥,你回来,我真的知道错了。      奁盒旁边又放了只黛笔,笔尖浓翠,用的是上好的螺子黛,只取其中心精华一块琢成笔芯,置于笔杆中心,而笔杆则用白玉制成,雕刻花枝碧叶,奢华精致。      这支笔,像极了那个赠它的主人。      “卿卿,让我给你画眉。”   “唔,那你要画好看一点。”   “放心,绝对好看。”      ……      “晏知!你画的是什么?粗粗的好像两条毛毛虫!”   “这叫桂叶眉,没听过一句诗么?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你看像不像两片新生桂叶,形丰色厚……哈哈哈哈……”   “难看死了!哼,我也要给你画!”      “喂喂,卿卿,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画我脸……”   “你乖乖的,让我给你画对八字阔眉在嘴皮子上,正好凑成两撇小胡子!”   “不来了不来了……”      其实从画眉的时候开始,这场结局就已决定。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玉卿意抓起黛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屋外月光辉洒,弥漫着淡蓝银灰的光芒。她扬手狠狠一甩,只见白光乍现,玉杆眉笔飞掠空中,转眼便消失了,不知落到了何处。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画眉。      翌日,玉卿意起了个大早,先是去作坊看了下工人们的进度,之后又回到沉香楼算了几笔账,忙过了晌午才算歇下来,在二楼小室窗边倚着看书。      徐娘上来唤她:“大小姐饿了没?快去吃些东西吧。”      玉卿意这才察觉太阳过了头顶,开始西斜。她把书一放,走到旁边放置各种香粉脂膏的柜架前,取下一个白玉芙蓉匣,从里面拣出一个小瓶儿,三四寸高,瓶口被棉布纱团塞住,堵得严严实实的。      “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玉卿意刚要下楼,徐娘赶紧过来问她:“是要去欢情阁?”      “嗯,我去看含笑。”      听见玉卿意毫不避忌地承认,徐娘脸色一变,吞吞吐吐地劝道:“大小姐,你要去那些地方寻个乐子也没什么……只是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那些风月场上的人没一个是真心的,你莫要太看重他了……”      听见徐娘的这番话,玉卿意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回道:“我自有分寸,您不必担心。”      自从两年前她头一回光顾欢情阁遇上含笑公子,两人的关系便持续到了今天。蒲州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沉香楼当家玉卿意是欢情阁的常客,也是含笑公子的座上宾,每每她去欢情阁,必点含笑公子作陪。有时大家甚至猜测,玉卿意会不会帮含笑公子赎身,纳美后院?从此才子佳人,弄风月赏四花,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过也有人不看好二人,说一个是为情所伤,自暴自弃,另一个是出身卑贱,图谋财色。只是任凭外人揣测琢磨,玉卿意和含笑之间的关系还是依旧如此,没起任何变化,一直常有来往。      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身处其中,很难说得清道得明。其实就算身临其境又怎么样?常言道当局者迷,很多事都是无解的。      青楼画阁,棱户珠帘。新声巧笑,不绝于耳。      欢情阁,蒲州最有名的红粉蓝颜温柔乡,人们往往才走到门前,便被里面飘出来的浓郁脂粉气味香得醉了心。      玉卿意一走进大堂,龟奴便很是熟稔地弯腰相迎:“玉小姐请,含笑公子等候多时了。”      玉卿意轻车熟路,径直独自绕过前边宽敞的大厅,越过中央庭院,上了后面一处较为清幽的阁楼。      刚上二楼,便见到满地狼藉,到处是碎裂瓷片,就如经历了洗劫一般,被砸掉不少花瓶杯盏。一个小厮坐在楼梯上背靠墙壁打盹儿,听见有动静他睁开眼来,一见到是玉卿意,激动地一下从地上跳起。      “玉小姐您可来了!”这小厮差点就要哭出来了,那样子好比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玉卿意看着一地的碎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走到紧闭的房前敲门:“开门。”      没有人回答,两扇门关得死死的。      玉卿意又扣了扣,力度稍微大了一些:“含笑,是我,快开门。”      这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口气带着几分娇宠:“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好,我走了。”玉卿意也不废话,扭头就走,袖口扫过门上锁圈,一对铜环相撞,发出叮当脆响。      嘎吱一下,房门立刻被打开,一个人影从房里冲了出来,从后面一把抱住玉卿意,靠在她耳畔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说道:“你还真走呀你?!你的心肯定是石头做的,那么硬!你都好久不来看我了,人家好想你……”      玉卿意一贯清冷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转头一瞬却又很好地敛起了情绪,板着脸对含笑说道:“你不是不想见到我么?那我当然要走了,省的在这里碍你眼。”      “不是不是!”含笑立马摇头否认,脸颊泛起红晕,急迫解释道:“我那是说的气话,不作数的!玉姐姐,你有二十三天没有来这里了,我想见你又见不到,所以有些生气……”      含笑,人如其名,含情脉脉,眼眸带笑。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可能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却已经在欢情阁好多年了,听说原来他娘便是这里的妓子,不知和哪个恩客结了缘怀了孕,最后生下了他。      说也奇怪,都说风月场上大家逢场作戏,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假话,还剩一句真假未知。恩客们总是抱怨着家中悍妻是多么不贤惠,不善解人意,一无是处;而风尘女们往往哭诉自己悲惨的身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穷亲恶戚、遇人不淑……      刚开始听,可能还会感动,一旦听得多了,便觉得都是千篇一律的把戏,再也撩拨不起一丝怜悯之心。      玉卿意最讨厌这种撕开自己伤口用来博同情的举动。风月之地就是风月之地,来这里是寻开心的,谁要来花钱找不自在?她要的人,是一个时时刻刻能够让她开怀大笑的人,是能够哄她高兴的人。      恰巧,含笑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简单直接,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他不会为了多赚几个钱而故意讨好客人,他甚至还敢甩脸色给客人看,他没有那么多虚伪的面具,他好像是玉卿意生活中唯一一个敢于露出真实面目的男人。      哦,也许他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大男孩儿,所以他才会那么可爱,那么讨人喜欢。      是的,玉卿意喜欢他,很喜欢。只不过这种喜欢,有些不一样罢了。      听见含笑口气可怜兮兮的,加上他一副小白兔般哀怨的表情,玉卿意忍不住掩嘴一笑,说道:“我不是给你说了么?我表妹成亲有很多事要忙,等那边忙完了自然会过来看你。你看你,又是闹绝食又是砸东西的,也不怕惹人笑话?”      含笑不高兴地把嘴一努:“我记得的呢!她成亲是二月初八,可是今天都二月初十了你才来看我,你晚了整整两天!不守信用!”      玉卿意哑然失笑:“我是送嫁娘子,要跟新娘子在夫家住一晚上,我昨天才回来呢!你看我今天刚忙完铺子的事就过来看你了,你还说我对你不好?”      一听这话,含笑瞬间欣喜起来,睁大眼问道:“真的?!”      “不信就算了。”玉卿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拿出手里的小瓶子看了看,叹气道:“你既然不信我,我送你的东西你肯定也不会要了,那这瓶茉莉露我拿回去了……”      “我要我要!”含笑赶紧抢过小瓶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别人觊觎似的,“东西送出手就不能再要回去了,现在这是我的,你不许反悔!”      玉卿意被他幼稚的举动逗得开怀大笑:“哈哈……本来就是送你的,我可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含笑这才满意地松开手,把瓶塞打开,鼻尖凑到瓶口轻轻一嗅。      馥郁茉香,馨雅宜人。      “好香呐……”      含笑一双带笑的眸子微微弯起,陶醉在这一室芬芳之中。过了片刻,他塞好瓶塞,又把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犀盒中,再锁宝贝似的扣好锁扣,这才对玉卿意说道:“礼尚往来,你送我一瓶茉莉露,我就好好伺候你一回。玉姐姐,我们到床上去。”      “好呀。”      玉卿意爽快应允,主动走到床边坐下,脱了绣鞋就躺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含笑小公子要扑到女主!乃们信不?O(∩_∩)O哈哈~ 话说,我今天考试记错时间,最后一分钟冲进考场,被所有监考老师围攻,狠狠骂了一顿,最丢脸的是还有一个监考人员是我认识的童鞋!一个年级的!丢脸啊!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让我去考了,~~o(>_<)o ~~,其实他们都是刀子豆腐心。。。 感冒很严重,考试又受挫,所以明天请个假哈 ,我要休息休息。。。 10 10、第十章 新邻 ...   “嗯……呃……轻点儿……对,就这样……真舒服……”      含笑的小厮正要端茶进屋,却在门口听见玉卿意满意的吟叫声,一下有些脸红,端着方木又折返回去了。      真是干柴烈火呀,一见面就噌噌烧起来了!      玉卿意褪去外衫趴在床上,鬓垂香颈,粉绡掩背。含笑跪坐在她身侧,一双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捏住她单薄的肩头,缓缓揉着,力道掌控得很合适。      “玉姐姐,怎么样?”含笑一边按一边问。      玉卿意眸子半阖,表情沉醉:“嗯,挺好……待会儿给我揉揉腰,最近老是觉得酸痛。”      “好的。”      雪纱难遮肌痕。      透过薄薄的中衣,含笑看见玉卿意身上若隐若现的红紫印痕,出口问道:“玉姐姐,你身上是怎么回事?磕着了?我给你上点药罢。”      说着他翻身下床,急忙取了瓶散瘀药膏又跑回来,作势要掀玉卿意的衣裳。      玉卿意赶紧按住他的手:“不用!这个不打紧,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吗?玉姐姐,这些印子怎么来的?”含笑眨了眨纯澈的眼睛,有些疑惑。      “这些……”玉卿意嘴角一扯,表情带着几分凄然,徐徐说道:“是被一头禽兽所伤。”      不止身上有伤,还有心头的伤,永难消逝。      “禽兽?!”含笑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然后凑近到玉卿意的脖颈处,轻轻撩开衣领些许,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他皱起眉头老气横秋地说道:“你骗人,我明明在画意姑娘的身上也看见过这种印子,我问她疼不疼,她一脸得意地说就是靠这个才能赚大钱的呢!男人们都这样,最爱啃呀咬呀的了……玉姐姐,你也去赚男人的钱了?我是不是花了你太多银子?你不要学画意她们……我保证以后都不砸东西了,也不穿新衣裳,每顿只吃饭不吃菜……我很好养的,你别那么辛苦……”      含笑的表情委屈极了,眼里都要滴出泪来,活像要被屠宰的小绵羊。      玉卿意听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你、你……真不知道老板娘怎么能教出你这么个活宝来!哈哈……”      这孩子就像被人豢养的金丝鸟,不谙世事,丝毫没有烟花之地的风尘气息。      含笑还是满脸忐忑,咬着唇盯着玉卿意,诺诺说道:“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接客赚钱,就像隔壁的云情公子……”      “你想也别想!”玉卿意厉声一喝,吓得含笑赶紧噤声,闭嘴把头埋下去默不作声,只是偷偷拿眼角打量着她。      众人只知道欢情阁有一位含笑公子,却不知道含笑公子至今正儿八经的客人只有一个,就是玉卿意。两年前含笑头一回出来迎客,便遇见了初次寻欢的玉卿意,一夜“风流”之后,玉卿意包下了含笑,供他吃穿用度,而且不让他伺候其他客人。      值得沉香楼当家一掷千金的公子,必定是绝顶男人,最差也应该比晏知差不了多少吧?否则怎么入玉卿意的眼?是故含笑公子名声大噪,自然也有许多客人寻上门来,只求一面之缘。      其中不乏好男风的贵家富豪者,这些人往往仗着有几分权势,见含笑不肯接客就想硬来,可纠缠到最后还是一鼻子灰地夹着尾巴离去。这其中的奥妙当然离不开玉卿意,还有欢情阁的背景。      玉卿意说了:“我沉香楼虽然是卖脂粉的,可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用得起。那些男人不用脂粉,可家中母亲妻女岂能不用?只要我一句话下去,她们这辈子也别想闻到一丝我家的香粉味儿。龙阳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些男人来欢情阁也是遮遮掩掩,不敢明目张胆。若是家中女眷受此事影响,后院必定起火,这把火还不烧死他们?男人嘛,无论在外面怎么胡闹,回到家还是希望清清静静的。一个含笑公子而已,比不上自己屋里的一家老小。”      不过平日只要含笑高兴,还是会陪几位比较风雅的客人喝喝茶聊聊天,但不卖身。他唯一“卖身”的对象,就是玉卿意。只是这卖身的方式,委实与众不同了一些。      含笑一流露出这种怯怯的表情,玉卿意就心软了,说话不自觉绵软下来,口气温柔:“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养不起你?虽然男人女人的生意我都做,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卖脂粉,可不卖自己。”      含笑依然有些担忧,指着玉卿意身上问道:“那你怎么会有这些?”      玉卿意叹了口气,无奈坦白:“我遇见他了,然后又多喝了酒,所以……就这样了。”      他?唯一让玉卿意不愿提及姓名的,就只有那个人。      含笑惊讶:“是你以前的相公吗?”      玉卿意点头:“嗯,就是他。”      “他下手可真重,一点也不心疼人,怪不得玉姐姐你不要他。”含笑努了努嘴,重新给玉卿意揉起腰来,边揉边说:“你以后少喝点酒,对身子不好,还有要是再碰见他,你就躲得远远的,或者藏起来……”      虽然觉得含笑所言的方法有些不切实际,玉卿意还是很受用,回头冲他一笑:“我知道了!”      含笑抿唇轻笑,低下头去继续认认真真揉捏起来。      后来,玉卿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她醒来之时,已是华灯初上,欢情阁也已经来了很多人。      身上搭着的被子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这是属于含笑的。玉卿意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通体舒畅。      扫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含笑的踪影,玉卿意穿好鞋,唤了两声:“含笑?含笑?”      奇了怪了,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玉卿意正想着,含笑就从外面进来了,手里端了碗热腾腾的莲肉粥。      “玉姐姐你醒啦,快过来用点吃的,我才煮好的。”      玉卿意到桌旁坐下,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莲子还没有煮软,略微发硬,糖又放得多了,甜味腻人,实在算不上一碗好粥。      可是含笑眼巴巴地看着她吃,神情就像极需得到肯定的孩子:“怎么样?好不好吃?”      玉卿意咽下一口,赞道:“好吃。”      含笑的脸都笑开了花,不住催促:“那你快吃,全部吃完,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玉卿意笑而不语,埋头下去一勺又一勺,喝光了碗里的粥,一滴都不剩。      “玉姐姐,要不要再来一碗?”      玉卿意拿手绢揩揩嘴角:“不用了,我吃饱了。”说着她转过身子,正面对着含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含笑,我帮你赎身如何?你可以住到我家去,做些喜欢的事情,也可以来沉香楼给我帮忙。”      含笑听了摇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去其他地方,再说……他们都说我是贪你的钱,我要是跟你走了,别人会说得更厉害的,我还是不去了。”      玉卿意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我怎么忍心……”      “没关系呀!”含笑歪着脑袋,笑得一脸纯真,“你常常过来看我就好了嘛,我在这里都住习惯了,不想搬来搬去。“      玉卿意盯着他看了半晌,满眼怜爱,樱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只是伸手摸了摸含笑的头:“也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以后要是想离开这里就给我说一声,我帮你赎身。”      玉卿意没有在外过夜的习惯,天幕一黑,她便起身告辞,含笑亲自送她出了欢情阁,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玉卿意走出一截回头一望,看见含笑依然站在门口,见到她回首还扬起手大力地挥了挥。      这孩子……      这几天的阴郁心情在见到含笑之后都化为乌有,玉卿意心头浮起一股暖意,加快了速度朝家走去,步履轻快不少。      刚一到家,便看见徐娘在花厅里走来走去,火烧眉毛似的。      玉卿意上前问道:“徐娘,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哪儿睡得着啊!大小姐快过来,我有事问你!”徐娘拽着玉卿意就把她按在椅子上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你去喝表小姐的喜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没告诉我?”      玉卿意脸上划过一抹赧然,立刻否认道:“没有。”      “胡说!”徐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明明就有事,还是跟男人有关的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别不承认。”      玉卿意闻言想起了晏知,心头一下有些不痛快,没好气地说:“他找上门来干什么?我又不欠他什么。”      “你不欠他什么,可是他欠了你呀!”徐娘笑得合不拢嘴,拿过桌上一个锦盒递给玉卿意,“人家还送了礼来呢,你瞧瞧。”      哈,晏知送礼?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不会装什么好东西,他就是想折磨她,送一样能够随时提醒她记起醉酒那晚的物品,让她别忘了他是怎么在她身上留下耻辱的烙印。      玉卿意把盒子一推:“扔掉,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不要?”徐娘看她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一下急了:“这位沈公子得罪你了?今日他来的时候,我瞧他挺不错的,长得俊俏还彬彬有礼,对你貌似又有几分意思……”      嗯?不是晏知?      玉卿意抬眼问道:“你说这东西谁送的?哪个沈公子?”      徐娘白她一眼:“当然是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客人呀!姓沈,叫什么景然的,他昨儿个还买了我们店里好多上等货色呢,看样子家底子不差。”      徐娘在旁边自顾自叨叨,玉卿意打开锦盒一看,只见里面放了块拳头大小的香块,上带斑点,此香名曰“鹧鸪沉”,是极为名贵稀有的一种沉香。      “沈公子送香来的时候说了,这是专程答谢你昨日对他的关照。他还说这块鹧鸪沉是一位友人出海所得,拿回来赠给了他,可是他不懂香料,放着也是暴殄天物,不如送给你这位香薰知音人,这才不枉费此香的价值。你看看,这沈公子说话多中听,处事也大方得体……”      听了徐娘的话,玉卿意没什么反应,把盒子一盖塞回徐娘手里:“这礼太重了,我受不起,明天找人送回去。”      说罢她也不管徐娘目瞪口呆的表情,径直就转身要回房。      徐娘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冲着玉卿意的背影喊道:“大小姐,我瞧这沈公子当真不错,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玉卿意头也不回,扬起手摆了摆,以示拒绝。      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失婚和离、包养小倌、流连青楼、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玉卿意纵使美名在外,可也声名狼藉。她不信天底下会有男人喜欢她这样的女人,更不信会有男人能够包容这一切,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有所图谋。      若是其他人,玉卿意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企图,但是换成沈灏,她却有些拿不准了。说到财色,她玉卿意都有一些,可是也算不上太多。而沈灏这个人,相貌堂堂,家财也不少,实在是想不通他看上了自己的什么。      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玉卿意决定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想回房再看看账本。这时身后又传来徐娘的唠叨声。      “对了大小姐,我们沉香楼对面的那两间铺子听说被人盘下来了,过几天就要开张,对方还送了帖子来请酒呢,到时候您记得去露个脸!”      过了约莫五六日,这天玉卿意正在店里的二楼上清算货单,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随即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对面的店铺开张了?      她有些好奇,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下楼,看见徐娘也倚在门口看着,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张望。      “徐娘,对面是家什么铺子?”      徐娘摇摇头:“不知道呢,神神秘秘的。他们拿块大红绸子挡着招牌,大门也关得死死的,鬼才知道里面卖什么!故弄玄虚!”      玉卿意说道:“罢了,人家总归是送了帖子来请吃酒,待会儿你瞅着送点合适的贺礼,我就不去了,我去作坊看看。”      正当玉卿意安排妥当,要跨步出门的时候。对面店铺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子,玄色锦袍,面容俊朗,凤目上挑,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他出来就朝玉卿意喊道:“卿卿,我家铺子开张,你不进来喝杯水酒道声恭喜么?”    作者有话要说:含笑:我很可爱滴,我是玉姐姐的宠物!\(≧▽≦)/ 沈灏:要想得到玉小姐的芳心,先用鲜花礼品攻势~~~没错滴!\(^o^)/~ 晏知:近水楼台先得月!卿卿是我媳妇儿!╭(╯^╰)╮ 玉卿意:我只关心……谁是大灰狼?(⊙o⊙)? 传说中的三哥:别忘了还有我~~~O(∩_∩)O 爬月榜中呀,请童鞋们多多留言支持!飞吻!╭(╯3╰)╮ 11 11、第十一章 美玉 ...   玉卿意驻足,秀眉一挑:“你家的铺子?”      “正是。”晏知满面春风地朝她走来,笑得有些夸张,伸手一请:“进来看看?”      玉卿意断然拒绝:“不必。贺礼自有人送上,我就不去打扰了,免得污了贵宝地。告辞。”她说完就继续走。      晏知赶紧身躯一挪堵住去路,故意和玉卿意挨得很近,几乎都要贴到她身上。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他微微躬身,如是低声说道。玉卿意眼见他优美的下颔逐渐向自己靠拢,大有亲吻的趋势,不觉两颊有些发热。      她不着痕迹地轻轻后退一步,回道:“你晏三公子向来吃人不吐骨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妥当。”      晏知向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可我想挨着你。不知为何,我一看到你,就想把你拆骨入腹,一口吞了。”      玉卿意又退:“你喜欢想就想,我管不着。晏三公子,好狗不挡道,请您让开。”      晏知笑着再前进:“我不是狗,更不是一条好狗。想我让开可以,你先叫声三郎来听听。”      “……晏知,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欺负我。”   “那么多人看着,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看你说的什么话?卿卿,我只是请你赏个脸,去我铺子里看一看。”   “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我凭什么卖你这个面子?”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前几天才跟你睡了,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一百天还没到呢。”   “……无耻!”      玉卿意被晏知逼得不断后退,最后退到街边石阶底下,她脚后跟踢中台阶,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就往后仰着倒下。      晏知眼疾手快,一臂就环住她的腰肢把人抱紧,故意很大声地说道:“玉老板,您可要当心呀!不就是想喝酒么?不用激动成这样,一定管你喝个够。”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这些笑声在玉卿意听来特别刺耳,仿佛所有人都在讥笑素来清高矜持的她,一碰上晏知就会吃瘪出糗。      搂在腰间的手还不怀好意地摩挲着,隔着薄薄的衣料挑逗,晏知凤眸含情地盯着她,唇角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浅笑,好像在遐想着什么美事。      这个时候还要想那些艳情旖事,禽兽!      玉卿意恼意上头,压住嗓子低吼道:“不就是看你破铺子一眼么?我去!你把手拿开!”      晏知满意了,扶她起来:“这才对嘛,你给我面子,我自然也给你面子。”      颜玉楼。      晏知新开铺子的名称,取美颜如玉之意。玉卿意甫一走进店内,看见满架琳琅玉饰,错愕非常。      琼玉瑾瑜,璇玑璎珞,璜玦明珰……      一屋子翡翠莹白,环佩珠络,全是玉,各式各样的玉。      玉瓶玉匣、杯盏碗碟那是常见之物,玉镯玉簪、玉环玉链也多不胜数,此处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玉制,大到一张画桌,小到一根牙签,全部是玉。      有那么一瞬,玉卿意觉得仿佛回到了过去。      “卿卿,你很喜欢玉?我看你每天都戴着那个莲型玉扣。”   “这是三哥送我的,他说美玉无瑕,我又姓玉,自然只有玉做的东西最衬我。”   “这话说得可真逗,你三哥还不是姓玉?”   “三哥不是我亲哥,是奶奶从外面带回来的。不知道三哥原来叫什么名字,所以让他跟着我们姓,但是在我心里他比亲哥哥还要好。”      “哦?那……你是喜欢你三哥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去!这怎么能比嘛,三哥是三哥,你是你,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说来听听。其实我在家也排行第三,要不你也叫我一声三哥?”   “我才不要呢!三哥是我家里人,你是我……反正我不要叫你三哥,怪怪的。”      “那我还是想要你给我一个专门的称呼,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唔……要亲热点才好,你觉得三郎怎么样?叫我三郎。”   “不好!只有娘子才叫相公郎啊郎的,我可叫不出口。”   “我娶你做我娘子不就行了?卿卿,你喜欢玉,我以后就用玉做一间屋子,让你住进去。美人如玉,我要把你藏起来,不让别的男人看……”   “……”      三哥、三郎、美玉。      这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三哥杳无踪迹,三郎形同陌路,美玉碎断难续……一切回到原来谈何容易?      所以玉卿意也只是感怀了片刻也就恢复了平常心绪,沿着货架慢慢走过,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些精美的玉器。      晏知跟在她身后,声色有点自夸的成分:“卿卿,我这里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玉卿意眼皮也不抬地说道:“晏公子问我作甚?你应该问客人喜不喜欢,只有他们喜欢,你才能赚更多的钱。”      晏知也不恼,反而说道:“你也是我的客人嘛。难道你忘了,那天你是怎么买我一夜的?嗯?”      又提起这个!      听到晏知屡屡说起那一晚,玉卿意终于勃然大怒,冲他吼道:“你还想说多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过了就算!我又不欠你什么,我们早就两清了!”      晏知看着玉卿意,见她眼里火焰骤然燃起,脸颊带上桃绯,七分因为生气,三分因为羞赧,瘦弱肩头绷得紧紧,胸脯起伏不定,头发都好似要竖立起来了,这副样子像极了屡受挑衅之后炸毛的小猫。      他就是讨厌她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样,最喜欢看她方寸大乱,特别是因为他而乱,这就更美妙了。      “两清?你觉得我们之间真的能一笔勾销么?”      晏知如是问完之后自己先笑了一笑,随即拉过玉卿意的手,带她绕过屏风,走向后院:“你跟我来。”      ***      颜玉楼后院有一间房,花门紧阖,铜锁铮亮。      晏知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锁推开门,回头说道:“进去看看。”      玉卿意摸不准晏知搞什么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捏捏袖角,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碧叶银枝瞻雨滴,玉树雪花风自开。      白玉为茎,青玉成杆,翡翠作叶,晶珠仿露。这是一株用玉石打造的山茶树,枝叶繁茂,栩栩如生。      玉卿意觉得心头挨了重重一击,太过难以承受。她不由自主地朝着玉树走去,一双脚根本不听使唤。      “卿卿,你最喜欢什么花?芙蓉芍药、桃杏海棠?”   “我喜欢山茶。”      “为什么是山茶?”   “没听过么?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论艳情,山茶不输牡丹,论芳韵,山茶不输馨兰,论高洁,山茶不输冬梅。你说山茶是不是最好的花?”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呵呵,其实呀,还因为山茶难养,蒲州的水土栽不好山茶,我以前种过几株都死了。可能由于总是得不到,所以才特别喜欢,老是想着,心心念念的。”      “那我以后想办法栽满整园子的山茶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好呀!到时候我们就坐在园子中央喝酒,身边全是茶花,多漂亮!”      往事历历在目,今却物是人非。个中滋味,说与谁人?      正当玉卿意满目涩然之际,晏知走到她身后,双手环前抱住她的腰,靠在她肩头说道:“这只是株半成品,还没有镶花上去,本来准备完工再让你看的,但我再也等不及了……卿卿,两年了,整整两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不好?你和我重新开始,我们从头来过,你说好不好?”      他说话的口气极为卑微,就像一个冰天雪地里乞怜的落魄孩童,把身段放得这么低,只是为了得到一根烛火般的温暖。      玉卿意背靠在他胸膛上,感受到透过层层衣服传递过来的熨烫,有种失真的虚幻感。      曾几何时,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她就这样缩在晏知的怀里,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窗边看屋外飞雪冰花。她总是贪玩,用手去接雪花,然后被冻得受不了,这时她就悄悄撩开晏知厚实的衣裳,把冰块儿似的小手放进去取暖。每次晏知都会装不知道,任由她把手放进来,等到被袭击的那一刻,才会龇牙咧嘴大叫好冷,接着作势去咬玉卿意的耳朵,直嚷嚷着要报复回来。      也许她一直不愿原谅他,就是因为这些过去太美好,容不得一点瑕疵。      玉卿意阖上眸子,微微仰首把头靠在了晏知胸前,启唇一语:“三郎,我问你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晏知在她颈窝深嗅一口:“你问。”      “当年你我相遇,是不是你有心安排?”      乍问玉卿意这般一问,晏知如鲠在喉,半晌方才憋出一字:“……是。”      “你刻意接近我,和我成亲,是不是对我玉家有所图谋?”      “……是,可是我……”      玉卿意不等他说完,继续说道:“你晏明怀虽然在外享有盛名,但却是晏家庶出,上面有嫡母和两位哥哥压着,难露头角。你有奇才,亦有抱负,可是却苦于无法施展,所以你需要一个契机来实现心愿,而我身为玉家独女,以后是沉香楼的继承人,娶我,自然就等于娶了玉家的一切。”      “你盯上我,我不怪你,你借助我家的财力来帮你一展抱负,我也不介意。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后悔自视甚高,以为你对我还有那么几分真情;我后悔当年没有听奶奶和三哥的劝,固执己见,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更后悔阻止不了那场大火,任凭它烧毁了我身边的一切,奶奶烧死了,三哥不见了……”      听到这里,晏知出言辩解:“我承认当初目的是不单纯。可是你扪心自问,成婚三年我对你如何?我有没有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你说我别有居心,你说我利用你家,好,这些都是真的,我都认!但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我也从未逢场作戏。就算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可也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你就要一直揪着这些不放,而忘了我们在一起的开心日子?”      都说时光是最好的治伤良药,两年已过,什么伤也该好了吧?至少也已经结了痂,不会再流血,也不会再痛。      晏知总是这样想,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错了,有些伤痛,永世不愈。      “我没有忘,只是我做不到原谅。”      玉卿意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开口声音沙涩:“晏知,我们缘尽了,你放手罢。”    作者有话要说:泪奔啊~~o(>_<)o ~~JJ抽风,留言全被抽成空白,我的回复也是空白。。。 谢谢童鞋们的旅游建议!我都记下了哈,下周去玩了回来报告!\(^o^)/~ 特别鸣谢Q猫露娜童鞋的长评,本文的处女长评!高兴!O(∩_∩)O哈哈~ 12 12、第十二章 放过 ...   晏知的双臂骤然收紧,语气执拗:“我不!我凭什么放手?!你说算了就算了?你当我晏知是什么!又当我们过去的几年是什么!”      流下最后一滴泪的玉卿意再次睁眼,眸里已不见悲戚,只有耀耀清明。她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不若潇洒一些,从今往后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岂不更好?”      “这些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要什么天高海阔,也不要潇洒自在,我只要你啊!卿卿,我只想要你!”      晏知急红了眼,扳过玉卿意的肩头让她面对自己。他低头狠狠亲了上去,把人紧紧勒在怀中,身躯紧贴,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出人意料的是,玉卿意没有反抗,任由晏知痴狂疯吻,默许了这一切。      晏知心乱如麻,一开始只是下意识地想堵住玉卿意的话,所以咬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嘴。等他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才发觉玉卿意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对他又踢又打。      他在错愕中离开那双嫣唇:“卿卿……”      玉卿意眼帘半垂,美眸微弯,唇上带着一抹别样温柔。她抬手抚上晏知脸颊,启唇说道:“三郎,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样,我答应你。”      话音一落,只见玉卿意解开衣带,转眼就脱掉了外衫,露出齐胸襦裙。      时值初春,裸|露的双臂和脖颈接触到依旧寒冷的空气,玉卿意不觉微微打颤,后背一个激灵,让她头脑愈发清晰。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蜷缩身子,甚至还挺直了腰,五指抓住胸前裙领,作势要往下拽的样子:“我让你如愿以偿,你也了却我的心愿好么?三郎,放过我。”      言毕,她扯掉裙子,主动走过去搂住晏知,踮脚抬头吻上他好看的薄唇。      曾经她是多么迷恋这双嘴唇,亲吻的时候总觉得亲不够,她忘记了有人说过,薄唇之人也薄情。      如今晏知薄情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们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掌下肌肤细润一如往昔,可是却没有了熟悉的温度,从骨子里透出寒凉。晏知凤目沉阖,似在凝思。半晌他睁开眼来,瞳孔不带一丝欲色,他伸手按住玉卿意,漠然说道:“我要的不是一夕欢愉,我要的是长长久久,一生一世。这个条件,我不答应。”      说着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衣裳给玉卿意披在身上。玉卿意抓住他的手,满眼恳求:“三郎,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累了,真的好累,我不想再有这么多纠葛,我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      晏知敛眉垂眸,只顾帮玉卿意穿着衣裳。他理着裙上的缎带,一根根拉直、系成结,淡淡说道:“很多时候我也累,也想抛掉一切不管,可是我知道自己还有事没做完,所以不能置之不顾。卿卿,你累的话就让我帮你分担,我会给你依靠。”      “你听不懂我说的么?我不要再见到你!更不要和你在一起!晏知,我做不到,我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过不了自己这关,你不要纠缠我了,算我求你了……”      玉卿意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阵失态大吼之后,又掩面哭了起来。眼泪唰唰流下,淌过手腕红莲,只见莲蕊泣露,脆弱得仿佛吹口气都能被折断。      晏知拽过她,紧紧箍在怀中,凤目暗沉,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我到底有多么十恶不赦,让你原谅一丁点都不肯?是不是我也要像他一样消失掉,你才会日夜想念,甚至在梦里都喊着他!难道这么多年,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我一席之地……”      其实他还是不够懂女人,若是没有深爱,哪来这么多恨?      玉卿意摇摇头:“对三哥,我终身有愧。可是跟你走到今天这步,与三哥无关。”      晏知抓着她的肩追问:“那是跟什么有关?!”      “我不想说。”玉卿意用袖角擦掉泪痕,拂开晏知的手,“三郎,那些事情我不愿再提,每想起一次,我都要死一回。就这样罢,你不要再找我了。”      言罢她袖袍一甩,彷如一朵虚渺云彩,掠过晏知的手背,在他还来不及抓住的时候,便飘走了。      玉卿意一走,晏知失魂落魄地推倒了玉树,只听哗啦破碎之音猝然响起,翠玉琉璃,碎了一地……      她从来就是这样,只为玉碎,不为瓦全。以前的他就是因为她这份与众不同的刚毅而喜欢上她,可如今的他是多么憎恨她的铁石心肠。      既然哀求乞怜无用,那就用其他的方法,他晏知喜欢的,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玉卿意,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我,休、想。      玉卿意出了颜玉楼,又回到对门自己店铺。      徐娘看她眼眶泛红,低着脑袋沉郁难解的样子,飞快迈着碎步走上前来关心道:“大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去作坊?”      玉卿意无精打采地说道:“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去楼上坐一会儿,有什么要紧事你来叫我。”      徐娘赶紧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受凉染上风寒了?”      玉卿意偏头避开:“我没事,歇歇就好。”      木板楼梯咯吱咯吱,玉卿意踩着上了楼,然后随便抽出一本书拿到窗边,坐在那里看了起来。只是她眼睛虽然盯着书,心思却不在这里,久久对着书册封皮发呆,痴痴愣愣。      一缕清风从窗棂缝隙钻了进来,吹得玉卿意满头青丝乱飞,头发从后背掠到前面,发梢打在脸颊上,生疼生疼。      胸腔有些浑浊,好似憋着口什么恶气难以纾解,玉卿意索性推开了窗户,面对窗外站立,任由冷风迎面扑来,好让她这颗糊涂的心清醒过来。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晏知还来找她干什么?表面上深情款款,谁知背地里又有什么盘算?当年他不也是这样,家中生意出了岔子,所以做出了那些事……      她失去得太多,多到甚至远远超过曾经所拥有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怎么能忘?!      永恒铭记,永不原谅……      徐娘正在楼下招呼一众前来采买脂粉的贵女,刚顺利卖出几盒新做的芙蓉面脂,又叫店内小厮拿花纸把盒子包了起来,账房也收了钱,她亲自送几位贵女出门。      在门口徐娘差点跟一位青衣男子撞到了一起,对方步履匆匆,手里还拿了个眼熟的锦盒。      这……好像是装鹧鸪沉的那个盒子?      徐娘一抬头,入目便是沈灏俊逸的面容,还有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湛然若神。      沈灏认得徐娘,他见人先笑,弯腰作揖:“在下见过徐掌柜。”      徐娘眼睛一弯就热情迎道:“原来是沈公子呀,来来,快进店里坐!小丁,快上茶!”      把沈灏迎进门坐稳当,徐娘又笑着问道:“沈公子,不知您今日来……”虽然她已经猜测到了几分,可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回。      沈灏抿嘴笑了笑,有些羞赧,他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有些事情想找玉小姐,不知她此时在不在店里?”      “在呢在呢!”徐娘对沈灏的这份温和极为受用,伸手一指楼上,“大小姐就在上面,你自个儿上去寻她罢!”      沈灏的眼神沿着扶梯而上,看见楼梯口的一盆吊兰长得极好,青白素雅,像极了这里的主人。而且从上面还飘下一缕隐约香气,也是她身上所特有的。      沈灏脸颊稍稍泛红,他冲徐娘拱手一礼:“那……我就先上去了。”      眼见这俊俏公子上了楼,徐娘掩嘴偷笑,接着转身朝那些好奇打望的管事小厮们说道:“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杵着,当心坏了大小姐的姻缘!”      沈灏徐徐走至二楼,一眼就看见一个伶仃背影伫立窗前,青丝覆背,素缎裹腰,很美艳,也很寂寥。      玉卿意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徐娘,遂头也不回地问道:“有什么事?”      沈灏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      乍闻陌生男子的声音,玉卿意猛然回头,脸颊还挂着来不及拭去的泪痕,斑驳纵横,愈发衬得她楚楚可怜。      沈灏见状,要出口的话一下就堵在了喉咙,只是直直盯着玉卿意看,眼里布满探究好奇,甚至还有几分震撼。      玉卿意看清来人,有一瞬的诧异和愣怔,不过却没有显露慌乱。她若无其事地走到盆架之旁,取下绒巾放到水里浸湿,拧干后拿出来擦干净脸,然后走回桌边,执壶斟茶。      青碧茶水倾入玉杯之中,飘散一室茶韵花香。玉卿意倒满两杯茶,伸指推出一杯放到桌对面,自己则端起另一杯送到唇边,率先喝了一口。      待她饮下清茶,方才抬眼看向沈灏,摊掌相邀:“沈公子,请坐。”      沈灏回过神来,微微躬身道谢:“多谢玉小姐。”他掀袍落座,动作很是清逸优雅。      两人都很有默契,刻意避开方才的尴尬不提。      玉卿意向来不是委婉之人,她一眼瞄见那个装鹧鸪沉的盒子,于是主动开门见山地问道:“沈公子今日光临鄙店,有事?”      “哦、哦,在下是有件事要麻烦玉小姐。”沈灏收回落在玉卿意脸上的目光,神情好似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顽童,他手忙脚乱地把锦盒放在桌上,开口道:“一点心意,请玉小姐笑纳。”      玉卿意礼貌微笑,出言拒绝:“无功不受禄,这实在太贵重了,小女子受之有愧,还是请您收回罢。”      鹧鸪沉,一两千金,眼前这么大块少说也有一两斤重,那岂不是价值万金有余?这沈灏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实在是……有些太过大方。      “不愧不愧!”沈灏表情窘迫,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在顾家的时候是我失礼了,这算是赔罪……也多谢小姐前几日的相助,家母得了胭脂香粉很是喜欢,所以我就带着谢礼过来了……对了,其实我还有事想劳烦玉小姐……”      玉卿意看他这慌乱局促又满头大汗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出于礼貌她也不好笑出来,只得又道:“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到。”      沈灏挠挠头,有些羞涩地开口:“是这样的,下月便是家母寿辰,我想送她一件别出心裁的寿礼。在下听闻在沉香楼这里,可以为客人量身定做香粉,但凭客人喜好调配香味,制成之后此香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想请贵店为家母也制一盒这样的香粉,其实是因为家母喜欢鹧鸪沉的气味,我才拿着这块香上门来的……”      玉卿意闻言道:“原来沉香楼确实做这样的生意,不过如今配香师傅已经不在楼里了,这笔买卖我们做不了。沈公子,请恕这个忙我帮不了。”      沈灏显出极为失望的神色,但他不甘放弃,出言又劝:“没有配香师傅,那玉小姐您呢?您是沉香楼的传人,制香造粉的手艺想必不会差,您试一试可好?主要是家母身体也不好,我只是想多尽些孝心,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若是真等到去而不可得见的那日,想起如今种种,该有多么懊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      玉卿意忽然想起这几句话,随之自己祖母的影像也浮出脑海。年少的她顽劣不羁,没少给老人家添麻烦,甚至在后来还争吵不断。现在她懂事了醒悟了,可就连想对祖母说声抱歉也是奢望,她最亲的亲人已经白骨埋土,一睡不起。      被勾起心中最柔软的回忆,玉卿意一时无言,垂眸看着手背,红莲灼目,几乎快要烧伤眼眶。      沈灏见她丢了魂似的,试探唤道:“玉小姐?玉小姐?您觉得在下的提议如何……”      玉卿意这才缓缓抬起眼来,淡淡看了沈灏一眼,眸中平静,只是带着薄薄一层伤痛。她颔首道:“好吧,我姑且试试。”      沈灏大喜过望,一瞬眉开眼笑:“多谢玉小姐!多谢!”      两人说定之后,玉卿意问了问沈老夫人平素对香料花粉的喜好,拿纸一一记下,最后商量了个来看初成品的日子,这才送沈灏下楼。      在沉香楼门口,沈灏死活不肯收回那块鹧鸪沉,你推我搡几次,他把盒子塞回玉卿意手中,接着拔腿就跑,直到跑远好长一截,这才又回首来对着玉卿意和徐娘挥手道别,脸上还挂着一副计谋得逞的高兴样子。      徐娘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在玉卿意耳边打趣沈灏是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玉卿意并不说话,只是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转身把盒子放进徐娘手里,便回店里去了。      而在颜玉楼的门口,倚在门框上的晏知从头到尾地目睹了这一幕。      这姓沈的,是公开和他叫板么?      只见晏知摸了摸下巴,凤目精光大盛,打了个响指就叫来身边小厮。      “公子有何吩咐?”      晏知扬手一指对面沉香楼:“你去给少夫人传个信,就说她相公我要跟她做笔生意。”      这小厮跟了晏知多年,自然清楚两人的纠葛,听言便面露难色:“公子这……”      看少夫人这架势,恐怕是压根儿就不会理自家公子吧?      晏知唇角一勾:“没关系,你尽管去。她要是不肯来,你就给她说——我有天宫巧的配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咳得我死去活来……感冒早好了,就是咳嗽老不好,郁闷~~~ 又是周五啦,祝大家周末快乐哈!╭(╯3╰)╮ 13 13、第十三章 冲突 ...   玉卿意听了晏家小厮的话,眼皮也不抬一下。      “没兴趣。”      小厮额头滑下一滴冷汗,他用袖口擦了擦,又腆笑说道:“要不您再考虑一下?公子是真的很有诚意。”      玉卿意端茶小啜,一双眼只盯着杯中漂浮茶叶:“你颜玉楼是做玉石生意的,我沉香楼是做香粉生意的,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也打不着,有诚意也没用。”      眼见玉卿意冷冰冰的样子,小厮背脊有些发寒,硬披着头皮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少夫……玉老板,我们公子还说,他有天宫巧的配方。”      听见这句话,玉卿意终于抬起眼来,眸里划过不小的震惊。      她蹙眉问道:“天宫巧?”      小厮一见有戏,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就是天宫巧!”      公子可真是神人,把少夫人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晏知居然说他有天宫巧的配方?他怎么可能有那东西!除了奶奶,她都不知道所谓的秘方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说起来,若是秘方果真存世,兴许三哥会有罢……      脑中思虑一番,玉卿意还是不信。她站起来把茶杯一搁,转身却向内堂走去,临走之际撂下一句话:“他有就有,有本事叫他自己做出来卖。我不同别人合作,特别是那个人还姓晏。”      近几日总是阴沉沉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湿泥腥味,看样子一场春雨是免不了的了。玉卿意拒绝了晏知的提议后,回内堂没坐多久,便独自出了门去。      乌云蔽日,天空阴霾。玉卿意很讨厌这样的天气,每逢此时她的心情便会跌到谷底,郁郁寡欢。      她慢慢走在路上,踩过青苔小路,不知不觉向欢情阁的方向走去。      好像除了这个在世人眼中最为不堪的下作勾栏,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包容下她的喜怒哀乐。      含笑见到玉卿意很是高兴,跑过来拉住她的双手高兴地摇来晃去:“玉姐姐你今天来得好早!”      闷雷透过层层乌云传出声响,轰隆隆的,玉卿意看着愈发黑沉的天空,开口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又是雨纷纷、欲断魂。      “玉姐姐你是不是头痛症又犯了?快去躺着!”含笑急忙跑到窗边,拉过窗子关了起来,顺便还往楼下望了一眼。      玉卿意已经开始伸手按揉太阳穴,双眸紧闭,表情痛楚。含笑小心翼翼地搀着她,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又蹲下去脱掉她的绣鞋。      “玉姐姐,我给你揉罢,你安心睡一会儿。”      说着,含笑轻轻拔下玉卿意头上的发簪玉钗,让她的头发松散下来,然后又伺候她褪去外衫,服侍她躺下。      每到这种天气,玉卿意都会头痛欲裂,冷汗直冒。看过许多大夫,也吃过数不清的药,却依旧不能缓解病症。      还是有位医术高明的杏林老翁一语道破玄机:“心结不解,病痛难愈呐!”      这是心里落下的病根,根深蒂固,无药可医。      含笑十指修长,宛如女子。他把指腹按在玉卿意头部几个穴道上,缓缓按压,纾解着她的疼痛。只是这个方法虽然有用,却不能彻底根除玉卿意此刻经受的折磨。她觉得好似有千万根钢针扎进了脑袋,遍体剧痛。      不一会儿,玉卿意便被冷汗浸湿了鬓角,几绺头发沾在脸颊,湿漉漉的。还有后背上也是汗涔涔一片,中衣湿了一大块。      屋外有些嘈杂,雨滴啪啪打在屋顶青瓦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点点雨丝从窗沿缝隙钻了进来,窗台下的地板都被湿润了。      含笑用汗巾给玉卿意擦了擦额头,然后去拿出一个银质六瓣莲盒,从里面取出一块香,点燃后放进香炉里。青烟袅袅,薄雾淡氲。此香味道很淡,几乎不可察觉,可是趴在床上的玉卿意却是一下就闻到了,闭着眼的她饱受头痛折磨,此时本该精疲力竭,却不自觉皱了皱眉心。      这香的味道……      含笑重新走回床沿坐下,柔声劝道:“玉姐姐,你衣裳都湿了,我帮你换下来可好?否则湿衣裹体睡觉,病会更严重的。”      玉卿意还来不及拒绝,含笑已经把手探入被中,开始解她衣裳上的系带。      “我自己来……”      玉卿意费力睁开眼,撑着想坐起来,含笑却伸手按住他,浅笑盈盈:“还是我来吧,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他的眼睛晶亮亮的,嘴唇微嘟,就像被人豢养的乖巧白兔,因为主人的怀疑而显得有几分委屈。      玉卿意笑得有些僵硬:“不是信不过,只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大男人了,男女授受不亲……”      含笑眸子一弯,偏着头笑道:“可你不是别的女人呀,你是我的玉姐姐。”      他手下动作飞快,转眼就扯下衣衫一角,露出玉卿意的肩膀。玉卿意顿时大惊,顾不得头痛依旧,想拉起衣领赶紧遮羞,可含笑却泰然自若,面色无异,眼神不躲不闪,视线没有在女子香艳的内衣上停留一下,反而侧身过去把换下的衣裳搭到屏风上。      含笑又倒来一杯热茶喂给玉卿意:“喝点热水罢,你安安心心地睡,我在这里陪你。”      看见含笑如此坦荡,玉卿意反倒觉得是自己矫情了。如果要发生什么,两年前就发生了,她难道还不清楚这孩子的脾性?      想通这点,她索性放松下来,安然躺在被窝里,闭眼养神。不知是不是含笑的揉捏真起了作用,玉卿意觉得头好像没那么疼了,不一会儿居然睡意袭来,眼皮都开始发沉。      “睡吧……睡吧……”      耳畔伴着含笑的温柔呢喃,玉卿意渐渐睡了过去,甚至还入了美妙梦境。      她梦到了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猫,猫儿名叫花果,最爱蜷缩在她怀里,拿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胸口。梦里的花果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巴掌大小,毛儿短短的,叫声细细的,懒洋洋睡在她的腿上,小尾巴一扬一甩,可爱极了。      玉卿意伸出食指去摸了摸花果的头,花果细声细气地叫唤一声:“喵……”然后好像有些不满,张嘴想咬她的手。      小猫的牙齿还没长好,咬住人一点也不痛,猫儿舌头有点粗糙,摩在指头上反而把玉卿意弄得很痒,惹得她咯咯直笑。      玉卿意玩起了兴致,不住拿手逗弄猫儿,花果貌似也十分配合,“喵呜喵呜”地叫着,一下就跳到了她的肩头,在她颈窝处亲昵地蹭来蹭去。      正当玩得兴浓之时,忽听耳边一阵巨响,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下,玉卿意骤然惊醒。      本来就睡得不算深,被惊之后她迅速睁眼,却看到含笑一张精致的脸近在咫尺,双颊染上薄薄一层桃瓣粉晕。      玉卿意还有些不清醒:“你……在干什么?”      不等含笑作出回答,忽然自门口走来一人,一把拎住含笑的衣领就把人拽了起来,推倒在地上。      “玉、卿、意!”      咆哮声起,下一瞬暴怒的玄衣男子已经一阵风似得冲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迷离的玉卿意,出言怒吼:“你给我起来!起来!”      柔情凤目燃火,额角青筋突显,整个人肩头紧绷,仿佛都压不住可能随时爆发的怒火。晏知这次是真的震怒了。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上他?阴魂不散么?!      玉卿意眼帘一阖,没好气地说道:“你出去,我要睡觉。”说着她转过身去,只给晏知甩下一个背影。      “睡觉?和这个小白脸睡觉?!”      晏知伸手大力掰住她的肩头,硬把人拧过来面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出口伤人:“你就那么想男人?嗯?!我今天没有满足你是不是?好啊,我现在就让你如愿以偿!省得你一天到晚勾三搭四!水性杨花!”      晏知扑上来就拽被子,玉卿意吓得死死护住胸前,一下躲到了床角处,扯开嗓子慌乱大喊:“滚开!滚!含笑!含笑快把他拉走!含笑——”      含笑从地上爬起来,过来试图拉开晏知:“你是谁?这里不准外人进来,你别碰她!出去!”      晏知转身就又踹了含笑一脚,表情狰狞地有点渗人:“我是外人?你又算什么东西?!她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含笑比起晏知显得较为瘦弱,拉扯一番就又被搡到一边,摔倒在地。玉卿意被晏知钳住手腕,一把拽进怀里,看着她锦被遮掩下的身体几近赤|裸,晏知妒火中烧,简直有掐死她的想法。      玉卿意对晏知又咬又抓,出言骂道:“你发什么疯?谁是你的女人?!我们早就和离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各不相干!你老缠着我干什么?我爱和谁睡觉就和谁睡,你管不着!”      她扬手一甩想给晏知一个耳光,晏知身子往后微仰躲避开来,却还是不慎被抓到脖颈,留下两道血痕。伤口火辣辣的,他伸手一抹,看见指尖上的血珠,顿时彻底丧失了理智,双目变得赤红,宛如发了疯的野兽。      “你为了这么个下贱的小白脸向我动手?玉卿意,你良心被狗吃了!”      晏知大力一推,把玉卿意推倒在床,跨腿过去就把她压在身下,擒住她双腕分开压在脑袋两侧。      “看来你还是没长记性。我终究是心肠太软,舍不得真的伤你。但是今天,我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晏知说完,俯身下去就张嘴咬住玉卿意的胸口,牙关狠合,拼命死咬。      直到满腔血腥,齿印深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就要去福建旅游了哈,先到福州,再去武夷山,最后是厦门。今晚努努力,争取在出门前再更一章~(@^_^@)~ 其实含笑是不是小白兔呢?咳咳…… 14 14、第十四章 发病 ...   “晏、知,你放、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玉卿意挣扎无果,身子不自觉拱起,又硬被晏知狠压了下去。男人的身体高大强健,压在她身上宛如一座巨山,让她呼吸困难,话不成句。      “你……起……来……”      一开始玉卿意还又吼又骂,中气十足地勒令晏知停手,渐渐的她声音小了下去,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听起来恹恹的。      晏知只顾埋头狠咬,等满腔怒意消得差不多了才直起身来,抬起手背一抹唇角鲜血,轻蔑说道:“你想和别的男人睡觉是不是?好啊,那就让他们看看你身上的印记,别忘了告诉他们这是我留下的!不止这里,还有这里这里……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部都有我留下的痕迹,洗不掉的痕迹!对了,还有,千万别忘了告诉其他男人,你床上这套都是我教的,我是你第一个师傅!”      晏知撂下一番狠话之后,觉得胸中恶气消散不少,他正等着玉卿意恼羞成怒、出言还击,这时却发觉有些不对劲,素来不肯吃亏的玉卿意不仅没有还口,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说。      他低头看去,惊然发现玉卿意脸如白纸,双唇青紫,此刻正努力张着嘴喘气,眉头紧锁,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晏知有些被吓着了,赶紧翻身下来,伸手去抱玉卿意:“卿卿你怎么了?卿卿!”      玉卿意无暇理他,十指紧紧抓着被角,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喘息着,甚至喉咙里还发出了齁齁声。      晏知这下是真的慌了,坐到玉卿意身后揽住她,声音都失了平日的沉稳:“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卿卿你说句话……刚才我不该那样,我是被气昏了头……卿卿你快说啊,你哪里难受?”      玉卿意呼吸困难,气若游丝,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几乎是立马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这时含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刚才摔在地上,被打破了的杯盏碎片划伤了腿。他见到玉卿意这副样子,顿时大惊失色,急促喊道:“快把她抱到窗边去!她哮症犯了!”      说着含笑拖着条伤腿挪到窗边,一下推开了窗户。夹杂了暴雨的凛风猛然灌进房内,吹得桌上宣纸乱飞,地板全湿,满屋狼藉。      晏知赶紧用被子裹住玉卿意打横抱起,把她放到了窗边榻上,又帮她把头发都撂到脑后,让她能更好地呼吸。      含笑捧着个小锡盒过来,里面燃了一小团东西,气味有些冲。他把锡盒放到玉卿意鼻下:“玉姐姐,你快闻闻这个。”      晏知看着那团被烧得黑糊糊的东西,下意识一挡:“这是什么东西?”      含笑答道:“这是洋金花和薄荷叶,混在一起烧了,烟气能治哮症。”      晏知闻言放下手来,没有再言,只是一双凤眸紧盯玉卿意,露出担忧的目光。      仅仅两年不见,她怎么就成这样了?      果然,玉卿意闻了这东西,呼吸渐渐稳定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不多时便能开口说话了。      她第一句话是对含笑说的,嗓子还有些干哑:“谢谢……”      含笑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口气有些嗔怪:“玉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我去冲点珍珠末给你压惊。”      言罢他起身,玉卿意看见他浅灰色的袍子一角染有红色血渍,脸色一变:“含笑你受伤了?!你别去了,还是叫人喊个大夫过来瞧瞧!”      含笑回头冲她眨眨眼:“不过是道小口子,我没事。我先去给你熬副药,你休息一会儿。”      含笑一走,屋里就只剩下玉卿意和晏知两个人,空气变得有些凝冻。玉卿意对晏知选择了彻底无视,不理不睬,也不打不骂。她把头转向窗外,宁愿盯着漫天大雨出神,也不愿施舍一丝的目光给晏知。      这副漠然的神情,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尖锐,一下就插中晏知的死穴。      他宁愿玉卿意打他骂他凶他吼他,也不愿她是这种反应。就像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反应没有表情,不喜不怒,不哀不乐,仿若……木雕石偶。      这是最深邃的恨意,不是报复不是折磨回来,而是从心里剔除,连恨都懒得分给他一点。      她会彻底忘了他,可是他呢?      “卿卿。”      晏知试探地唤了玉卿意一声,语气里有些心虚和讨好。见到玉卿意依旧默不作声,他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搭在她的肩头。      掌下娇躯微微动了一下,似是受惊。不过玉卿意还是不和晏知说话,把脸别到一边不看他。      晏知看她没有拒绝,挪动身子坐近一些,有些犹豫地开口:“刚才……是我错了,对不起……”      其实都说玉卿意心高气傲,可晏知的傲骨岂又会比她少?他这般的人只要固执起来,别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恐怕他就是死也不可能改变心意。      今日破门而入的那刹那,他见到含笑趴在玉卿意身上,当时心中杀意绝对是满满的十成十。      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和玉卿意同归于尽算了,一了百了,这辈子搞成这样回不了头,不如下辈子重新再来。      不过晏知知晓这只是一种无妄的幻想,因为他不敢确定在世之人还有没有来生,更不敢确定就算有来世,他和玉卿意就一定能遇见。      绝不走错一步。      这是晏知的人生信条,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只是一遇上了玉卿意,这条箴言便会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再也记不得。      每每事后回想起来,晏知总会自嘲一笑:一步错,步步错。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错在不该邂逅。      今天他又错了,错在不该发怒,错在不该骂人,错在不该擅闯,更错在不该悄悄跟在玉卿意身后来到欢情阁……      他差点就害死了心爱之人,当他看到玉卿意的呼吸渐渐小了下去,甚至有了生命即将消逝的迹象,天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惶恐悔恨!      这声道歉,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其中包含的复杂情愫,就连晏知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的?      也许他爱的太少,恨的也太少,所以才会夹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听到晏知所言,玉卿意鼻腔轻嗤一声,嘴角微斜,似是讥讽嘲笑。      每次都是这样,两人就像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可真到了最后她认输了她溃败了,他又收起那副胜利者应该有的骄傲模样,换上一脸败将的沮丧,腆着脸来说抱歉。      这个男人的反复无常,她永远捉摸不透。      晏知见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难不成再把刚才的事重演一遍?      他垂着眼,用手去扯开玉卿意胸前遮挡的被子,刻意转移话题:“给我看看。”      玉卿意保持不动,任由晏知行事。被角撩开,一缕突兀鲜红刺眼,再轻轻拨开抹胸边领,深深齿印刻在肌肤之上,伤口之深,触目惊心。      晏知下意识想挪开视线不看,甚至闭上双目,仿佛这样就能让齿痕消失,抑或是抹杀掉他做过的一切。      “我去找药。”      他匆忙撂下这句话,然后去黄花梨木琴桌上打开药匣子,在里面东翻西找半晌,只听得到叮叮咚咚的瓷瓶碰撞之声,还有男子心烦意乱的紊乱呼吸声。      好半天晏知才翻到一瓶金创药,他把瓶子攥在手心,走回玉卿意跟前坐下:“卿卿,我帮你上药。”      说着他拔出瓶盖把药粉倒了出来,就要往玉卿意伤口上洒。      含笑刚巧端着碗汤药进来,一见晏知的动作,他急忙上前阻拦:“你怎么不先清洗伤口就上药?你想痛死玉姐姐呀!”      含笑一把就夺过药瓶:“我来我来。”接着又责怪起玉卿意来:“明明知道他这是胡来,你也不吭个声儿,难道你想被痛死吗?!”      玉卿意这才有气无力地搭了回腔:“刚才没力气说话。”      “嗯。等会儿你喝了药好好休息,还有病人要多吃点补身子的东西,我明天给你炖汤。”      含笑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专心致志地处理起伤口来。先是用绒巾沾了水擦拭掉边缘血污,接着再均匀倒上药粉,最后用纱布裹住伤口。      他的心思比女儿家还细腻,手段也温柔,整个过程中玉卿意都没有说痛,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味“含情脉脉”地看着含笑,那眼神温柔得就像多年的恋人。      晏知站在一旁看着,想上前又踟蹰不定,看着两人这般默契,只得憋了满腔醋意无法发泄。      不是都说女人是最多情最心软的么?可是为什么玉卿意又绝情又狠心,就连变心也可以这么快?      也许,她从来就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她太特别,特别到总能逃离自己的掌控。      晏知正在接受煎熬,含笑却已经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端起盛了脏污绒巾绷带的木盘起身往外走。      晏知的目光随着他灰色的衣袍而动,视线落在了他染上血迹的袍角上,然后目光随之转移到割伤含笑的罪魁祸首——打碎的茶杯。      粉彩雕浮燕的杯子已经支离破碎,好多瓣裂在地上,地面都是水渍,只有一块碎片弯曲的弧度里面还剩了一丁点浅褐色的液体。      晏知弯腰拾起碎片看了看,伸指沾了一丝剩余茶水放进口中,尝到了微微的甜味。      他顿时凤目一凛,如炬的目光直射含笑意欲离去的后背。      兴许是感受到这股别样的直视,含笑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正巧眼神与晏知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含笑微怔,满脸迷惘懵懂:“你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晏知嘴角上挑,一瞬便回复了一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走近好笑,一臂揽住他的肩头,很亲昵地把人往外带:“我想和你说两句悄悄话。”      含笑斜眼看了眼自己肩头的手,很认真地点点头:“好啊,你说我听。”      倚靠在榻上的玉卿意看着两人依偎的背影,薄唇微启想说些什么,手都抬起来了,可转眼又放了下去,把话咽回肚里。      罢了,晏知总不可能跟个小孩子计较,他是一点即通的聪明人,事到如今不会看不出这是一场误会。至于含笑……他应该不用她操心。      出了房间的两个人转身下楼,在楼梯口不约而同停步。      这里是最好的位置,说的话楼上听不见,楼外也听不见,真是交换隐秘的好地方。      含笑笑盈盈地看着晏知:“你想说什么?”      他下巴微微昂起,有些骄傲,笑眼不若孩童纯真,反而透出一股浓厚的世俗感。      “果然是只小狐狸。”      晏知双手环胸,斜倚着旁边栏杆,好似若无其事地随意一问:“你跟着卿卿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我就想问问,她是喜欢九深一浅呢,还是九浅一深?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鼓浪屿住,哈哈,厦门好漂亮,鼓浪屿也是个很有风情的地方,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 就是我今晚上走错路,这里又没有车!又步行原路返回酒店,我脚都起泡了。。。%>_<% 旅游游记神马滴等我回去放微博哈,专栏有微博地址,不过要等周末了,周五的飞机回去。 晏知的问题好邪恶!~(@^_^@)~ 15 15、第十五章 忠告 ...   晏知忽然心情变得极好,他怎么会忘了玉卿意的性子,她岂会有这么容易让别人近身?      五年前的她有多少青年才俊想接近,可都被她冷冰冰的样子挡了回去,而今时今日的她冷漠更甚,对外人的防备之心也只会有增无减。这个含笑,不要说跟了她两年,恐怕就是二十年,也没机会爬上她的床。      还有,她是他调|教出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反应,每一声喘息……全都带有他晏知的浓烈色彩。从甄顾成婚那天的情形来看,这些东西一如往昔,所以从没有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烙下过痕迹。当日唯一不同的是,她变得有些生涩,而这不恰好说明了两年来她肯定都是没有经过情事的?      他是玉卿意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      刚才被气急了,一时失了思虑,如今深想一番,晏知顿时了然于胸。      有异心的不是玉卿意,而是眼前这个擅于伪装的小狐狸,含笑公子。      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白脸打的什么主意。      晏知的问题如此露骨,换成别人肯定会羞于开口应答。可含笑听言却是笑着答道:“玉姐姐喜欢一下轻、一下重。”      “哦?是吗?”晏知嘴角扬得更高了,他伸指摸了摸嘴唇,眯起眸子看着含笑,又问:“那她是喜欢在上在下,在左在右?”      含笑依旧浅笑,口气温柔中带了一丝羞怯:“一般都是玉姐姐趴着,我跪在后面。”      问题犀利直白,回答模棱两可。两人的交锋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进行,你来我往之间,拼得是谁沉得住气。      “玩蜡烛么?”      晏知忽然如是一问,含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一下:“蜡烛?”      看见小狐狸被难住,晏知笑得更欢了:“没听过什么是倒浇蜡烛?”      他伸手比了比,娓娓道来:“男子在下,女子在上。长枪如蜡,春湾吞茎。高低往来,桃源吐津。这是《绣榻图》里的第六式,当初这本画册还是我送给卿卿的呢,她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式了,经常拉着我陪她玩。怎么?她没把图拿给你瞧瞧?”      就算现在玉卿意不理晏知,他还是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们曾经在一起三年,在那段时光中,他们相互给对方培养的习惯喜好,谁也改变不了。      含笑脸色微变,出言还击:“你送的东西玉姐姐肯定早扔了,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就算画册扔了,她也可以教你这招嘛。”晏知耸了耸肩,摇头叹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很讨卿卿的欢心呢,看来也不过如此……恐怕你还没尝过女人味儿吧?不然干嘛给卿卿喝加了料的茶水,想迷晕她好办事?小雏儿,要想真正得到一个女人,光靠你这点道行是不够的,你还太、嫩!”      含笑呼吸凝滞一下,是的,他年纪小,所以玉卿意认为他还是需要呵护的幼兽,殊不知他早就长出了獠牙。饲养的宠物反咬主人一口,那会是什么感受?含笑心底的渴望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幼鸟总有长大的一天,展翅翱翔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强健的猛兽,不久之后便会步入耄耋,垂垂老矣,到时候早已没了他一席之地。”含笑气势不输,说话夹杂了浓浓的火药味,“至少她现在心里有我的位置,而你,再过几年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晏知看着眼前的小兽暴露出初步长成的利爪,对自己发出威胁,遂眉梢上挑,警告道:“做人不要太贪心,要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财色兼收这种美事,你还是少作肖想。你们在勾栏混的,无非是求财而已,一万两买你够不够?要不你开个价,想要多少?我晏明怀还不至于买不起一个兔儿爷。”      “哈,你以为我稀罕这点银子?”含笑嗤笑一声,很是不屑。他斜眼看向晏知,开口道:“我衣食无忧,又不求大富大贵,要那么多钱作甚?放在家还怕贼惦记,反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倒是晏公子你,除了钱一无所有,一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也想和别人做交易?笑死人了。”      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活在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事情比银子重要,父母妻儿、挚友爱侣……      曾经的晏知拥有这一切,如今的他正在苦苦追寻找回这些失去了的东西。      “贪心不足蛇吞象,小狐狸,有胃口没本事,当心被噎死。”晏知伸了个懒腰,凤眸一扫屋外天空,雨势已经减小,毛毛细雨打在树叶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他转身又向楼上走去,含笑并未阻拦,暂且未动。晏知走到半途站在楼梯上,回首居高临下地看向含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去告你一状?说你在茶里下药?猜猜到时候你的大金主会怎样?”      含笑无所谓:“玉姐姐头痛难眠,我给她喝的是安神静气的茶水,你非要颠倒黑白乱说一气我也没法。你去说呀,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胸有成竹呢。”晏知唇边漾出笑纹,随即继续抬步往上走,“小狐狸,给你个忠告。你太低估玉卿意了,这些小把戏她未必看不透。有时候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说完他已经走到二楼,只留下含笑惊愕地站在原地,一直想着晏知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真的早就看穿了他?      其实这个忠告晏知只说了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没有说出来。      玉卿意的爱和恨是两个极端,当她愿意装糊涂,不断给你机会改过的时候,她是喜爱你的,可说不准哪一天她突然厌倦了失望了,决心彻底了断的时候,她就再也不肯施舍一丝人情,而会瞬间变得形同陌路。      爱时极爱,恨时极恨。冰与火从来就是两个对立面,没有中间地带,如今的晏知就正在其中某一端接受煎熬,这番忠告,是他的切肤之感。      当晏知走进楼上房间的时候,玉卿意已经换好了衣衫,准备下楼回家,二人便正巧在门槛处相遇了。      晏知一停步就堵在了门口,玉卿意埋着头,见地上皂靴不动了,又转身往另一侧走,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晏知见她转向,也随之移步,又堵住了去路。      玉卿意欲离不得,眉宇间尽是不悦,冷冰冰地出口道:“让开。”      晏知忽然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轻轻把人揽进怀里,笑盈盈地说道:“终于舍得理我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温柔,甚至还夹杂了一丝宠溺的味道。玉卿意吃惊地抬头一看,只见晏知凤眸含情,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眼波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爱意。      玉卿意对他的这种善变很是厌恶,她伸手想推开贴过来的男子躯体:“别抱着我,喘不过气了。”      可晏知哪里会听玉卿意的指挥,他从来便是厚颜无耻的人。一听此言,晏知俯身低首,凑到玉卿意唇边说道:“那就让我给你渡两口气。”      话音一落,晏知便含住玉卿意的唇瓣吮了起来,他收起了一贯的狂暴,动作轻柔缱绻,只是小心翼翼地吻着,舌尖掠过柔软的红唇,然后想寻找机会探入檀口。      玉卿意使劲把头一拧避开,晏知的唇便在她脸颊擦过一道长长的曲线,仿佛火炭般落在肌肤上,划下一条滚烫印痕。      她抬袖狠抹脸颊,雪肤蹭得通红,眼神冰寒地看着晏知,出言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个巴掌再给个枣?想弄死我就明刀明枪的来,少在这里装样子,恶心!”      伤了她又来假意关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晏知被骂也不生气,伸手捋了捋玉卿意的头发,语气依然温柔:“说话这么大声,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身子无大碍了。走罢,我送你回去。”      言毕他又倾身靠近,玉卿意以为他还要强来,下意识就往后躲,孰料晏知却只是覆唇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犹如落花点水。      不含占有欲的轻吻,带着一丝圣洁的味道,差点就让玉卿意失了心神。      “卿卿我去铺子看看,晚上回来。”   “别忙!三郎,先亲我一下!”   “亲哪里呢?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当年两人经常这样玩耍,她的情郎故意装傻,借机把她亲了个遍,眉眼、鼻尖、嘴唇、脸颊、下巴……      她“咯咯”笑着,娇嗔道:“不对不对!重新亲啦!”      最后,轻轻一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满足了她小小的心愿。之后情郎离家出门,留她等待闺中,翘首盼望夫君归来。      曾经的满怀甜蜜呵,怎会变成如今的深仇大恨?      屋外雨声点点,好似幽梦一帘,玉卿意的神情有些恍惚。晏知趁机牵住她的手把人往楼下带,玉卿意步履有些漂浮,跟在晏知身后默默走着,垂首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楼门口碰见含笑,他见玉卿意下来,跑上去拉住她的手:“玉姐姐,你这么快就要走啦?”他嘟着的嘴显得有些委屈,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交缠的十指,很快又移走了目光。      玉卿意脸色有些苍白,抬眼看向含笑,眸里尽是柔情:“嗯,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哦。”含笑耷拉下脑袋,显得很失望的样子。他拿眼角偷偷瞟了瞟晏知,接着凑到玉卿意耳畔小声说道:“玉姐姐你不要和他一起,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玉卿意不置可否,手上用劲挣离晏知的手掌,然后去给含笑整理衣襟,边理边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含笑睁着圆眼,一脸纯真:“他问我你喜欢什么姿势和力道,我说你喜欢趴着,一轻一重。可他又说你喜欢蜡烛什么的……我有点不明白,玉姐姐,他也给你按摩吗?我的手艺很好的!你不要找别人……”      晏知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着,唇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些看戏的味道。      玉卿意脸部一僵,拍掉含笑肩头沾上的雨珠,道:“别听外人胡说八道,有些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了,我走了。”      说完她径直跨步出门,冲进雨中,毛毛细雨落在鬓角,犹如铺上一层白霜。      含笑赶紧拿起竖在墙角的纸伞想追上去:“玉姐姐等等!”      晏知伸手一拦:“你不是受伤了么?怎么还能跑这么快?待会儿要是伤势加重,你的大金主可要心疼了。”他夺过纸伞,又笑道:“小雏鸟就应该乖乖呆在窝里,外面风急雨大,当心折了翅膀。”      言罢他撑伞,迈着优雅的步伐循玉卿意而去。含笑没有再追,而是静立门口,望着玉卿意离开的方向,站了许久。      暮色沉沉,寒意深深。      玉卿意从欢情阁内疾步奔出,趁着身后无人追来,拐弯进了一条小巷,这才放慢了速度。她信步走在青苔小路上,被细润春雨包裹着,眼前雾气朦胧,有些看不清方向。      冰冷的雨丝从头顶落下,点滴凉水从后衣领钻进脖颈,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晏知舍不得那段近乎完美的时光,所以一直想重归于好,玉卿意总是笑话无心无情的晏明怀居然也拿得起放不下,可她自己还不是一样?沉湎在过去难以自拔,如今的一身病痛心结,没有一样不是拜往事所赐。      她和他纠缠到现在到底有什么意思?到头来还不是两败俱伤?      是时候清醒了,是时候放下了,那些爱恨情仇,就让它随风而逝罢……      玉卿意正在出神,忽然上方飘来一抹阴影,带着墨香的纸伞遮住了她的头顶,隔断落下的雨水。      玉卿意回眸一看,掉进了一对宛如碧波的眼眸之中。      沈灏一手执伞,一手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玉卿意,清音朗声:“玉小姐,好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邪恶的重口味!倒浇蜡烛!啊O(∩_∩)O哈哈~ 明天继续更新,这几天在慢慢调整生物钟哈!~(@^_^@)~ 沈耗子又出现鸟,他到底是不是三哥捏?(⊙o⊙)? 谢谢广告叔、老郭家的饼饼、悠若清风投的地雷,破费了!╭(╯3╰)╮ 16 16、第十六章 吃醋 ...   一方雪白锦帕,边角绣了两株青竹,郁绿浓翠。      玉卿意觉得这帕子有些眼熟,于是伸手接过,细细观摩起来。      南缎柔软,蜀绣精致,还有青翠竹叶栩栩如生……这方锦帕似曾相识,像极了三哥每日揣在怀里的那块。      可是玉卿意知道这块帕子仅仅是像而已,绝不可能是三哥的那一块。时隔多年,如果那方锦帕还在,应该早已绢锻泛黄,绣线残断。      所以她只是粗看一眼便把锦帕递了回去:“谢谢。”      沈灏的本意是让玉卿意擦擦发上雨水,见她原封不动又把手绢还了回来,也不多言,而是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雨中漫步固然风雅,可若是因此受凉便美中有憾了。看来这场雨还要下一会儿,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小姐一路同行,共赏雨巷风光?”      说着,他又把伞移过来些许,完全遮住玉卿意,却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露在了雨里。      “沈公子请便。”      玉卿意淡淡抛下一句话,神情疏离,抬脚继续前行。沈灏急忙撑伞跟上,紧紧尾随在她身后,为她举伞挡雨,全然不顾自己被风吹雨淋。      又是偶遇。      如果一两次用巧合还说得过去,可次次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见沈灏,这未免真是太“有缘”了一些。      这种有心安排的缘分,她玉卿意可要不起。      一路默然,气氛有些僵凝尴尬。沈灏开始还沉得住气,可没多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搭话:“玉小姐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      欢情阁不想呆,回沉香楼又懒得听徐娘唠叨,更别说还会见到把店开到对门的晏知……玉卿意觉得自己这下是真的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了。      沈灏一出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发窘,不过还是极力缓和气氛:“其实我不常来蒲州城,正好今日借机逛逛这些幽巷,感受一回这里的民俗风情。”      任由沈灏自言自语,为自身所为找个台阶下。玉卿意保持缄口不语,随心所欲地走着,想快便快,想慢便慢。沈灏费力地将就着她,把伞高高举起,胳膊都酸了。      路上行人稀少,民居宅门紧闭,只有从院墙里伸出来的一枝雪白梨花沐雨而立,可惜娇弱花瓣不堪雨打,落了一地。      “汤饼——热乎乎的汤饼——梅花汤饼——”      前方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个卖汤饼的摊子,炭炉上两口铁锅,一个熬汤一个烧水,案板上是揉好的面团儿,还有七八盏调料。摊子边上支了两张矮桌,桌上倒也干净,不见油渍,筷筒里插了几根竹筷,长短不一,看得出来用了很久,都很旧了。      春雨天冷,无甚生意。老妪缩着脖子站在炭炉后面,一边烘手一边吆喝。      “梅花汤饼咧——香滑爽口——这位小姐,尝一碗吧?保证好吃!”      老妪看样子可能都快有六十岁了,头发花白,招揽生意的时候满腔期望,殷切切地望着玉卿意。      玉卿意抬眼看见她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容,顿时便改了主意,在此坐下:“来一碗。”      “好嘞!您稍等!”老妪眉开眼笑,赶紧着手扯面皮儿,她看见举伞而立的沈灏,又冲他招了招手:“小相公进来坐呀!要不要来碗汤饼?还是您想和小娘子同食一碗?”      老妪误以为二人是夫妻,故而这般一说。沈灏听了一下脸色涨红,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了……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个,不能共吃一碗……咳,婆婆,我的意思是说,请给我单独来一碗。”      他暗中看了玉卿意一眼,只见她面色如常,抽出两只筷子比了比,确定长度一样是一对之后方才搁下,然后双手置于双膝之上,美颜清冷,眼眸微垂,一副正坐的端庄样。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明明穿着严实,不露一寸不该露的肌肤,举止也优雅得当,跟放浪沾不上一点儿边,可就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难耐的冲动。      禁闭之美产生致命的吸引。      玉卿意越是疏离冷漠,越是让人想靠近,她越是这副高傲圣洁的模样,越会使人想要破坏,撕掉她表面的装束,一窥内里。      沈灏也从筷筒抽出一双筷子,随即他还主动提壶倒上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到玉卿意面前:“玉小姐,给。”      “谢谢。”玉卿意礼貌道谢,只是看了茶杯一眼,并未举杯饮下。      人心隔肚皮呀,看来她是有段日子喝不下别人碰过的茶水了……      沈灏见玉卿意只顾盯着杯中看,嘴角似笑非笑,有些无奈的意味,于是开口问道:“玉小姐怎么不喝?这水有问题么?”      玉卿意摇头:“没有,只是我喝不下。”      “也是,这路边的茶水怎么能跟家里比,肯定是难以入口的。”沈灏略微害羞地抓了抓头,仿佛在为自己考虑有失而感到歉疚。      他局促又腼腆的样子,忽然让玉卿意觉得心头惶惶,有些不安。      这种怪异的感觉怎么又来了?明明是陌生人,可却总是萦绕着莫名的熟悉感。      他太像一个人了……      “沈公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玉卿意突兀发问,目光直视沈灏。沈灏被看得发怯,低头避开这股火热的视线,答道:“我们当然见过面,在长德兄成亲的那日。”      玉卿意追问:“我说的是再以前,我们更早的时候有没有见过?”      “应该没有。”      沈灏咧嘴一笑,很认真地说起身世来:“我自小在华州长大,小时候身体不好甚少出门,不瞒你说,我每年喝的药渣子都能填满个小池塘,真的不夸张!我大概十岁的时候,就搬去了舒罗山的宅子静养,每逢过年才回华州一趟。山上环境清幽宜人,最适合养病,我这一住就是五六年,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后来我喜欢那里清静,住着不愿走。直到五年前家父下令必须归家,我这才彻底搬回了华州……说起来当时我还经过了蒲州呢,不过肯定是没有遇见过玉小姐你的,不然我一定会记得……”      玉卿意听完,眉心微皱一瞬。华州沈家?她竟然不知沈灏是这等来头,倒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当今大周朝民风开放,而且重农亦重商,两者几乎占有同等重要的地位,所以商人也有非常高的地位,帝君甚至每年还会褒奖一两位对本朝经贸贡献良多的商家,题块匾封个称号什么的,虽是有名无权的东西,但能给人挣足了面子。是故在大周朝,商人不仅有钱财,也有名望。      多年延续下来,白手起家的商人们也把财富积累了下来,然后再由子子孙孙继承家业,发扬光大。如此一代传一代,富有的世族大家便崛起了,本朝最有名的两个豪门商户,一个是蒲州晏家,另一个便是华州沈家。      晏家如今依旧是晏老爷当家,可下一代出了个奇才晏明怀,众人都说十之八九晏老爷会把家传给这个庶子。而沈家的局势却没这么明了,沈氏子嗣不盛,且以女儿居多,儿子不是不成材便是身骨弱,譬如沈灏。所以沈灏这辈人的名声不响,玉卿意甚至不知道他就是沈家的嫡出小公子。      不过玉卿意关心的并非沈灏身世,她只想搞清楚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贵公子,总会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另一个人来?      言谈举止间,隐隐约约有那人的影子,一样的羞涩腼腆,一样的默默跟在她身后,甚至还一样的有些傻……      “两位当心,汤饼来了!”      老妪端了两碗热腾腾的汤饼上桌,只见褐色的土陶大碗中,盛着乳白色的一碗汤,几片青绿菜叶浮在表面,犹如翡翠。汤勺一舀,一块块梅花形的面皮涌上,龙眼大小,白如沃雪,居然还真有一股浅浅梅花香味。      玉卿意先尝了一口汤,鲜香清甘,回味无穷。然后夹起梅花形的面皮放进口中,滑溜溜的,一下就滚进了喉咙。      老妪站在一旁自夸:“我这梅花汤饼可是招牌,全蒲州城都独一无二的!取寒冬雪夜白梅,用蜜汁渍之,储于陶罐之中,密封严实,用油纸包上几层,再埋在梅花树下。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挖出来,这样直到来年仲夏都有的吃呢!做汤饼的时候舀一勺梅汁跟精面一起和了,用五出铁凿做梅花样,煮熟了再放进鸡清汁内,这便成了。怎么样,好不好吃?老身没有诓人吧?”      沈灏听得津津有味,点头赞道:“好吃,婆婆您的手艺真好。”      “小相公可真识货!”      老妪一笑皱纹更深了,宛如一朵百瓣菊,她看了眼玉卿意,发觉这个美娘子只顾埋头吃东西,话不说一句,眼睛也不乱看,简直有些超凡脱尘的样子。      老妪弯腰凑近沈灏,小声问道:“你们闹别扭了?嗨,我给你说,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没什么打紧!买些首饰还有胭脂水粉哄哄人就好了!这可是老身的经验之谈……”      “不是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沈灏连忙辩解,可是心慌意乱话不成句,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脸颊更红,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再看玉卿意,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周围的一切跟她都没关系,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沈灏索性寻了个借口岔开话题:“婆婆,您这里有没有香醋?我吃面食喜欢放些醋。”      “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      老妪终于消停了,转身递过来一小壶醋。沈灏接过,往勺子里倒满醋又放进汤碗里,如此三回,他倒了满满三勺醋才罢手。一碗雪白汤饼顿时变成泥浆般的颜色,黄褐黄褐的。      “哐当”一下,玉卿意手里的汤勺掉进碗里,陶瓷相碰,发出撞击碎裂的声响。      “卿妹,要不要放点醋在面里?”   “不要!酸不溜秋又黑乎乎的,不好吃。三哥,你怎么那么爱吃醋呀?”      “呵呵,吃醋好,对身体好。”   “噗!三哥你是个大醋坛子,男人家家那么爱拈酸吃醋,小心眼儿!当心以后没人给你当媳妇儿哟~~~”      “那、那我可以找个不吃醋的媳妇儿,这样正好……”   “哈哈……好啊,希望我未来的三嫂是个女宰相!”      “……为什么要是宰相?”   “笨!没听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呀?既然你要三嫂不吃醋,就是要她胸怀宽气量大,看来只有宰相才可以咯!”   “呵呵,其实爱不爱吃醋都没关系的,只要是喜欢的人就好了……”      鼻腔里钻进香醋的气味,熏得玉卿意心头发酸。      她看着大口大口吃着酸醋汤饼的沈灏,不觉喑哑一唤:“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不半更了,求大家撒花支持!\(≧▽≦)/ 17 17、第十七章 秘方 ...   “玉小姐您说什么?”      沈灏一对亮如琉璃的琥珀色眸子盯着玉卿意,眼底一片坦然,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疑惑。      玉卿意毫不避忌地抬眼和他对视,眼神清透,有种直视人心的力量,仿佛想要探究到对方的心底。      容貌不一样,嗓音不一样,可是行为举止太相像,喜好习惯也几乎一致,这些东西不是朝夕间就能养成的,必要经过长年累月的渗透。      三哥,是不是你回来了?      沈灏见玉卿意有些出神,遂把头一偏,又出口唤道:“玉小姐?玉小姐?您刚才说什么?”      沈灏眼睛湛然清澈,仿若未经蒙尘的晶石,看得人自惭形秽。玉卿意原本就只是猜测,底气稍显不足,最终主动挪开了眼睛,退避回去。      汤勺已经掉进了碗里,被乳白汤汁淹没,于是玉卿意也不吃了,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放下钱在桌上,起身离开。      “我吃好了,沈公子请慢用。”      沈灏见她又要先走,赶紧把筷子一放,扔下碎银子,抬步追了上去:“玉小姐等等!我也好了!”      步履踏过积水的石板路,水声汲汲,沈灏的袍角都被地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举着伞来到玉卿意的身边,笑眼真挚:“我们还是一起吧,正好有个伴儿。”      “嗯。”      这回玉卿意没有拒绝,反而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许了他。随即她的步伐缓了下来,不再径自往前冲,而是有意配合着沈灏,于是两人便共撑一柄纸伞,慢慢地走回了沉香楼,一路无话。      沉香楼门口,玉卿意伫足,转身向沈灏道谢。      “有劳沈公子一路照应,多谢。”      沈灏眸子一弯:“玉小姐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再会。”      “再会。”      玉卿意看着沈灏远去的背影,青衫竹裳,双肩微垂,有些寂寥落拓的味道。她下意识就出口喊住人:“沈公子。”      沈灏很快回头,眼里洋溢着一片惊喜之色,快步返转回来:“玉小姐有什么事?”      好似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到底该从何开口。玉卿意咬咬唇,随口说道:“给令堂的香粉快配好了,三日之后请您过来看成品。”      沈灏脸上滑过一丝淡淡的失望,颔首道:“好,那……我走了。”      这次玉卿意没有再言其他,眼睛也不在沈灏身上做过多停留,而是很快折身走进了沉香楼。      一进门,徐娘如临大敌般跑过来拉住玉卿意,神情凝肃:“你怎么这个节骨眼儿回来了?刚巧撞上瘟神!”      玉卿意一听她乍呼呼的,脑袋都闹得慌,漫不经心地往楼上走:“瘟神?”      “可不是!”徐娘冲上面努了努嘴,满脸憎恶,“那白眼儿狼来了。”      果然,玉卿意上到二楼,就见到晏知双手负背,正站在放置香膏脂粉的架子前观看,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手背,兴味盎然。      耳闻脚步声,晏知回眸道:“回来了?”      “徐娘怎么会让你上来?这里不欢迎你,你走。”玉卿意把脸一沉,出口就撵人。      晏知从架上取下一盒胭脂打开,眼皮也不抬一下:“你觉得她拦得住我么?好歹她也喊我一声姑爷呢。”      玉卿意最见不得他这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得瑟样,上前一步夺回盒子,抬手一指门口:“她不撵你我撵!快滚,这是我的地方!”      “你看你,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好狠的心肠呐……”晏知感慨一声,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纸来,叹道:“好吧,我走就是了。不过卿卿,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说罢,他故意展开发黄的纸笺,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念了起来:“胭脂盖起于纣,以红蓝花汁凝作于脂。红蓝,叶似蓟,花似蒲公,出西方,今中原亦种。味辛无毒,采花染帛,堪作胭脂。……然胭脂之色鲜绯不一,浓淡有别,故品类繁杂,造法亦迥异。其中上乘最尖者,当属天宫巧,其制法如下……”      一听“天宫巧”三个字,玉卿意神情一变,上前就想抢下纸笺一看究竟。晏知长臂一举,仗着身高优势,把纸举得高高的,故意不让她拿到。      玉卿意踮着脚,抓住他肩头质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给我!”      “你说给我就给,有这么好的事儿么?”      晏知笑得开怀,低头看着几乎是吊在自己身上的玉卿意,出言挑逗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和我谈谈条件,只要条件让我满意了,把这配方借你看看也未尝不可。至于要拿什么来换,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说着他伸舌舔了舔嘴唇,凤眸上挑,眼睛燃火,好比看见猎物的猛兽。      玉卿意赶紧放平脚下,往后退了两步,有些防备。片刻后她说道:“要做交易也得先把货看清楚了,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拿了张纸来诓我?谈条件可以,先给我看看配方是真是假。”      晏知闻言,先是慢悠悠地叠好纸笺,重新放回怀里,这才抬眼看向玉卿意,薄唇吐出两字:“不行。”      “嘁!”玉卿意冷哼一声,“看都不敢给我看,还不是有假?我就知道你故弄玄虚,配方怎么可能在你手里?鬼才信你!”      晏知耸耸肩:“信不信由你。你也知道,虽然我晏明怀做生意最是重利,没赚头的事绝不做,可我从不以次充好、以假当真,糊弄别人。道上我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卿卿,你可想好了?我只要一跨出这个大门,天宫巧的配方就卖给别人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咯~”      玉卿意暗自捏了捏拳头,冷静地说道:“既然你有配方,为什么不自己去制天宫巧,反而要跑到我这里做交易?这可不像你晏三公子的作风。”      “我说了,商人重利。”晏知翩翩走近玉卿意,伸指挑起她的下巴,嗓音低沉蛊惑:“比起银子,我更想要你。对我来说,你才是最有价值的宝贝。”      玉卿意下颔微抬,眼睑下垂,浓密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美丽瞳孔。她僵着身子,出人意料地没有拍开晏知的手,好似在掂量着他话里有几分可信。      晏知看她有些犹豫,又加了把劲:“你不是想重振沉香楼么?下个月就是品珍会了,到时候商司的杜大人会亲自主持,如果你手上有天宫巧这般的稀世珍品,不怕得不到他的赏识,届时当选贡品,送进宫讨得后妃欢心,帝君也龙颜大悦,一高兴便封沉香楼一个‘天下第一香’的名号……你玉家的风光一定能更胜当年。”      提起重塑玉家声望,玉卿意紧紧抿唇,眼里跳动着渴望的光芒。      晏知把她的这些细微反应看在眼里,继续抓住这点攻击她的心防:“沉香楼虽然是百年老号,可近些年来却显露颓势,大不如前。而后起之秀大有人在,你的对手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如果没有一样镇店之宝,你迟早被挤下这艘船,让水淹死。”      论起商道精英,晏知当然是个中翘楚,而且他总能抓住玉卿意的弱点,出言便一击即中。思忖一番,玉卿意开口,依旧有些抗拒:“你所言的确实是我想要的,但你这人不值得我信任,我不敢冒这个险。”      “冒险尚有一丝机会,如果你连尝试都不敢,就注定没有胜算。”      晏知的嘴唇离玉卿意是越来越近,基本上就已经蹭到了她的脸颊上,薄唇贴着雪肌,凭添旖旎情愫。      他在玉卿意的耳畔伸舌一舔小巧耳珠,沉声诱人:“别犹豫了,快些拿主意,你知道我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其实只是赌一把而已,你空手上场,已经是赚了。”      是的,仅仅是一场赌局,玉卿意用自己去赌这纸秘方。如果赢了,沉香楼将凭借天宫巧再次崛起,为玉家博得芳名百世,而她亦无愧于玉氏一族。要是输了的话……不过是多陪晏知睡了几晚而已,就当被狗咬了,反正她也不知被这头禽兽折磨过多少次,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想到这里玉卿意自嘲一笑,若是被徐娘知道了,肯定又会骂她不争气,破罐子破摔。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再说这辈子摊上晏知这么个人,注定没有解脱的那一日,除非她死。      其实晏知说的对,这笔交易她赚了就是大赚,亏也亏不到哪儿去。      “卿卿,想好了么?嗯?”晏知呢喃问道,手掌却早已在玉卿意的后腰肆意游走,向下摸去。      玉卿意按捺住踢他一脚的冲动,终于应允:“好,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答应得可真够爽快。”晏知似乎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在玉卿意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情意绵绵地说道:“条件么当然要慢慢谈,不过你现在先给点订金如何?也好让我安个心嘛。”      真不愧是纵横商场的明怀公子,这如狼似虎的个性,不肯放过一点捞好处的机会。      罢了,该搏一把的时候就要搏。      “定金是么?不知道晏公子你想要我怎么给呢?”      不过眨眼功夫,玉卿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身子一软便往晏知怀里靠去,手臂如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媚眼含春,唇角上挑,风情万种的样子。      晏知看着眼前热辣大胆的女子,感慨之余愈发怀念。      这才是真正的玉卿意,好强、骄傲、不屈、无畏,她对想要的喜欢的志在必得。越是困难她越有兴趣,越是挑战她越要迎上,就如今日一般,她明明处于弱势,可还是要占据主动权,不肯轻易受人摆布。      一只红莲缠绕的素手在晏知胸口处轻轻画圈,沿着胸膛缓缓滑下,掠过腰际,渐渐朝着他小腹下方探去。      晏知冷不丁吸了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玉卿意的声音又软又娇:“不知这样……公子还满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也是很邪恶滴!\(^o^)/~ 18 18、第十八章 诱惑 ...   “马马虎虎。”      晏知揽臂一搂,顿时和玉卿意面对面紧密相贴,他的呼吸有些沉重:“这么大笔交易,玉老板好像应该再多拿点诚意出来。”      玉卿意闻言勾住他的脖子,伸手一指小榻,暗示道:“我的诚意么?去那里给你看。”      两人拥抱交吻起来,相互啃咬,吻得难舍难分,逐渐向小榻靠拢。      晏知刚把玉卿意推倒在榻,准备倾身压上去,这时玉卿意却抬手一挡:“慢着。”      晏知动作戛然而止,眯起眸子问道:“怕了?”声音里蕴含了一股不悦。      “我像那么没胆的人?”玉卿意轻笑,眉梢上挑,抬高下巴说道:“我要在上面。”      晏知继而也笑了,俯身咬耳道:“想骑马了?嗯?”      玉卿意心头划过一抹羞赧,表面上却把眼睛一瞪:“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之极。”晏知笑得妖冶,双手搂住玉卿意腰肢一抬,然后自己在榻躺下,把她抱在大腿之上。      晏知扬指一勾,轻易扯开了玉卿意的衣襟,然后手掌钻了进去,握住一只丰盈肆意揉捏,笑着问道:“你行不行啊?待会儿上去了就没这么快放你下来,别玩不到两回又哭着说受不了,可怜兮兮地来求我。”      玉卿意不甘示弱:“你少得意,战局未开,胜负未定。有人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回回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不知是谁次次引火烧身,先跑来惹我,之后自个儿又受不住,接着开口讨饶,哀着我快些。”      “……谁叫你定力差?有本事坐怀不乱啊!”      “我又不是庙里的和尚,为什么要清心寡欲?再说都送到我嘴边,不吃白不吃。”      “……”      两人就此斗起嘴来,气氛一下变得轻松愉快,好像回到了几年之前才成婚的时候,小两口打情骂俏,相互说些闺房话,你侬我侬。      晏知又想起一桩趣事拿出来说:“那年老太爷八十大寿,取了两坛陈年琼露出来待客,你贪此酒甘香,连饮了二十来杯,却不料酒劲凶猛,不一会儿便醉了开始乱说话。我只得在筵席半途送你回房,路过海棠园的时候,你赖着死活不肯走,然后发生了什么还记得么?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谁要你提醒!”玉卿意赶紧出口喝止,这件糗事她怎么可能忘了?      喝醉的她色胆包天,搂住晏知就又亲又啃,嘴里“三郎三郎”地叫着,撒娇求爱。晏知也荒唐,不说把人弄回房,反而抱着她就倒在花丛里,幕天席地的欢爱了一回,当时花枝乱颤,碎红飘飞,不知压死了多少株海棠。第二天大太太看见心爱的花儿残了,差点气死,明晓得肯定只有玉卿意这乖张的性子才做得出此种事,却不敢去找她算账,只得硬吞下这口恶气。      晏知总拿这件事取笑玉卿意,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玉卿意当时醉是醉了,可破坏海棠园却是故意为之。谁叫大太太仗着自己是正房就暗地里给晏知使绊子?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却处处打压庶出的晏知,这种事玉卿意怎么能忍?因此她总是刻意找碴,去踩踩这女人的尾巴,专门给人心里添堵。      她的三郎只有她能欺负,别人想动一根汗毛?没门!      “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儿去?”玉卿意也开始揭晏知的短,柳眉一竖,“上次在书房肚子痛得还不够?”      有一回晏知在书房看账本,玉卿意心疼他辛苦,于是去送汤水。可那天晏知不知中了什么邪,先是抱玉卿意坐在大腿上,说要一起看账本,接着便毛手毛脚起来,身下硬邦邦地抵着她。最后在晏知的软磨硬泡之下,玉卿意半推半就应了他。可没想到两人才刚要开始亲热,晏知的大哥就找来了。      玉卿意赶紧一猫腰钻进了书桌底下,晏知则站在书桌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付着自己大哥。可是他身下铁枪挺立,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露了马脚。玉卿意成心捉弄他,人在桌下蹲着,却悄悄伸手去撩拨晏知,惹得他一直烈火烧身,却又不便声张,只能硬咬牙忍下。      晏大哥看晏知头上一直冒汗,问他是否身子不舒服,晏知无奈之下只得胡诌说腹痛,这一痛便痛了一下午。等到晏大哥离开的时候,玉卿意都笑趴在地上了,晏知火冒三丈,把她揪出来就按在桌上趴着,狠狠收拾了一顿才消停。      一提起此事晏知明显恼羞成怒,他急吼吼地就去扯玉卿意的衣裳,咬牙切齿:“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玉卿意扬眉挑衅:“尽管放马过来。”      玉卿意先发制人,她跨骑在晏知腰间,俯身贴下,一对丰满紧紧压住他的胸膛,有意无意地磨蹭,同时张嘴轻轻在晏知唇上一咬,惹得他喉咙低吟一声,眸子半阖,显得极为受用。      晏知平躺在榻,手上也不闲着,一手滑下去撩开玉卿意的裙角,沿着白嫩的小腿蜿蜒摸上,渐渐往那处桃源靠去,还在雪臀上掐了一把。      玉卿意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她一双柔弱无骨的素手在晏知腰间摩挲着,解下男子的腰带,扯开衣袍,露出麦色的精壮身躯。      她起腰坐直,笑盈盈地看着晏知,美人罗衣半褪,隐隐露出胸前两点丹砂,还有一圈血色牙印。      晏知见到自己留下的齿痕,面浮愧色,柔声问道:“还疼不疼?”      “其实不怎么痛。不过……”玉卿意摇了摇头,眼里闪过邪恶的光芒,一指按住晏知的心口,启唇道:“我要在这里咬一口。”      晏知一怔,随即笑着答应:“好啊,想咬多少口都没问题。”      反正她早就把他的心咬残了一块,日日饱受疼痛煎熬。      玉卿意挑眉笑开,眼波澄似夜月,转而又一次沉腰下去,两手撑在晏知身侧的衣服上,张口含住一点茱萸,轻吮慢咬。      肌体交缠,衣料摩挲,满室都是浓蜜香艳之情。      晏知轻轻“嗯”了一声,似是沉醉在了这片旖旎当中,开口声线迷离:“卿卿,别找了,配方不在那里。”      表面上沉迷在温柔乡里的晏知,心中依旧明镜似的亮晃晃。      玉卿意背脊一僵,手下动作停顿一瞬,头也不抬地含糊装傻:“嗯?”      晏知一边享受着她的伺候,一边缓缓说道:“我说你别煞费苦心了,配方不在衣裳里。你与其玩这种手段,不如多花点心思哄我开心,到时候你想要的东西自然手到擒来。”      说着他抓起玉卿意的手举到眼前,口气就像识破了窃贼诡计一般愉悦:“你一会儿说要在上面,一会儿说要咬我一口,还故意提起往事减轻我的戒心……不就是想趁我不备拿到配方吗?可惜呵,功亏一篑。”      晏知一脸灿然,玉卿意恨极了这碍眼的笑容。他眉梢一挑继续问道:“你觉得我像是色迷心窍的人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够了解你?”      玉卿意性烈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白天才因为一场误会伤了她,她怎么可能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主动送上门来?这么草率就答应了他的条件,当然是别有居心。天宫巧的配方她是很想要,可她一定会想办法周旋谈判,用最少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别忘了,她也出身商家,博弈之道她亦精通。      被晏知一语揭穿,玉卿意也懒得假意委身,表情清冷下来,斜眼看人:“晏公子你口口声声叫我展示诚意,可自己却防我防得这么紧,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晏知曲肘向后撑起大半个身子,脑袋后仰,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卿意:“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处于劣势的人没资格要求别人。卿卿,还要继续么?我奉陪到底。”      玉卿意坐在晏知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慵懒优雅的男人,面容俊朗,凤目含情,一个浅笑都能勾人魂魄,浑身的风情无人可匹。      他英俊迷人,他邪恶龌龊。晏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披着光鲜的皮囊,用最甜蜜的话语引诱他人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玉卿意唇角一勾,伸手抚上晏知的脸颊,像小女儿要情郎和自己海誓山盟那般,故意问道:“奉陪到底呀……共赴黄泉你陪不陪呢?”      晏知一掌搂住玉卿意后脑,扳过她的头与自己鼻尖相对:“我们成亲的时候便许诺过要生死相随。一起下地狱么?求之不得。”      “呵呵……”玉卿意沉沉发笑,垂着眸子轻声呢喃道:“晏公子好生深情呢。既然如此,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她重新覆身下去,软软靠在了晏知身上,小猫般在他颈窝蹭了蹭,有些撒娇地说道:“想要就自己来,我累了不想动。”      晏知低低笑了两声,似是无奈。他长臂一揽抱住人,叹道:“睡一会儿罢,来,靠我怀里。”      玉卿意闭上眼,脸颊贴在他胸口,肩头终于松懈下来。      这一刻的时光变得出奇沉静,两人没有争锋相对,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默然拥抱沉眠。      总有那么一瞬,你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镌刻在最美的刹那,譬如当下。      “大小姐?!”      一声尖叫打破幽室静谧,玉卿意倏然睁眼,赶紧从晏知身上爬了起来。      徐娘站在楼梯口,目瞪口呆地望着抱作一团的两人,大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她看玉卿意和晏知上去了许久,担心自家小姐吃这白眼儿狼的亏,心里惶惶不安的,最后索性过来看看,却没想到瞧见这副场景。      玉卿意乌髻垂散,衫儿解开,香肩露外,胸前也无甚遮拦,春|光大泄。还有她绣裙上撩,大半条白花花的腿就这样搭在身下男子的腰上,刺眼得紧。而晏知上半身几乎都是赤|裸的,衣襟大敞,完美劲腰跃然眼前,胸膛上还点缀了些许红色爱痕。      徐娘惊得都成结巴了:“大小姐你……晏……你们……”      玉卿意赶紧拉拢衣衫,出口劝道:“徐娘您先下去,我待会儿就来。”      徐娘还没从这阵惊涛骇浪中回过神来,站在那里呆呆傻傻迈不动步子。      晏知回眸一笑:“您想留下来观战?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恐怕卿卿会不好意思。”      徐娘气得够呛,饶是她年岁大了是过来人,也经不起这样的羞。她狠狠剜了晏知一眼,又命令的口气冲玉卿意喊道:“我在楼下等你!快点下来!”      徐娘说完便红着脸狼狈逃了,玉卿意推开晏知,开始整理起衣裳来,瞬时又恢复成那个面覆冷霜的沉香楼老板。      晏知斜躺着看她:“不要配方了?”      “不稀罕。”玉卿意弯腰穿鞋,头也不抬地随口一说。      便宜都让这个禽兽占光,她却连秘方的边角都未得见一眼,晏知摆明就是吃定了她,她疯了才会主动送上去给他啃。      晏知笑而不语,坐起来把衣服穿好,然后伸手进袖口摸了摸,抽出了写着配方的纸笺。他之前放纸入怀,其实只是虚晃一下,实际上是顺手把纸笺塞进了袖口之内,也难怪玉卿意剥光了人也找不到了。      明怀公子做事,一向防患未然,滴水不漏。      拿出纸笺展开,晏知两指捏住边端,作势要撕:“真的不想要?”      玉卿意瞟他一眼,坚定不移:“不想。”      晏知当即动手,接连“嘶啦”两声,泛黄纸张被撕成了四片,张张残缺不全。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有那么容易妥协么?\(≧▽≦)/ 晏知有那么容易上当么?\(≧▽≦)/ 谢谢小灰仔童鞋的手榴弹,破费了~(@^_^@)~ 19 19、第十九章 猫儿 ...   “你!”      玉卿意粉拳紧握,恨恨地瞪着晏知,愤怒的火焰都要迸出眼眶。      威逼利诱,玉石俱焚,无所不用其极,这个男人的手段最是无耻。      晏知扬起碎纸挥了挥:“你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干脆一把火烧了好不好?”      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玉卿意强作镇定:“天宫巧的配方这么值钱,你会舍得烧掉?恐怕家里还有几十份誊抄的吧!”      “越是独一无二,越是突显珍贵。所以这东西我只留了一份,仅此一份。”      晏知故意把碎纸掠过玉卿意的鼻尖,她甚至都能闻到带着霉臭的腐朽纸味,以及淡淡的墨香。      身为香粉世家的传人,首先就要嗅觉灵秀,能在杂乱的百味中挑出想要的那一种,所以玉卿意只是一闻,便知道这张纸确实来自玉家,而且出自专门记载胭脂制法的那本秘册——《沉香记》。      书写的墨汁掺了花油,使得墨迹更浓,遇水不化,而且还带上了独特的香氛,这种手法是玉家独有的,别人模仿不来。      天色已暗,小楼之上烛火静燃,晏知把纸片卷起,缓缓靠近那一团跳跃的火焰,动作不疾不徐,留给玉卿意足够的考虑时间。      她要是不劝阻,他就烧了这张纸,一拍两散。      “这配方哪儿来的?”      就在薄纸快要接触到火苗的那一瞬,玉卿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晏知满意地笑了,眸里盛满烛光。他把手往回一收:“偶然得之。”      “偶然?”玉卿意冷冷看他,眼神锋利如刀:“五年前沉香楼的那场火是不是和你有关?事后我在那里找到《沉香记》,虽然册子未被烧毁,但却残缺了一页。我一直以为这页在三哥手上,可没想到会在你这里。”      伤疤再次被揭开,玉卿意恨火骤燃,悔恨难当。如果那天她没有和奶奶大吵一架,如果那天她没有去找三哥哭诉,如果那天她没有赌气出走……她最亲的两个亲人不会就此消失世上。      其实五年前的那场火,烧毁的又何止至亲家宝?以前的玉卿意在那天也被烧死了,灰飞烟灭。      “瞧你说的什么话。”晏知眸色晦暗不明,反问道:“莫非你忘了那天晚上我是和谁在一起?我哪儿来的时间去放火?”      玉卿意沉默了。是的,那天晚上她和他在一起。      那一夜给玉卿意一种错觉,她以为觅得良人,以为情郎之爱至死不渝,以为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要代价的,而且是最惨烈的代价。亏她还以为所有事只是巧合和意外,而后被蒙在鼓里过了三年,直到最后才发现所有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布局,日日缠绵的枕边人才是天下最可恶的骗子。      亲人的故去换来了情郎的不离不弃,失去一样又得到一样,好像这样也算不上太惨。玉卿意总是这般安慰自己。可是到头来她赫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是骗人的,晏知看中她是一块踏脚石,能助他飞黄腾达。而真心待她的两位亲人,却落得一个长眠地下,一个远走天涯的下场。      她玉卿意是世上最可悲的人,倾尽所爱,却换来一无所有。      “不关你的事?那你怎么会有这纸配方?”玉卿意摆明不信,“杀人放火当然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安排下去有的是人帮你做。你晏三公子向来以算无遗策著称,藏在幕后布局这种事,你最为擅长。”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再精心的安排,都敌不过天意。”晏知垂眸一勾嘴角,表情有几分凄然,“那天,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去花圃……”      就算他能掌控一切,唯独玉卿意,始终游离在他的控制之外。他害怕失去她,所以想要牢牢地握住她,可有时候抓得太紧,又惹得她愈发想要逃离。      “大小姐好了没?快些下来!”      徐娘又在底下催促了,玉卿意袖子一甩就要下楼,晏知一把拽住她。      “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答应了的事可不能反悔。”晏知塞了一张碎纸到玉卿意掌心,“为表诚意,我也送上定金。玉老板,合作愉快。”      玉卿意看着手里四分之一的残缺配方,冷眼一抬:“好处还没捞够就先把东西给人,你有这么大方?”      “礼尚往来嘛。你刚才虽是做戏,可戏假情真,我很满意。”晏知把剩下的纸片揣进怀里,掠过玉卿意身边,踩着阁楼木梯而下,边走边说:“就这么说定了,三个条件,换剩下的三张纸。你要是想通了,就来颜玉楼找我,卿卿,我在床上等你~~~”      话才说完,晏知便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扫过,一盏茶壶飞掠而下,摔在墙角,湿了半面雪墙斑驳。      “无耻至极!”      听着玉卿意气急败坏的怒骂,晏知得意地掸掸衣角,潇洒迈步走回了颜玉楼。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向来如此,对着玉卿意,他不介意更无耻一点。      而楼上的玉卿意五指紧捏残纸,腿下踉跄跌坐在地,犹如丧失支柱的花藤,枝软叶残,奄奄一息。      孽缘难断,孽债难还。      这日之后风平浪静了几天,玉卿意待在沉香楼清清静静,晏知没来打扰纠缠,甚至没在对门出现,他家颜玉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一天到晚也不见两个客人上门。      不过这种宛如静水般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这天沈灏过来了。      他是来看香粉成品的,进门之时,玉卿意见他手里还抱着一团脏兮兮毛茸茸的东西。      “玉小姐,徐掌柜。”      沈灏见人先笑,琥珀色的眸子弯起,好像琉璃月牙。徐娘最中意他这副谦和温柔的模样,热情上去迎道:“原来是沈公子来啦!快进来坐!”      “谢谢。”沈灏刚刚坐下,他怀里的东西就动了动,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      “喵……”      玉卿意循声望去,发现那团毛茸茸的东西竟然是只两三月的小猫,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身上脏得看不出毛色,小小猫耳竖起,一对浅棕色的眼睛倒和沈灏有几分相似。      小猫到了人多的地方,好像是刻意博得怜爱一般,又轻轻叫了两声:“喵——喵——”      沈灏赶紧解释道:“这只猫儿是我来时在路边捡的,它的前爪受伤了,趴在地上走不动,于是我就抱着它过来了……我待会儿就把它带回去!不会弄脏这里的。”      小猫儿缩在沈灏怀里,身子蜷成一团,撒娇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沈灏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好似很担忧玉卿意会露出鄙夷嫌弃的表情,叫他扔掉小猫,又或者甚至连带着把他也赶出去。他不觉手臂收拢些许,把小猫儿抱得更紧,勒得小家伙喘不过气,嘤嘤直唤。      “给我。”玉卿意忽然伸出双手,冲沈灏示意道。      沈灏一怔:“唔?”      玉卿意眉头皱起:“我叫你把猫儿给我,再不放手它就被你捂死了。”      “哦、哦!”沈灏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应声,小心翼翼地把猫儿递过去。      小猫的身子跟沈灏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他双手穿过猫儿两条前肢下方,轻轻抱起这小家伙。猫爪子软哒哒地耷拉在他手背上,灰扑扑的,其中一只上面还沾有暗红血迹,干涸了凝结在一处,有些发黑。      玉卿意接过猫儿就放在膝头,一点也不嫌弃污泥会弄脏了裙子。她轻轻拉起那条受伤的前爪看了看,发觉肉肉的掌心里插着根粗木刺。      “徐娘,劳您帮我把药匣子拿过来。”      徐娘上楼取来药箱,玉卿意从里面找出药粉和棉布竹镊,再倒上一小碗白酒。她先轻轻在猫儿头颈处摸了摸,惹得小家伙舒服地闭上眸子,极为享受的样子。      等猫儿安稳下来,她叫来沈灏:“你帮我按住它,别太用力,不让它乱动就行。”      沈灏在前蹲下,伸出一掌轻轻覆在小猫背脊上,另一手捏住它那只没受伤的前爪。玉卿意先用棉布沾了酒给小猫清洗受伤的爪子,烈酒渗进伤口发痛,猫儿阵阵哀嚎,一声惨过一声,就像小孩儿在啼哭,听得人心里发怵。      可玉卿意眼睛都不眨一下,专心致志地洗好伤口,又拿起镊子把木头断刺一下拔了出来,小猫吃痛,“喵呜”一声就张嘴去咬玉卿意。      “哎!”      沈灏眼疾手快,赶紧伸手一挡,小猫的嘴就咬在了他的手背之上,还好幼猫牙也不尖,没有咬出血,只是留下两个淡淡的小牙印。      玉卿意抬眼望了过去,意是询问。沈灏接到这缕目光,连连摆手道:“我没事,只是被含了一下,皮都没破。”      玉卿意这才垂下眼帘,拿起棉布给猫儿包扎起来,冲它说道:“没良心的小东西,不识好歹。”      “喵~”痛刺被拔掉,小猫这下舒坦了,扬起脑袋弱弱叫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撒娇认错。      沈灏去看玉卿意,发觉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柔美笑容,盯着小猫的眼睛熠熠发光,灿若星辰,不禁一时看呆了。      “咳……”      还是玉卿意咳嗽两声唤回了沈灏神游的心绪。她把小猫交予徐娘,站起来拍了拍手,摊掌相请:“沈公子请跟我来,我带您去看香粉。”      沈灏有些窘迫,脸颊带上绯霞,抿嘴点了点头:“嗯。”      二人转身便进了内堂,外面徐娘抱着小猫儿,用手指刮了小东西鼻头一下。      “你这小家伙运气真好!谁不知道我们大小姐最喜欢养猫了?以前那只叫花果的猫儿可受宠了,成日被她抱在怀里,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咦?说起来你这对招子倒是和花果有些像……就是脏兮兮的看不出毛色,干脆把你洗洗弄干净!说不准你还真是花果下的崽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再整改,童鞋们的部分留言会被转到审核区,乃们放心哈,评论没有被删除,只是要通过审核以后才能显示,时间上要慢一点。大家不要抛弃俺啊,多多留言!\(^o^)/~ 背后的谜底会慢慢揭开的,深爱卿卿的人,别有用心的人,复仇的人……全部都有。(*^__^*) 20 20、第二十章 是谁 ...   沉香楼内堂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接待贵客。      玉卿意带着沈灏进来,并未立马取出香粉让他过目,而是指着盆架上的水说道:“沈公子先净手罢。”      沈灏低头看看自己,袖口尽是泥土,手心也沾满污渍。这等邋遢模样,是人都会嫌恶不喜,更别说爱洁喜香的玉卿意了,难怪她要叫自己先洗干净。      沈灏面颊一热,轻轻“嗯”了一声,默默走到水盆前,仔细洗起手来。      玉卿意也在另一处净了手,接着取来一个青瓷方盒,还有一个细颈小瓷瓶。      沈灏洗完过来坐下,玉卿意先递上瓷瓶:“擦在手上。”      沈灏略显尴尬,不过是沾了些尘土,又不是满身泥泞脏臭,怎的还要让他擦香露?这时他心口闷闷的,有种被踩进尘土里的卑微感。      正当他赧然之际,玉卿意又开口了:“猫儿牙齿有毒,就算未出血也不要掉以轻心。这药是治破伤风的,你在伤口处擦一些。”      原来是药。她竟然还记挂着此事……      “多谢玉小姐挂心。”沈灏心头淌过一丝暖流,他双手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个什么宝贝。      杂事完毕,切入正题。      玉卿意连盒递上香粉:“露英百花粉做的底子,加重了令堂喜爱的茉莉佛手柑之味。选了影青瓷的盒子来装,上面绘了仙鹤送桃图,取个祝寿的好意头。盒里内衬垫帛是南丝织的,粉扑用的是丝绵和绸子,都用鹧鸪沉熏过。沈公子您先看一看,哪里不妥尽管说。”      青瓷如玉明澈,釉色清白淡雅,胎质细腻温润。沈灏拿过妆盒,指尖触碰到玉卿意的手背,冰凉微冷,仿佛真玉做成一般,比影青瓷还要完美无瑕,可也没有温度,寒彻心骨。      唯有腕上那朵红莲,开得妖冶,红得刺眼,触目惊心。      沈灏打开盒盖,一缕淡淡幽香扑鼻而来,不是浓烈的霸道花香,只是一种浅浅芬芳,简单,却又不失馥郁充盈。      一如玉卿意,并不张扬,可一颦一笑之间,皆能夺人魂魄,掠情七分。      沉香楼不愧是传承百年的香粉世家,此粉细腻润白,软滑薄轻。它不是那种生涩僵硬的白,而好像具有灵性一般,只是沾一些在手上抹一抹,转眼就均匀散开,紧敷在原本的肌肤之上,宛如同生。      饶是沈灏堂堂七尺男儿,从不涂脂抹粉,见到此物也要赞一句好了。      玉卿意问:“沈公子觉得如何?”      沈灏万分满意:“沉香楼果然名不虚传,此香粉馥雅不俗,淡香宜人,就连妆盒亦是精心备置,家母一定很喜欢。我在此先谢过玉小姐了。”      不过是生意人的惯常手段而已,哪儿用得着这么感恩戴德的?      玉卿意对沈灏的这般做派有些抵触,清声说道:“沈公子言重了。沉香楼收了钱,自然要尽力办好事,这是我们生意人的道义。”      “呵呵,是啊,为商之道……”沈灏低头笑了,捏着粉盒的指节因为暗自用力,青白凸起。      仅仅是一场交易。玉卿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事是值得用予真心的?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的事都是交易?      那个痴心错付的人,你看见没有?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无心薄情,冷漠残忍。你这满腔的热忱,好不值得。      不值得。      拿走了成品,沈灏又顺便给家中其余女眷捎带了一些胭脂水粉。玉卿意陪他选完之后,又亲自把人送出门,目送他离开。      沈灏走的时候步履轻快,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就像春日暖阳,和煦照耀了大地万物。唯有玉卿意独立在阴郁角落,凝视着他,目光深沉。      徐娘这时才抱着小猫走出来:“大小姐,沈公子走了?”      “走了。”玉卿意回过头来,看见小猫已经被收拾干净,洗了澡擦干水,短毛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嗨,这猫儿怎么就扔这儿不管了?这沈公子也是个忘性大的!”徐娘一边抱怨着,一边又笑着把小猫往玉卿意面前一送:“大小姐你看,这猫儿跟花果像不像?毛色差不多,眼睛也一样!”      灰色的小猫,一对浅棕色的眼珠子,四个爪子都是雪白雪白的,尾巴上还有一圈儿黑毛,和以前的那只花果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洗干净了的小野猫分外乖巧,张着嘴娇滴滴地叫唤:“喵~”      玉卿意柔柔一笑,伸手抱过小猫放进自己怀里,拿指头挠了挠小家伙的头,似是自言自语:“你是谁呢?是以前的花果转世回来找我了吗?你告诉我呀,小家伙,告诉我……”      你是谁?到底是谁?      夜晚,玉卿意拆散发髻,沐浴妥当之后,随随便便穿了件广袖长袍,回到房间拿出那张残缺配方,坐在灯下细细看起来。      旁边一本摊开的《沉香记》,书册质地与残纸一模一样,还有墨色笔迹也相同,应当是原册上撕下来的没错。      越是确定,玉卿意心里的疑惑就越重。这本册子在她祖母去世之前,她都从没见过,因为这是沉香楼最宝贵的秘密,非传人不可翻阅。既然连她这个亲孙女都无缘得见,晏知这个外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拿到手?甚至还撕下其中最重要的一页?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纸片边角上的一个绿豆般大小的污点引起了玉卿意的注意,她举起纸张对着烛光最亮的地方,看见此处呈暗红色,应当是很早就有的了,颜色发乌,渗透入髓。      是朱砂还是榴汁?抑或其他花汁染料?可看起来又都不太像,那些东西的颜色不会这么暗沉,这种年久不散的痕迹,倒是有些像……血。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玉卿意猛然一惊。      谁的血溅在了上面?当年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你给我滚!玉家没有你这种不孝子孙!滚!”   “卿妹,我不想当你的兄长!我喜欢你啊!”   “卿卿,你不后悔?”   “……”      责骂、乞求、询问……那些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玉卿意闭上眼,甚至能嗅到当年当日那种压抑的气氛,就如暴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而今,她还能清楚听到自己所言。      “走就走!我走了就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三哥……你只是三哥!”   “决不后悔。”      不后悔……当时年少轻狂,如今她方才知晓,这一悔,便悔了一生一世。      灯花绞结,怨恨不解,梦靥辗转,夕夜不眠。      翌日一早,颜玉楼才开张,晏家小厮赫然发现玉卿意自对门走出,直奔自家大门而来。      小厮揉揉惺忪睡眼再看,没错,就是玉卿意!他顿时瞌睡消散,小跑着迎上去,生怕把人错过了。      “少……”小厮激动之余差点喊出“少夫人”,可他看见玉卿意脸带煞气,又赶紧停住改口:“玉老板您来啦?”      玉卿意径直走进,开门见山:“叫晏知出来见我。”      小厮为难挠头:“公子他现在不在……要不您先喝杯茶等等?小的这就去请公子过来。”      玉卿意眉心拧起:“不在?去哪儿了?”      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说了在颜玉楼等她,可自个儿却跑得无影无踪。她真是疯了,居然信了他的鬼话连篇。      “昨日来了两位朋友,公子做东请他们喝酒去了。”      玉卿意冷笑一声:“喝花酒?难怪倒在温柔乡回不来了。罢了,你也别去搅了你家公子的好事,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来过。”      玉卿意撂下话便转身回了沉香楼,去时身上寒气又重了几分,惹得这小厮禁不住在她背后打了个寒颤。      他吸了吸鼻头,暗自纳闷。听少夫人这口气……怎么有点酸溜溜的?      傍晚时分,晏知终于回到颜玉楼,有些疲惫。小厮见人急忙上前伺候,又禀告了早间之事。      晏知面带倦色,听完揉着眉心说道:“你先叫下面的人备膳,再去对门请少夫人过来。对了,前几日我拿回来的东西,你拆一包熬了,用暖炉煨着,一起送到我房里。其他就没什么事了,你下去罢。”      曲栏迂径,名花掩映。来到颜玉楼后院的玉卿意推门入房,看见房中摆设,眼神依旧冷然,无惊无喜。      轻烟袅袅,双耳琉璃炉里燃着她闻惯的石叶香;墙上挂着的百花图,乃是她当年亲手所画;墙角花架上摆着几盆盛开的月兰,琴桌上摆了酒具茶具,还有藕色的画帐绣帏,皆是她喜好之物。      “来了?”      晏知从绣屏后面走出来,这般随口一问。看样子他才洗过澡,浅白长袍搭在身上,腰间锦带松松垮垮随便一系,乌发垂散遮住些许面颊,令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懒魅,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浑身一股薄荷味儿。      看见他这副随意不羁的模样玉卿意心里就犯堵,她毫不客气往太师椅上一坐,出言讽道:“晏公子好大的架子,话扔在那里人却跑了,我还以为您有什么要紧事抽不开身,原来是掉进温柔乡起不来了。看您这样子,庸脂俗粉的味道洗干净了?”      晏知闻言眸子弯起,走到玉卿意跟前弯下腰,把脸往前一凑:“你吃醋了。”      玉卿意身子后仰,把脸别到一边:“吃你的干醋?你还可以再异想天开一点。”      “明明就是吃醋了,口是心非。”晏知心中甜蜜,伸手去牵玉卿意,“来,我们先吃饭。”      “我不饿。”玉卿意把手一甩,直表来意:“你有什么条件就开出来,少用吃吃喝喝这套糊弄我。”      晏知不依:“那你陪我吃。今儿累了一天水米未进,我怕待会儿没力气办事,让卿卿你失望就不好了……”他边说边笑,笑容里含了几分暧昧不明。      淫|虫上脑的禽兽!      玉卿意恨得牙痒痒,倏一下站起来就走到桌旁又重重坐下,回头瞪他:“快吃!”口气虽凶,脸却不争气地红了几分。      哟呵,还害羞呢?      晏知心情大好,徐徐走到玉卿意身旁坐下,还刻意把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挤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童鞋们,who are you?留下脚印哇!让俺认识认识~~~ 21 21、第二十一章 同寝 ...   玉卿意看着晏知狼吞虎咽、牛嚼牡丹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      外人面前的明怀公子,举止得体,风度翩翩,堪称完美,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私底下的真面目是这般?吃饭的时候一点也不似世族大家培养出来的挑剔公子,反倒和那些饥民饿殍差不多,活像八辈子没吃饱过一样。      玉卿意还记得头一次见晏知这模样,是他带她去瓦巷的一个羊羹店吃东西。吃食上桌,玉卿意正在嫌弃碗边一层油腻,筷子也脏兮兮的,可晏知却已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还咕噜噜两下把汤都喝光。      她很是诧异,心想这家的羊羹真有这么美味?勺子舀起送进嘴里,玉卿意差点没吐出来,又腥又臊,喂给家里的狗都不吃。      “三郎,你觉得这东西好吃?”      玉卿意狐疑地问晏知,心里在想他是不是舌头出了毛病。晏知抹了嘴抬眸一笑,眼波里流动着怀念:“小时候常来这里,这家的肚儿羹最便宜,只要三文钱一碗,而且分量最多,吃一碗就饱了。”      玉卿意顿时明了,庶子的日子不好过。晏知的亲娘不得宠,连带着他也受不到重视,加上正房大太太的刻意克扣打压……他的童年是玉卿意无法想象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少的晏知比谁都懂。      “嗯。”      玉卿意垂眸遮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舀起羊羹送进嘴,一勺又一勺,品味着情郎当年的辛酸。      当时她以为分甘同味、感同身受就够了,这样就能接触到他心底的最深处,就能与他融为一体。后来她才明白,既然晏知能在众人眼前装出一副优雅高贵的样子,甚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他的做戏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只有她才这么傻,以为走进了他最不堪的过往,就窥视到了他内心的真切。      “卿卿,吃这个。”      正当玉卿意沉浸在往事的时候,晏知夹起一样小点喂到她嘴边。嘴唇触碰到温热面皮的那一刹那,她把头一拧:“看见你就倒胃口,吃不下。”      “不吃算了,那把这个喝了。”      晏知被拂了意也没发火,而是把筷子一放,转身从暖炉煨着的砂锅里倒出一碗液体,颜色浅褐,像汤又像药。      玉卿意下意识捂住口鼻往后一避:“什么东西?”      “好东西。”晏知像哄小孩儿般柔声说道:“来,乖乖喝完。”      玉卿意扬手推开,一脸忌惮:“你给的东西我可不敢碰,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穿肠毒药。”      “别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怕苦。”晏知一语揭穿,继而故意出言激她:“上回弄丢了你的药,这碗算是赔你的。你不喝也行,反正不管你生几个我都养得起,无所谓。”      想起上次两人因为买药发生的冲突,玉卿意心头的火“蹭”一下又冒了出来。像要表明自己的决心一般,她端起碗就一口喝完,全然不顾苦药难以下咽的滋味。      把碗往桌上“铛”的一砸,玉卿意横眉冷看:“你还想怎么样?!”      对于这纸配方,她志在必得。不仅仅是因为它关乎了沉香楼的命运,更因为它可能隐藏了一段重要往事,或者说一段真相。      骂她恬不知耻也好,犯|贱倒贴也好,如今不管用任何手段,她一定要拿回秘方。晏知是一头凶悍的野兽,要从他嘴里抢到东西,不下狠功夫不行。      “苦不苦?吃个蜜饯。”晏知喂上一颗糖枣到嘴边,见玉卿意听话张口含住,遂笑着夸道:“真乖。”      他这副神情,就好比在逗弄一只宠物。玉卿意袖中双手紧紧绞住衣角,恨极,却不能言。      “卿卿,你今天找我,有何贵干?”晏知把想办的事办了,又徐徐喝了一杯茶,这才不急不慢地如是问道。      明知故问。      玉卿意斜他一眼:“废话少说。我要剩下的配方,你要什么?”      “真是快人快语。”晏知把杯子一搁,眼梢一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陪我三个月。三月之后,配方拱手送上,如何?”      三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晏知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越了玉卿意的底线,也不会放过任何占到好处的机会。      可玉卿意没这么好糊弄:“就这么简单?”      只想要三个月的交集纠缠,这头禽兽有那么好说话?      晏知直勾勾地看着她:“当然没这么简单。这三月内,你跟我要寸步不离,同寝同食。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听话,不得逆我的意。账目就一月一结,每个月底会给你一张配方,直到交易完成。”      听到这里,玉卿意不屑轻笑。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居心不良,他以为三个月就能让她再次沦陷?痴人说梦!三百年也休想!      “成交。”心系配方,玉卿意果断答应,“纸墨拿来,立字为据,免得口说无凭,有些人日后出尔反尔。”      “好啊。”晏知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不要小看了时间,有些事情发生只要一瞬,可忘掉却要一辈子。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白纸青墨,浓笔深迹。立好两张字据,玉卿意和晏知二人分别按下指印,然后各自拿了一张。      玉卿意把一纸字据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放到荷包内装好,谨小慎微的模样。晏知则是随手把纸扔在桌上,把眼睛黏在她身上,直到她完事方才开口:“条件谈妥了,字据也立了,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卿卿,脱衣服。”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柔软羽毛一般拂过耳畔。可玉卿意听了,却觉得像是一根尖刺扎进耳膜,而她身处的情形,更是荆棘满丛,锐刺遍地。      好讽刺的一幕,两年前她一心要脱离晏知,发誓死都不会回头,而如今她又主动送上了门来,求着他羞辱。      玉卿意,你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玩偶,线系在晏知手上,只要他指尖一动,你就被牵着走,只要他稍微用力,你就痛得四肢欲裂,只要他狠力拉扯,你一定支离破碎。      除非他腻了扔掉你,不然你永远都被他操控。      玉卿意一边嘲讽着自己,一边旁若无人地褪下衣裙,只余抹胸亵裤,默默走到床边坐下。      晏知走近,两指捏住抹胸边围:“这个也要脱掉。”      言毕往下一扯,玉卿意胸前一凉,再无一缕遮拦。      她为什么这么恨他?就因为他总是用这种最不堪的方式折辱她,不留一丝余地。      “卿卿,你真漂亮。”      水红被褥映着烛光,洒在美玉般的身体上,莹洁柔粉。晏知在玉卿意耳边夸赞了一句,然后埋首下去在她胸口处轻落一吻。      玉卿意僵坐在床沿,双肩紧绷,手指紧紧抓着身下垫褥,恨不得插翅而逃。但对天宫巧秘方的渴望又不许她临场退怯,无奈之下她只得挺腰强对,同时闭上了眼。她希望眼不见心不烦。因为较之那天喝醉酒被晏知强占,此时此刻的屈辱感,更甚。      忽然胸口传来一阵火燎般的剧痛,玉卿意闷哼一声睁眼看去,发现晏知手指尖上沾了团米黄色的脂膏,正往那圈齿痕上抹。      他半跪在她跟前,眼帘半垂,目光尽数放在丑陋的牙印之上,指腹轻揉脂膏,柔情款款:“你就这点不好,轻轻碰一下印子都能留三天,比瓷片儿还脆。以前我老是提醒自己别太用力,谨防捏碎了你。可每次……还是忍不住。”      捏得太紧终究会碎,碎片插|进手掌,疼的是自己。晏知也困惑,这个道理他明明懂,可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次次这般,事后又来后悔。      大概,他也有些贱性罢……      这瓶脂膏大约是种治愈疤痕的药,苦药味浓,又很冲鼻,沾在皮肤上灼得火辣辣的疼。玉卿意有些受不住,推开晏知的手,扯过被角遮住胸前,冷冷说道:“别弄了,消不掉的。再说就算疤没了,我也不会忘记是谁咬我一口。”      说罢她转身就躺进了床的内侧,裹紧缎被,后背朝外,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还是这么小气记仇……”      晏知笑叹一句,随即放下绣帐,又去吹灭了台上烛火,这才摸进了被窝。      背脊一冷一热,玉卿意感觉到晏知撩开被角钻了进来,然后整个人贴在了她的后背之上。      她的喉咙不觉吞咽一下,有些恐惧。如果晏知真要拼了力地折腾她……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承受得住。      晏知伸手过来,察觉到掌下肌体紧绷,遂覆唇过去咬着玉卿意耳垂说道:“转过来,我不喜欢你背对着我。”      玉卿意本想装睡不理他,可转念一想自己已是砧板上的肉,只有任晏知宰割的份儿,横竖都躲不过去的。      这个时候还矜持个什么劲儿?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贞节烈女。      玉卿意猛地转身,粗鲁地一头睡进晏知臂弯,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把头靠进他怀里,有些赌气地说道:“这下满意了?喜欢了?”      “呵呵……”      晏知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笑意,他收拢手臂抱紧玉卿意,另一手去拉过被子给她搭好,又覆掌上去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睡罢。”      只是这样?      玉卿意诧异:“你……”      “唔……”晏知长吁一口气,黑暗中嗓音显得尤为绵柔:“我只想抱着你睡一觉,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要是有别的意思,尽管说出来,我一定舍身奉陪,尽力满足……”      谁有别的意思了?谁要你满足了?无耻的禽兽!下流!      玉卿意暗自银牙紧咬,狠狠腹诽了晏知一顿,一直警惕着他突然扑上来。良久,她看晏知确实没有再动,呼吸也变得绵长,似是睡着了。这时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眼皮开始发沉,头脑渐渐被睡意侵蚀……      似眠非眠之时,最易陷入往事。过去经年,总是满地姹紫嫣红,明媚一片。      玉卿意,一梦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铛铛!下一章正式步入回忆往事,万众期待的三哥即将闪亮登场!鼓掌~~~ 嗯,昨天有好些人都在骂女主,更多的是骂晏知o(╯□╰)o我的本意就不是为了迎合大众口味而去写讨喜的角色,这一本就是要讲个爱恨纠缠的故事,有后悔有无奈有不可割断的感情……人的感情很难很纯粹,而世俗的东西太多,利益牵扯太多,各种情感交集……最后只有看怎么取舍了。 so,接受无能的童鞋咱们好聚好散 ,文中各人物的性格就是酱紫了,不要期待某人突然化身圣母。。。 正如卿卿所说,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贞节烈女。 22 22、第二十二章 邂逅 ...   咚——      一粒石子被高高抛起,转眼就掉进池塘之中。水里聚在一起的几尾红鲤被惊到,一下就摆尾撒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无聊啊……”      池边水榭的阑杆上趴着位妙龄少女,美颜如玉,眼波灵动。暮春时节天气渐热,她穿着条粉黄色的裙子,衣襟袖口都用银线绣了海棠,整个人看起来比园里的月季还要美上几分。      这是五年多以前的玉卿意,彼时的她不过刚刚及笄,是一位标准的闺中贵女,天真纯美,不谙世事。      虽是最美好的年华,应当无忧无虑,可玉卿意依然有这个年纪的烦心事。她一早起来就跑到水榭盯着池里的鱼发呆,心情好就洒点鱼食下去,可转眼生气了又拿石头打鱼。      “唉……”      玉卿意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的,愁眉紧锁,很是苦恼的样子。这时从园外走进一人,是一位高个的瘦削男子,刚及弱冠之年。      他老远就看到玉卿意无精打采的样子,出口唤她:“卿妹。”      玉卿意一听这声音,飞快跳起来就朝他跑过去:“三哥!”      玉琅接住飞奔而来的小小少女,柔软娇躯撞进他怀里,连心都被撞软了。他面颊一热红晕上脸,不过因为皮肤略黑,倒也看不出来。      “三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你带我出去玩嘛……好不好?好不好……”      玉卿意扯着玉琅的袖子摇来晃去,嘟着嘴撒娇,软磨硬泡。      玉琅最怕见到她这副模样,僵着身子吞吞吐吐说道:“卿妹,奶奶说了不让你出门的……女儿家不可随便抛头露面……”      玉卿意闻言满脸失望,气得跺了跺脚:“凭什么女子及笄就不能出门了?以前都可以的!”      玉琅咧嘴一笑,眼里柔情多了几分:“及笄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贪玩。你留在家多看看书,学些女红,以后……嫁到别人家当媳妇,如果什么都不会,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他说到这里,眼神顿时一黯。      “我才不要嫁人呢!”玉卿意满脸不高兴,昂着下巴说道:“嫁人有什么好?你看那些小媳妇儿,成日做低伏小的伺候夫君公婆,受了气还不敢吭声,憋屈死了!我才没那么傻,白白去给外人当骡子使!”      玉琅劝道:“可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虽然他也舍不得,但女子一旦及笄,这婚姻大事就如迫在眉睫一般。玉家盛名在外,而玉家小姐又美名远播,还有前几日听奶奶说话的口气,好似有意为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其实玉琅心里比谁都难受,他才是那个最不愿玉卿意出嫁的人。      “不嫁不嫁不嫁!”玉卿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扬起笑脸冲着玉琅嘻嘻道:“我要一辈子跟着奶奶和三哥你,当你们的小跟班、小尾巴!实在不行……我去招个上门女婿,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还可以多个人伺候你们,多好!”      玉琅忍不住笑了,拿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傻丫头!”      玉卿意趁他心情大好,又腆着脸上前软声哀求:“三哥~好三哥~带我出去玩嘛,我都好久没有出门了,再在屋里呆着都要闷死了!三哥,求你了……”      经不住玉卿意的撒娇耍赖,玉琅最后败下阵来,举手投降:“好好好,怕了你了。不过你要悄悄的,不能让奶奶知道。”      “三哥你真好!”      玉卿意高兴地跳起来搂住玉琅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半天不肯下来,使劲溜须拍马:“我就知道三哥你最疼我,对我是好得没话说!哎呀你说我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哥哥……”      玉琅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抿唇笑道:“就会嘴甜。”      玉卿意靠在玉琅身上,闻着那些从作坊带回来的花草药味道,居然觉得有一丝甜香。她眯着眸子深嗅一口,有些沉迷:“三哥你身上好好闻呐……又配新方子了?”      玉琅在配制脂粉这方面天赋极高,加上玉老夫人的有心栽培,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家中大半生意都交由他打理。虽然他不是玉家嫡亲血脉,但却是最理想的沉香楼继承人。对于这一点,玉卿意没有怀疑,反正在她眼里三哥比亲哥还好,又对玉家死心塌地的,祖上的基业传给他也没什么。      玉琅听见玉卿意这么一说,脸色微变,赶紧拍拍她的背脊让她下来:“卿妹,我衣裳脏得很,你先下来,让我回房换洗一下。”      玉琅扔下一句话便匆匆回房了,步伐快得有些怪异。玉卿意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道:“诶!三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啊!明早我去叫你!”      这丫头……      冲在前面的玉琅足下一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随即又抬步向前,瘦影转眼消失在了长长的回廊尽头。      翌日一早,天边微微泛白,翠厚绿叶上的露珠尚未消散,一个娇小粉影便怯手怯脚地出了房,悄悄钻进了玉琅的寝屋,手里还抱着一团包袱。      “三哥……三哥……起床啦……”      耳畔的少女声音是如此轻妙,宛如洁白云朵,软绵绵地飘在天边,有些虚幻。      玉琅在满怀期盼的呼唤声中朦胧睁眼,看见一张明艳美颜。      玉卿意穿着睡袍,半跪的姿势趴在床沿,一手托腮,一手去扯玉琅的脸颊:“三哥懒虫,快点起来,起来啦……”      漂亮的小脸蛋儿近在咫尺,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嘟起,好似在诉说着不满,又好似在盛情邀吻。      玉琅在这一瞬有些迷蒙,搞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拱起,缓缓朝她靠去。      亲一下,只亲一下……      玉卿意见他睁眼起身,雀跃不已,手上一拧:“三哥你个大懒猫!终于醒了!”      突然脸颊传来一阵拧痛,玉琅被这刺激拉回现实,一下清醒过来。他几乎是跳着就坐起来,赶紧一翻身退到内侧,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开口结结巴巴:“卿、卿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叫你起床呀!”玉卿意如小猫儿般手脚并用地往里面爬了两步,领口低矮露出微微隆起的双丘,浑不自知。她不知道这对晨起的男子来说 ,是多么大的诱惑。      玉琅被这景象撩得浑身发热,抓住棉被的手愈发用劲。半晌过后,他才努力把视线从玉卿意身上挪开,越过她肩头投到远处,吞咽一下说道:“你在外面喊一声就是了,不声不响地溜进来成何体统?被奶奶知道又要训你不懂男女大防了。”      玉卿意满不在乎:“嘁!这有什么?小时候我们天天都睡同一个被窝,你还给我洗澡呢!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三哥嘛。”      玉琅的脸颊像被火烧一般,烫呼呼的,他垂眼道:“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当时你还不到五岁,胆小又怕黑,一定要人陪你睡……”      那时的她是那么小,那么柔弱,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不是多余的。那种空荡荡没有目标的人生,仿佛一下就被填满了。      “安啦安啦!”玉卿意打断玉琅的回忆,催促道:“三哥你快起来穿衣服,趁奶奶还没睡醒,我们出门!”      说着她就去柜子里翻来一堆衣裳,一股脑儿全扔在了床上,然后站在床边瞪着玉琅,意思是叫他快点。      玉琅有些不好意思:“卿妹你先回房,我收拾好了过去叫你。”      “哎呀没时间了!待会儿徐娘就会去我房里叫人了。好在我早有准备,你看!”      玉卿意献宝似的拆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是一套男子衣衫,玉家小厮所穿的那种,还有一条裹胸的松紧布带。      “我穿上这个跟在你后面,装成你的小厮一起出去,守门的肯定看不出来!到时候就算徐娘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出了府去。顶多晚上回来我就说在阁楼里看书看睡着了,她们不会追究的……”      玉卿意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脱下睡袍,开始着手换衣裳。玉琅一看玉卿意这大喇喇不懂避忌的样子,赶紧抓起膝头的衣服就跳下床,奔到了屏风后面,刻意避开。      宽大的屏风遮挡了两人的视线,使他们相互看不见彼此,只能透过一层薄纱捕捉到模糊的身影。      小小娇躯,玲珑有致,还有雪肌玉体……玉琅不敢再想,沉重地喘息了几下,然后抬手抹掉额头的汗珠,理开手中衣衫穿戴起来。      “嘶!三哥你快来!讨厌,怎么被缠住了?好痛呵……”      玉琅刚觉得冷静了一些,就听见玉卿意开口求助,声色急迫。      他赶紧走出来:“怎么了?”      玉卿意背对着他,下面穿了条只及腿根的小短裤,露出春笋般的两条笔直长腿,上身几乎赤|裸,青丝覆下遮住光光的背脊,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她本就是美人胚子,少女娇姿初成,挺翘分明,就像即将成熟的甜杏,带着一缕青涩,却使得整个滋味更加丰满多彩。      玉琅不觉脚下一滞,迈不动步子了。      玉卿意原本正在反手系裹胸上的带子,想勒紧一点遮住日渐高耸的胸部,谁知却不慎把头发绞了进去,还打成死结。她反手不好动作,解了半天都解不开,头皮又被扯得生疼,最后只得出口唤玉琅来帮忙。      “三哥,”玉卿意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玉琅,眼里都泛起了水汽,“快过来帮我解开嘛……”      玉琅鼓足了勇气走近,颤抖着手撩开她背上的头发。指尖不经意掠过羊脂般的肌肤,一股酥麻瞬间传递到心头,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很快很快,快到就要蹦出胸膛。      察觉到身后之人半天没动静,玉卿意不住回首催促:“三哥你还在干嘛?快点啦!”      “……嗯,马上就好。”      玉琅轻轻应了一声,埋头下去开始解绳结,谨慎非常,不敢再碰到玉卿意一丝一毫。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多久便鼻尖渗满汗珠,后背也因为紧张而湿了一大块。      他的卿妹,真的长大了。      终于把那一绺头发理出来,玉琅松了口气:“好了。”      玉卿意也轻松不少,伸手把头发拢到前面,指着后背说道:“帮我系好,记得勒紧一点,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唉,女子就是这点不好,这个太明显了,还得想法子遮遮掩掩……”      听着玉卿意娇宠的抱怨声,玉琅低头浅笑,手指缠住系带,绷直、勒紧、打结。      拴紧一点,拴牢一点。也许这样他就能真正拴住她。      早晨众人瞌睡未醒,加上玉卿意又刻意乔装一番,果然瞒过了守门老仆的眼睛,跟在玉琅身后规规矩矩地出了门。      刚拐出玉宅所在的巷子,玉卿意便扔掉那副恭恭敬敬的奴仆样,蹦蹦跳跳的,一把搂住玉琅的臂弯,眉开眼笑:“三哥三哥!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这个……”玉琅面露难色,“卿妹,其实我今天还有事,有桩生意要去谈。要不这样,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歇一歇,吃点东西,等我办完事再来接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成,我陪你,你说好不好?”      玉卿意有些失望:“你还有事啊……我不想一个人嘛。三哥你要去哪里谈生意?带我去好不好?”      “是个城郊的花圃,我们要买一批他们的丁香,今天过去谈价钱。”玉琅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带玉卿意一起去,“走吧,把你一个人扔在别处我也不太放心。不过到了别人那里,你千万别乱跑,更别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      玉卿意故作乖巧地竖指发誓:“三哥你放心,我一定安安分分,决不给你惹麻烦!否则就罚我和花果一样吃猫食!”      玉琅看她这调皮的样子,忍俊不禁。他握拳捂嘴掩住笑意,牵起她的手,严肃说道:“说话算话,食言是要被割舌头的。我们走。”      到了城郊花圃,玉琅要去和这里的主人家谈正事,玉卿意作为随行奴仆就在耳房等候。他走之前再三叮嘱玉卿意要安分,絮絮叨叨了一大堆,直到少女捂耳朵赶人方才作罢,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会客花厅。      玉琅刚走没多久,玉卿意就有些坐不住了。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没人能和她说话解闷。她在房里来回走了七八圈,伸长脖子望了又望,还是不见玉琅回来,最后她给自己找了个“去看三哥”的借口,便心安理得地走出了房门,四处晃悠起来。      奇木叠翠,廊桥深曲。      此座花圃极大,玉卿意走了许久都没找着花厅,反而把自己绕晕了,不知走到了哪个角落。一路上也没碰着个人可以问路,于是她只得循着大概方位又往回走去。      过了一道院门,眼前出现嫣红花海,玉卿意顿时眼前一亮。      芳菲移至瑶池台,春成锦绣风吹来。美披朱衣早邀客,艳辟邪香尽胜彩。      这一片刺玫花开得极好,红瓣绿刺,亭亭玉立,蕊上还沾着晶莹水珠儿,娇娇嫩嫩的,惹人怜爱。      玉卿意从小在沉香楼耳濡目染,对各种奇花异草也略通一二。她一见便知此乃刺玫中的极品,馥香极浓,摘一朵放进柜里,味道能存一月,可是此花也极难栽种养活,眼前这一大片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受到刺玫的吸引,玉卿意缓缓走进花丛,弯腰下去拈起枝头一朵繁花,触鼻轻嗅,陶醉其中。      “哪儿来的采花小贼?”      一道清亮男音响起,口气带着几分戏谑。玉卿意侧首望去,只见一个青衫男子自花丛里站起身来,两袖挽起,手里握着把小铁锹,手背还沾满了泥。      他把铁锹一扔,然后拍了拍手,徐徐走向玉卿意。这时玉卿意也直 22、第二十二章 邂逅 ...   起身子,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容颜俊朗,英眉斜长,凤目上挑,薄唇带笑。      好一个风情无限的男子。玉卿意心想。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这一年,她十五岁,他十九岁。   这一年,路隐深深,落花沉沉。   这一年,相逢初遇,此情最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居然写了这么多字……三哥真是太抢戏了!\(≧▽≦)/ 23 23、第二十三章 一吻 ...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晏知走近,一双凤眸把玉卿意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唇边扬起一抹笑纹,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这园子里的花儿怎么经常不翼而飞呢,原来是遇着个采花的小贼。今儿个可逮着你了。走,跟我去见庄主,看他怎么罚你!”      说着他就伸手去抓玉卿意的手腕。玉卿意看那脏兮兮的手掌袭过来,赶紧后退两步,出声辩白:“我不是采花贼!”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对。采花贼……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晏知强压下笑意,故意板起脸:“你就是采花贼,我亲眼看见的。”      “捉贼拿赃。”玉卿意瞪着眼说道:“你只是看见我拿着朵花儿闻,可我又没摘下来。难道闻闻也不可以吗?!”      她素来有几分聪明,刚才是被唬住了,现在一回过神来,脑子里面转两圈,强有力的解释脱口而出。      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呢……      晏知嘴角的笑纹又深了几分,信步徐徐走近玉卿意,在她面前躬身询问:“真的没有摘?”      男子醇厚的气息洒在玉卿意脸上,有些微痒,有些撩拨心扉。她又往后退了退,努力挺直了腰板,想显出点气势来:“当然没有摘!”      “哦……”      晏知长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玉卿意见状以为他相信了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形势急转而下,晏知忽然抬手指着她身后:“我不信。你看那几根枝条空落落的,明明是才被人把花掐走了。”      玉卿意回首一看,果然几株刺玫枝头光秃秃的,茎杆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掐痕,她甚至还能闻到枝条断裂流出的汁液的味道,是一种类似草药的浓烈芬芳,气味微苦。      晏知叹道:“撒谎也要打个草稿嘛,这么明显的证据还想抵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玉卿意头一回遭遇晏知这种咄咄相逼的架势,而且当下的情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思及到玉琅的再三嘱咐,她一下就慌了神,只知道出言否认,可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又没其他人。”      晏知耸耸肩,把视线放在了对面“少年”略显结实的胸口上,不怀好意地建议道:“要我信你也可以,先让我搜搜身。要是花儿真的不在你身上,我便放了你,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庄主面前去。我们庄主最恨谁掐他的花了,上回有个厨娘偷偷摘了朵杜鹃戴,被他一刀剁掉了左手……”      他刻意危言耸听,意在吓唬眼前冒失闯入花圃的乔装少女,存心戏弄这个小调皮一番。其实自打玉卿意走进来,晏知就发现了她。她不合身的小厮衣衫,她白嫩小巧的面庞,她见到烂漫花海时露出的惊喜甜笑,还有她兰指拈过花枝轻嗅的陶醉模样……全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玉卿意一听要搜身,赶紧双手抱胸遮住,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让我搜?莫非你是……”      晏知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双凤目肆无忌惮地在玉卿意身上扫来扫去,都快把她看出个洞来。玉卿意在这带着强烈审视意味的目光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脖子也僵硬得快变成了木头,差一点就要不打自招。      少女纤细的手指落入眼帘,晏知看她都快把自个儿衣袖绞烂了,遂把后面几个字吐了出来:“莫非你是做贼心虚?”      虚惊一场,还好没被看穿。      心头巨石落下,玉卿意多了些底气,眼珠一转说道:“我又不是贼,何来心虚之说?再说无缘无故的我凭什么让你搜?倒是你,看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说不定是你监守自盗,然后故意来诓我!要我顶罪!”      “啧啧,好一张利嘴。”      晏知被倒打一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懒得再斗嘴,直接就伸出手去:“来来,废话少说,我先搜一搜你到底有没有偷花儿……”      “不许搜!”      玉卿意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晏知长腿迈出一大步,然后手臂一捞把她拦腰抱住,俯首在她耳畔说道:“小贼,看你往哪儿跑?”      语音沉哑,口气轻佻。      除了三哥,玉卿意还是头一次和别的男子这么亲近,霎时面红耳赤,霞绯上脸。她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      少女纤腰不盈一握,晏知一臂箍住,手掌故意在她身上摩挲两把,之后扯开衣襟钻进去:“胸口胀鼓鼓的,是不是把花藏这儿了?嗯?”      “臭流氓!不许碰我!滚开!”      她宛如炸毛小猫般又挣又跳,狠狠踢了身后男子几脚,企图趁机逃离。可是晏知吃痛不吭一声,反倒把她抱得更紧了,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两人在拉扯中,玉卿意头上包裹的布巾掉了下来,发带松散,青丝如瀑落下。      与此同时,晏知的手好巧不巧正覆在了一团柔软之上。      “哎呀!”晏知手上一顿,“惊讶万分”地问道:“你是女子?”      玉卿意羞愤难当,抬脚使劲踩在他的脚背上,然后一转身搡开人,紧紧裹住身子,气急败坏地怒骂:“下流胚子!卑鄙小人!”      漂亮的小脸蛋儿气得通红,美眸里是遏制不住的怒火,腮帮子气鼓鼓的,一排皓齿都快把嘴唇咬破了,丹唇本就娇艳,如果再被殷血那么一染,肯定比最红的樱桃还要美丽……      晏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无辜”眨眼:“谁叫你穿成这个样子的?我怎么看得出来你是男是女?自己又不早点说清楚……”      被人轻薄了不说,还被反过来怪罪自个儿的不是,玉卿意哪里受过这种气?她怒不可遏,扬手就准备给眼前的登徒子一耳光。      晏知身子后仰避开袭击,一掌钳住她的手腕,接着顺势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缓缓低头:“还想打人?真是只不识好歹的小猫,那就让我磨磨你的爪子,教你点规矩。”话音一落,薄唇落下覆在了小嘴之上。      玉卿意猝不及防便被堵住了嘴,惶恐之下她眼睛瞪得老大,几乎都忘记了呼吸。这就是亲吻?软软的,有些微润,还有股薄荷味儿……唔!什么东西伸过来?还湿漉漉的,恶心死了!      晏知的舌头意图撬开檀口牙关,玉卿意猛然回过神来,张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呃!”      晏知唇角破了一条口子,瞬时鲜血横流,血腥味儿溢满口腔。他皱眉一哼放开人,抬手一摸嘴角,看见指腹上的血迹,表情立马阴沉下来。      “好利的牙齿……”他伸手捏了捏玉卿意的脸颊,扯出一抹暧昧笑容,口气却极为不善:“小野猫,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      晏知忽然觉得热血沸腾起来,眼前野性难驯的少女,激起了他身体里埋藏的征服欲。      玉卿意挺直腰,无畏的目光盯着他流血的嘴皮,反问道:“你又是哪根葱?!”      晏知笑眼盈盈:“我姓晏,在家排行第三,你可以叫我晏三。你呢?”      “我叫……”玉卿意莞尔一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她笑得纯真,眼波里流动着狡黠,宛如使着坏心眼儿的小仙子。      晏知脑中一热,不知怎的就乖乖俯下了身去,把耳朵凑到她嘴边,等待那个芳名蹦出口。      黑影掠过,咚一声闷响。      晏知顿时额角一阵剧痛,眼前也黑了片刻,目眩头晕,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哐当”一下,打人的铁锹被扔在石头上撞击出一声脆响。玉卿意趁着晏知蒙头踉跄的功夫,拔腿就跑。      直到跑到院门口她才回过头来,看见晏知蒙着额头的吃瘪样,玉卿意笑得合不拢嘴,又故意在他伤口上撒了把盐:“臭不要脸的混球!你去死!”      骂完人气也出了,玉卿意匆匆跑开,只留下一串“咯咯”笑声。      好狠毒的丫头!她多久捡的凶器?今儿个真是大意,居然栽在个小丫头的手上……      晏知手捂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潺潺流下,滴在刺玫花瓣上,艳丽更甚。      他看着那道丽影消失的方向,唇角一勾,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掌心一枚莲型玉扣,被手掌温度捂得发烫,灼得他内心一团火热。      小野猫,咱们来日方长。      话说玉卿意狠狠回击了晏知一记之后,慌不择路地乱跑一气,居然还误打误撞跑回了自己原先所在的耳房。她赶紧钻进屋把门关死,背靠在门后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心中翻腾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脸颊依旧如火烧一般,想起刚才突兀的亲吻,玉卿意摸了摸嘴唇,觉得上面仿佛还残留了那人的薄荷味儿,以及那种柔软轻润的触感……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他是一个下流鬼!混蛋!想他干什么?还嫌自己被欺负得不够么?!      玉卿意甩甩头,想把晏知赶出脑海,却又不由自主地猜测起他的身份来。看那挽着袖子满手泥土的样子,多半是这花圃里的长工花匠之流……这庄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居然连个小小下人也敢这等放肆孟浪!回头告诉三哥去,看不把这人揪出来揍一顿!可是,如果真把这事说给三哥听,会不会惹下大麻烦?毕竟是她自己不听话跑了出去,误闯了别人的园子……      玉卿意心中纠结百转千回,一方面懊恼自己方才吃了亏,气不过想要狠狠收拾那登徒子一回;一方面又犹豫要不要对玉琅和盘托出,可是万一事情闹大,闹上衙门,此人被判个杖毙或是斩首之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他是可恶,但还没到罪大恶极的份上,再说她不是还给了他一铁锹么?也算报复回来了……还有,这种事传出去怎么也是女儿家吃亏是吧?那她何必给自个儿抹黑?好像还是不说比较好,反正那厮也不知道她是谁……      思来想去,玉卿意最终还是选择缄口保密。      拿定了主意,她也彻底冷静下来,开始动手梳理披散下来的头发。这时笃笃两声,有人过来敲门。      玉卿意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从这章就要开始V的,但是想着没有提前给大家说,所以决定推迟一章。 本文于这周五(12月9日)入V,当日三更奉上。还是老规矩哈,25字以上评论送分,长评优先,多写多送。欢迎大家踊跃留言! 爱大家╭(╯3╰)╮    24倾心      难道是那登徒子追来了?还是庄里的其他人?该不会是她把人打死了,现在要抓她偿命吧?!      玉卿意胡思乱想一通,嗓子都发紧,差点就要失声尖叫。她紧紧抓着衣襟,一双眼惊恐地盯着不算结实的木头门,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卿妹?卿妹?”      玉琅熟悉的声音传来,玉卿意如释重负,身子一下瘫软下来,顺势颓然坐在椅上,长长吁了口气。      玉琅半天得不到回应,有些着急,叩门时又加重了些力气,继续唤道:“卿妹你在不在?我是三哥,快开开门……”      “来了。”玉卿意终于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上前把门打开,把玉琅放了进来。      玉琅一进来发现玉卿意披头散发的模样,赶紧转身把门扣上,开口说道:“卿妹你怎么这个样子?快把头发束起来,当心被人发现了!”      说着他就过去帮玉卿意拢起头发,这时他发觉平素颇为活泼的小丫头此刻显得过于安静了,居然不发一言,只顾埋头盯着脚尖看。      玉琅小心翼翼地问:“卿妹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我没陪你?别气了啊,那边事情都谈妥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你想去哪儿?”      玉卿意默默摇了摇头,神思惶惶的样子,(浅-草-微-露-整-理)只是脸色依然酡红,眼神也有些躲闪。      玉琅极少见她这般反常的模样,心都悬了起来:“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那么红?”说着他便覆手过去想摸摸她的额头。      玉卿意赶紧偏头躲开,编了个谎话:“我、我没事……是那个勒得太紧了,我觉着有点闷,不太喘得上气……所以就想解松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玉琅放下心来,先帮她把头发弄好藏进布巾帽里,又道:“现在好点了么?那我们走吧。”      “嗯……好多了。”      玉卿意诺诺应了一声,之后跟着玉琅出了庄子。临走之际,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望,却没有捕捉到任何人的身影。偌大的花圃静悄悄的,恍如寂静桃源,偶有一缕微风吹过,带走几片飞花落叶。(浅-草-微-露-整-理)。      心里浮起莫名的情绪,淡淡的不太明显,好似一股泉水在突突往外冒,有些澎湃有些翻腾,但又比不得海上风暴那般狂猛,只是略有暗涌波澜。      玉卿意心思不在这里,随口敷衍一句:“随便,三哥你做主。”      玉琅微微一怔,眼带惊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常态,眉眼愈发柔和:“那就去东大街吧,你上回不是想买花竹翎毛做的团扇么?我们去看看。”      晚饭前两人偷偷溜回家,玉卿意刚刚换好衣服,徐娘便过来了,拉住人就责问怎么一天都没个影儿。玉卿意拿出早想好的说辞遮掩了过去,这才跟着徐娘去到饭厅。      到了饭厅,玉老夫人早已经坐在太师椅上等候,玉琅站在她身旁,双手垂放身侧,神情恭谦。      玉老夫人见到玉卿意进来,沉沉飘出一句话,不怒而威:“今天去哪儿了?”      “奶奶!”玉卿意欢笑跑近,一头扎进老人家的怀里,腆笑撒娇:“人家在阁楼上看书看忘了时辰,然后就睡着了,还是刚刚才被饿醒的呢!”      玉老夫人今天一直没寻到玉卿意,原本有些生气,这会儿一看她装乖扮巧的样子又发不出火来了,只是狐疑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玉卿意的头点得如捣蒜,扬手一指玉琅:“不信您问三哥!我从阁楼下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三哥回来呢,三哥你说是不是?奶奶,就算您嫌我调皮不信我,总该信三哥吧?他那么老实听话……”      不等玉老夫人主动询问,玉琅及时主动上前禀告:“确实如此。”      听见两个孙子众口一词,玉老夫人心头疑虑散去不少,出声命令下人:“上菜吧。”      眼看又成功糊弄过去一回,玉卿意转头看向玉琅,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还张嘴做了个“你最好”的口型。玉琅见到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心头一阵甜蜜,抿嘴压下笑意,转身搀扶玉老夫人去了。      以往用过晚膳,玉卿意总要留下陪自己祖母说说话,可是今儿个她有些怪异,吃了饭以后文文静静的,不笑不闹,只是埋头绞着手绢,双目凝视手指,心不在焉的样子。      “卿意你怎么了?”玉老夫人见状,关切一问。      玉卿意抬头,眼里还流动着来不及掩饰的娇羞:“没怎么,就是有些犯困,瞌睡了。”      玉老夫人闻言眉头蹙起:“犯困?你白日没睡够?”      谎话没圆好,惹得祖母起了疑,玉卿意这下是后悔的浅.草.微.露.整.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她吞吞吐吐地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是头晕晕的……”      还好玉琅及时出来解围:“肯定是白日睡觉贪凉吹了风,染上风寒了吧?既然不舒服,卿妹你就早些回去休息,记得先喝碗姜汤再睡。”      玉老夫人一听,也点头赞同:“卿意你回房吧,好生歇息。琅儿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那我先回去了,奶奶,三哥,你们也早点睡。”      玉卿意转身拍拍胸口,吐了吐舌头,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随即迈着小碎步就飞快走远,只在暮色中留下一抹匆匆掠影。      玉卿意一走,玉老夫人又遣退了徐娘等人,指着旁边的椅子道:“琅儿,坐罢。”      玉琅看了眼玉老夫人,见她一脸沉肃静然,不由得心底浮起几分忐忑,隐约觉得对方有什么重要事要和自己说。      果不其然,玉老夫人居然提起一桩旧事来:“十年了……琅儿你跟着我已经十年了吧?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      玉卿意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盯着头顶幔帐,凝视许久,心思却已经飘去了不知何方。      “采花贼……”      “小野猫……”      “看你往哪儿跑……”      白天那个登徒子的话语又在耳畔回荡,带着那种轻浮的意味,伴着他特有的暧昧笑容,玉卿意觉得这个可恶的家伙仿佛就近在眼前,一脸放浪地打量着自己。      “哼!”      玉卿意气呼呼地翻了个身,阖上眸子强迫自己入睡,可脑海里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白日的糗事也尽数浮现出来,久挥不去。      辗转数次,玉卿意还是难以入眠,索性一股脑儿坐起来下了床,靸着绣鞋去床头的藤篮里抱来花果,对着猫儿自言自语起来。      “花果花果,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居然碰上了那样的家伙!真晦气!”      花果晚上吃得饱饱的,懒洋洋缩在玉卿意怀里,抬头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算是给了个回应。      “你也觉得我很不走运对吧?唉,要是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那个破庄子,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去!都怪三哥,好端端的非要去那里和别人谈生意,去哪儿谈不成?这下好了吧,害得我被人欺负,还不敢说出来……”      玉卿意嘟着嘴抱怨个不停,拉住猫儿的尾巴揉来揉去。花果则用两只前爪一个劲儿地抹着脸,好像也在为她感到羞赧。      “不过花果我告诉你,我也不算很吃亏呢!我用铁锹狠狠打了他脑门儿一下,打破了他的头!哈哈……你不知道他当时那熊样儿,血流不止的,肯定痛死了!”      “喵喵……”花果张嘴叫了两声,为她喝彩叫好。      笑过之后,玉卿意转瞬又变得心事重重,目露忧色:“可是我会不会下手太重,把他打死了?人的脑袋最弱了,不堪一击的……我当时只顾跑了,也没敢回头去瞧瞧……其实就算只是把他打伤打残了也不太好,这样他就不能做工了,也许他家里人还要靠他去养呢……”      这晚上她抱着花果说了许久,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中途要是碰着想不明白的地方,就逮住花果肥嘟嘟的肚子一阵猛揉,直弄得花果“喵呜喵呜”乱叫,苦不堪言。      最后,满怀心事的少女终于不堪折磨,怀抱毛茸茸的猫儿,倒在床头沉沉睡去,梦里又回到了一片嫣红刺玫花海……莫名的情愫在这一天疯狂滋长,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见倾心了。      沉夜寂寥,一袭银辉笼罩在瘦削高个的男子身上,愈发衬得他满身落拓。玉琅和玉老夫人一直谈话,谈至深夜方才作罢,此刻万籁俱寂,冷露寒重,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的热火。      犹如梦境虚幻,玉琅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和她在一起?不是以如今兄长的身份,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用另一个他梦寐以求却又不敢肖想的身份,和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他对她的情感也一天天与众不同起来,从最初的相怜相惜,到如今的倾心深爱。也许别人不会懂,但玉琅知晓,这十年来自己在玉卿意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和情感,她就是他的一切,她胜过了他的生命。      如果把她给了别人,那不就等于要了他的命?玉琅曾一度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在玉卿意嫁人后迅速枯萎,可如今祖母的一句承诺好比给他喝了剂起死回生的猛药,让他一瞬又活了过来,激情昂扬。      半年,最多半年……卿妹,等我半年。      玉琅看着那间烛火已灭的香闺,默默在心中如是说道。他站在花枝阴影里,刚巧被遮住面庞,明月亮辉之下男子神色晦暗,唯有一双黝黑眸子晶莹璀璨,流光溢彩。      按捺住冲进去一诉衷情的冲动,玉琅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被梦靥纠缠一夜,翌日玉卿意睡到徐娘来唤方才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洗漱一番,她去给祖母请安。到了老人家的寝屋,她惊然发现从来都是第一个过来问安的玉琅居然没在。      “咦?三哥还没起来么?”玉卿意好奇问道。      徐娘递过一杯杏露,笑道:“少爷天不亮就起来出门去了。”      玉卿意含了口杏露正要咽下,乍听此言,赶紧又吐了出来,把杯子一搁,追问道:“出门了?三哥要去哪里?”      徐娘刚要开口:“去舒……”      “咳咳……”玉老夫人咳嗽两声,打断徐娘的话:“外地有笔帐还没收,我叫琅儿过去了。卿意,待会儿你同我一道出门,我带你去沉香楼,有些事情要教你。”      “哦。”      玉卿意颇为沮丧地应了一声,心里郁郁的,有些纳闷。三哥怎么说走就走?而且还不告而别?这可不像他平时的样子,真奇怪……      用过早膳,玉卿意扶着祖母出了门。刚到大门口,众人就嗅到一股浓烈馥郁的花香。      守门的小厮捧着满当当一篮子刺玫过来:“小的见过老夫人、小姐。这是今早不知谁放在门口的,没有留信,只夹了张画儿在里面。”      “我看看。”      玉卿意见到殷红刺玫的时候就预感不妙,果然她拿过纸笺打开浅.草.微.露.整.理,一个熟悉的红色莲花印画跃然眼前。      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这才发觉玉扣不见了。       25激情      身为玉家嫡亲独女,玉卿意知晓自己肩头担子不轻,可是以往总有玉琅帮忙顶着,她倒从没有觉得过辛苦。反正配不好的方子玉琅会帮她配,算不清的账目玉琅社区也会帮她算,她是女子又不便出去抛头露面,所以和商户往来打交道这等事情全部都是玉琅在做,她从未涉足。      可是如今玉琅一走,玉卿意头一天去沉香楼查账,就弄了个腰酸背痛。那些明细账目看得眼睛都酸了,什么粟米白酒油膏香花……作坊每天要用的原料上百种,还要分清品质,单是米粉就有七八种。再加上被一篮子刺玫搅了心神,玉卿意一天都神思惶惶的,算错了好几个地方,总账老是对不上。      该死的下流胚,怎么那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居然还拿了她的玉扣!得找个法子把东西要回来……      玉老夫人对晚辈教导极为严厉,见到玉卿意屡屡出错,恨铁不成钢:“算清楚了再回来!”      说罢老人家拂袖而走,把玉卿意一个人撂在了沉香楼。      玉卿意挨了训不敢出言顶撞,只得又重新坐回书桌前,翻开账本打起算盘来。可是等她好不容易对完一本,一低头发现地上还有几大摞账册等着她看。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信心顿时弥散殆尽,颓然沮丧的心情油然而生。      “唉……”      玉卿意哀叹一声,不高兴地撅起嘴走到窗边,站在捏了捏僵硬的脖颈。      沉香楼背面是条无人问津的僻静后巷,正面却是条热闹的街道,往来行人纷纷。玉卿意靠在窗棱,托着香腮,意兴阑珊地打望着过往人群。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纷杂人群中,徐步悠悠,一身闲散慵懒。他走到沉香楼门口停步,刻意抬头一望,含情凤目正好和玉卿意的眼神对上。刹那之间,电光火石,暗流汹涌。      玉卿意“腾”一下就直起身来,满肚子火气轰轰往上涌。      这不要脸的登徒子!居然还敢出现在她眼前?看她不把他剥皮抽筋卸成八块!      晏知冲着玉卿意抛了个媚眼,随即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往自己嘴唇上一点。      玉卿意见状又羞又气,想抓个什么东西往他头上砸去,却一时没找到顺手的,气急之下,她脱掉绣鞋就狠狠扔了下去。      坏胚子!无耻下流!      晏知双手一举,稳稳接住飞来的暗器,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绣着彩蝶的精致绣鞋,他不觉嘴角飞扬,拿着绣鞋炫耀地晃了晃,故意挑衅。      “混球!”      玉卿意气得不行,转身去搬来个花瓶,准备丢过去砸这厮一个头破血流,可等她回到窗边一看,哪里还有晏知的身影?早就连个衣角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这就跑了?玉卿意愣怔片刻,随即咬牙切齿地骂道:“胆小鬼!”      “你说谁是胆小鬼?”      话音一落,从二楼西边的那扇小窗户钻进来一个人,“噗通”一声跳落在地,随后把别在腰间的衣袍放了下来,再掸了掸袍角。      玉卿意万万没想到晏知居然有胆子光天化日爬窗户进来,惊讶之余有些害怕:“你、你怎么上来了?”      晏知眸子一弯:“我来物归原主。”说罢他递上那只绣鞋。      “哼!”玉卿意气呼呼一把抓过穿上,拿眼角瞪他:“还有呢?”      晏知“不明所以”,反问:“还有什么?”      “少装糊涂!我的玉扣呢?还给我!”玉卿意手掌一摊,直接开口索物。      晏知扫了眼阁楼上的摆设,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堆账册上,随即朝书桌走了过去,对刚才的问题置若罔闻,反而问了一句:“你在看账本?”      “关你什么事!”玉卿意恼他转移话题,跨步过去堵在他跟前,昂着头说道:“快把玉扣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不知道你的不客气,是有多不客气?”晏知斜眼看过去,眸里春情无边。      玉卿意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忘了昨天的教训,头不痛了是不是?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再来次什么?”晏知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嘴角,“还想咬我一口么?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再配合你一次。”      不要脸!      玉卿意气得拿脚踢他,晏知赶紧侧身一躲,顺手抓起桌上账本,赶紧转移话题:“你这里算错了。”      玉卿意提着裙摆的双手一顿:“唔?哪里?”      晏知指着一行小字,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这里,这笔是进项,你算成了出项,少加一笔又多减一笔,账目自然对不上了……”      晏知又随手翻了几页,粗略浏览一下,挑出好几个小错,一一指给玉卿意看。玉卿意一看确是如此,于是暂且把两人恩怨抛在了一边,拿笔把算错的地方都改了回来。      她心想,这登徒子讨厌是讨厌,人倒挺聪明的,眼力劲也好。反正她一个人对账不知道要对到猴年马月,有个人帮手也好,送上门来的账房先生,不用白不用。      刚开始晏知只是帮忙找错,后来慢慢就算起账目明细来,再后来他把所有的账册都核对了一遍……      书桌让给了晏知,玉卿意搬个小矮凳坐在旁边,双手托腮,一会儿看看账册,一会儿看看对账的男子。      肤色匀净,英眉薄唇,长的也算俊朗,不过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只是这双略微狭长的凤目总是含着几分春情,眼波一扫顾盼生辉,比女子的翦水秋瞳还要动人。此刻这双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账册在看,眉心微蹙,神情专注,看起来……也挺好看的。      一人坐着,一人看着,时间不知不觉流淌过去,转眼暮日西斜,从没关的小窗户照射进来,给两人都披上了一层薄薄金纱。      “啪”一下,晏知合上最后一本账册,举手捏捏肩头,回首便见到玉卿意盯着自己看得出神,眼神里有些悠远,蕴含着薄薄的雾霭,很缥缈。      小野猫安静下来的时候,真是分外乖巧,特别讨人喜欢。      他笑着去捏了捏玉卿意的鼻子,戏谑问道:“我有那么好看么?”      玉卿意脸颊一臊,赶紧把视线移开,口是心非地说道:“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小赖皮又嘴硬不认账!”晏知无奈地摇摇头,提笔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递了过去:“喏,这是总账的数目,拿去交差。”      玉卿意毫不客气地接过,继而理直气壮地问道:“说吧,想要多少酬劳?”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之事,更没有白送上门的人情。她可不想欠了这登徒子,拿钱打发掉了事。      晏知摸着下巴:“要多少都可以?”      “你想得美!”玉卿意剜他一眼,“我就当雇了个账房先生,你开个合适的价钱,我拿银子给你。多了不给,我也给不起。”      “嗯。”晏知先是淡淡应了一声,然后作出一副锁眉深思的模样,徐徐走到窗边,往下瞥了一眼。      “这样吧,我要这个数。”过了一会儿,晏知竖起一根手指比了比。      “十两?”玉卿意见状撇了撇嘴角,心想这厮还真是不客气,开价挺高。不过她依然爽快答应道:“行。你等着,我拿给你。”      从钱箱里取来一锭银子,玉卿意走到晏知跟前丢给他:“拿去!现在把我的玉扣还来。”      晏知看着那锭银子笑了,抬手摆了摆,道:“我说的不是十两银子……”      玉卿意闻言瞪大眼,难不成想要一百两?这厮狮子大开口啊!      “就十两,多的我没……唔!”      还不及她出口讨价还价,晏知忽然伸手袭来,一掌覆在她的后脑上按住不让她动,低头含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嘴。      猛烈狂热的深吮,不容置疑的掠夺,亲密无间的舔舐……对方好像想把她吞掉一般,衔住唇瓣狠狠地吸着,牙齿轻咬在唇上,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玉卿意仿佛被冰雪冻住,血液都停止流动,连抬手推开人也无能为力,浑身泛起异样的酥麻感,整个人几乎都要化为一泓春水。      直到胸腔中的空气被耗得一干二净,晏知才气喘吁吁又恋恋不舍地放开玉卿意,他垂眸看去,只见小美人星眸半阖,樱唇微张,胸脯起伏甚为频繁,缕缕芬芳自檀口溢出,气喘不暇的样子。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脸颊,轻声说道:“这就是我要的酬金。”      只要一个吻,一颗心,一份情。      玉卿意还愣愣的,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风暴中不能自拔,晏知却已经一腿跨出窗户去,回首笑道:“我明日再来。”      青影一闪,晏知一跃而下。小楼上顿时恢复平静,余留玉卿意直立窗边,盯着手上纸笺发呆,只觉恍然如梦……      这日回家,玉卿意把总账单子呈给祖母过目,玉老夫人见了惊喜之余有些诧异:“你全部的账册都看了?”      玉卿意不敢提及晏知,只得硬披着头皮承认:“是。”      “好,好。卿意今儿个辛苦了,下去歇着吧。”玉老夫人连声道好,眉开眼笑的样子,颇为体贴地一早就放玉卿意回房了。      待人走后,徐娘笑着上前:“老太太您看,大小姐虽然玩性大了点,可真要做起事来也不输给少爷呢!这回您总该放心了吧?以后您就可以安安心心在家享清福咯!”      玉老夫人心情大好,笑道:“但愿如此罢……”      如果两个孩子真能按照她期望的那般走下去,她也就真的放心了。      春去夏又来,转眼进入炎暑。骄阳炙烤大地,蝉鸣聒噪,空气里四处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而沉香楼二楼之上的偏隅一角,燃情更浓。      这两三月以来,玉卿意每日都坐镇沉香楼,晨来暮归,风雨无阻。这里的工人只道大小姐是当真对自家生意上了心,日日过来盯着,把账目算得妥妥帖帖,却哪里晓得每日她关了门在房里,实是另有佳约。      端午将至,家家户户挂艾叶插蒲草。沉香楼身为香粉世家,自然更要在铺里摆弄些花花草草,显出几分独到之处来。      门框房梁上都挂着串串香茉莉,白白长长的一绺绺儿,远远看去就如蚕丝流苏一般,且还携着清雅馥香。还有数十个银色大瓶,插满葵花榴花栀子花,摆放在店铺四周,芬芳环绕阁楼,香飘十里长街。      沉香楼近日生意极好,楼下来买香囊的宾客络绎不绝,闹哄哄的。楼上倒是静得出奇,只有玉卿意独自在房,一直踱步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笃笃,笃笃笃。两轻三重的扣窗声传来,玉卿意赶紧过去打开西边的小窗户,把人放了进来。      来人还没站稳,就听见一道娇宠的埋怨声:“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好久了!”      这大白天爬窗的人正是晏知,他一来就凑过去抱住玉卿意,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小气鬼生气了?”      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是当日水火不容的冤家,而是一对相互倾慕爱恋的小情人。这种关系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玉卿意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晏知就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占据了她大半的时间,与她密不可分。她迷恋他依赖他,更深深地喜欢他,所以她胆敢离经叛道,日日和他在沉香楼幽会。      初陷情网的女子,就如刚刚会飞的雏鸟,总有着异乎常人的勇气和魄力,盲目飞翔,以为可以飞到天涯海角。谁知大多数鸟儿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最终只能落得个坠地而亡的下场。      玉卿意佯怒捶了他胸口一下:“我才不是小气鬼!说,怎么晚了那么久?你是不是……是不是去陪其他女子了?!”      “呵呵……”晏知刻意逗她,顺着往下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刚从一个大美人那里过来呢。”      “你!”玉卿意腮帮子都气鼓了,撅着嘴把手一甩,“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走啊,陪你的大美人去!”      晏知嬉皮笑脸地重新拉起她的手:“大美人要陪,可是也不能冷落了小美人不是。不然大美人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玉卿意一听有些迷糊:“大美人是谁?为什么要打你?”      晏知沉沉笑了两声,道出实情:“除了我娘还能有谁?卿卿,我娘老是问我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你多久陪我去见见她?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大哥二哥都已娶妻,父亲也有意为我安排一门婚事……”      两人相处一段日子,玉卿意早已知道眼前的不是什么长工花匠,而是花圃主人晏家的三公子。她有些窃喜,如此一来倒也门当户对,两人之间少了门第之见的阻碍。不过真一扯到谈婚论嫁的事上,玉卿意还是胆怯起来,低头诺诺问道:“我、我……真的要去见你娘啊……”      晏知看她有些抗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露出一贯笑容,去捏了把她粉嫩的小脸蛋,道:“我就随口说说,其实不急的。卿卿,今天我带你出去玩儿怎么样?我们去看龙舟赛。”      “好啊!”      一听出去看热闹玉卿意都笑眯了眼,顿时把其他事抛诸脑后,跟着晏知就钻出窗户,偷偷从竹梯下到后巷,很快两人就牵手跑远。      与此同时,一个瘦削的高个男子背着行囊,满怀期待地踏上归途。江河涛涛,扁舟急行,他站在船上,望着蒲州城所在的方向,归心似箭。      江上风大,仍然吹不散玉琅的思念,他独立船头,从怀里拿出一方小盒,凝视默念:卿妹,我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过夜 “卿卿?卿卿?醒醒!不要睡!” 耳边是晏知急迫的呼唤,眼前朦朦胧胧的,玉卿意脑海里还是混沌一片,依然不太清醒。 “三郎……好痛……冷……三哥……” 看着眼前的的小美人脸白如纸,眼神浑浊,额头也不断冒出豆大冷汗,嘴里还胡言乱语地叫唤着,晏知简直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 他和玉卿意跑到城外看龙舟赛,看完了两人嫌玩得不够尽兴,索性又上了旁边那座山的山道,打算爬到山顶看夕阳。眼看都过了半山腰,玉卿意说去扯枝花儿,一转身便走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如今正值端午节气,刚好是毒蛇蜈蚣出没的时候,树丛草堆里最是危险。晏知见状正想开口叫她回来,却听见“啊”的一声,玉卿意直接跌在草丛里,然后往山坡下滚了下去。 晏知赶紧跨步追过去,跑了好一截才把人拽住。抱进怀里一看,只见玉卿意都昏了过去,露在外面的娇嫩肌肤还被草叶子划出道道血痕,看得他阵阵心疼。 “卿卿你怎么样?” 晏知轻轻拍了拍玉卿意的脸,又去检查了她的手臂腿脚,没有发现骨折才稍微松了口气。可是不料玉卿意渐渐苏醒,却是皱着眉头说了句话,让他脸色陡变。 “有东西咬我,好痛……” 晏知赶紧追问:“咬在哪里了?” 玉卿意头脑昏昏沉沉的,伸手指了指大腿:“那儿……”话说一半,她又晕了过去。 “卿卿!卿卿!” 晏知再喊就喊不答应人了,他赶紧把玉卿意打横抱了起来朝山下跑去。可是刚才两人滚落一阵偏了方向,现在他已经看不见上山的山道在哪里,只能估摸着大概方向往下走。 没多久太阳就落了山,他们所在的这面刚好背阴,阳光一消失,山涧幽谷顿时就如入夜一般,转瞬暗沉下来,黑黢黢的。 晏知在山脚下的一个溪流边上把玉卿意放下。他抬袖抹了把额头,环顾四周一圈,估计自己是到了这座山的侧面,恐怕离山道还有好一段的距离。再看受了伤的玉卿意,脸色苍白双眸沉阖,嘴唇隐隐泛出紫色,应该是被什么毒物咬了。 晏知知晓再也耽搁不得,遂立即把玉卿意放平躺在地上,而自己跪于一旁,撩开她裙子去找伤口。 罗裙掀开,裸|露的双腿就那么跳进眼里,晏知有一瞬的愣怔。他知晓玉卿意是美人胚子,雪肤花貌,可没料到她衣衫遮掩下的身体竟是这般完美,精致得宛如上等白玉打磨出来一般,没有任何瑕疵。 热气上涌,晏知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于是扯扯衣襟松开脖颈束缚,接着专心致志地找起伤口来。 肤质白润的好处之一就是任何伤痕在上面都显得特别扎眼,晏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玉卿意右腿内侧、膝盖上方两三寸的地方发现一团青乌,还有两个不明显的小齿痕,似是身形极小的蛇类留下的。正因为可能是条小蛇,所以在它钻进裙里的时候玉卿意未曾发觉,让它得了逞。 晏知不由得担忧起来,蛇类多半有毒,且毒性凶猛,如今这情况不知道咬人的蛇是哪一种,无法对症下药,况且此地也无医无药的,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城……形势实在不妙。 “呜……疼……” 玉卿意的意识开始模糊,嘴里不断呜咽着,晏知伸手去探,赫然发现她浑身冰凉,体温正在渐渐流失。 晏知挪过去抱住她的头:“卿卿,卿卿!听不听得到我说话?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玉卿意尚有一分清醒,嘴唇张了张,艰难出声:“三郎……好害怕……” “别怕别怕!有我在!”晏知从她头上抽下一根簪子,试了试底部够不够锋利,然后尽量温柔地安慰道:“卿卿,我现在要弄一下伤口,你不要怕也不要睡觉,就看着我弄,好么?” 玉卿意耳鸣嗡嗡,眼前天旋地转的,用最后一丝意识强撑着答应道:“嗯……” 晏知从长衫上撕下一根布条,缠上玉卿意的大腿,紧紧勒住打结,用以阻止毒素在血液中蔓延。然后他对准伤口,用尖利的簪底划下去,划出“十”字型的口子,又挤压四周的肌肤,把泛黑的毒血挤了出来。 “呃!”玉卿意疼痛难忍拱起身子,眉毛都皱成一团,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滴滴浓稠黑血从伤口流出,就如洁白丝帛上染染的墨印,突兀生硬。过了片刻,眼看血流了不少,但血色还未恢复鲜红,而玉卿意的嘴唇已经由青转白,看似更虚弱了。 晏知再也顾不得其他,埋首就在伤口处吮|吸起来,然后吐掉毒血。 “噗!噗!” 如此连续五六次以后,伤口处的乌黑终于消散,流出的血也趋于正常,晏知这才直起腰来抹了抹嘴,又撕下一片衣角帮玉卿意把腿包好。 玉卿意半睁着眼看他,心头有些羞臊,可却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他又背起自己。 “卿卿,我们现在就回去,你撑着点儿!” 晏知反手紧紧搂住玉卿意,然后循着溪流而下的方向往前走去。玉卿意趴在他背上,脑袋轻轻靠在男子结实的肩头,笑了。 暮霭沉沉,山林幽森。 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周围景色朦胧一片,林风掠过耳边,犹如鬼哭之音,树枝婆娑摇曳就像妖魔乱舞。 玉卿意此时精神恢复了两三成,见状不由得紧紧搂住晏知的脖子,颤巍巍地说道:“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别乱看,小心山妖出来把你抓走。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妖怪最喜欢吃了!”晏知笑着吓唬了她两句,随即抬首一望,看见不远处一点微黯的火光。 “啊啊啊!”玉卿意吓得大叫,死死抱住晏知,闭着眼喊道:“快走快走!我才不要被妖怪吃掉!” 有力气大喊大叫就是没事了? 晏知安心不少,抬起手臂又把人往上搂了搂,笑道:“那你可要抱紧一点,半路掉下去我可不管。” “不许扔下我!坏蛋!” “嗯?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三郎,不要丢下我,我会害怕……” “这才乖嘛!走咯,前边好像有户人家,我们去碰碰运气。” 晏知背着玉卿意,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座草屋前,微弱的灯辉从并不严实的门缝中洒出来,昏昏黄黄。 晏知在院门前放下玉卿意,随手撩起她的头发挽了个髻,用簪子别住,这才去轻轻扣了扣门。 “谁啊?” 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传来,随即房内有人走出开门,脚步踏在地上咚咚作响,听起来应该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木门打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探出头来,警惕问道:“找谁?” “这位大哥,”晏知抱拳一礼,面露微笑,眼里流出几分急切,“我们夫妻二人今日上山游玩,不慎迷了路,内子又被蛇咬伤了。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收留我们一晚?” 壮汉循着晏知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娇小女子坐在石阶上,小脸儿白得没有血色,双手捂腿,眉头紧皱,一双眼直直望着“自家相公”,可怜兮兮的。他再看了看晏知,穿得挺好,年轻英俊,一看就是城里公子哥儿的模样。 “进来吧。” 壮汉把头一偏,身子挪开,同意两人进门。晏知连声道谢,然后抱起玉卿意走了进去。 两人进门以后,晏知刚把玉卿意放下,从里面的屋子又走出来一位农妇,张口问道:“当家的,谁来了?” 壮汉指了指二人:“到山上来玩儿的小两口,天黑了没法下山,所以到咱家借住一宿。你去把东厢那间屋子收拾一下,抱床褥子过去。我去捣弄点药,这小娘子被蛇咬了,得敷敷伤口。” 这是住在山上的猎户,常年都同深山老林打交道,自是遇到过不少迷路的人。山里人家纯朴,农妇看见是对落了难的年轻小夫妻,心生怜悯,于是特别照顾,不仅把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多铺了两床褥子,害怕这小娇妻睡不惯。弄妥当后她又去厨房煮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端来。 “山里没啥东西,就随便煮了两碗面,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农妇把碗放下,盯着玉卿意一番打量,看见她桃面藕腕的,不禁感叹城里的千金小姐就是生得漂亮。 晏知赶紧起身道谢:“大嫂太客气了,多亏了您和大哥收留我们,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您收下。”说着他塞过一锭银子给这农妇。 农妇哪里肯要,硬是又推搡了回来。“小相公这可使不得!本来就是件小事儿,我哪儿能收你的银子?快拿回去拿回去!” 两人都不肯退步,你推我让的,纠缠了许久。最后还是玉卿意看不过去,瘸着腿下了床,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盒胭脂过去塞进农妇的手里。 “大嫂您人好不愿意收我们的银子,那您把这个收下吧。本来大晚上的前来打扰我们心里就挺过意不去的,您就别再客气了,不然我们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玉卿意好言劝说一番,农妇终于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胭脂,捧在手里美滋滋地走了,说要去给小两口烧点热水洗洗脸。 晏知重新把玉卿意扶到床头坐下,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又亲自端了一碗面过来。 一碗清汤面,飘着几点油花儿,上面盖着个金黄的煎蛋。看起来没多好看,可是两人折腾半天早饿了,玉卿意闻到香味满口生津,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晏知先用筷子把煎蛋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才拈起一块喂给玉卿意。 “卿卿,来。” 玉卿意一口咬住,包进嘴里咀嚼两下就吞进肚里,吃得很香的样子。晏知见状笑了,又夹起一块递在她嘴边,顺口问道:“好吃么?” “好吃。”玉卿意点点头,又张嘴咬住了筷子。 晏知笑而不语,一直喂着玉卿意吃东西,一碗面的煎蛋吃完了,他又把另一个碗里的夹过来,弄成小块喂进她嘴里。 玉卿意开始没有多想,喂到嘴边就吃,等她差不多都吃饱了才想起晏知只顾喂她了,自己却连水也没喝一口。 她赶紧推开眼前的碗:“三郎你快吃,我吃饱了。” “才吃两口就饱了,跟吃猫食儿似的。乖,再吃点。”晏知不依,又挑起几根面条要她吃。 玉卿意摇摇头,面露羞赧:“我……我只顾自己吃了,都忘了你还饿着……” 晏知一下就笑了:“这有什么,你吃完了我才高兴呢。你最好长胖些,这样抱起来才舒服,不然瘦骨头硌得我手都疼……” 玉卿意恼他没正经,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快吃快吃啦!” “好好好!”晏知举手投降,故意唉声叹气,“我就拣你吃剩下的吃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两碗面合作一碗,筷子挑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儿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吃完面以后壮汉又送了些捣碎的草药过来,说是外敷消肿的,叫晏知给玉卿意敷在伤口上。山里人家睡觉早,折腾半宿早困了,他把药搁下便叫上农妇回了里屋,很快屋里的油灯就灭了,整个小院都静悄悄的。 “卿卿,我给你上药。”晏知拿着放了草药的瓦片过来,顺势就在床沿坐下。 玉卿意赶紧捂住裙摆:“我自己来!” 白天是没办法才被他看光了腿,羞死了!现在她都好了,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看一次。 晏知却是仿佛没有察觉到这有任何失礼之处一般,径直掰走她的手就撩开裙子,把药泥涂在了伤口上,眼皮也不抬地说道:“反正看一次是看,看两次也是看,我横竖都看过了,你还害羞个什么?” 玉卿意又羞又气,举着粉拳就要打他:“不害臊!臭流氓!” 晏知抬眸一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么流氓,怎么着?再说……”他顿了顿,口气忽然带上几分认真:“你要是真觉得吃了亏,那我就娶你好了,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怎么样?” 这算是正式向她求亲? 玉卿意双颊一热,把头低下不敢与晏知对视,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答应还是不答应?其实他也挺好的,可就这么应允是不是太草率了…… 晏知见她怯怯的样子也不紧逼,而是三两下把伤口包扎好,去桌旁放下手里的草药和布条,再把门闩别紧,这才折返回到床前。 “卿卿,我们睡觉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奉上!\(≧▽≦)/ 今天**评论是不是又抽了?咋留言那么少捏,郁闷。。。 我晚上吃的火锅,吃了好多好饱好满足~~~吃货是永远减不到肥的!╮(╯▽╰)╭ 第二十七章 暗涌 玉卿意见到晏知朝自己走来,有些紧张地往床的内侧退了些许,半晌憋出一句话。 “我……我还不困!” 晏知瞧她那战战兢兢闹别扭的样子就想笑,故意在床沿坐下,还往里面挤了挤,打着哈欠说道:“可是我困了。” 玉卿意紧紧抓着被角:“那、那你睡罢,我再坐一会儿。” 说着她就要起身下床,晏知赶紧一把按住她:“腿上有伤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快躺下!” “我不啦!”玉卿意赶紧拂开晏知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晏知缓缓凑过去,直到嘴唇都快贴上她的耳朵,这才开口发问:“你在害怕么?卿卿……” 耳垂痒痒,玉卿意缩了缩脖颈,心慌意乱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少胡说!” 晏知不依不饶:“少逞强了,你就是怕,你怕我……吃、了、你~~~” 小心思被揭穿,玉卿意有些恼羞成怒,抬眼狠狠瞪着晏知,双手紧捂胸口,凶巴巴地吼道:“你不许过来!” “我偏不,我就要过去。”晏知嬉皮笑脸地靠过去,张开双臂一把搂住玉卿意,调戏的口气说道:“这下跑不掉了吧?” “走开走开,晏知你这个流氓!色鬼!”玉卿意边骂边推,闭着眼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喊救命了!” 晏知不买账:“你喊呀喊呀!看有没有会来救你?哦对了,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别人就算大半夜听见了也会装不知道的,不信你就试试。” “……狡猾的坏蛋!” “哈哈哈哈……” 晏知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覆唇过去在玉卿意额头亲吻一下,眼神柔得都能滴出水来:“小脑瓜尽会胡思乱想!我真要想做出点什么你以为你拦得住么?早一掌敲晕你办事了!快睡罢,小色妞。” 山上夜晚露重气寒,他扯过仅有的一床被子搭在玉卿意身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自己和衣在外侧躺下,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小孩儿那般说道:“睡吧睡吧……” “嗯。” 玉卿意羞羞地应了一声,听话地阖上了眸子。晏知也随之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呼吸声渐渐轻缓悠长下来。 弯月如钩,绛河清浅。屋外蝉吟碧叶,蛰唱疏草。原本应该睡沉了的玉卿意忽然睁开眼,朝着身旁的人看去。 借着不算明亮的星光,她看见晏知安安静静地躺在外侧,结实的身躯宛如一座巍峨大山,把她护在万全之地。光线太暗,男子面部的轮廓模糊不清,可是玉卿意凭想象就能猜到晏知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恬静沉然的。 她悄悄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然后牵过被子去给晏知搭上,自个儿也把身子往那边挪了挪,同他靠在了一起。晏知一晚上都没盖被子,身上自然是凉飕飕的,玉卿意一挨着他的手臂,就觉得一阵寒气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傻瓜!这么冷也不吭一声! 玉卿意暗自嗔怪一句,心头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她轻轻撑起身来,准备偷偷亲他一口以示奖励,就在她的嘴刚要碰到晏知脸颊的时候,晏知忽然嘴里咕哝一声,转了个身。 好巧不巧,玉卿意一下就亲上了他的嘴唇。 “哎呀!” 她吓得轻呼一声,赶紧把头埋进被窝,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寂静如常。玉卿意看见晏知没有再动,呼吸依旧平稳,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躲在被窝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慢慢就睡着了。 这时已然夜深,黑暗中男子倏然睁眼,喉咙里发出些许压抑的笑声。他伸臂把沉睡的小美人抱进怀里,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唇鼻,最后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小笨猫……” 第二天玉卿意在晏知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满目东阳朝光灿烂,她舒坦地蹭了蹭身旁男子的肩头。 晏知浅眠,天边泛青便醒了,彼时怀中小美人还在呼呼大睡,甜梦颇香。他害怕惊醒了玉卿意,于是保持不动,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她。 睫羽微动,眼帘缓开,露出一双纯澈的眸子,瞳孔里尚有几分睡意。晏知见状笑问:“小懒猫醒了?” “唔,”玉卿意抬手揉揉眼,嘟嘴说道:“还想睡……” 晏知起身把她扶起来:“别睡了,主人家都起来好一会儿了。我们也赶紧收拾收拾,早些回去。你这失踪一宿,家里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玉卿意一想起自家祖母赶紧点头:“奶奶肯定担心死了,那我们快点下山!” 迅速起身洗漱整理,又吃了些农妇煮的朝食,在猎户大哥的指引下,晏知背着玉卿意往山下走去。临走之际晏知悄悄把银子藏在了被褥底下,权当是对这户淳朴人家的谢意。 绕出树林后顺利下了山,晏知终于带着玉卿意站到了官道旁边,不一会儿有一辆牛车经过,晏知过去拦下,同车夫交涉一番,给了几个钱,于是两人又搭上了便车。 牛车上拉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散发出一股异味,玉卿意一坐上车就捂住鼻子,满脸嫌弃。 “好臭啊……” 晏知却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脸坦然,还小声安慰道:“嘘,小心别人听见了不乐意。你不是有个香囊么?拿出来闻闻。” “哦。”玉卿意吐吐舌头,随即扯下挂在腰间的香囊放到鼻尖嗅了一口,然后把香囊递到晏知面前:“三郎你闻得出里面装的什么花儿么?” 晏知哑然失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家是做香粉的?打小就泡在一堆花里。” 玉卿意有点小得意:“我七岁就能蒙眼辨香了呢!不过还是三哥更厉害,十一岁就可以自己配方子了,说起来他这次收账都去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到玉琅她有些郁郁的,心底还在埋怨当初他不告而别。 晏知听她夸耀自己的天赋异禀,笑着去捏了捏她的鼻头,打趣道:“鼻子这么灵,是狗鼻子吧?来,叫两声给我听听……” “去!坏死了坏死了!晏知你讨厌!” “哈哈……” 就这样,玉卿意和晏知一路打闹说笑,伴着破旧车轱辘的咕咕声,还有拉车老牛的哞哞叫进了蒲州城。 车夫要去的地方和玉家不是一个方向,于是在一个岔路口牛车停下,晏知和玉卿意下了车。 “嘶!”玉卿意本想自个儿走回去,谁知伤口淤肿是消了,但走路还是有些勉强,整条腿使不上劲。 晏知见状也不多言,弯腰打横抱起人就走。玉卿意猝然双脚离地,转瞬已经腾空而起,被抱进了坚实的怀抱。她的头靠在晏知胸膛,听着他心跳砰砰,连带着自己也心血澎湃起来。 仰首望去,晏知好看的下颔就在眼前,薄唇微抿,带着说不出的迷人。玉卿意低头浅浅一笑,随即很乖巧地把手揽上环住他的脖子,很小声地说:“你昨天问我的那个……我愿意……” 晏知看着近在眼前的玉家大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玉卿意愈发羞怯:“我说我答应你了……昨天你说的……” 话刚说一半,只见一个瘦削男子忽然从玉家门口冲了过来,疾步生风。 “卿妹!” 玉卿意听见这声音,顿时惊喜地一转头:“三哥?!” 离家多日的玉琅一路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在这日清晨回到府中。可他刚到家里就看见一副鸡飞狗跳的景象,玉老夫人拄着拐杖大发雷霆,徐娘躲在一旁暗自抹泪,府里的男丁们都被打发了出去找人,女眷们也到处走街串巷地打听消息。所有人都面色凝肃神情紧张,唯独不见玉卿意。 当他放下包袱一问,这才知晓玉卿意竟然一夜未归,莫名其妙失踪了。 绑票! 玉琅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这个。他按捺住心中的恐慌,先去安慰了玉老夫人一番,然后命令众人继续寻找不要停歇,自己则打算亲自去一趟官府,打点打点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卿妹,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玉琅在心里默念百遍,背脊发寒头皮发麻,浑身冷透仿若雪窟冰雕,在这暑热天都发出阵阵寒气。他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接着便跨出了大门。 刚到门口,玉琅就望见了街尾的身影。一名男子怀抱玉卿意,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玉卿意靠在这名男子的胸口,面露三分羞赧,眼帘低垂,唇角挂着甜蜜的笑容,十足的小女儿作态。 这种依赖又娇羞的模样,玉卿意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 玉琅心间一阵刺痛,忽然被一种无力的恐惧感包围了全身,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不敢再往深处想,他抬腿就冲着二人跑了过去。 玉卿意没料到玉琅竟然在家,喜出望外,挥手大喊:“三哥三哥!” 玉琅奔至两人跟前,见到他们皆是形容狼狈,衣服也皱巴巴的,不觉袖下拳头一紧,沉声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玉卿意开始撒起娇来,指着腿说道:“三哥,我被蛇咬了,好痛好痛啊……” “蛇?!咬到哪里了?严不严重?我带你去看大夫!”玉琅脸色陡变,连珠炮似的问了一通,立马就要带玉卿意去医馆。 玉卿意赶紧喊住他:“三哥别急!伤口都上过药也包好了,我没事呢,你别担心。” 玉琅这才放心不少,随即追究起她夜不归宿的原因来:“怎的好端端就被蛇咬了?卿妹你昨日去了哪里?” “我们去了……”玉卿意正想如实告之,却一下想起昨日种种,不觉脸上一热,突然又咽下了后半段话,偷偷瞟了晏知一眼。 玉琅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巧撞上晏知一对凤目。 “在下晏明怀,玉公子,幸会。”晏知率先出声。 俊朗多情,心思难测。玉琅对晏知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他从直觉上就不太喜欢晏知,总觉得这人嘴角带笑,眼里却藏着说不出的攻击性。 于是玉琅瞬间换上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拱手说道:“原来是晏三公子,久仰大名。有劳阁下照顾舍妹,不甚感激。”说罢他伸出双臂,示意玉卿意过来。 玉卿意从小和玉琅亲近,自然不觉有何不妥,加上她又许久不见三哥,所以咧嘴一笑就起身扑了过去,晏知只觉怀里一空,转眼玉卿意已经到了对方的怀抱。 手中空落落的,晏知还有些不能适应。他抬眸一看,发现玉琅嘴角紧绷,眼神颇为戒备,一双臂膀紧紧勒住玉卿意,一副忌惮他人觊觎自己宝贝的样子。 这个哥哥,当得有些意思。 晏知忽而一笑:“完璧归赵,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告辞。”说完他冲玉卿意眨了眨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玉卿意有些不舍,下意识就开口:“三……咳,晏公子慢走。” 玉琅顿时产生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多余感,他脸色愈加发暗,出口冰冷:“改日在下一定登门道谢,晏公子,请。” “再会。”晏知拱拱手,潇洒转身,大步而去。 随即玉琅也抱着玉卿意回了府,玉卿意侧着身子,一直回首往晏知离开的方向探望,竟然没有察觉到玉琅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玉琅的感觉越来越不妙,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他和玉卿意之间,好像被人竖起了一道屏障,使得两人相隔愈来愈远…… 作者有话要说:1、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我都收到啦,O(∩_∩)O谢谢~~~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基于**随时随地都在抽,我回复不了,等不抽了我再回复哈!积分已送,请不要大意地留下想说的话吧!╭(╯3╰)╮ 2、三哥回来了 ,过渡的也差不多了,下一章开始会激烈起来滴!\(^o^)/~ 第二十八章 惊雷 虽然伤得不算重,玉卿意还是被勒令禁足,在家休养了大半月。期间她都没有再见过晏知,只是偶尔有几样绢花团扇之类的小玩意儿被放到府邸门口,不留只言片语,众人见状都心照不宣,把这些东西都尽数交送给了玉卿意。 每每收到新的礼物,玉卿意就心情大好,整天笑呵呵的,娇纵的性子也收敛不少,变得矜持文静起来,时常对着一盆花儿发半宿的呆,又或者抱着花果自言自语许久。 徐娘不明所以,见状只道她越来越有闺阁贵女的模样,颇为欣慰。玉老夫人则是把玉卿意的这些变化看在眼里,默记于心,未作多言。 唯有一人,见到此般景象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玉琅难以置信,难道他和玉卿意十年的情分,竟然抵不上外人的短短三月?! 在外多日,心中的思念是如此狂热,玉琅觉得只要自己一静下来,脑海里想的念的全是玉卿意,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她就在他耳畔一声声的唤着三哥三哥…… 这是一种刻骨的折磨,玉琅几乎快要被压垮。他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于是日以继夜、昼夜不息地迫使自己做事,终于在三月后完成了原定半年的计划,接着他匆匆收拾行囊,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没有经历过分离,怎么懂得相聚在一起的可贵?玉琅经历过,所以他懂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无法自拔,他不能没有她。 可是玉琅忘了,旦暮穿梭,岁月流淌,很多事情已在悄然中潜移默化。他对玉卿意的疼惜渐渐变成了深入心扉的爱恋,但是她对他依赖也已经升华,化为比血脉还浓重的骨肉亲情。 他们确实相互深爱,可惜不是同一种。 “卿妹。” 玉琅来找玉卿意的时候,在门口便看见她趴在床上,双手托腮,两只小腿高高翘起,摆来摆去,眼睛盯着床头的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玉卿意看得出神,压根儿没听见玉琅的呼唤,于是玉琅直接走近,又唤道:“卿妹,在看什么?” 玉卿意侧首看见来人,绽放一个甜美笑容,招招手:“三哥你来瞧瞧,这些布老虎好不好看?” 玉琅定睛一看,只见床头一字排开放了七八只布老虎,有大有小,色彩斑斓,形态各异,憨态可掬。这些东西都是女儿家最喜爱的,更何况玉卿意的属相便是虎,自然更加中意了。 “好看。”玉琅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个布偶老虎,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玉卿意没有在意,随口就实话实说了。她笑嘻嘻拿起一个最大的布老虎,作势往玉琅身上咬去:“嗷呜!老虎要吃三哥了,咯咯……” 少女清脆的笑声传进耳朵,玉琅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别人送的……他知道是谁送的,那个男人,绝非善类。 玉卿意自顾自玩了会儿布老虎,这才发现玉琅只是坐在边上静静盯着布老虎发呆,表情有些阴郁。说起来这几月不见玉琅,他更加清瘦了,脸色也一直不太好,形容憔悴,眼眶老是带着血丝。生意上的事很辛苦吧?要是有个人帮帮三哥就好了…… 她咬咬唇,试着去拍了拍玉琅肩头,口气软软地说道:“三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嗯?卿妹你说什么?”玉琅收回视线,转头问道。 玉卿意坐过去抱住玉琅的手臂,拉扯着撒娇求道:“三哥,你看我都在屋里睡了十几天了,伤口早就好了。你去帮我给奶奶说一声,让我出门转转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不会偷偷溜出城了,就只是随便逛逛!三哥,好不好嘛?你帮我去求求情,好不好……” 上回夜不归宿,玉卿意不敢说是和晏知一起去的,只说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到城郊看龙舟赛,回来的时候想爬山抄近路,却被蛇咬了,好在遇到了山上好心的猎户收留一晚。下山之际“正巧”碰到晏知回城,于是两人结伴通行,他还很“好心”地送了自己回府。 玉老夫人听了这样的解释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失踪一夜之后还被陌生男子送了回来,传出去有损清誉。所以老夫人只是遣了玉琅去晏家亲自道谢,而玉卿意就被关在了府里,养伤之余反思己过。 如今玉卿意这般哀求玉琅,其实说出去游玩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想见晏知一面。少女初尝相思之苦的滋味,她这几日就如猫爪挠心,心头有种念想蠢蠢欲动,快要破茧而出。 玉琅哪儿能不知她的心思?他闻言内心又酸又苦,垂眸道:“卿妹,你身子还未大好,出去的事情……还是再缓两日吧。” 从小到大第一次,玉琅拒绝了玉卿意的请求。让她出门干什么?幽会情郎么?那他又被置于了何地! 玉卿意被拒微怔一下,随即又使出了撒娇磨人的功夫:“三哥,好三哥,我真的好了,不信你看!就让我出去啦,你最好了……” “不行,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玉琅此番很是坚决,他转头避开了玉卿意充满期盼的眸子,甚至还故意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 玉卿意哀求许久未果,终于恼了,生气地把手一甩:“不出去就不出去!那我睡觉了,你走!别来打搅我!”说罢她气呼呼地倒在床上,还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玉琅见她生气,于心不忍,覆手过去想拉起她解释一番,可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停下了,把满腔衷情咽回腹中。 他是为她好,她以后就会懂的,她不会介怀的…… 玉琅不断这般安慰自己,在床边默然坐了片刻,终于沉叹一声,起身离去了。 待他走后,玉卿意一掀被子坐起身来,看着关上的房门,郁结无比地自言自语道:“还真走啊……三哥你个笨蛋!” 夏日炎炎,碧空长晴。 这天玉卿意正在房里百无聊赖地逗弄花果,徐娘过来了,说是玉老夫人叫她过去。 玉卿意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祖母那里讨老人家欢心,说不准就松了口让她出门呢?听到徐娘所言遂放下猫儿,兴高采烈地一同出了院子。 近来天气异常闷热,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玉卿意抬头,望见远处黑压压的乌云涌来,暗想一场暴雨是在所难免了。 她一边走,一边问徐娘:“奶奶找我有什么事儿?” 徐娘掩嘴一笑,眼神里都是掩不住的喜悦:“反正是好事。” 玉卿意脚下一顿,狐疑又问:“好事?什么好事?” 徐娘故意卖关子,神神秘秘地说:“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别让老夫人等急了。”说着她一把扯住玉卿意的手腕,几乎是把人拖到了玉老夫人的房里。 玉卿意来的时候,看见祖母独自在屋,端坐在椅上拿着张红纸看得专注。 她走上前问安:“孙女见过奶奶。” 玉老夫人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嗯,你来了。”然后她把手里红纸递了过去:“卿意你看看,这些菜式怎么样?” 玉卿意有些莫名其妙,接过来随便瞄了一眼,看见都是些酒楼筵席常用的菜肴,于是点头道:“看起来还不错。奶奶,挑选菜式作甚?我们府上要请客?” 徐娘嘴快,抢白道:“那可不是!这么大桩喜事,当然要多请些人来热闹热闹!” 玉卿意糊涂了:“喜事?奶奶寿辰不是还早么?办谁的喜事?” “傻丫头,还能有谁?还不就是你!” 徐娘爽朗笑言,倒豆子似的连说一气:“自打你及笄,老太太和我就在打算这门婚事了。先是要请人合八字,然后再挑日子,还有备彩礼置嫁妆……虽说下个月成亲是急了一点,但下半年最好的日子就剩这一天了,否则就要再等上一年呢。呵呵,再有就算我们能等,人家新郎官儿可等不及了,我看他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的,八成是在着急想娶媳妇儿!所以咱们干脆抓紧时间把喜事办了,也算了却大伙儿一件心事,卿意你说是不是?反正你俩迟早都要成亲的……” 徐娘一番话宛如平地惊雷,玉卿意听了一愣一愣的,须臾之间还回不过神来,喃喃道:“成亲?我成亲?” 怎么会这么突然,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虽说以前晏知是提起过这些,可她还没有彻底答应不是?这才过了几日,他居然就已经上门提亲了?而且所有人还瞒着她把亲事定了下来……虽然玉卿意没有很抗拒这门亲事,但她也谈不上多欢喜,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没对。 “奶奶,我觉得太仓促了。”想了一下,玉卿意凝眉说道:“毕竟我和他相互了解还不算太深,我想等等再说……” “怎么会不了解?你们打小一起长大,他连你几岁尿床几岁换牙都清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徐娘笑着打趣,“老太太您瞧瞧,大小姐这是害羞了呢……” 一起长大?不是晏知,难道是…… 这时一直沉闷不语的玉老夫人也开口了,语气虽淡,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十八,咱们过几日就给亲戚朋友送请柬。卿意,你好好准备准备,安心出嫁。琅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敦厚纯良,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什么?!你们要我和三哥成亲?!” 玉卿意惊呼一声,美眸圆瞪不敢相信方才所闻:“奶奶,我怎么能嫁给三哥?他是三哥啊!” 玉老夫人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反应一般,波澜无惊地说道:“可他不是真正的玉家人,同你亦无血缘之亲,你们成婚有何不可?再说你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结为夫妇是锦上添花,如此岂不更好?卿意,莫使小性子了,祖母已经老了,沉香楼以后还要靠你打理,琅儿是我亲自挑选的人,不会错的。” 事到如今,玉卿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十年前祖母带着玉琅回来,并不是单纯地想为人丁单薄的玉家收养一名男童,或是给她找一个玩伴。老夫人其实是在帮她培养一个夫婿,一个可以协助她继承沉香楼的忠实奴仆。这么多年以来,玉琅实际上是以童养夫的身份呆在玉家,默默等待着,等到玉卿意长大的那一天。他如此谦卑温顺,如此谨言慎行,不是因为生性如此,而是因为他完全仰仗着玉家,看人脸色生存。 玉卿意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只觉惊涛骇浪袭来,天都快要塌掉了一般。 多么可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就像一个傻子。 玉卿意的倔脾气一上来,立即出言反对:“我不答应!我从来只把三哥当亲哥哥,让我嫁给他?这怎么可能!说什么也不嫁!” 玉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转瞬抹去,语气凌厉:“放肆!自古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何时轮得到你自个儿拿主意?!莫说今日我要你嫁给琅儿这般拔尖的男子,就是我要你嫁给门口的乞丐,你也非嫁不可!” “我就是不嫁!”玉卿意自小都是被宠着的,哪里听过这么狠的话?被玉老夫人这么一威胁,骨子里的桀骜喷涌而出,她索性也豁了出去:“我有意中人了!” 玉老夫人听言冷笑一声:“呵!你说的是晏家老三?那个庶子,空顶个晏家公子的名号,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上头又有嫡亲哥哥压着,就算以后晏家家主死了,他也不一定能分到一杯羹……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下作东西,你想嫁他?好啊,你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到我们玉家?愿意的话我考虑考虑,不愿意的话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玉老夫人的话语太过刻薄,愈发激得玉卿意心生反感。 她也顾不得忤逆冒犯长辈了,脱口就吼道:“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晏知他很好,人也很聪明,是,他是庶子,可是这又怎么样?他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要我嫁给三哥,可三哥还不是你从外面带回来?我们甚至不知道三哥原来的名字……难道冠了我们玉家的姓,这样就算得上名门之后了?这是自欺欺人!奶奶,我真的不能和三哥成亲,我愿意让他当我一辈子的哥哥,沉香楼让他继承也行,可是真的不能嫁给他……” “混账!”玉老夫人扬手狠拍桌子一下,怒斥道:“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你当真以为晏三就无一点心思?你们小姑娘涉世未深,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这是看中你纯真好骗,借机接近你,心里面打着不知道什么鬼主意!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玉卿意断然否定:“不会的!晏知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您说的都只是猜测而已,是无稽之谈!奶奶,我们是真心的,你成全我们……求您了……” 玉卿意说着说着,径直在玉老夫人跟前跪下,抓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满面泪痕斑驳。 可惜玉老夫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表情虽然缓和了几分,可决心依然坚定:“成全?那谁来成全沉香楼百年基业?卿意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祖母这是为你好,你听话,就嫁给琅儿,你不会后悔的……” 哭闹无用,乞求无用,玉卿意真的是没辙了。她抬手揩干泪水,跪着仰头看向玉老夫人,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奶奶,实不相瞒……我和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日在山上,我是和他在一起……过得夜,我们还……同睡一床……” 她不惜自毁名节,只求不做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谁知玉卿意等来的不是玉老夫人的回心转意,而是结结实实的一耳光。 “啪”一声,玉老夫人盛怒之下打了她一掌。 “你、你……”老太太气得话不成句,颤抖着手指着玉卿意:“不知廉耻!我、我玉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下贱……” 玉卿意被这一巴掌彻底打醒,她手捂脸颊,抬起泪眼直直盯着玉老夫人,眼神充满怨恨,哭着喊道:“我就是不知廉耻又怎么样?!别人不会娶失了贞洁的女子的,我也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晏知!非君不嫁!” 玉老夫人被气得胸口发痛,一手捂胸一手指向大门口:“你给我滚!玉家没有你这种不孝子孙!滚!” 从小到大玉老夫人都没有舍得打过玉卿意一巴掌,这次她不仅打了最疼的孙女,还出口赶她走。玉卿意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她站起来就嘤嘤哭着往外跑去,一句绝望的话飘荡回来,寒了众人心扉。 “走就走!我走了就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一道刺眼白光,天边闪电撕裂了夜空。随即咔嚓一声,惊雷落地炸开,声音骇人惊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抽风的货。。。今天一天都登陆不了后台,发不上来。。。o(╯□╰)o 童鞋们,不要大意地留下你们的脚印吧!小酒没有收到留言,很没有码字动力啊!~(@^_^@)~ 第二十九章 暴雨 雷声轰鸣,可比不上玉卿意心头震撼。她掩面悲泣狂奔出门,却一头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泪眼婆娑,她看不清眼前景物,只能依靠鼻端送来的熟悉气味判断来人。 “三哥……”玉卿意哭哭啼啼,喑哑一唤。 玉琅刚刚归来,还来不及卸下一身寒凉,便意外地撞见了玉卿意。他赶紧搂住人问道:“卿妹你怎么了?!” 玉卿意泣不成声:“奶奶她打、打我……我要走……不、不回来……再也不……呜呜……” 一听玉卿意挨打,玉琅急忙俯首端详起她来:“打哪儿了?痛不痛?” 他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发觉少女左边脸颊微微肿起,隐约有些红印浮上来,还有两三道指甲划痕。本来是芙蓉娇面,红粉相宜,现在半边脸却如盛开的玫瑰,红得夺目灼眼,再加上一脸泪珠纵横,玉琅是越看越心疼。 他拉起她的手:“走,先去我那里。” 玉卿意一边抹泪,一边乖巧地跟在玉琅身后,绕过前厅去到后门,进了一间小屋。这间屋子是玉琅专门用来配置香粉、熬制脂膏之地,堆积了很多脂粉成品,还有各种花草药原料。进门之后,玉琅先是点亮了长形案桌上的油灯,然后安抚玉卿意坐下,自己则去打水找药。 玉卿意大哭一场后心绪平复不少,她吸吸鼻子,抬眼打量起这间屋子来。说起来她鲜少踏足这里,一是因为玉琅潜心钻研的时候不喜外人打扰,二是她本身对香粉这些东西也无甚兴趣,天赋又不算高,不过是迫于祖母的压力随便看看方子,学些皮毛罢了。 案桌上杂物摆放得乱七八糟,瓶瓶罐罐好几十个,还有各类花糜干饼,红蓝苏木、山花石榴,以及晒干的落藜蒿草……玉卿意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伸手拿过一个其貌不扬的菱形陶瓷妆盒。 盒盖一开,馥郁浓香袭面而来,只见内盛上品胭脂,色泽明丽娇妍,有如渥丹。玉卿意一怔,又凑鼻过去嗅了嗅,问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绝妙香味。 这是…… 玉卿意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她拔出发间一根细玉簪,挑了一丁点儿出来,放于掌心,抹匀以后看了看成色。 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卿妹!”玉琅打水回来就见到玉卿意捧着那盒胭脂看得出神,急忙冲上前一把抓过盒子藏到背后,却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慌张。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你不要乱动,我给你敷敷脸。”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拧绒巾,玉卿意却冷不丁问道:“三哥,那盒胭脂是你做的?” 玉琅背脊一僵,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是个新方子,成品还不大好,明儿还要重配。” “三哥。”玉卿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拉住他衣摆,一言道破:“你是不是在做天宫巧?这盒胭脂跟天宫巧是一样的味道。” “哦……是吗?我随便配的方子……应该……怎么可能和天宫巧一样,最多有些相似……卿妹,你定是闻错了。来,快好好坐着,我给你敷脸上药,女儿家最怕留疤了。” 玉琅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定了玉卿意的判断,他面色无澜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坐回椅子上。然后用冰凉的绒巾轻轻敷在她的脸颊上,最后再涂上药。 玉卿意静静坐着看他,目光中写满了疑惑和询问。她坚信自己的辨香能力,绝不可能认错天宫巧,刚才那盒明明就是天宫巧,可是三哥为什么不承认? 越想越不明白,而玉琅又是如此避讳遮掩,愈发惹得玉卿意起疑。她拉住玉琅的手,美眸恳切:“三哥你说实话,这到底是不是天宫巧?” 天宫巧,沉香楼成名伊始,此物乃是镇楼之宝。纵使一盒万金,也引得无数贵妇华女竞折腰,争相购买。可是早在多年以前,这种胭脂的制法就失传了,虽然配方仍存,炼制工艺却已流失,而后人再也没能配出天宫巧。渐渐的,天宫巧成为了一个传说,而沉香楼亦有其他上品脂粉在卖,于是这种犹如璀璨流星般的胭脂,仅仅绚烂了一瞬以后就消沉了。祖传下来的仅有五盒,玉卿意曾经碰巧在玉老夫人那里得见一次。但仅此一眼便够了,过目难忘。 如今天宫巧重见天日,玉卿意自然是惊喜的。有了这东西,沉香楼再现百年前的辉煌指日可待,玉家也能再次扬名四海,也许这样祖母就不会再逼迫自己与玉琅成亲,用以巩固沉香楼的基业…… 她这般想着,紧紧抓住玉琅瘦长的手指,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哥,你帮帮我!帮帮我!帮我去劝劝奶奶……我真的没办法了……” 声声哀唤,听得玉琅心头紧揪,他捧起玉卿意的脸:“卿妹别哭别哭……你先告诉我,奶奶她老人家为什么要打你?你们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奶奶说要我和你成亲!”玉卿意委屈极了,满腔不甘埋怨倾泄而出,“我没想到她们说都没和我说一声便下了这样的决定……三哥,你说我们怎么能成亲?你是我哥啊……哪儿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你去劝劝奶奶,让她收回成命好不好……” 玉琅闻言胸口一窒,眼里划过受伤的痛楚,垂眸问道:“你……不愿意?” 玉卿意未曾察觉到他的反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不愿意。三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可是成亲这话太可笑了不是?是奶奶看我们感情好,硬要把我们凑成一对,她根本就没有问过我和你的意思,你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 “我……”玉琅怯然启齿,颤抖着开口:“卿妹,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就那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十年,他和她一起十年,他守了她十年 ,她却说不愿意? 剧痛入骨,噬血剜肉,不过如此。 玉卿意讶然:“三哥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从小到大你对我最好,我没有爹娘,奶奶又那么严厉……只有你宠我疼我,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可我们是兄妹啊,怎能成婚?!再说……再说我要是嫁给你,晏知他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极为羞赧地向最信任的人吐露出心声。 是那个男人,那个趁虚而入又野心勃勃的男人,夺走了他的一切。 玉琅思及此处,拳头紧握,怒火骤燃。他不在乎生命中失去过多少重要的东西,身份地位名声……他通通可以不要。他甘愿抛弃男人的尊严入赘玉家,只为守着玉卿意,那个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女孩儿早已一点点渗透进他的骨血里,占据了他的全部,成为他的生命。 没有了她,他会死。 这股执念给了玉琅莫大的勇气,他半蹲在玉卿意跟前,抬眼看她,眸中带着七分真挚三分恳切,一字一句地说道:“卿妹,可是我不想只当你的兄长,我喜欢你啊!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这样不好吗?” “三、三哥……”玉卿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着了,惊慌失措地看着玉琅,嘴唇嗫嚅难以言语:“你、你……” 怎么会这样?三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玉卿意彷如再次被晴天霹雳击中,脑中一片混乱,浑身冰冷,整个人都懵了。 玉琅看她身子不断向后缩,躲躲闪闪,大有逃离之意。他赶紧用手按住她的双肩,继续说道:“卿妹,我会对你好的,比以前更好!这个世上只有我和奶奶是真心为你好,你不要相信外人的甜言蜜语,我们不会害你的……” 玉琅的真切表白并没有带给玉卿意安心,反而让她更加不知所措。她不想再听下去,遂果断打断玉琅的话语,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这样的!三哥,我是喜欢你,可只是喜欢哥哥的那种喜欢,我想嫁的夫君另有其人。喜欢你和喜欢他,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你明白么?” 她对玉琅,就如初生雏鸟对着哺育自己的大鸟一般,有着深深的感激和依赖,可是晏知,是她能够展翅飞翔以后所遇见的伴侣,她渴望能和他一同翱翔天际,风雨同舟。养育教导之恩,没齿难忘;可是那个陪她在风雨闯荡的人,才是毕生所爱。 “我不明白!不明白!”玉琅一改往日温柔谦和的模样,突然失态吼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十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扪心自问!可你才认识他多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么?卿妹,你不要受他迷惑,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变心?怎么可以……” 玉卿意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没有变心。我对你的感情一直如此,不管再过十年还是二十年,你始终是我的三哥,这点永远不会变。但是我想嫁的夫君,不会是你……三哥,你只是三哥!” 这番话宛如一把尖刀插在玉琅心上,把他推到了十八层地狱,饱受煎熬。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绝望,玉琅的神情显出几分狰狞,眸底也是一片通红。他忽然直起身来,猛地揽过玉卿意的头,俯首狂吻。 “唔!” 玉卿意猝不及防便被堵住了嘴,她惊恐地睁大眼瞪着玉琅,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一贯温和憨厚的三哥,那个舍不得伤她一分一毫的三哥。 羞怯气愤失望的感情纷卷袭来,玉卿意对着玉琅又踢又打,使劲地推搡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他放开自己。 “放开……三……哥……唔……放开……” 可是不管玉卿意怎么反抗,玉琅就如失了心智一般,对这些哀求声充耳不闻,甚至变本加厉,把她推搡在案桌上躺下,身体挤进她双腿之间,顿时形成一个羞人的姿势。 桌上粉盒露瓶掉了一地,哗哗碎响,落红飘白满目,迷了人眼。 玉琅终于撤回嘴唇,微躬着身子,伸手按住玉卿意的双肩,眼色浑浊不清,似是迷恋又似是威胁地说道:“卿妹别怕,我会对你很好的,很好……” 说着,他伸手一扯,就剥下玉卿意一件外衣。 玉卿意顿时哭了出来,摇头哀求:“三哥你不要这样……你是我三哥啊!三哥……” 此时玉琅脑海里已经被妒火和占有欲充斥塞满,任何话语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玉卿意的脸颊,缓缓下移撩开衣领,指尖燃火,欲念更炽。 “放开我!三哥你放开我!” 玉卿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拼命反抗,可却逃离无用,只能被玉琅禁锢在身下,就如待宰的柔弱羔羊。 慌乱中,玉卿意挣扎着在桌上乱摸乱抓,希望能借助某样东西推开玉琅。孰料摸索一阵,她的手碰到油灯底部。灯座打翻,灯油倾倒在她手背上,然后燃着的灯芯一杵在油星上,簌簌就烧了起来。 “呃啊!” 玉卿意惨叫一声,如玉手背瞬间被火焰吞噬。 无边烈火,烧毁了她最后一丝期望和信任。 “卿妹!”玉琅见状惊呼一声,赶紧拿起绒巾拍打着火的地方,总算在火势蔓延之前把它扑灭了。 可是玉卿意的手背及手腕已经被严重烧伤,肌肤焦黑,露出鲜红鲜红的血肉,惨不忍睹。 变故陡生,玉琅总算清醒过来,他眼里流动着深深的心疼,满脸愧疚,颤抖着手伸上前去想要抚慰:“卿妹……” “滚开!别碰我!” 玉卿意趁势一把推开人,拔腿就跑到门口,回头愤恨说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言毕,她从脖颈上扯下那枚莲型玉扣,扬手就狠狠砸向玉琅。 铛一声,玉扣摔在青石地上,从中碎成两段,不复当初。一如两人破碎的情感,再也回不到从前。 又是一声响雷,闪电划过夜空,白亮的强光映在玉卿意苍白的小脸上,衬出她此刻的无情决绝。 “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三哥,我们、恩断义绝!” 最后抛下这句话,玉卿意夺门而出,转眼消失在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里。 玉琅绝望地看着地上碎玉,颓然靠在墙上,缓缓坐了下去…… 阴风朔朔,空气里夹杂着浓厚的泥腥味,侵入鼻腔令人作呕。 玉卿意出了家门以后便一直跑一直跑,衣衫不整,钗飞髻坠,模样狼狈至极。她没有停歇,仿佛身后有食人猛兽追逐一般,只顾往前逃离,甚至不敢回头。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远离玉家,逃得越远越好。 没多久暴雨如期而至,树叶沙沙作响,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人发疼。不知不觉,她竟然跑到了城郊,来到了晏家花圃。 这个地方,是一切美好的开始,也是今日风暴的根源。尽管如此,玉卿意还是无法割舍对此地的怀念,被鬼神勾住了魂魄似的,自然而然来到这里。 暴雨淋得玉卿意浑身湿透,她跑上前去叩门:“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呐?开门!开门啊……” “咯吱”一声,里面来人把门打开,玉卿意抬眼看去,意外见到一双含着郁色的凤目。 在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背叛之后,老天终于给了她一个依靠。 玉卿意咧嘴一笑,张开双臂就抱住对面的人,热情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大雨滂沱,却浇不灭这炽热情火。 作者有话要说:O(∩_∩)O哈哈~这两天受**抽风影响,对话写得太zhuangbility了,所以俺稍微修改了一下。 第三十章 烈火 花圃里的一间偏房内,被人支起两个竹竿架子,上面搭着湿嗒嗒的女子衣衫,还在往下滴着水,地上燃了一盆炭火,暗红的火焰照在紫绣粉底的肚兜之上,凭添几分旖旎情愫。 窗外雨势减小,狂风暴雨过去,这阵飘下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花叶上滴滴答答,宛如悦耳的风铃。 炭火上放着一个盛了水的小铜锅,里面还熬着姜片。晏知静静坐在一旁,盯着锅里的沸水咕噜噜冒泡,眼睛也不眨一下,眼神空洞而悠远。 “你在想什么?” 玉卿意换好衣裳从竹架后面走出来,如是一问。 晏知回眸笑道:“没什么。卿卿,过来坐。” 他牵过玉卿意坐下,拿起绒巾给她擦起头发来,边擦边问:“怎的突然到这里来了?下雨也不撑个伞,身子骨本来就弱,淋成这样恐怕要生病了。” 玉卿意闻言心中一酸,痴痴地看着晏知,眼眶发涩,泫然欲泣。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伸手抱住人,哽咽道:“三郎,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奶奶赶我走,三哥他还……反正我不会回去了……” “呵呵,”晏知听了轻声一笑,揉着她的头问道:“和家里人吵架了?” “嗯。”玉卿意瓮声瓮气地承认,然后赖在晏知怀里撒娇道:“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你要收留我。” 晏知有意逗她:“收留你当然没问题,可是我们晏家从来不养闲人,卿卿你会做什么事呢?丫鬟绣娘厨子洗衣婆?你选一样。” 玉卿意咬了咬唇:“我不会……” “不会?那可难办了,父亲那里不好交代呀。你说我找个什么理由留下你呢?唉……”晏知刻意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把问题抛给了玉卿意。 “我……”玉卿意垂眸片刻,支支吾吾地羞赧开口:“那……那你娶我好了,这样不就正大光明了么?我就吃亏一点,勉为其难跟着你好了……” 晏知没想到玉卿意会说这样的话,登时一怔,笑意都凝固在了嘴角。 以前他总是三天两头就提起这茬,心心念念都是叫玉卿意嫁给自己,可是如今终于听到她开口说愿意了,为什么他心底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惶恐?好像有些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流失,一去不回头。 “瞧你这小孩儿脾气。”晏知嗔怪一声,随即话锋一转避开这个话题,说道:“待会儿等衣服干了我就送你回去,赌气归赌气,别让家里人担心,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 一听说要回去,玉卿意的小性子就上来了:“我不!我才不要回去,这辈子也不回去!” 晏知耐着性子劝道:“卿卿你听话。你奶奶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刺激,你早些回去,免得老人家担心。” “她才不会担心我呢!”玉卿意抱着膝盖嘟嘴说道:“是奶奶亲口说赶我走的,她都不心疼我,就心疼三哥……反正打死我也不回去了!不回去不回去……” 晏知苦口婆心说了半晌也没能劝得玉卿意回心转意,无奈之下他把脸一沉,出口训斥:“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你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出来跟男人过夜,如果传出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想想那些话会有多难听!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酣畅淋漓地责备过以后,晏知也自觉口气太重了,遂声音软了几分,带上些恳求:“卿卿你就听我的话,乖乖回家,好不好?” 玉卿意不说话,只是就那么盯着他看,皓齿斜咬丹唇,眼神幽怨,晶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 晏知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下喉咙哽塞:“卿卿……” 不等晏知发问,玉卿意冷然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为谁跟他们闹成这样?我为你!为你晏明怀!” 刚一开口,眼泪便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哗哗涌出,玉卿意哭诉道:“你以为我跑出来是为什么?一时兴起?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惦记你,死活不肯答应家里安排的亲事,我怎么会被奶奶打?!我更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反过来凶我骂我……你个没良心的混蛋!混蛋!呜呜……” 玉卿意越说越委屈,气急攻心,举起手就要去打晏知,却始终没舍得落下去。 晏知这才看见那只满布水泡伤痕的手掌,顿时一惊,伸手上前拉过玉卿意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不要你管!”玉卿意把手一甩,抹了把脸颊就要往外冲,“好啊,你嫌我在这里会坏了你的名声嘛,那我走就是了!走得远远的,保证不会再来碍你晏三公子的眼!” 玉卿意穿着男子的衣裳,娇小的身躯罩在宽大的衣袍当中,看起来愈加弱不禁风。转眼她就跑到了门口去拉门闩,只给身后之人留下一个伶仃单薄的背影。 晏知见状想也没想,一步冲上前从后面抱住她,靠在她耳畔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卿卿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是我错了。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好不容易筑立起来的防线就在这一瞬崩塌,晏知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及时抽身,岂料到头来才发现已经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去它的算计交易,去它的名利地位,他晏知通通可以不要,他现在想要的只有这个为了他众叛亲离的女人,这个全心依赖他的女人,这个如今一无所有的女人。 晏知扳过玉卿意的身子,一掌钳住她的下颔,俯首含住红润唇瓣,吞下她的一切话语。 深吮轻舐,狠咬柔吻。他的舌尖先是在樱口处缓缓描绘唇形,然后才一举侵入檀口,勾住丁香纠缠一番,直吻得玉卿意舌根发痛,气喘吁吁,身子都软成一滩春水。 “三、三郎……”玉卿意逮住个换气的空档轻轻推开晏知,有气无力地唤了他一声,可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都含了几分春情,好似有心的诱惑。 晏知依依不舍地放开人,指尖在她脸颊一扫,柔情款款地说道:“卿卿,跟着我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玉卿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眸底写满坚定:“绝不后悔。” “呵呵……”晏知忽然笑了,凤眸弯似月牙,火光照进眼里,映出点点璀璨。他用力把玉卿意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轻声呢喃道:“我也不会让你后悔……” 这间偏房原本是花圃暖房,娇花不堪冰冻,在天寒之时很多名贵盆栽都会被搬到这里来,盖上稻草防冻,甚至还会燃起炭火保持屋内温暖。如今正值夏季,自然不需要这等照料,是故在这偏房一隅,堆积了厚厚的一摞干稻草,正好作为栖身之用。 晏知找来一些旧衣物铺在干草上,表情有些歉疚:“卿卿,这里条件有限,今晚只有委屈你了。” 玉卿意大方一笑,大大咧咧地就在草堆上坐下:“没事啊,我还没睡过这个呢,其实也挺软和舒服的。” 见她有心安慰自己,晏知笑而不语,只是埋头下去又把草往中间捋了捋,想尽力使得这个简陋的床舒服一些。 玉卿意坐在草垫子上,蜷着双腿,手肘撑膝,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晏知看,心中涟漪不断。 这就是她的良人,她的夫君,以后她唯一的依靠。 “三郎,你过来。”玉卿意突然出声喊他。 晏知抬头一问:“嗯?什么事?” “过来嘛。”玉卿意拉过晏知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自个儿直起身来,半跪在他跟前,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眼睛却不敢和他对视,而是垂着眸子怯怯地问:“三郎,你喜不喜欢我?” 晏知对她这种傻气的问题颇为无语,笑着去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抱过你背过你亲过你还收留你,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那就是喜欢的了……”玉卿意抿唇一笑,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地表白道:“我也喜欢你……” 玉卿意的心头泛起好一阵甜蜜,沉默了片刻,只见她倾身过去,主动吻上了晏知的唇,然后一双小手还探进了他的衣裳内。 晏知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发懵,一开始他还木然地接受着玉卿意的亲吻,反应过来以后赶紧一掌逮住她的手腕,把头偏开问道:“卿卿你干什么?” 玉卿意满脸娇羞:“三郎,我想……做你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眼前的小美人粉面雪腮,脸颊泛着淡淡的桃晕,眼波含春,诉说着自己的羞赧和期盼。不合身的男人衣裳穿在她身上,衣领斜开,露出精致迷人的锁骨。而宽袍下的娇躯尽管被遮得严严实实,却愈发惹人遐想,令人想要探究那是怎样美好的娇枝嫩蕊。 晏知喉咙里都燃起一把火,声色沙哑:“卿卿……我们不能这样……” 他是喜欢她,也很想要她,可这些事不能发生在如今这种境况下。他仅存的一丝理智正在艰难地阻挡洪水般的欲念袭来。 “为什么不能?”玉卿意有些沮丧,“我们不是相互喜欢么?再说我都已经决定跟着你了……除了你我不会嫁给别人,我只想当你的妻子,三郎……” “可是……”晏知面露犹豫,心中纠结难以抉择。 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决不会趁人之危。 玉卿意抛掉女子矜持说出这等不知羞的话,自然不会容许自己无功而返,她又凑过去在晏知嘴角试探地落下一吻,神情纯真而诱惑,就像引诱凡人堕入地狱的美艳女妖,总是不知不觉就迷惑了他人心神,渐渐沉沦至万劫不复之地。 最后一丝理智瓦解殆尽,晏知一臂搂住揽住玉卿意,转眼就把她抱进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火热的薄唇贴上她的玉颈,吮出点点红梅,然后一寸一寸往下挪,在锁骨处停下轻轻啃咬,惹得玉卿意情不自禁嘤咛一声。 玉卿意搂着晏知,看着他灵巧的手指一挑,瞬间就剥掉自己的衣衫,皮肤一下冰凉凉的。霎时的裸|露让她极为羞赧,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藕臂环在了胸前,露出几分抗拒。 晏知喘着粗气,覆掌过去拨开她的手:“卿卿,别遮,很漂亮……” 少女粉桃翘起,正好是刚刚成熟的年龄,饱满莹润。晏知张口含住一只桃尖,然后用手握住另一只,肆意揉捏,尽情感受着掌下的娇嫩。 他用劲过猛,玉卿意觉得有些痛,蹙眉娇吟一声:“呃,疼……” 晏知被欲|火充斥满身躯,听到这般撒娇的抱怨燃情更甚,他变本加厉起来,牙关轻合咬着桃尖,手掌则向下滑去,探入少女双腿之间的密地。 玉卿意初经人事不堪挑逗,没多久就双眸泛起薄雾氤氲,娇滴滴地求饶:“三郎,难受……不要摸那里,好痒……” 晏知察觉到那方柔软的桃源溢出少许桃津,指尖沾上滑润,遂勾唇一笑,一个翻转就把玉卿意压倒在床,圈在身下。 他轻轻分开她的腿,立身于中,手掌按住纤腰,俯首与身下的小美人鼻尖相对,迷情一问:“怕么?” 玉卿意迷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摇了摇头:“不怕。” 话音刚落,身体便被猛然刺穿。晏知一个挺身,毅然而然地冲进了未被开垦的桃源。 尽管已经做足了前戏,玉卿意也足够放松,可这股锥心的刺痛还是惹得她落下泪来。 她一边哭,一边紧紧搂住身上驰骋的男子,把脸靠在他肩头,彻底交付出自己的所有。 处子香径窄小,晏知几乎是才刚进去就被卡住,难以再入。可是他却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是以横冲直撞的状态猛然强攻,一力到顶。粗壮被小巧的莲瓣紧紧吸住,一圈火热湿润包裹着他,标志着他终于彻底拥有了身下之人。 就像夙愿达成那样,晏知沉沉舒了一口气,随即侧首过去亲吻上玉卿意的眼睛,把苦涩的泪水一滴滴咽进口中。 深深浅浅,大力进出,尽根没入,盘旋顿挫…… 晏知宛如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不断索取,狠狠地进徐徐地出,把玉卿意折腾了整整一晚。 屋外饱经风雨的刺玫花瓣落了一地,一如床上猩红数点,片片灿烂、夺目。 而与此同时,一场无情大火,悄然从玉家的某个角落蔓延,疯狂吞噬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是必须的,撒花是必须的!不然小心以后只能吃素哦!(作者坚决不承认自己没收到留言很桑心!!!!!) 第三十一章 耳光 热,好热。 刚开始只是香炉底部灰烬掩埋下的一点暗火,幽幽发亮,奄奄一息。转眼却如烧山一般兴起漫野大火,烈烈热焰,疯狂向四处蔓延,势必要烧得这世界片瓦不留。 “呃……不要……不要……” 夜半时分,玉卿意陷入无边梦靥,被记忆深处的恐惧侵蚀,梦呓不断。 颈上戴着的那半截断玉,边缘处留有的焦灼痕迹,悄然诉说了当年的惨事。 一夜之间,玉老夫人葬身火海,玉琅消失无踪,玉卿意从娇气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玉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沉香楼百年基业危在旦夕,而玉氏族人却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冷眼旁观者有,落井下石者有,趁火打劫者亦有。 如果当时不是晏知站出来帮她一把,在背后为沉香楼出谋划策、奔走卖命,甚至劝说晏家家主出资相助,沉香楼早被一群豺狼虎豹瓜分食完。 所以孝期未过,玉卿意便毅然决然下嫁晏家三公子,着实引起城中一片哗然。 她已经没了奶奶和三哥,不能连三郎也没有。 只有嫁给晏知,玉卿意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有依靠的,才觉得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弃儿。 她快要在无涯的悔恨愧疚中溺亡,她紧紧抓住了晏知这只羽翼已成的鹰隼,祈盼他带着自己飞离苦海,飞上高岸。 只是,到最后她才知道自己抓住的不过是一根羽毛而已。看似饱满,实则轻如飘叶,落水之后更加湿重,只能跟着她一齐沉到水底。 正因为全心全意地爱过,如今的恨意才深入骨髓,无法释怀。 可是再恨又能怎么样? 她能逼迫自己做到的就只有如今这样,和他断了关系,默默生活在广袤天地的一个小小角落,日复一日地消磨生命,饱经折磨。 玉卿意对着记忆里的故人总是抱有怀念,可她不敢轻易入梦,她害怕他们不肯原谅自己。其实她有许久都不曾做梦了,今夜一梦,往事历历在目,被压抑的记忆如洪水出闸,一发不可收拾,冲得她溃不成军。 阴霾夜幕中,玉卿意出了一身冷汗,鬓角全湿,头发一缕缕沾在额角,就如蜿蜒丑陋的爬虫。她紧紧揪住心口被角,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走……” “卿卿,醒醒,醒醒……” 晏知浅眠惊醒,赫然发觉怀中之人浑身颤栗滚烫,嘴里还胡言乱语地说着话,于是出口唤醒她。 以往她睡觉最不老实,总爱八爪鱼似的缠着他,抱得死死,可那个时候她入睡极快,闭上眼一会儿就能睡着,喊都喊不醒。他还老打趣她是贪睡的小懒猫。可是现在呢?她睡觉时总是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肩头,一副防备莫深的样子。两年过去,他和她共眠两次,而两次她都被噩梦纠缠,濒临崩溃。 晏知眼眶一热,覆掌过去把玉卿意的头揽进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那些都过去了,别想了,千万别想……” 他们之间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晏知不断问自己,他悔他恨他不甘他绝望……如果不是走到了穷途末路,他岂会这么逼她? 不肯放手,是因为已经不能放开。他们早就血肉交缠,骨脉相连。 一荣俱荣,一伤两亡。 终于,玉卿意从纷杂混乱的回忆里挣脱出来,缓缓睁开了眸子。 眼前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鼻尖送来再熟悉不过的清爽味道,耳畔是那人的呢喃,嗓音沉哑迷人,后背上还有他温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自己颤抖的背脊。 一念之间 ,玉卿意差点就以为回到了过去。可是体内传来的阵阵热浪提醒着她,叫她别忘了身旁的男人是有多么卑鄙无耻。 听到细微的痛苦哼吟声,晏知有些紧张:“你醒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你假好心!”玉卿意推开晏知,抱紧被子缩到内侧,强忍着这股灼烧的感觉,出声质问:“晏、知,你给我喝的什么药?!” 口干舌燥,浑身似被火烧,连带着头脑都有些不清醒……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避子汤?分明就是媚药! 玉卿意早料到晏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她没想到这男人表面上一本正经,暗地里却使这些阴招,千方百计逼得自己就范。 晏知尚不明所以,伸臂过去想抱她:“是什么药你别管,反正我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玉卿意冷笑一声,“你害我害得还少了?你还嫌我被你整得不够惨?!晏知,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喂饭就喂饭,想灌药就灌药,不高兴了还能踩上两脚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今天睡在这里不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我只是为了天宫巧的配方!在我心里,你一文不值,连张纸也比不上!” 受到这一通指责,晏知破天荒的没有发火,也没有和她针锋相对,而是倾身过去连人带被的抱住,紧紧箍在怀里。 玉卿意挣扎不开,只能被他禁锢着,饱受火炙的煎熬,滚烫的液体淌下划过眼角,都分不清楚是汗是泪。 沉默良久,晏知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难受,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漫漫长夜,玉卿意不堪凶猛药性折磨,痛苦难耐,对着晏知又骂又打又咬,终于熬到筋疲力尽,昏昏睡去。 意识迷离之际,还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盘桓:“何苦为难自己?有什么冲我来便是……如果你要恨……那就恨我罢……” 翌日玉卿意醒来,东阳早已升得老高,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钻进来洒在床上,刺得她眼花。 她撑坐起身,原想着折腾一宿肯定无甚力气,谁知却惊觉浑身舒坦,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奇怪,为何如此?晏知到底给她喝的什么药? 玉卿意抱着疑惑想问个清楚,这才发现不见晏知的身影。屋子里静悄悄的,桌上还有一壶温热茶水,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彰显着那人刚走不久。 罢了,多想也只是庸人自扰,且由他去吧。玉卿意这般想着,然后起身穿衣,悄然回了沉香楼。 沉香楼才开门不久,日头尚早,是故生意冷清,客人寥寥无几。 工人们见到玉卿意从外回来也没多问,只是有礼招呼了一声“大小姐”,之后便各忙各的去了。玉卿意先回房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个发髻,这才徐徐去到前面。她一边看着工人们打扫货架摆放货品,一边拿眼瞄着对门颜玉楼,脑中一直萦绕着关于那碗药的疑问。 过一会儿徐娘也从家里过来了。她早些年已经嫁了人,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鳏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贵在会心疼人,对徐娘极好。本来徐娘出嫁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在家相夫教子,只是后来玉家波折不断,玉卿意又陷入了绝境,她便义无反顾地回来帮手,权作回报玉家对她的恩情。 徐娘一进门就看见玉卿意站在那里黛眉紧锁,神情呆愣,遂问道:“大小姐在想什么呢?用过朝食没?” 玉卿意闻声抬眼,迅速敛起疑思:“没有。我不饿。” “不饿也不能不吃啊,身子骨要紧!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徐娘赶紧招来工人小丁,塞给他一串铜钱:“你快去隔壁街尾苏胖子家买笼汤包回来,再加碗杏露,剩下的钱就赏你了。快去快回啊!对了,记得汤包要什锦馅儿的,大小姐就好这口!” “掌柜的好嘞!”小丁一听有的赚,接了钱塞进怀里就飞跑着买汤包去了,乐呵呵的。 玉卿意没辙,只得埋怨道:“徐娘您又管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有分寸的。” 徐娘把眼睛一瞪:“我不管你管谁?!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眼里你再大都是个娃娃!咋了?嫌我烦?” 玉卿意讪讪笑了笑,讨好道:“我哪儿敢呀?您就是我亲娘,娘亲的安排,我敢不从么?” 这话中听了,徐娘眉开眼笑,得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正当两人说笑之际,沉香楼大门走进来一个贵气逼人的中年妇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女眷,排场挺大。 这妇人来意不善,进门就昂首问道:“掌柜的呢?不出来接客?”话里带着的轻蔑不屑,连聋子都听得出来。 玉卿意一听这声音,刚才还挂在唇边的笑意瞬间隐去,眼里带上几分锋利,走上前出言反击,声音凝结成冰:“晏夫人怕是走错地方了?要找人接客去欢情阁,我沉香楼只有胭脂水粉,没有燕瘦环肥、潘安宋玉。” 眼前这位贵妇就是晏家的当家主母,晏知父亲的正房太太,晏夫人。 以前玉卿意还在晏家的时候,从来不把这位晏夫人放在眼里,而且因为得知她曾经虐待晏知母子,玉卿意便刻意同她作对,时不时耍些小聪明整她几回,出口恶气。而当时玉卿意背后有沉香楼撑腰,晏知又羽翼渐成,晏夫人奈何不了二人,隐忍许久。两人的梁子就这般越结越大,最后势同水火,堪比仇人。 如今玉卿意和晏知和离,沉香楼大不如前,晏家又声威渐盛。看晏夫人今日的架势,当然是算账找茬来了。 被玉卿意出言一顶,晏夫人脸上顿时一僵,出言讽道:“我还以为你这两年会有些长进,反省一下你这性子。没想到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尖酸刻薄,怪不得明怀不要你。其实你肯滚得远远的再好不过了,别碍了明怀的道,这城里不知多少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想嫁入我晏家呢,可比你这不会下蛋的母鸡强多了!” 玉卿意听言心头一揪,面覆寒霜,斜眼冷冷看着晏夫人,直盯得她背脊一阵发寒。 这时徐娘走上前骂道:“明怀明怀……你叫得倒挺亲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呢!不会下蛋就不会下蛋呗!总好过有些老母鸡,拼了老命要生,结果却生出两个软蛋!烂泥似的糊不上墙!” 众所周知,晏家几个儿子里面,只有晏三公子算个人才,头脑精明胆识过人。而正房嫡出的两人,一个懦弱平庸,一个好色风流,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徐娘打蛇打七寸,一语就戳中晏夫人的软肋。 晏夫人在府里跋扈惯了,何时受过这种气?她对玉卿意素来有些忌惮,只好把气发到徐娘身上,扬手就要打人:“小小贱婢也敢跟我这样说话?活腻了你!” 玉卿意见势不妙,一步上前拉开徐娘,自己挺身挡上。 晏夫人没想到玉卿意会送上前来,一时收手不及,巴掌就落了下去。 一记耳光脆响,玉卿意的脸颊立马浮上一个通红的五指印,牙齿磕到嘴皮,嘴角都渗出血来。 店里的众人登时懵了,四周一下鸦雀无声。 玉卿意抬指一抹唇角,看见指腹上的血滴,突然笑了一笑,寒气渗人。晏夫人也始料未及,她看着玉卿意向自己徐徐走来,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嘴唇嗫嚅话不成句。 “你、你……想干什么?!” “你都出手教训人了,你说我还跟你客气个什么?” 话音一落,玉卿意一手揪住晏夫人的的衣领,举掌就连甩她三个耳光。 啪啪啪。 三掌下去,玉卿意目露凶光:“以前我不打你,不过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给你留两分薄面。幸好你今天过来提醒了我一句,既然我早就跟你们晏家一刀两断了,何必还讲人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平素好好待在府里当你的晏夫人就算了,我们再无瓜葛。不过你今天既然敢上这里来惹事,我就让你瞧瞧我的本性是什么样!” 晏夫人原想今日来这里找找威风,谁知却吃了这么大的亏,一下就嚎了起来:“你们这群兔崽子都瞎了?!还不给我收拾这个小蹄子!” 她身后的女眷丫鬟们一听,赶紧冲上来就对着玉卿意又拉又扯。玉卿意这二十年来养成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见人过来就猛踢几脚,抄起花瓶便往人头上砸去。徐娘见状挽起袖子,顺手拿起鸡毛掸子一阵乱揍,还扯着嗓子叫工人伙计过来帮忙。 满地狼藉,哭嚎不断,早上大好的光景就变得这样乱七八糟。 “住手!” 一声咆哮制止了双方酣战。只见晏知怒气冲冲地冲进门来,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砸,大步跨过来把玉卿意护在了怀里。 皂靴踩过那包东西,还热气腾腾的汤包被蹍得稀巴烂,流出一地的馅儿。 晏知紧紧搂着玉卿意,抬眸看向晏夫人,凤目凛冽,寒声问道:“母亲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部分回忆结束,其他的往事会在后面交待。 卿卿是个彪悍的小野猫,打架不吃亏!hohohoho~~~ 第三十二章 汤包 “我什么意思?明怀你怎么不问这个贱人是什么意思!” 晏夫人梳得齐整的发髻乱成一堆干草,金钗横坠在耳旁,几缕头发掉下前额遮住脸,映着涂得惨白的面庞,看起来仿若鬼魅。 晏知理也不理晏夫人,只是捧起玉卿意的脸颊仔细端详,见到她嘴角有些殷红,心疼得不行,赶紧关切问道:“疼不疼?还被打着哪里没有?身上有伤么?” 玉卿意拂开他的手,冷冰冰扔下一句话:“少来管我,管好你家的疯狗,别放出来乱咬人。” 晏夫人身边的老奶娘听见,尖厉的声音猝然响起:“我呸!你说谁是疯狗?!看老娘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巴!” 说着奶娘就想冲上来抓扯玉卿意,晏知把玉卿意往怀里一护,抬头眯起眸子瞥了奶娘一眼。 奶娘气势汹汹的脚步顿时停下,不觉缩了缩脖子,最后在晏知威胁的目光下讪讪收回手去,只敢在暗地里小声啐了一口,却始终没再轻举妄动。 当年她作为晏夫人的陪嫁奶娘一齐去到晏家,进门之后没少帮着晏夫人对付其他女人,特别是育有子嗣的妾室,更是在她手头吃过不少亏。晏知母子自然不能幸免,而且由于晏知亲娘个性懦弱,这对母子受过的欺凌,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只是如今奶娘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挨了她打也不敢吭一声的庶出小杂种,现在光是一个眼色都带着无形的杀伐之气,足以令人吓破胆。 晏知不是一头软弱易欺的羊羔,而是一头擅于忍耐的蛰伏猛兽。她们都看走了眼。 刚开始晏夫人看见晏知进来,本来还有些欢喜,想借机杀杀玉卿意的锋芒。谁知这会儿看到晏知把玉卿意搂进怀里呵护备至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她冲着晏知就一顿冷嘲热讽:“哈!好一对伉俪情深!我说明怀,这贱人摆明就不待见你,你还眼巴巴地贴上去干嘛?你这低声下气的样子可千万别被外人看去,否则传出去晏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哦。母亲大人如今的模样也千万要遮好,否则被外人看去乱说,也是不大好的。”晏知闻言未显愠怒,只是平平淡淡随便回击了一句。 晏夫人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发抖,指着晏知:“你、你……” 不等她“你”完,晏知就发问了:“母亲今日来此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女人突然出现,当然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 晏夫人颐指气使地先让婢女给自己梳头,又接过奶娘递上来的软绢擦了擦脸,这才徐徐开口:“家里人听说你新开了个铺子,所以我就过来瞧瞧。呵,真是没想到,这蒲州城那么多好铺面你不选,偏挑这家破楼对门儿的,还在这么个旧旮旯。要是回头老爷问起来,我是该说明怀你眼光独到呢,还是说你顾念旧情呢?” 想拿老爷子压人? 晏知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父亲那里我会亲自过去交待,不劳您费心。这个月该上缴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晏夫人脸色缓和了些许,语重心长地说道:“明怀呐,我知道你平日打理生意辛苦,可你也不能三天两头不落家不是?有空还是多回去陪陪老爷,还有你梅姨娘。其实我今儿个过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辛苦不辛苦,有没有吃饱穿暖?哪知我路过这里想进来买点脂粉,却莫名遭了一顿打!哎哟,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横的女子!以前在我们晏家作威作福就罢了,现在还仗着是在自己的地方,就对着我这么个老婆子又打又骂……好歹相识一场,我的辈分还摆在那儿呢!真是堪比蛇蝎心肠……”她拿出十足的做戏功夫,诉了一堆苦,装模作样地用手绢揩着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晏知。 玉卿意冷哼一声:“两年不见,晏夫人真是令我好生惊讶。这等唱功,不去当戏子真是糟蹋了!我请你进来还是拉你进来的?有胆上我沉香楼惹事,没胆承认?你这辈子也就这种货色了,难登大雅之堂,宵小鼠辈!” “看看,看看!明怀你瞧她多嚣张!今儿我还就要讨个说法!不然堂堂晏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连个卖香粉的都能骑到我们头上,外人还以为咱们晏家好欺负……” 晏夫人此人没多少头脑,可泼妇那套却是会足十成十,如今撒起泼来,就赖在沉香楼不肯走了,非要玉卿意斟茶道歉。 玉卿意这个性哪儿像是会吃亏的,开口就讥讽道:“随你的便。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沉香楼的人心善,从来不打上门的癞皮狗。她爱躺就躺,爱吠就吠,要是吠得好,没准儿我还赏她两只肉包子!”说完她伸脚一踢,把地上的汤包踢了一个到晏夫人脚下,汤汁流出渗到这泼妇的绣鞋上,油晃晃的。 见此状况,沉香楼的伙计工人哄堂大笑,而晏夫人那方被气得头顶冒烟儿,她身后好几个小丫鬟死命咬着嘴唇,脸皮绷得紧紧,一看就是隐忍至极的模样,生怕破了功。 晏知的脸皮也抖了抖,尽管做出一副沉肃的表情,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玉卿意冷眼睨了众人几眼,转身就往楼上走,在楼梯口时折身扔给晏知一句话:“把你家的狗牵回去,我怕那股骚味儿。” 晏知看着她轻快的步伐踩上一级级台阶,背影纤直窈窕,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觉伸手扶了扶自己额头,无奈一笑。 还是这性子,我行我素,谁的帐都不买。 玉卿意一走,楼下的徐娘就招呼伙计收拾铺子,准备迎客。她看着堵在门口的一干人等,拿起笤帚便走过去,借着扫地之名狠狠打晏夫人的脚下。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晏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玉卿意些苦头吃,于是袖子一挥就大喇喇在沉香楼里坐下,手下人齐刷刷站到她身边,场面颇有些威风。 晏知见状走过去,微微躬身:“母亲。” 晏夫人抬手阻止了他:“诶,明怀你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她以为躲起来就能了事?好啊,我们就比比谁能耗。我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看她沉香楼想不想做生意了。” 晏知轻轻一笑:“我不是想来劝和。我只是想请母亲回去问一问,下月品珍会事宜繁忙,不知两位哥哥有没有空来帮一帮手?若是愿意,我过两日就同父亲说一声。” 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用什么样的条件最是合适。如今正房两子无才兼不得宠,晏家大半生意都在晏知手里,老爷子口头又紧,想要让一家之主放权没那么容易,除非有个心腹开口相求。 今天晏夫人要是卖晏知这个面子,改日她两个儿子能不能涉足晏家生意,还不是晏知一句话的事? 只是晏夫人尚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拗着不太想应允:“这个……那等晚些我回去问问,不急,现在还有正事。” 晏知也不紧逼,转而又道:“哦对了,我忘了给你们说杜大人也会来,我同他有几分交情,理应在家摆桌酒,尽尽地主之谊。到时候这些事恐怕只有劳烦母亲打点了……” 晏夫人一听,瞬时双眼一亮:“杜大人?权掌商司的杜大人?!” “正是。”晏知笑得朗若清风,“说起来品珍会也快了呢,就在下个月初八,若是要做准备的话……自然是越早越好。” 明怀公子为何在商场上屡战屡胜?就是因为他善找对方死穴,一击即中,打得别人心服口服。 晏夫人得了这么大的甜头,赶紧站起身来,笑容夸张:“既然明怀你都开口了,为娘岂有不答应之理?放心吧,为杜大人接风一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两位哥哥那里我也会去知会一声。” “那就多谢母亲了。” 晏夫人拿到好处以后,威风也不要了,面子也不找了,招呼着一干随从便走出沉香楼,浩浩荡荡地回府去了。 晏知望着那嚣张的背影轻嗤一声,眼神鄙夷。随即他转身就想去二楼,却被徐娘一根笤帚拦在胸前。 徐娘口气凶巴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姓晏的!” “有话好好说嘛。”晏知伸出两指推开笤帚,掸了掸袖口,抛给徐娘一个媚眼:“做人可别忘恩负义呐!您别忘了刚才是谁帮你们沉香楼送走尊瘟神?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您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再请她回来……” “你敢?!”徐娘火冒三丈,“她要再回来我就不客气了!管你是什么晏夫人李夫人,老娘照打不误!” 说话这空当,去买汤包的小丁回来了。他进门就看见地上的烂包子,脱口叫道:“哎哟喂,这是谁的汤包摔地上了?我都排了小半个时辰的对才买到呢,还要二十文一个!啧啧,忒可惜了……” 晏知见到小丁手里的油纸包咧嘴一笑,伸手过去就掂了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了。”言毕他侧身一扭绕过徐娘,两步就跨上了楼。 小丁在背后跳脚:“喂我的包子!这是要给大小姐的!还来!” 徐娘挥挥手:“罢了罢了,送他得了,就算赔他刚才扔掉的那包。”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扫起地上的碎片残渣来。就算她再讨厌这头白眼狼,也不得不承认,晏知这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如果他没那么多坏心眼儿,应该会是个最好的依靠。可惜……君非良人。 晏知一上楼便看见玉卿意独自对着妆镜揩拭伤口,从背后看去,刚巧能见到镜中一张美颜做出各种古怪表情,痛得龇牙咧嘴。 他把汤包放下,走过去站到玉卿意背后。 “卿卿。” 玉卿意刚才还疼得撅嘴,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立马换上一副冷脸:“你上来干什么?疯狗撵回家去了?” 晏知蹲下扳过她的肩头,使得两人平等对视。他的指尖心疼地拂过她脸颊划痕,柔声问道:“痛不痛?” “嘶!”玉卿意吃痛一掌推开他:“别摸!你还是去看下那条疯狗有没有事,别回了家又说被我打出毛病来,跑上门讹钱。告诉你,我一个子儿也不给!她不怕死就尽管过来,保管打得她亲娘都不认识!” 晏知看她小刺猬般的样子颇为可爱,笑着去摸了摸她的头:“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好歹是晏家主母,你这样给她难堪,小心她以后伺机报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记仇……还有,你居然拿包子打她,真是有点得不偿失。” 玉卿意正专注往伤口上抹药,听了随口就接道:“怎么说?” “呵呵,你没听过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晏知轻松的语调里含了几分调侃,他眉眼笑开,眼波笑意盈盈。 玉卿意的脸色有点扭曲,嘴角抖了抖,终于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胭脂夫人妖红莲,压倒群芳尚懒开。玉卿意出了名的不爱笑,可是这一笑却犹如美莲绽放,一层层潋滟往外晕染,最后呈现出极致的惊艳。 晏知如今才体会到,昔日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那真是值得。 心爱之人的笑容,胜过天下。 两人的关系此时显得好了不少,没吵没骂,晏知打开纸包,把什锦汤包递到玉卿意跟前:“快趁热吃,你最喜欢的。” 玉卿意也不客气,用手拿起就吃,咬破薄薄的包子皮儿,馅儿里的汁水都流到手上,晏知见状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还说道:“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你说你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可却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翻墙爬树你哪样不会?打起架来更是像个乡下野姑娘似的,又凶又狠,真是泼辣!呵呵……” 他一边说一边笑,微微摇头,甚为无奈又甚为欢喜的样子。 玉卿意不置可否,把手里的汤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这样子……你管不着……” “是,我管不着。”晏知见玉卿意的衣裳有些乱,伸手去帮她理整齐,垂眸说道:“可就是你这样子,偏偏让我喜欢得不得了,除了你再也没人能入眼。呵呵,你说我是不是栽了……” 乍闻此言,玉卿意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咀嚼,堵在那里咽不下去。 明明知道眼前之人最擅长花言巧语,可是听到这般剖白,为什么还是禁不住心头一震? 莫轻言,莫轻信。 莫名的暗涌在此间流动,一如晏知唇边勾勒出的浅浅笑意,不张扬不急躁,总是缓缓就侵入了并不牢靠的心房。 “玉小姐!玉小姐您在不在!救命啊玉小姐!” 终于被几声急迫的呼唤打破了一室僵冷。玉卿意闻声走下楼去,看见含笑身边的小厮,她问:“出什么事了?” 这小厮一下就跪了下来:“玉小姐求您救救公子!他快要被人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好了 ,但素还是放上内容以防万一,以下是防抽内容: 第三十三章 赎身 当玉卿意来到欢情阁的时候,时辰尚早,还没多少客人上门。但一间包厢之外却聚集了不少龟奴仆役,还有几个打手,站在门外满脸怯然,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房中是何人?竟然让众人如此忌惮? 玉卿意一边揣测一边往里走,老鸨见她到了急忙过来拉住人,压低嗓子说道:“你可来了!里面那混世魔王不知道发什么疯,一来就找含笑的麻烦!我琢磨着恐怕也只有你能治他,所以才差伙计去府上请人的。” 老鸨说完抬眼看见跟在后面的晏知,登时一愣:“你……” 玉卿意也不多言,拨开人群走进厢房,一眼就瞧见含笑跪在角落处,脸色青白,而地上全是敲碎的冰碴子,他膝盖处全湿了,袍子上还有丝丝血迹。 旁边坐了个男子,穿得花里胡哨,把本来姣好的面容衬得俗不可耐。此人正翘着二郎腿剥花生吃,身边站着两个牛高马大的家仆,凶神恶煞,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敢进来。 这男子看见玉卿意进来,把花生壳一扔,“惊愕”呼道:“哎哟这是谁呀?我没瞧错吧,你怎么也上这种地方来了?弟妹~~~”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晏家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二公子,晏瑞。 玉卿意冷睨他一眼,不发一言,先走过去扶起含笑:“起来。” 含笑跪得太久都快失了知觉,起身时双腿直打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稳,这时玉卿意看见他膝头裤子布料和血肉都黏在了一起,模糊一团。 晏瑞见状咂嘴:“啧啧啧,弟妹真是会心疼人,对个小白脸也呵护备至的,你说我那三弟怎么就没这福分呢?对你掏心掏肝的,到头来还被你一脚蹬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晏瑞跟他娘一样,只会乱叫唤咬人。 玉卿意不作理睬,搀起含笑意欲离去。这时晏瑞抬手喊道:“喂!小白脸,本公子准你走了么?给老子回来!” 两个彪悍家仆顿时走上前拦住了二人。 含笑挨了不轻的折磨,见状有些怯怯的,小兔子般缩在玉卿意身后,诺诺唤道:“玉姐姐……” 玉卿意拍拍他的手:“没事。” 她身子一转就走到晏瑞跟前,秀眉一抬:“晏二爷,你想怎样?” 晏瑞吹了吹手上的花生壳,吊儿郎当的样子:“弟妹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想怎样?这勾栏打开门做生意,我来无非是寻个乐子,没想到竟遇上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居然跟本公子说什么见谁都不见姓晏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们晏家都破落成这样儿了,一个窑子里的兔儿爷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今儿还就杠上了,偏要让这小杂毛晓得谁才是天王老子!” 玉卿意嗤之以鼻:“晏二爷好生了得,居然跑到青楼来找威风,小女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话说两年不见,我竟然不知二爷你也好上了龙阳这口,如今是男女通吃了?若是令尊令堂知晓,恐怕也要拍手赞好了!” 她表情冷冰冰的,出言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可其中的贬损之意却是锋利无比。两三句话就戳中晏瑞的痛处,把他气了个脸色铁青。 晏瑞不甘,还嘴骂道:“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妇道人家不在家好生呆着,只懂出来水性杨花勾三搭四!这城里谁不知道你玉卿意是这小白脸的常客?怎么,心疼你的老相好了?我呸!奸夫淫妇!” “是常客又如何?难道这欢情阁你来得,我就来不得?”玉卿意脸色依然平静,淡淡说道:“含笑是我的人,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毫毛。晏二爷,大家相识一场,不管含笑哪里得罪了你,今日他跪也跪过了,你气也出了,有什么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两年的时光,没有磨平玉卿意尖锐的棱角,但是较过去而言,她确实变得更为冷静成熟。她心里头清楚,晏瑞摆明就是借着找含笑的茬来让她难堪,她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跟晏瑞明刀明枪地斗起来,恐怕后路更为崎岖。 忍下这口气,只为含笑,她欠他的,太多。 晏瑞这无赖当然不依:“你说的容易!这蒲州城巴掌大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准哪天本公子上街遛狗就碰上这小白脸儿了,难不成到时候还要本公子让路?一看见他老子就觉得浑身膈应,就是觉得不顺眼!今儿我还就要弄死这小杂毛,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你敢?”玉卿意把脸一沉,昂首看向晏瑞,眸底布满寒霜,“晏二爷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不记得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 简简单单一句似是而非的威胁,让晏瑞“唰”一下就白了脸。 当年玉卿意嫁给晏知,初入晏家的时候,晏瑞看见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再和院子里那一群莺莺燕燕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瞎了眼,以前收进房的怎么都是些庸脂俗粉?! 乌发重肩,眉弯眼灵。俏丽脸庞,吹弹即破。丹唇似樱,巧鼻玲珑。秀手纤纤,肌肤莹莹。果真是如花似玉,看得人心痒难耐。 而且这小美人不但漂亮,性子还有些不一般,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低眉顺眼,抑或卖弄风情。她除了自家相公谁都不爱搭理,就算对着公婆也没什么好脸色,她总爱黏在晏知身后,跟条小尾巴似的,有时候趁着四下没人踮脚凑上去亲他一口,又或者是跳到他背上不肯下来,揪着他耳朵要他背自己回房。 这种情形晏瑞偶尔窥见过两次,每见一回,他心里就如猫抓般难受。他房里的那些女人谁有这么大胆?只要他哼一声,她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别说玩些这等出格的情趣了。再说晏知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得宠的庶子也能娶到玉家独生娇女,老天真是不长眼! 晏瑞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甘。他本来就风流好色,各式各样的女人都尝遍了,唯独没试过玉卿意这种性子的。都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他一边苦恼对方是弟妹不好下手,一边屡寻机会同玉卿意搭讪,祈盼能钻到空子。 终于有一次,玉卿意不知因为什么事不开心,一个人冲到花园气呼呼地往池塘里砸石头打鱼,边打边骂:“叫你出去喝花酒!打死你!混蛋!打死你……” 刚巧晏瑞在此,见状心头一喜,理了理衣衫,风度翩翩地走过去:“弟妹,在做什么呢?” 玉卿意闻声转过头来瞟了他一眼,随即又把头转了回去,随便打了声招呼:“二哥。”接着她继续往池子里扔石头,咚咚咚的,搅得池底淤泥上涌,一池子水浑浊不堪。 晏瑞摆出一副知心兄长的模样,“关心”问道:“谁惹弟妹生气了?是不是三弟?哎呀,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两夫妻过日子就是磕磕碰碰的,别往心里去啊,你瞧瞧三弟平素多疼你……”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玉卿意就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道:“谁稀罕他疼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花心大萝卜!昨晚半夜才回来,满嘴酒气不说,还带着一股子脂粉味儿!死混蛋!叫你去喝花酒!脏男人臭男人!” 听了这话,晏瑞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清清嗓子,做出一副惊讶表情:“他去喝花酒?!我说三弟也真是的,家里放着弟妹你这么位漂亮娘子,怎么还要出去招蜂引蝶?唉唉,三弟太不洁身自好了!弟妹你应该教训他一顿,好好教训!” 晏瑞痛心疾首地指责了晏知一番,颇为惋惜感慨。玉卿意仿佛始料未及,愣了一愣,有些诧异地盯着他。 晏瑞也知道自己做戏做得夸张了,脸色略微有些赧然,于是紧接着问道:“弟妹你知不知道他是在哪儿喝的花酒?要不要二哥我陪你去把那狐狸精找出来,给她点颜色看看,敲打一下三弟,你也好出口气!” 玉卿意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晏瑞,抿嘴似在思索,半晌没有回应。 晏瑞被看得不自在,正想改口:“弟妹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 “好啊!” 玉卿意突然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偏着头爽快答应,笑得一脸纯真。 晏瑞心头一阵激动,终于上钩了!只要把人带出了府去,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情我愿最好,不愿意他也做定这档子事儿了。就算事后追究起来,她也是自愿出府的,大不了算是两人通|奸,他就不信家里人会把这事闹大…… 晏瑞正打着如意算盘,玉卿意就先开口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二哥你陪我去拿人。现在我不便出门,晚上掌灯时分我在后门等你,二哥定要守信,切莫辜负了小妹一腔心意。” 晏瑞满脑邪念也来不及深思玉卿意的反常,忙不迭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那天晚上,晏瑞在掌灯时分去了后门,玉卿意果然在那里等着,穿了一身深色女子胡服,打扮很是利落飒爽。她见人便笑,热情地拉着晏瑞的手偷偷溜出了门,转眼两人就离开晏宅的范围进了一条小巷。 晏瑞又惊又喜,满心想着马上就能一亲芳泽,不觉心猿意马起来,见此地无人便开始动手动脚,拉起玉卿意的手摸了又摸。 玉卿意也不恼,而是笑得愈发开怀:“二哥你别急嘛……” “嘿嘿,美人,来给二哥亲一个。” 说着他就凑过嘴要亲,这时玉卿意赶紧一扭头大喊:“来人,给我打!” 几条又高又壮的人影顿时从巷子阴影的遮掩中钻出来,其中一人拿起麻袋套住晏瑞的头,然后把他踹在地上躺着,接着就猛揍起人来。 晏瑞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揍得哭爹叫娘,在麻袋里求饶:“别打别打!弟妹我知道错了,二哥不该动这歪心思,你饶了我!弟妹……” 玉卿意冲上去补给他一脚:“你也知道我是你弟妹啊!打自家兄弟媳妇的主意,你好意思?!禽兽不如!嚎得像杀猪似的,难听死了!把他嘴堵上,给我狠狠打!打完了剥光衣裳裤子,绑严实扔到青楼门口去!” 最后晏瑞愣是赤|身|裸|体地被丢到了街上,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容貌,嘴也被一团破布塞住说不出话。只得被人当笑柄围观了整整一夜,翌日才被晏家人寻到接回了府。回去之后晏瑞被老爷子骂个半死,又受了好一顿家法,他不敢吭声,更不敢说是玉卿意搞的鬼,硬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可气急攻心外加身上有伤,他一病不起,养了足足大半年才能出门。 从此往后,晏瑞见到玉卿意都要绕道走,再不敢招惹她。 想起那档子事,晏瑞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拍桌子吼道:“臭娘们儿老子怕你?!我告诉你,这兔儿爷本公子买了!老鸨呢?滚出来开个价!” “来了来了!”老鸨赶紧走了进来,有些怜惜地看了含笑一眼,在场问道:“哪位想要帮含笑公子赎身?” 玉卿意抢先开口:“我,我要帮含笑赎身,老板娘您说个价。” “嘁!”晏瑞鼻头一耸,双手环胸抖着二郎腿说道:“就凭你沉香楼那点斤两,也敢跟本公子抢人?看爷不拿钱砸死你!这小白脸儿我买定了,买回去慢、慢、调、教——” 玉卿意不屑:“你晏家是财大气粗,可晏家是你说了算么?我敢拿整个沉香楼出来赌,你也敢?老板娘,说个价吧,我今日便带含笑走。” 晏瑞被这一激,脸色涨红,硬撑着面子吼道:“本公子是晏家嫡子,晏家当然是我说了算!咱们按规矩来,竞价!” 一边是有交情的沉香楼老板,一边是得罪不起的晏家公子,老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个……” “既然是竞价,也算上我一个如何?” 话音一落,一直站在门外看戏的晏知走了进来,如是说道。 晏瑞没料到晏知在此,惊愕地看着他:“三弟你……” “二哥啊,”晏知进门掀袍坐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优雅,他抬起凤目似笑非笑地看着晏瑞,道:“有好买卖怎么能不算上兄弟一份呢?你说是么?” 玉卿意恼晏知添乱,正要发作,同时又从外进来一人,整间屋子更加热闹了。 沈灏脸带笑容,眼神有几分好奇,彬彬有礼地问道:“在下路经此地,在楼下听闻有人提议竞价,可是在卖什么宝贝?不知能不能让我也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含笑花落谁家? 我发现~~o(>_<)o ~~上章的留言才6个……6个……6个…… 童鞋们都去哪里了啊?!乃们都抛弃我了么?! 第三十四章 情债 晏知看见沈灏露面,眼里漾起一抹玩味,噙笑说道:“沈公子连卖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来掺和一把,您当真很爱跟人抢东西。” 沈灏垂下眼帘青涩一笑:“我这人就是有些贪热闹。既然是大家都想要的东西,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值得出手。再说……”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了玉卿意一眼,脸颊浮起淡淡红晕,轻声道:“再说我相信玉小姐的眼光,她喜欢的肯定不会差。” 沈灏这情窦初开的愣头青样子,在场之人见了都觉得他傻得有趣儿,纷纷暗笑,就连老鸨子也偷偷掩嘴。原本含笑一直静伫在角落,低低埋着头,听闻此言也禁不住抬起眼来,打望了来人一回。 干净俊美,好比树枝顶端饱吸日月精华的一朵芳华,不由得让人仰望、艳羡,自惭形秽。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透着说不清的深度,似濯濯浅弯,又似幽幽泽潭。 “哈!”晏知轻笑一声,斜眼看向沈灏,目光尖锐,口气却愈发温和:“我们要买的不是东西,是人。瞧见站那儿的那个小家伙没?你嘴里的玉小姐,想买的正是他。不是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夹枪带棒的一阵明贬暗讽,惹得玉卿意心头不悦,开口就问:“说别人不是东西,难道你就是东西了?晏三公子?” 晏知也不恼,火热的目光直视在她脸上,反问道:“我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卿卿~~~” 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夫妻三年,夜夜同眠,赤诚相见,她难道还不了解他身上的每一处么?反之亦然。 无耻! 玉卿意暗骂一句,转而走过去对沈灏说道:“沈公子,今日有些事不便多说,还请您卖个我面子,暂且不要管这里的事,可好?” 沈灏满脸真挚地点了点头:“好。不过玉小姐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玉卿意冲他礼貌地笑了笑,继而对晏瑞和老鸨说道:“好,那就依规矩来,蒙底竞价。” 蒙底竞价,乃是生意场上的一种手段。当多人同时看中一件货物,而货物主人又尚未估定此物价格的时候,便会组织一场竞卖之事,由想买货物的几方各自在纸上写下价钱,拿给卖家过目,最后卖家选出其中出价最高者,把货物卖给他。 这种买卖方式看似简单,里面却有很大的学问。 因为买家们各自出价保密,谁也不知道对方能拿出多少数目,并且卖家也不会说货品价值几何,更使得众人没有一个参照数目来掂量估计。而且,自己要出的钱不能太低,否则货物就被别人得了去;可也不能太高,不然白白便宜了卖家,花笔冤枉钱心疼。 这不仅仅是商场较量,在这背后,比得是谁比谁更会把握人心。 老鸨差人送来纸笔,玉卿意、晏知、晏瑞三人各自一份,然后三人分散开坐在房间的不同角落,提笔落墨。沈灏站到了玉卿意身边,等着她往纸上写下价格,却见她迟迟都不动笔。 不仅她未动,晏知晏瑞也未动,大家仿佛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沈灏的眼睛瞟过晏瑞,随即弓腰俯身,在玉卿意耳畔轻声说道: “五百两。” 耳风柔软,玉卿意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为何? 沈灏继续附耳说道:“看见他手上的那个扳指没?昨日我在异宝斋看见,掌柜开价五百两。听闻晏府每房月钱一千五百两,此月过半,照晏二爷平素的花销来看……我打赌他此刻身上银子不超过五百两。” 玉卿意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他若是储有积蓄呢?或者另有银钱来源?要知道,晏夫人每月都会私下掏钱补贴这个儿子。” 沈灏微微摇头,语气笃定:“他这种人手里怎么会存下银子?再者,如果他真有大把银子在身,早就掏出来砸在眼前堵住众人的嘴巴了,怎么还会给你机会同他竞价?照我说,晏二公子不足为患,你应该担心的另有其人。”言毕他下颔微抬,指向晏知。 晏知一派悠然,慢吞吞地喝着茶,眼帘低垂只看杯中茶花,神色不明。 玉卿意瞥了他一眼,随即也埋下头凝眉深思许久,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笔端浓墨凝聚在尖,倏然掉落。 滴答一下,白纸上一团浓黑墨迹,徐徐向外蔓延晕染,慢慢渗透薄翼般的纸张,留下突兀的黑印。 沈灏听闻玉卿意喉间沉沉一叹,随后飞快写下价格,再叠好纸张递给老鸨。 “老板娘。” 老鸨接过之后,不敢催促晏家二人,只是客气问道:“晏公子?” “哼!”晏瑞恨了玉卿意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唰唰画了几下,然后揉成一团扔在老鸨脚下,“拿去!” 眼见只剩晏知未动,众人都不觉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拂袖拾笔,当着所有人的面,笔锋点纸,右腕横移,在纸上落下一道。 一起,一画,一收。仅此一笔,晏知随手把纸递给老鸨,凤眸上挑:“好了。” 老鸨见字讶异,这是何意?一两一百两还是一千两? 纵使心存疑虑,她也不敢多问,默默收齐纸张以后,又找来阁中的账房先生还有沈灏作见证,当着众人的面兑价。 账房先生首先打开晏瑞的那张纸,朗声道:“晏二爷,五百两。” 晏瑞得意洋洋,略微挑衅地瞥了玉卿意一眼。玉卿意视若无睹,反而面上浮起一股冷笑。 “玉老板,”账房先生照价宣读,“一千两。” 四周顿起哗然,一千两别说买个小倌,买栋三房两院的小宅也够了,沉香楼委实大手笔。晏瑞闻言脸色一僵,但未作多言,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同时看向晏知,眼神透出些许期待。 姓玉的好歹也曾是晏知名正言顺的夫人,晏瑞就不信自家三弟能眼睁睁看着她买个小白脸儿回去双宿双栖,除非大名鼎鼎的明怀公子脑子坏了差不多,都不要面子了! “晏三公子,一……”最后一张,账房念到一半停下来,向晏知拱手一礼:“请恕小人眼拙,不知晏公子出价是一千两还是……” “不是。”晏知竖指摇了摇,抬眸一挑眼角,笑眼越过账房直看玉卿意,启唇吐出两字:“一文。” “呵呵,晏公子可真爱说笑……”老鸨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赔笑着,神情尴尬。 晏知见诸人略有不信,又说道:“本公子没那闲心说笑。你们说这么个小东西,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买回去还要花银子养,不是笔赔本买卖么?给他一文都算是高抬了,在我看来,其实他连一文也不值,只是个赔钱货。” 他讨厌所有围绕在玉卿意身边的男人,不管是沈灏还是含笑,他都憎之入骨。 今日一事,这头小狐狸又在打算什么?晏知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嗅到一缕危险的气息。他参与竞价,并不是真想买了含笑回去折磨,他只是要确保一切事宜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确保自己能够在这场漩涡中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辱对方的机会,绝不。 含笑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他这般一说更是面泛青白,惶恐地看着玉卿意,一双眼睛犹如被遗弃的白兔,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以及乞求。 玉卿意对晏知的话置若罔闻,起身说道:“价高者得。老板娘,待会儿我就差人把银子送来,你准备好卖身契。人我先带走了。” 说罢她走过去牵起含笑的手,紧紧抓住,柔目浅笑:“跟我回家。” 含笑泪目欲泫,咬唇使劲点头。 “慢着!” 眼看玉卿意就要带人离开,不甘心的晏瑞出声阻止二人。 晏瑞冲到晏知面前连番质问:“你就这么算了?就这么让他们一走了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的女人跟着别的男人跑,你还能无动于衷?窝囊废!” 晏知被骂也不恼,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的事不劳二哥操心。” “呸!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晏瑞恨恨啐了一口,从拇指上取下扳指,往桌上一放,乍呼呼吼道:“爷我加价!” 玉卿意回首扬眉:“这不合规矩。晏二爷莫是输不起?” 晏瑞此人好面子,自然容不得被人踩到头上,特别这人还是个和他有仇的女人。他一脚踏上凳子,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指着扳指说道:“碧玉兽面纹扳指,翡翠产自西野,绿润无瑕,上雕白泽,刻艺精湛无双。爷昨儿个六百两银子买的!六百两加刚才五百两,一共一千一百两,买这个小白脸儿!老鸨子,把人给爷送过来!” 玉卿意不肯,冷脸骂道:“输了就赖,你们姓晏的果真是一路货色一丘之貉,一群癞皮狗!”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又要闹起来,老鸨子赶紧左右劝和,可却收效甚微,急得跳脚。晏知作观戏状,抱手环胸靠在门口看着这场争斗,津津有味。 说实话,这小白脸要是被他那不着调的二哥买回去也不错,估计要不了半月准得弄残。借恶人之手除掉眼中钉,何乐而不为? 这时,沈灏摘下腰间玉佩,走过来道:“既然晏二爷加价,我们也加价。此乃和田玉,籽料羊脂白,是我沈家祖传之物,虽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宝,可还是值个两三千银子的。此玉佩加刚才的一千两银子,买这位公子。不知晏二爷还要不要再加?” 玉卿意见之一惊,急忙拒绝:“不用不用,沈公子快收回去!我加银子便是了。” 沈灏不听,径直把玉佩扔在桌上,回头对着玉卿意一笑,眸子弯弯:“千金难买心头好,一块玉而已,怎么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再说我也不忍心见羊入虎口,看这么个小孩子被那等纨绔糟蹋。” “你们!”晏瑞这回脸丢大了,他无力再加价,晏知又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断不肯出一个子儿。最后他只得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临走还扔给玉卿意一句威胁的话。 “臭娘们儿,咱们走着瞧!” 瘟神一走,皆大欢喜。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老鸨得了大笔的银子还有宝贝,乐呵呵地抱着去房里找含笑的卖身文书。玉卿意向沈灏再三道谢,并言明一定会还他银子,随后也拉着含笑回沉香楼去了。 这两人一走,晏知也跨步出门,经过沈灏身边时,他伫足停下,唇角一勾。 “家传之宝?沈公子这等不惜血本的做法,是要争到底了?可惜你倒头来只是为别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那小东西。” 沈灏耸耸肩头,无所谓:“一块玉换一个人情,我不觉得亏。你知道的,世上最难还的不是银子,而是人情债。” 晏知目光微凛,依然笑意不减:“是么?在下就拭目以待,看看沈公子你能不能顺利讨到这笔债。”说完他袍角掠过门槛,潇潇洒洒地走了。 人情难还,人命更难还。他和玉卿意之间的孽债纠缠,数都数不清呵……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圣诞节,预祝大家圣诞快乐!如果不忙的话,我会尽量多更~~~╭(╯3╰)╮ 第三十五章 亲热 沉香楼后院,主人香闺。 含笑被玉卿意领至此地歇下,之后她叮嘱含笑等候,自己折身出去取水找药。 含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显露几分拘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家什摆设不多不少,装饰器具不奢不简,房中香味不浓不淡,很像玉卿意的性子,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却隐隐透出几分难以触及的冷意。 和想象中的丝毫不同,含笑一直觉得玉卿意应该是骄纵活泼的,就像面对东阳盛开绽放的金葵,热情灿烂。可是她偏偏彷如只在阴暗中缓慢生长的藤蔓,柔软枝条顺着潮湿的石壁蜿蜒上爬,最后开出一朵朵微如尘埃的白花。 每次看到她,不会艳羡,只会惋叹,还有……心疼。 “等急了吧?方才有笔账不太清楚,和徐娘说了两句。” 含笑正出神地想着,玉卿意已经端着盆温水进屋放下,来到他身边。 含笑甜笑着摇头:“也没有等很久呢。玉姐姐,我好喜欢你这里。” 玉卿意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喜欢就好,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安心住下。”说着她挽起袖子在含笑面前蹲下,拿手去掀他的裤脚。 “来,给我看看伤。” 含笑赶紧俯身按住:“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一张白净小脸变得通红,表情怯生生的,很是羞赧。 玉卿意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口气略有嗔怪:“怕什么?我俩之间哪儿来这么多顾忌。你自己弄不方便,乖乖坐着,我给你看看。” “嗯。”含笑抿了抿嘴,放开抓住衣摆的双手。 玉卿意低头下去,轻轻撩起他的裤脚来,动作徐徐,檀口不住往伤口处呵着气,十分的小心翼翼。 含笑身形偏瘦,皮肤又很白净,小腿细细的,好比风吹就能倒的竹竿子。现在腿上有些青青紫紫的淤痕,掺着膝盖处流下来的血,看起来甚为骇人。而膝头那里更是惨不忍睹,被尖利的冰碴子伤到,血肉模糊。 玉卿意眼睛似被火烧一般,辣辣地疼,声音有些哽咽:“这些人怎么下得了手?太狠了……” 含笑见状急忙安慰道:“其实都不怎么痛的,玉姐姐你别难过,不然我也要难过了……”他嘟起嘴,眼睛亮晶晶的快要哭了出来。 “呵!”玉卿意被逗得哭笑不得,抬手揩了揩眼角,随即帮他清洗起伤口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难过,我只是恼。我恼那姓晏的心狠手辣,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不过我更恼你,在欢情阁待了这么久,怎么人情世故一点都没学会?那些恶人惹不起就别惹,躲得远远的,如果他们主动来找你麻烦,你也得先笑着应付,周旋到底,最关键是要能全身而退,知道了吗?” 处理干净伤口,接着上药、包扎,玉卿意专心致志,低头侍弄着,眼皮也没抬一下。 含笑垂目看她,沉默片刻才有些委屈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可是……我就是讨厌他们姓晏的,特别是你以前的相公,他那么欺负你,他的兄长肯定也坏透了,我才不要跟他说话……” “傻孩子。” 玉卿意心头淌过一股暖意,笑着站起身来,拿手去揉了揉含笑的头顶:“以后这些事你别管了,更不许为我出头,明白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玉姐姐的话。” 含笑忽然张开双臂抱住玉卿意的腰,把头靠在她胸前,亲昵地蹭了蹭,呢喃道:“玉姐姐你真好,跟我娘一样好。” 玉卿意被他一抱身体有些发僵,想推开他又觉得不太忍心,正在犹豫之际,徐娘从外间走进来,在门口说道。 “大小姐,方才对面颜玉楼的人过来传了句话,叫您别忘了过去赴约。”徐娘露出些许担忧,追问道:“大小姐,是不是那白眼儿狼又找你麻烦?您可千万别中了他的圈套!” “乖,放开我。”玉卿意先拍拍含笑的肩头示意他松开,解开束缚以后收拾好东西端出去,对着徐娘应声:“嗯,我待会儿过去看看。” 徐娘打望了一下房里的含笑,脸色愈发凝重,拽住玉卿意胳膊就问:“那白眼儿狼都还没打发掉,你怎么又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家来了?不嫌乱呐你!” 玉卿意安抚地握了握徐娘的手,吩咐道:“徐娘您去把西厢房收拾收拾,以后含笑就住那里了。我已经帮他赎了身,准备明儿就带他去官府脱去妓籍,改入我们玉家来。对了,您帮我备些银子,办事的时候总要打点一二。” 说罢她径直端起脏水走了,徒留下徐娘惊愕地大张着个嘴。 就这么把人留下……当真没问题? 厢房收拾好以后,玉卿意亲自扶着含笑过去,陪他用了些粥汤。其间颜玉楼的人又来催了几回,玉卿意听了只当耳旁风,嘴里应着“马上”,实际上纹丝不动,一颗心都扑在了含笑身上。 喝了治伤固本的药,玉卿意扶含笑到床上休息,褪衣、脱鞋、盖被,最后掖好被角,柔眼看着他,手掌轻拍被角:“好好睡罢,我也回去了,明早见。” 玉卿意刚放下绣账准备离开,含笑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她,眼睛睁得大大,可怜兮兮地说道:“玉姐姐你陪我。” 玉卿意一怔,随即笑了:“这么大了还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好吧,我等你睡了再走。我给你唱支歌好不好?三月柳江,流水袅袅……” 她就像哄一个婴孩儿那般,轻声柔语地哼着歌,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抚在含笑的肩头,给他带去一份安稳暖情。 含笑阖上眸子,表情恬静似在入眠,可微微颤动的睫羽,却差一点就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涛。 被下双手紧握,死死抓住身下床单,撕扯、拧绞。 这只是一个骗人的虚幻梦境,不要相信,不要…… 玉卿意见含笑睡着了,便踮着脚轻轻退出房间,从外拉上房门。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人一把从后搂住,吓得轻呼一声。 “啊!” 晏知紧紧勒住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头上,嘴唇凑到她耳畔,沉沉出声:“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便进去结果了那小东西。” 玉卿意转身搡开他,压着嗓子问道:“你过来干什么?!” “玉老板人傲架子大,我的人来三四回都请不动,我这不只好亲自过来了么?”晏知一手捏住玉卿意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如伺机待动的野兽那般,压着即将爆发的怒气问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的交易?嗯?” 玉卿意一巴掌扇开他的手,把头一偏挪开眼神:“你忘了我也不会忘。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过去找你。” 晏知低低发笑:“怎么,你怕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敢作敢当的玉卿意何时也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转性了不成?” “用不着你管。”玉卿意伸手又推他一把,“你先走。” 晏知被搡得后退了两步,不过很快他又走上前来,紧紧贴着玉卿意的身子,搂住她:“我偏不,我就要在这里。我们的交易又没限定地方,在哪儿都可以,我家一样,你家也一样。” 耍起无赖来,晏知比及晏瑞毫不逊色,甚至还能略胜一筹。 他不等玉卿意出言反驳,便已经覆唇过去堵住了她的嘴,同时手下逮住她衣襟一扯,瞬时美人衣领歪斜,香肩外露,而他堂而皇之地把手自上而下伸了进去,擒住柔软的丰盈肆意凌虐。 “唔!” 玉卿意下意识就拿脚踢他,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下滑去,在她臀上掐了一把,同时松口说道:“老实点!别忘了交易时的约法三章,你要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不得反、抗!” 玉卿意被他一说,不情不愿地收回脚去,原本想打人的手也放得规规矩矩。虽然依旧有些抗拒,行动上却没有再反抗,算是默许了晏知的亲热。 只是……这头禽兽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察觉到那团顶着自己小腹的火热,玉卿意终于再次伸手推搡开晏知,又羞又气:“你不要碰我……至少,不要在这里……” 晏知发现了她的羞赧,笑着去舔了舔她的侧颈:“这里又没人。卿卿,还记不记得我们原来也这样玩过,就在回廊底下……” “唰”一下玉卿意的脸就烧得滚烫,失声否认:“我不记得了!” 晏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屡屡提及过去,是想让她顾念旧情? 可惜他们之间早已没了旧情,有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恨。 “是吗?”晏知对她这种口是心非的态度颇有微词,倾身就把人压在屋檐下的墙上。 “那就让我来帮你重温一次。” 他火热的身躯紧紧挨着她,肌肤滚烫,几乎也要把她带动着燃烧起来。他搂起她的一条腿,抬高,裙摆滑落,露出光滑洁白的大腿。他的手便顺势搭了上去,尽情游走。 玉卿意不堪晏知的挑逗,又不敢大声喝斥引来他人,更怕吵醒了房内熟睡的含笑。于是紧紧闭嘴憋住不出声,伸手在晏知背上狠狠拧了几把。 “嘶……”晏知吃痛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来,凤目染上浓重欲色,依旧是没正经的样子,“等不及了?别着急,我马上就好好疼你……” 玉卿意恨极了他这种神情和口气,愤愤骂道:“晏知你搞清楚!我是和你做了交易,但我没把自己卖给你,哪儿容你为所欲为?!想来就来想上就上,你以为这里是青楼妓|院,我是等着伺候你的窑|姐姑娘?还是以为我是你那些知情识趣的相好?!放开我!禽兽!” 兴许是被这凌厉的话语震慑住,晏知停了下来,静静站在玉卿意眼前,一动未动。她垂着眼没有看他,只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醇厚气息。 “卿卿。” 不过须臾,晏知的手掌覆上玉卿意脸颊,温柔抚摸着她,郑重其事地开口,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和你在一起,我从没有过其他女人,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Merry Christmas Eve!╭(╯3╰)╮ 第三十六章 还我 芙蓉绣帐,锦被鸳鸯。 两具赤|裸的身躯交叠在一起,浓情旖旎,春|色无边。 晏知把玉卿意圈在身下,俯首低唇,怜惜地吻过她的眉眼鼻唇。传递到嘴角的熟悉温度彷如一团火焰,烧得他热血沸腾。 两年时光,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味着这一幕,憧憬着这一刻。 当初两个人都太过年轻气盛,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争争吵吵之后,一怒之下便分道扬镳,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爱意本来都到了喉咙眼儿,转而又咽了回去。 晏知很庆幸今日说出了那句话,那句他一直想说却没有说的话。 “卿卿,我这辈子,非你不可。” 是的,非她不可。没有了她,余下人生漫漫,只有靠回忆打发,活着只如行尸走肉。 其实晏知也很惊讶玉卿意居然因为这番剖白而对他的求欢半推半就,开始还转过脸避开他的亲吻,慢慢有了些许回应,最后乖巧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一生一世一双人。女人想要的,仅此而已。 晏知如是想到。 他抬起头来看了眼脸色酡红眼神迷离的玉卿意,凤眸流露出几分迷恋的神情。他拉起她的手,吻过她一根根纤细洁白的手指,沿着纹绣在上的红莲藤蔓蜿蜒而下,亲上手腕、手臂、肩头……最后又重新噙住一双娇艳丹唇,狠狠吮|吸。 他进入了她身体的最深处。 “唔,轻点儿……” 玉卿意蹙眉娇吟一声,拿手捶了晏知肩头一下。 “呵……”晏知粗重地喘息一声,咬着她耳朵说道:“我都两年没有过了,有些把握不到轻重,你就体谅下我。” “是吗?”玉卿意笑得娇俏,“如妍成婚那晚,我可是记得有人动作迅猛毫不生疏,那架势可不像吃了两年素的和尚。” 晏知顿时一窘,含糊道:“那个不算……那晚我醉眠过去,半夜渴醒起来找水喝,打开门就看见你站在那里……我以为是做梦,想都没想便过去抱住你……后来才知道是真的……你真的就在我怀里……卿卿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说到这里晏知心生愧疚,又道:“对不起,卿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按理说玉卿意应当对此事介怀很深,谁知她却是云淡风轻地说道:“算了,我也没放在心上,那种事要是真计较起来,我恐怕早就羞愤自尽了。” 说着她撇撇嘴角,继而抬眸笑望晏知:“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想想怎么补偿我。” “贪心的小家伙……” 晏知笑叹一声,接着动了动被桃花小口紧紧咬住的地方,顿时惹得玉卿意哼吟不断,眸子都眯了起来。 晏知往来进出之间,不忘把目光凝聚在沉沦欲海的玉卿意身上。 朦胧暗红烛光下,藕臂横陈,香峰高耸。纤细的腰肢就如一枝剥掉外皮的娇嫩柳条,又白又软,随着他的摆弄而摇曳,艳媚无双。 还有一方小口,嫩如桃花,含住他的昂扬不放。四壁都是光滑紧致的压迫,还有温热香津的潺潺润泽,几乎快要融化了他。 晏知沉浸在这具诱人的身体当中,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击,撞得玉卿意快要支离破碎,连带着哀求声都是断断续续的。 “慢、慢点儿……要坏、坏了……” 晏知在猛烈冲刺一阵之后终于缓了下来,不过却扳过玉卿意的身子让她跪趴着背对自己,他抬起她的腰肢,从后面徐徐进到桃源深处。 这是他最喜欢的角度,因为从这里他能看到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占有她,而她被他缚在身下,无路可逃。 玉卿意趴着,把脸埋进一团柔软绢布之中,口中依然呻|吟不断,可脸上却没有了轻松的笑意,只剩下情爱欢愉带来的潮红和一丝冰冷决绝。 从没有过其他女人。 初时玉卿意听到这句话,说内心没有感动那是自欺欺人的,可是这份感动转瞬即逝,立马就被铺天盖地的恨意所覆盖。 没有其他女人又怎么样?她还不是没有其他男人! 忠诚、唯一。 她和他曾经约定过的,如今他做到了,也只能证明他没有违背约定,而不能以此作为邀功的借口。 不要指望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她失去过的不会再回来,你要一无所有的她怎么去原谅? “卿卿,我这辈子,非你不可。” 晏知他不是非她不可,这句话应该再加上两个字,非折磨她不可。每见他一次,就会想起过去一次,心痛一次。日日相见,好比日日受刑。 她以前那么爱他,如今,大概用恨都不足以道尽她的肝肠寸断罢…… 纵情一番之后,晏知俯身贴上玉卿意背脊,环臂抱住她,柔情问道:“喜欢吗?” 玉卿意嗓子有些涩,避开不答,不过却说了另外一句更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还要。” 晏知闻言,抱她起来坐进自己怀中,拿鼻子蹭着她的脸颊说道:“胃口这么大,吃得消么?” 玉卿意双腿分开坐下,面对面贴着他炙热的胸膛,手掌往下滑过他的腰际,指尖掠过那处翘立,眼角微抬,春情无限地启唇一语。 “三郎,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要你还给我,把所有的都还给我。” …… 一夜欢情之后,晏知两年以来首次睡得那么沉,他紧紧搂住身旁柔软的温暖,就算在深眠的时候也不曾放松一丝一毫。 恍惚中,似乎有只手拂过他的脸庞轮廓,带着说不出的眷恋,浅浅的,想触及又不敢的感觉。 晏知醒来,玉卿意还睡在他身边,蜷着身子背对着他。他微微蹭起身,伸手过去把她扳过来抱进臂弯,让她的脑袋靠到自己胸口处,然后满意地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玉卿意被这番动作扰醒,徐徐睁开眼,抬眸看去。 晏知唇角那抹好看的弧度跃进眼帘,清晨英俊的男子眉目朗朗,凤眸里诉说了无尽的缱绻情意。 他下颔一低,覆唇吻上玉卿意的额头:“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醒了。” 玉卿意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接着坐起身来找衣服穿。 晏知拽住她手臂,笑道:“还早呢,再睡一会儿。” “你要睡自个儿睡。”玉卿意冷脸把手一挥,垂眼不去看他,而是去拾起床脚处的袍子随便披上身,转眼就下了床。 晏知见她反应冷淡,微怔一下,赶紧掀被下床穿衣,在屏风后截住了换好衣裳意欲出门的玉卿意。 “卿卿你怎么了?” 玉卿意脸色冷冷的:“没怎么。” 晏知追问:“没怎么?那你怎么对我这样?一早起来就不理不睬的……” “哈!不然你还想我对你怎样?”玉卿意忽然冷笑两声,抬眼斜睨着他,出口无情,“难道你想听我说承蒙大爷回顾,欢迎下回再来?还是想听我夸一夸你昨晚的卖力表现,让我很满意很愉悦?” 她的翻脸不认人果然惹恼了晏知,晏知一掌就掐住她的下颔,威胁道:“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玉卿意口气越发轻佻:“晏公子,你不是这么天真吧?昨儿个我心情好装装样子哄你开心而已,莫非你还当真了?逢场作戏你不懂?反正你我也只是交易,你情我愿玩儿过了就算,大家好聚好散。” 晏知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不屑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异样或者伪装的蛛丝马迹,可是玉卿意毫不胆怯地和他对视,一双眼睛坦坦荡荡,无所遮掩,眼底写满了无情。 从云端跌落泥地,摔得骨裂肉烂,晏知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好,好……玉卿意,你好得很!”晏知垂着眼,说话语无伦次,袖下拳头紧捏,青筋爆出。 片刻之后,他突然伸手掐住玉卿意的脖子,寒声说道:“你报复我是吧?你以为我一怒之下就会一走了之?告诉你,别在我眼前玩这种把戏,你最好安分点,再惹火了我,我让沉香楼荡然无存!至于你……乖乖听话的小猫才拿得到甜头,那些顽劣的会被我关在笼子里,好好调、教!给我记住!” 说罢他狠狠把手一扔甩开玉卿意,转身怒走而去。 玉卿意捂着火辣辣的喉咙,看着晏知离去的方向,冷冷地笑了。 他欠她的,她一定会拿回来。 这日沉香楼才开张,玉卿意刚刚到店里大堂坐下,就来了位客人。 一袭半旧青衫,两鬓华发,面覆风霜,掩饰不了天生的清俊容颜,却拓满他一身寂寥沧桑。 伙计见到这位中年男子迎了上去:“客官想买点什么?小人给您介绍。” 中年男子淡看他一眼,脸色沉然:“我找你们老板,她可在此?” 玉卿意听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盒香粉:“我便是这里的老板。请问您是……” 中年男子看见她,清冷的眸子突然生出几分热切,隐隐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他快步走上去,作势想抱住玉卿意,却又在她面前一步突兀地停了下来,嘴唇嗫嚅: “丫头……” 玉卿意听见这个称呼,心头狠狠抽搐了一下,手上一软,粉盒便摔了下去,洒了满室香尘。 父亲。她离家十五年的父亲,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有个虐恋情深的故事: 从前 有一个在**写文的作者叫小酒 每天都专心码字 同时还要抵挡**小受的不稳定抽风 很辛苦 但是她每天看见读者们的留言就很高兴 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 码了一章又一章…… 后来 **小受越来越疯狂 抽得shi去活来 读者们都不留言了 作者没有鸡血喝了 最后 。。。 。。。 。。。 本来皆大欢喜的故事变成BE了! 第三十七章 父亲 尘粉漂浮空中,洋洋洒洒,遮得眼前一片迷蒙,熏得眸子只余热痛。 玉卿意浑身血液似被雪冻,头顶冰凉,定定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其实在五岁之前,她是有父母的。 她的父亲名叫玉隽,在外还有个名号,叫“玉无叶”。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叶一说,便来自于此。 玉隽自诩风雅,丝毫没有商人重利的习性,反而像文人墨客一般,喜好诗画音律,常年混迹烟花之地,同花魁歌伎之类的人物交情非浅。 玉卿意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风流文人,是一个不会回头的浪子。在她仅有的短暂记忆里,玉隽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身上还会带着艳俗的脂粉味道,却很喜欢抱她。 “丫头!我的小丫头又长高了!” 玉隽抱着小小的玉卿意转圈,甚至还举上了头顶,逗得她咯咯直笑。 每当这个时候,玉卿意的娘就会静静站在一旁,淡淡看着这对父女,不作任何言语,也不露一缕笑容。 在玉卿意的印象中,她娘很少笑,也很少说话,她时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默默坐在一隅,久久凝视着远处发呆。 玉卿意知道自己爹娘的关系不好,可她当时毕竟只有四岁,还来不及看透大人之间复杂的纠葛。她一直觉得她娘不太喜欢她爹,因为两人几乎不怎么说话,而且她娘也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会巴巴地贴上去讨好她爹。 父亲像骄阳,热情洒脱,娘亲像冷月,柔美温婉。 玉卿意总是这样觉得,只是这样的认知在她五岁那年被颠覆了。 偶然一次,她撞见了爹娘的争执大吵,她娘第一次露出这般恨极决绝的表情,指着玉隽说道: “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自己选。” 玉隽不以为然:“她腹中已有我的骨肉,人我是一定会纳进门,到时候你是大她是小,我并没有委屈你。” 玉夫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这个正房夫人的名分?好,你要娶她就休了我!” “胡闹!岂有你这等容不下人的妒妇!”玉隽大怒,一挥袖子就走,临走还不容置疑地扔下一句话,“管你同不同意,人我是娶定了!” 玉卿意见到她娘捂着胸口低下头去,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大颗大颗滴到地上。 她有些害怕,遂小步跑过去,怯怯地唤道:“娘亲……” 良久,玉夫人才抹掉眼泪抬起头来回应她:“嗯,小卿怎么过来了?”她挤出一抹笑容,可是笑得就像雪冻过的橄榄,又苦又涩,又凉。 玉卿意张开小小的双臂抱住她:“娘亲不哭,爹爹坏,我们不理他。” 玉夫人紧紧搂住可爱的女儿:“好,不理他,再也不理他……” 这是玉卿意幼年最快乐的一天,素来有些冷漠的娘亲陪了她一整天,带她去街上看热闹,陪她荡秋千,还给她做了好多糕点……晚上,玉夫人亲自给玉卿意洗了澡,抱她到床上哄她睡觉。 娘亲哼着歌,温柔的手掌轻轻抚在她身上,使得她很快酣然入梦。 “三月柳江,流水袅袅……小卿……对不起……娘累了……” 一袭素缟白衣,满地殷红鲜血。 玉夫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向丈夫表达了自己的决然。她在喜事临门的前一天割腕自杀,成功地变喜为丧。 那一地的血,红得胜过新人嫁衣,浸透惨白素衣,开出一大片用生命浇灌的花朵。 玉隽得悉赶回家看到气绝身亡的玉夫人,没有流一滴眼泪,而是抱起她的尸首,疯了一般狂吼质问。 “你够狠!够狠!宁愿死也不开口求我……向我服个软就那么难?就那么难!你连女儿也不要是吧?好!我也不要!你要是还有点做人娘亲的样子就给我活过来!你听见没有?!活过来,活过来啊……” 人死当然不能复生,玉夫人真的死了,玉隽也就真的扔下玉卿意,一去不回头,从此消失踪迹。 玉卿意从小就是个弃儿,爹娘不要。是玉老夫人抚养她,是玉琅照顾她,她在五岁之后,生命中再没有父母二字。 她性格中的骄傲清冷承自母亲,而那些年少时的热情大胆,却又是来自那位潇洒不羁的父亲。她把两种不同的特质融合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她时常迷惘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像谁多一点。 其实,既然身为了女子,玉卿意肯定是像她娘多一些。她们都是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爱恨对立,要么缠绵至死,要么玉石俱焚。 父亲于她,只是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影像,如今骤然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父亲,玉卿意无法接受。 她弯腰拾起粉盒,像对待一个普通陌生人那般,问道:“客官想买点什么?” “小卿……”玉隽眼露哀伤,颤抖着手想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沙涩,“是爹爹啊,我是爹爹……” 玉卿意拍拍手上的香粉,平静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爹娘过世逾十载,客官你想必是认错人了。” 玉隽仿佛早料到她的反应,苦笑摇头:“你若是当真不记得我,刚才又怎么会失手打翻东西?小卿,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跟你娘很像,心里越生气,面上越平静……” “你说的我不知道也不记得,因为,我娘早就死了。”玉卿意的一双眼直视着他,里面冰寒无温,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娘在我不到五岁就死了,她因为不愿看着自己的丈夫纳妾,自、尽、而、亡。” 无边的恨意刺痛了玉隽的眼,他垂下眸子不敢和玉卿意对视,诺诺开口:“你恨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娘,可是……罢了,我回来也只是想看看你,我听说你过得……” 玉卿意打断他愧疚的道歉:“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娘更不认识你,谈不上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这位客官,您要买东西就随意看,不买的话好走不送。” 说罢她转身对活计小丁说道:“这里你看着,我去作坊一趟。” 玉卿意撂下玉隽,抬步就跨出沉香楼大门。在门口她撞见了徐娘,徐娘见她大清早就顶着一副冷脸,问道:“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玉卿意理也不理她,径直快步向前冲,背影瘦弱,步履匆匆,竟然显得有些狼狈。 “诶!大小姐!”徐娘在背后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得到回应,她无奈摇摇头,转身准备进门,这时却赫然见到伫立在门口的青衫华发的中年男子。 徐娘大惊:“您是……老爷?!” 路上熙熙攘攘,玉卿意逆着汹涌人潮而走,失魂落魄,眼角只有无数纷杂身影重叠。 爱之永失,恨之长存。 到底是要多么不幸的人生,才会和她的一样,永失至爱,而偏偏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生父,一个是她的情郎? 春深时节,陌上花开,回风舞柳。玉卿意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家酒馆之前,她嗅到从内飘出的浓郁酒香,于是便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很少,只有一个宿醉未醒的酒鬼睡趴在桌上,店小二站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脑袋一晃一晃的。 “两坛齐云清露。” 玉卿意扔下银子,转身在角落处选了张桌子坐下。 银子摔在实木柜台上“咚”的一声,店小二被惊醒,赶紧抬袖揩掉嘴角清涎,一把抓起银子,乐呵呵去酒窖搬来两坛酒放到玉卿意面前,还刻意拿来一套白瓷酒壶酒杯。 小二体贴问道:“要不要上个暖炉煨煨酒?” “不用,你把这杯子撤了,换大碗。” “……哦、哦!客官稍等。” 斗大的陶碗呈上来,玉卿意揭开坛盖,倒上满满一碗,然后端起送到唇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齐云清露名字好听,可酒液却带着一些黄连般的苦涩,而且初入口时酒味较淡,到后来才会满满挥发出后劲,醺得人头晕脑胀。很多人都不太喜欢这种酒,嫌它不够辣不够烈也不够香,可是玉卿意独独最爱此种滋味。 苦酒入喉,也许能把心里的苦冲淡一些罢…… 玉卿意像喝水般连饮一气,不一会儿一坛子酒都见了底。浓酒后劲散发出来,她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明,不过仍然不可避免地带上三分醉意。 她伸手去开另一坛,一只手却捷足先登,按在了坛盖之上。 “酒喝多了伤身。” 清润之音,口气柔软。玉卿意循声看去,掉进一对琥珀色的眼眸之中。 她“呵”了一声:“沈公子,你又那么巧来这里买酒?还是——你又跟着我?”她仰头盯着那双眸子,直白发问。 沈灏抿嘴轻笑,有些发窘:“自然是……跟着你……原来你都知道啊。” “呵呵,”玉卿意忽而笑了,有些赞赏他这番坦诚,“我怎么能不知道?我一出沉香楼就能碰上你,一两次还好说,次次这般,除了你跟着我还能有什么解释?” 沈灏落座,垂眼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不会的。”玉卿意笑着摇头,笃定道:“老天爷从不眷顾我,在我身上只会有孽缘。” 沈灏的表情愈发难过,低头轻声道:“也许只是真的缘分没到呢?以前的那些,可能只是一场磨砺而已……” “不是没到,是已经过了,死了。”玉卿意抱过酒坛打开,往自己碗里倒上,然后问沈灏:“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罢。不要劝我,我今天不想听人说教,我只想喝醉了好好睡一觉。” “好。” 沈灏也叫小二送来大碗,和玉卿意一人端一碗,举碗碰沿,一饮而尽。 连喝几轮,沈灏不胜酒力,很快就脸颊通红,醉眼迷离地看着玉卿意:“玉、玉小姐,你酒量真好……我都、都醉了……” 玉卿意此时也有了六七分醉意,笑眼看着他:“其实我原来酒量不好,几杯就醉,只是到后来,喝得越多就越清醒,我越想醉越醉不了……你知道么?原来喝不醉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没有牵挂没有想念,一无所有的人便不会醉了。我这里是空的,装不进任何东西,任凭再多的酒倒进去,也只能漏出来。” 她伸出手指,指在了心口的位置。 沈灏红着脸笑得纯真,不解问道:“怎么会空呢?心里面能装很多人很多事,父母亲友,挚爱妻儿……你难道就没有想念的人吗?” “有啊,可就是因为想念的人和东西太多,装不下了,所以我便都扔了。” 兴许是在酒意微醺之下头脑有些发晕,又或者是身旁之人给了她莫名的熟悉感。 玉卿意忽然有了倾诉的兴致,放下酒碗,垂眸敛眉,幽幽开口道: “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才是卿卿不愿意原谅的真正原因~~o(>_<)o ~~ 第三十八章 当年 “我一直都知道他娶我不是单纯地喜欢我而已,如果我不是玉家的独生女儿,恐怕那场婚事是不会成的。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对我是有几分真心的,他怜惜我心疼我,所以在我失去亲人的时候娶了我,代替奶奶和三哥成为我的依靠。” “人给他,钱给他,沉香楼给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他,因为我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他。我别无所求,只愿百年沉香楼能够传承延续,是晏家还是玉家的都不打紧,惟独不能毁在我手里。他答应我了,他说他会替我守着沉香楼,决不让别人染指。” “有时候我在想,人还是糊涂一点好,看得不那么明白,也就没那么多烦恼。其实成婚三年,他对我是很好,当时我满心以为世上再没有比我幸福的女人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由于玉氏一族天生血脉孱弱的缘故,我始终未能怀有身孕。” “所以你可想而知,某一日当我发觉自己可能有孕的时候,心情是何等的高兴,但我不敢贸然断定,害怕惹来空欢喜一场。于是我刻意压了几日才请大夫来确诊,终于确定我是真的怀了孩儿。那个时候,我觉得十全十美也就是这样了,相夫教子,儿女双全……”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跑去找他,想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是谁知我去了书房,却无意中听见他和他父亲的谈话。” 时隔多年,当日的情形清晰得彷如就在眼前。 玉卿意始终记得,那个不可一世的晏家家主站在那里,用一种不容否决的口气说道:“明怀,此次遴选皇商,为父志在必得。京城那里的打点不是笔小数目,你大哥前段日子贩茶亏了不少,账房刚刚才补了一大笔银子填上。如今家中形势不好,所以为父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解一解现在的燃眉之急。” 晏知恭顺应允:“是。父亲,不知需要多少?” 晏老爷眼带精光,捋着胡子道:“五十万两。” 听见这个数目,门外的玉卿意不禁一惊,这么大笔数目,晏知怎么可能拿得出来?就算是整个沉香楼加起来,账目上也没这么多闲钱。 果然,晏知脸上浮起为难,犹豫着开口:“这……几万两是不成问题,可是这么大一笔……有些难办。” “明怀啊,你们兄弟几个当中,就数你最聪慧,也最像我。” 晏老爷站起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唏嘘地回忆道:“我还记得你六岁那年过元宵节,下面的人送了张虎皮来,还有两只打虎时拾得的虎崽子,说是可以养着玩儿。小虎崽才两月,就跟猫儿差不多大小,老大老二看见了很是喜欢,一人上去抱住一只,怎么也不肯撒手,包括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是围了上去逗着玩儿着。只有你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眼里不露欣喜。我问你不喜欢小虎崽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说的?” 晏知还没回答,晏老爷又道:“你说你不喜欢老虎,你喜欢兔子。你还问我能不能送只兔子给你。当时你一说这话大家都笑了,纷纷说你没个男孩儿样,倒跟个女娃似的,没志气。我也笑了,心里觉得有点失望,但还是吩咐下面的人送了你两只兔子。”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要了兔子回去不是养,而是把它们杀掉,剥皮给你娘做了顶帽子。而要了虎崽的老大,日后却在喂食时反被猛兽咬了一口,差点废了一条腿。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不要虎崽,是因为你只要对你最有用的东西,你从来就清楚自己缺什么要什么。他们都以为你像白兔一般软弱,殊不知你才是真正的猛虎,目标明确,下手果决。当时你只有六岁呵,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心思,很不简单……” 这些往事,玉卿意从未听晏知提起过,她知道他的童年灰暗一片,她不愿让他伤心,所以从不主动相问。此时乍然耳闻,她想迈进的脚步就停滞在了屋外,默默听着父子俩的对话。 只是晏老爷接下来的话,却把玉卿意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所以明怀,你娶玉家那丫头也是因为早就看中了那笔产业吧?百年香粉世家,人丁单薄,独生幺女……呵呵,为父不得不夸你很有眼光和手段,那么骄纵的性子,也能被你驯得死心塌地。如今沉香楼尽在你手,百年基业的底子在那儿,我想五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玉卿意紧紧屏住呼吸,祈盼着晏知出言否认。不是否认沉香楼能拿出这笔钱,而是否认那句早就看中了玉家产业的断言。 谁知晏知沉默半晌,却是开口认同了父亲的说法。 “我不要虎崽,是因为当时还没有能力驯养它们,等我有这能力的时候,自然也会养。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这是父亲您教我的。您还教过我,攻克人心要擅找弱点。她……虽然脾气有些大,但好在终归是只久关笼中的幼鸟,喜欢外面的新鲜刺激。所以不能一开始就顺着她,一味献媚讨好只会适得其反,引起她的反感。驯服这种鸟,要先引起她的兴趣,继而博得她的信任,使得她依赖,最后再减掉她的羽翼,她就会乖乖听话了。” 晏老爷听了哈哈大笑:“这个比喻好!极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明怀。你的驯兽手段,为父也自叹弗如啊……若是这次遴选你能助晏家成事,以后我便分家中一半的生意给你打理,如何?” 玉卿意在门外听到晏知一席话,耳鸣嗡嗡,听到的只有哗啦啦的破碎声。 满腔热忱就这样被他践踏脚下,残破不堪。 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以为她是偷花的小贼,她以为他是花圃的长工。明明是无意的邂逅,到头来怎么会变成有心的算计安排?! 花圃里的亲吻,沉香楼的幽会,端午日的遇险过夜……桩桩件件,都是他刻意为之,存心讨好! 还有那句减掉羽翼……奶奶和三哥就是保护她的羽翼,如今二人不在,难道也是被他除去的?! 愤怒绝望的情绪翻涌而上,玉卿意把来此的初衷抛却脑后,愤然推门而入,痛声质问。 “你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再说一遍!” 晏知没料到玉卿意在此,也不知道她听见多少,面上划过一抹慌乱,随即走过来想伸手安抚她:“你怎么来了?我和父亲在谈正事,你先回房,我待会儿就回去,听话……” “别碰我!”玉卿意甩开他的手,恨恨看着他,“敢说不敢认么!原来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玉家的产业,你娶我只是为了钱!是不是?!你说!” 晏知皱眉道:“卿卿别闹!父亲还在这里,你这般大吼大叫成何体统?乖乖听话,先回去啊……” “父亲?你把他当爹,他有没有把你当儿子!有好处从来不分给你,出事了就找你补窟窿!好一个父慈子孝!” 玉卿意失望到了极点,转身就指着晏老爷骂道:“我告诉你,少来打我沉香楼的主意!那些钱我就算烧了扔了都不会给你!哈,你们晏家不是根基深厚?居然谋夺一个弱女子的家产,卑鄙无耻!” 晏老爷脸色铁青,走近斥道:“你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若不是明怀帮着你,你家那点斤两早被人吞了!如今还反过来咬我们晏家一口,真是不知所谓!还有你身为人|妻,不侍公婆,骄纵蛮横,进门到现在肚子也没个动静,还不准丈夫纳妾,实在是荒唐!若不是明怀不肯,我早让他休了你这等恶妇!” “休就休!反正我也见不得你们一家人的嘴脸!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一群下贱货色!” “你、你……”晏老爷被气得发抖,扬手想打玉卿意,“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毒妇!” 晏知见状,赶紧一把拽开玉卿意。孰知情急之下他用力过猛,玉卿意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撞上了旁边的桌子,桌角刚好顶在了小腹之上。 “父亲息怒!”晏知急忙上前拦住暴怒的晏老爷。 “这等口不择言的恶毒妇人,也就你会护着她!”晏老爷咬牙说了一句,接着把袖一甩,“跟我走,出去说!” 话音一落,晏老爷便大步跨出了房门,晏知下意识先看了玉卿意一眼,发现她扶着桌角一动不动,死死咬住嘴唇,依旧恨火滔天的样子。 “卿卿你先回去,我晚点再跟你解释。” 晏知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匆匆扔下这样一句话,随即也出去了。 “呃……” 玉卿意蜷着腰,一手紧紧捂着剧痛的小腹,想出口叫他回来,却声嘶力竭。 “三……郎……好痛……” 在这一天,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寂然消逝。 …… 沉香楼内,徐娘奉上一杯茶给玉隽。 “老爷,这么多年您去哪儿了?唉,你走的时候大小姐才这么点高,如今已是桃李之年了……”提及过去,徐娘唏嘘不已。 “我也就是到处走走看看,碰上喜欢的地方住一阵子。”玉隽看着徐娘如今的模样,也感慨道:“一晃就是十五年,我们都老了。” “孩子们都那么大了,不老才怪。”徐娘又道:“不管怎么说,您能回来就好,多陪陪大小姐,开导开导她。” 玉隽想起在外听闻的传言,于是问徐娘:“对了,我问你,小卿怎么回事?她一个女儿家,成婚又和离,好像还喜欢去那些地方,这到底……” 他说到这里都不忍再言。无论外人口中的玉卿意多么荒唐不堪,她始终是他捧在掌心里的挚爱珍宝。 提起这个徐娘就没好气:“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晏家那白眼儿狼害的!大小姐对他那么好,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他可好,反过来算计玉家的家产,狼心狗肺!” 话正说着,刚巧晏知从对面颜玉楼走出来,面色阴沉,眼神黯然。 徐娘指着他就喊道:“喏喏!就是他,没良心的白眼儿狼!真不知他安个什么心,非要把铺子开到咱们家对门……” 徐娘话还没说完,玉隽便已经愤然起身,怒气冲冲地朝着对门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晏知被揍么? 想看真相大白么? 想要小酒明天继续么? 那就要给我打鸡血啊!!!\(≧▽≦)/ 第三十九章 下跪 晏知被玉卿意气得够呛,心头就像压了块大石头,沉重之下简直都快窒息而亡。 他黑着脸刚走出颜玉楼的大门,只觉眼角黑影掠过,接着脸颊就挨了重重一拳,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混账小子!” 耳畔响起陌生男人的怒吼声,晏知察觉口腔中一股浓烈的血液味道正在蔓延,满嘴腥甜。他侧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这才抬眼看去。 晏家家仆已经冲出来拉住了那个袭击者,只见他青衫布衣,两鬓斑白,一副落魄文人的模样,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晏知,额角青筋爆出,似乎还想动手。 只是……这人的长相有两三分熟悉,仿佛是认识的人。 晏知本来就阴霾的情绪变得更差了,上前阴测测地问道:“哪里冒出来的老家伙?竟敢动手打我,活腻了就明说,本公子提前送你去见阎王。” “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玉隽挣扎着还想打人,一群人死命拽住他,徐娘也赶紧出来劝架。 “老爷你干什么?何必跟这白眼儿狼一般见识!算了别理他,我们回去!大小姐过会儿该回来了,别让她难做……” 玉隽不甘心:“他害得小卿这样,怎么能算了?!说什么我也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为小卿出口气!” 晏知听到徐娘唤这人“老爷”,登时一怔,不可置信地重新把玉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才终于想起为何会对他有股熟悉感。 居然是玉卿意的父亲! 玉隽挣脱出一只臂膀,又挥拳而来。晏知这回出手一把截住,之后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原来是岳父大人呀,小婿失敬失敬……” 他这样的称呼无异于火上浇油,玉隽大怒:“嘴巴放干净点儿!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玉隽再怎么说也是年近半百之人,当然不如晏知身强力壮,两人一交手,他便被晏知紧紧钳住手腕,动弹不得。 晏知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岳父无甚好感,又被他打了一拳,再加上早先被玉卿意气狠了,火上心头,说话愈发口无遮拦:“再怎么说你女儿也和我同床共枕好几年,就算和离了夫妻情意不在,睡觉的情分还有呢!一声岳父大人,您担得起的,而且绰绰有余。” “斯文败类!”玉隽哪里容得晏知羞辱,怒骂一声后挣脱束缚,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晏知见他来势汹汹,伸臂一搡,也火气不小地说道:“看在你是她亲爹的份上,这一拳我不跟你计较,但我警告你,少来惹我!下回再来没事找事,休怪我对老人家不客气!” 言毕晏知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下嘴角,转身就走。可是玉隽却又冲上前拽住他,势必要讨回公道的样子。 “负心薄情的东西,小卿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来纠缠什么?!给我滚远点!” “你凭什么教训我?若论负心,当年你逼死发妻抛弃幼女,我等小辈望尘莫及!” 晏知屡屡忍让,玉隽却咄咄相逼,终于惹得他炸毛,一通狂吼:“老家伙你搞清楚,是你女儿要跟我和离!你以为我没哄过她没求过她?他妈的老子都给她跪下了!可是她呢?当着所有人给了我一巴掌,还扔下一纸和离书!到底是谁薄情?!谁!” 当年一场争执不欢而散,晏知跟随父亲出去,把事情商定之后再回来,却不见了玉卿意的踪影,他猜她定是赌气回沉香楼去了。晏知想着如今她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况且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待解决,实在有些分|身乏术,于是他索性就由着玉卿意去了,只是派了个小厮去确定她是否真的回了娘家,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便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帮着家里做事,无暇顾及其他。 说实话,晏知从没有想过侵吞玉家的产业,他只是需要借助沉香楼来一展抱负、显露头角,从而让父亲刮目相看,接着插足晏家生意,进而慢慢接手晏家,向所有人证明他这个庶子的才干,把那些欺侮过他和他娘的人踩在脚下,还以十倍百倍的羞辱。 这颗复仇的心太迫切了,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不能放弃。 虽然这场婚姻确实有利用的成分在里面,但按照晏知自己的认为,娶玉卿意是出自真心,连带着的其他好处只是锦上添花。人是自己喜欢的,契机是自己需要的,如今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他的卿卿这么爱他,她一定会体谅他的。晏知如是想。 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但是他现在需要用这些钱来博取父亲的信任,再说真的成为皇商以后,钱财会如流水般延绵不绝而来,到时候他会还给沉香楼更多。这笔钱,就当是他借的。 晏知当机立断,去沉香楼拿了印鉴,到钱庄提走了所有的钱,甚至还把买原料的钱压下,赊了几笔账,终于凑够了银子,能够一解燃眉之急。 他以为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玉卿意肯定会出面阻止,到时候他正好趁机向她好好解释,晓以情理,化开两人的误会。晏知对玉卿意的脾性很是了解,虽然她倔强高傲,可并非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他只要耐心哄一哄,事情肯定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好几日过去,钱庄都把钱送来了,玉卿意却仍旧没有露面,连个音讯都没有传来,毫无动静。 晏知心里的期盼变成了忐忑,再变成了惴惴不安,甚至有些莫名惶恐。他差人把钱给晏府送去,自己则孤身去了玉宅。 玉宅大门紧闭,一片悄然,颇有些沉谧压抑的气氛。晏知上前重重叩门,过了许久,方才有人过来应门。 只是门童开门一见是晏知,赶紧吓得把门“咚”的一下阖上,在里面喊道:“姑……爷,大小姐吩咐了,她不见客。” 晏知对玉卿意这种做法有些生气,沉声道:“我是外人么?她不见别人可以,怎么能把自己相公拒之门外?!开门!” 门童吞吞吐吐地回答:“姑爷,大小姐吩咐过的……您别为难小的了……” “你若是再不开门,我便真的为难你了!” 这门童不敌晏知的强势,最后被他硬闯了进来,一脸阴鸷地朝着后院走去。 在玉卿意寝房门口,晏知始料未及地被出嫁多年的徐娘揽住。 她怎么回来了?晏知心生疑惑,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 徐娘看着他的眼神向要吃人,可又刻意压着嗓子吼道:“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晏知绕开她就要进房:“我来找卿卿,你让开。” 徐娘张开手臂一挡,坚定地站在门口:“不许进!大小姐不想见到你,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晏知碍于对方是女子又是长辈不好动手推搡,只得在门外扯开嗓子喊道:“卿卿,卿卿!你在不在?我来接你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慢慢说好么?别赌气了,卿卿……” “要死你了!别在这儿瞎嚷嚷!”徐娘赶紧把他推到墙角,威胁的口气说道:“大小姐喝了药好不容易才睡着,你要是吵醒了她,我跟你没完!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叫人打你出去!” 晏知心头一紧:“喝药?卿卿病了?” 徐娘冷笑一声:“病?被你气成这样,生病算什么?连孩……” 徐娘话还没说完,房门咯吱一下被打开,一身素衣的玉卿意从里面走了出来,倚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徐娘你帮我把文书拿来,我有话对他说。” 她发髻未梳,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眶泛红,脸上还挂着未曾干涸的泪痕。就如一枝娇美白梨,被狂风暴雨折磨得残落凋零。 晏知见到一阵心疼,过去握住她的臂膀,关切问道:“你病了?怎么不差人给我说一声?吃药了么?看得是哪个大夫……” 他絮絮叨叨的一番关怀并没激起玉卿意的热切回应,她后退一步拂开那双手,冷冷说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钱你已经拿够了,给我滚。” “卿卿你听我说,这次父亲开口,我不好拒绝,这笔钱就当是沉香楼借给晏家的,等晏家成了皇商,一定能还给你更多,这样不是更好么?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你相信我。” “信你?怎么信?”玉卿意斜眼看他,眸里染上浓烈恨意,“我是只被你拔掉羽翼的鸟,是个被你玩弄于掌心的宠物!你觉得我还能信你?!” “我没有这样想。”晏知拉住她的手,恳切说道:“那些话不是真的,是我为了让父亲信任而随口胡诌的。你也知道他不喜我们沉溺儿女私情,他欣赏有手段的人……卿卿,那些话伤了你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我怎么能原谅……” 玉卿意双手紧紧绞着袖角,覆于小腹之上,咬牙迸出一句话:“你想让我原谅?好!那你给我跪下!” 晏知诧异地瞪眼看她,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玉卿意抬眸,桀骜重复道:“我叫你跪下,跪下求我原谅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 自古男人血性,宁死也不跪地求饶。玉卿意突然这样要求,着实令晏知难堪不已。 晏知犹豫:“我……” 男人跪天地跪父母,可哪里有跪妻子的道理?! “不愿意?晏知,我就知道你是骗我!你根本就是利用我,就是想要玉家的产业!你从来都不爱我!”玉卿意忽然变得很激动,失态大吼一气。 晏知袖下拳头紧捏,心中挣扎如猛兽相斗,最终一咬牙应承了下来。 “好!我跪!” 他身子一低,双膝便重重落在地上,磕出一声重响。 晏知跪在玉卿意跟前,双手抱住她,仰头哀求:“卿卿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就原谅我一回,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是真的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他甘愿为她变得如此卑微,纵使被她踩到脚下也甘之如饴。 可惜,这一跪换不回逝去的生命,换不回已死的心。 一切太迟。 “呵呵……”玉卿意站在那里,忽而轻轻笑了,笑得莫名悲凉。她伸出手,作势想要抚上晏知的脸,凄然反问:“你以为我真的会原谅你?” “啪”一声,她扬手狠狠甩了晏知一个耳光。 “晏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永、远、都、不!” 玉卿意抓过呆愣在旁的徐娘手中的和离文书,狠力砸在晏知脸上。 “我看见你就恶心!我再也不要和你这种人在一起生活!从今往后,我们夫妻情意已尽,恩断义绝!” 她一脚踢在晏知胸口,踢得他往后跌倒,自己则决然转身而去,紧紧关上了那扇房门。 这一跪跪掉了晏知的自尊,一巴掌又打掉了他的祈望。晏知心寒了。 三年夫妻情分,说断就断,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 他没想到自己的低声下气居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失望愤怒之下,他抓起那纸和离文书,也毅然离去。 这一走便是两年,晏知去了京城打理晏家生意,期间再未回过蒲州,也再没见玉卿意一面,只能偶尔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得悉她的境况。 那些钱他没有还给玉家,他心底暗暗希望沉香楼会垮掉,也许这样玉卿意就会来找他,就会回头。 出乎他的意料,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硬是独自撑起偌大家业,把那么个空壳子维系起来,勉强成活。 她太倔,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开口求他。她是真的要和他断了关系。 好狠心的女子,真狠。 这些回忆晏知本不愿想起,这会儿重提旧事,他想起玉卿意当年的所作所为,怒不可遏,把气全撒在了玉隽身上。 “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乖女儿!你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是我还是她!我他妈的就是犯贱,明知道她是这种没有心肝的女人,可还是放不下!还是想回来找她!” 晏知双目通红表情狰狞,他揪住玉隽的衣领,勒得对方呼吸不畅,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徐娘见势不妙,跑上来扯晏知的手臂:“你疯了?!快放手放手!你就想着你难过,大小姐难道就好过了?当年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命悬一线,差点就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 晏知不自觉松开了手,回头问徐娘,嘴唇嗫嚅:“你说什么?什么……一尸两命?” 徐娘赶紧趁机把玉隽拉回来,理直气壮指着晏知鼻尖骂道:“死没良心的家伙!大小姐那时刚刚小产你还跑来气她!她不打你打谁?你只是跪了一跪挨了一耳光,换成是老娘,拿把刀杀了你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急事要出门,提前更新啦,祝大家元旦快乐!╭(╯3╰)╮ 回过头再看前文,两人一开始这么针锋相对,是不是情有可原? 谢谢yangkun520201童鞋的地雷,破费啦!(*^__^*)   第四十章给你      夜色微淡,如墨笔挥过天空,描摹出暗灰光景。      当晏知好不容易在这家酒馆找到玉卿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喝了多少,靠在沈灏肩头哭个不停,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胡话。      沈灏依旧那副似醉非醉的模样,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却又透着三分清明,说不清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      他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玉卿意的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就不会难过了……”      玉卿意哽咽地话不成句:“他们都、都不要我……只有三、呃,三哥对我最、最好……可是我还把他气……走了……”      沈灏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垂目叹道:“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玉卿意迷迷糊糊问道:“你好像他,真的好像……你是三哥么?你回来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      “我……”      沈灏刚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拽住后领一把拉开,来人力道很大,差点把他掀翻在地。      晏知把人推到一旁,走过去在玉卿意跟前蹲下,满眼爱怜,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怎么醉成这样?卿卿,我带你回家。”      玉卿意睁眼看着晏知,瞳孔染上醉色,摇头晃脑地问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晏知眼眶酸涩欲泪,他忍着哭意,挤出一抹勉强笑容:“我是三郎啊,你的三郎。我们回家好不好?跟我回家……”      玉卿意不相信:“你骗人,我家都被卖了,哪里还回得去?”      当年晏知盛怒一走留下一堆烂债,沉香楼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万般无奈之下,玉卿意卖掉玉家老宅换得现银,偿还了账目,才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沉香楼。      自此,沉香楼一蹶不振,枉有百年香粉世家的名号,却难现辉煌。      晏知揩掉她脸上不知是酒是泪的冰凉液体,亲吻着她的手背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该就那样走掉,是我失了理智,是我大错特错。卿卿,失去的还会回来的,我们的孩儿,也会回来的。”      提起孩子,玉卿意眼里划过一抹明显的伤痛。她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会有的会有的!”晏知怕极了她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抱着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还要生好多好多个,有儿有女,过年的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围着大圆桌子,给他们一个个发红包……”      “我不会有孩儿了,不会了……大夫说我以后都不能生……”      说着说着,玉卿意突然嚎啕大哭,举拳狠狠往晏知身上打去:“你知不知道我盼了多久才盼来他?我还不知道他是男孩儿女孩儿……你把他赔给我!赔给我!赔给我啊!”      晏知就这样紧紧抱住玉卿意,任由她一通乱打,不吭一声。直到她发泄完了,倦了累了,他才打横抱起她,离开了酒馆。      月凉如水,浅浅银辉照在身上,却比不得心中凉寒的万分之一。      玉卿意哭闹过后便在酒劲醺迷之下睡了过去,晏知抱着她,徐徐往沉香楼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锥心的疼。      那些他自以为是的不甘和愤怒,比起怀中女子所遭遇的痛楚,算得上什么?      晏知愧疚懊悔至极,他以为她是没心的,竟然那么绝情,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最绝情的居然是自己。      “三郎,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要你还给我,把所有的都还给我。”      晏知想起这句话,那晚他以为她是在沉沦欲海时意乱情迷随口说说而已,这时回想起来,才知道她是在向他讨要那个逝去的孩儿,那个证明他们血肉交融的小生命。      他这辈子,注定欠她的了。      晏知俯首下去,在玉卿意额头烙下轻轻一吻。他说道:      “你要什么我都给,这条命,也给。”      ……      “呃……”      宿醉之后喉咙又干又痛,玉卿意扶着额头撑坐起身,发觉腿上被什么东西压着,沉沉的动弹不了。      “你醒了。”      竟然是晏知趴在床沿睡着了,他被这点细微的动静惊醒,然后过来扶着玉卿意坐起。      “头还痛么?我去叫人煮碗醒酒汤。”      一早的晏知显得特别体贴温柔,玉卿意揉着眉心,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没记错的话,昨晚好像是晏知送她回来的?她醉成那个样子,又是和沈灏在一起,换作以前他早就发火了,怎么今早还如此温情脉脉的?他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不用了。”玉卿意果断拒绝,直接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走。”      晏知倒了杯温水过来,在床边坐下:“我怕你晚上难受没人照顾,所以就陪在这里了。好点了吗?想吃什么东西?我吩咐下面去准备。”      玉卿意随手接过杯子含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狐疑看着晏知,并不搭腔。      晏知接受到她不信任的目光也不尴尬,而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先起来吧,我去叫厨房熬些白粥。”      言罢他便走了出去,留下依旧没头没脑的玉卿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那么奇怪?撞坏脑袋了?!      玉卿意摇摇头,决心不去管这些。她换了衣裳正要梳头,门外响起含笑的声音。      “玉姐姐?你起来了吗?玉姐姐?”      玉卿意捏着梳子就去开门,见到含笑绵软开口:“刚起。你怎么过来了?腿上的伤好些没?”      含笑咧嘴露齿一笑:“我都好了!我昨天来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他嘴角一撇,显得有些委屈。      “怎么会?昨天……我有事出去了,很晚才回来,我怕打扰你睡觉,就没去看你。”      含笑这下满意了,看见她手里拿着梳子,颇为殷勤地夺了过来:“玉姐姐我给你梳头!你喜欢什么样的发髻?我会的样式可多了,就连画意姑娘也常叫我给她梳呢!”      玉卿意心头愉悦起来,偏头笑着答应:“好呀。”      “含笑,把头发都挽上去呀,这是姑娘家的样式,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就这样才好看呀。”      “不行不行,未出阁的姑娘才这样呢,我嫁过人的。”      “可你现在不是和离了么?既然和离了就不是他家媳妇了,当然要变回小姑娘的打扮。”      “呵呵,什么小姑娘?我顶多是个双十之年的老姑娘,还是不要了,不妥当。”      “不嘛不嘛!这是我辛辛苦苦梳的呢!你拆了就白费我一番心血。二十岁又怎么了?桃李年华,正是女人最漂亮的时候。”      “……我说不过你。”      晏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玉卿意坐在梳妆镜前,含笑站在她身后,两人有说有笑。镜里一张美颜笑靥如花。      含笑眼角一抬,看见镜子角落处出现的人影,俯身下去凑到玉卿意耳边,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很亲昵地说道:“你想配哪根簪子?这支珍珠的好不好?”      他的嘴唇就擦着玉卿意的耳垂,呼出的微微气息还带着茉莉的香味。      玉卿意下意识就把身子往后一仰避开,表情有些怪异,好像非常忌讳似的。她开口道:“就这支吧。”      含笑抿唇微笑,拿起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之中。      晏知看到这一幕,袖下手掌紧了紧又放开。他没有发火,只是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放下手里的粥碗,招呼玉卿意过来吃。      “卿卿,粥好了,趁热吃。”      这头小狐狸已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自己本就处于劣势,这会儿如果不忍下一时之气,恐怕玉卿意跟他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晏知深明这一点,所以他不动声色,装作没有看见含笑的刻意挑衅。      反正他还有筹码,至少,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和她朝夕相对。      晏知沉眉凝思着心事,连玉卿意用完了粥也不知道。玉卿意吃好以后放下碗,拉起含笑的手就出了门。      “走吧,我带你去前面铺子看看。从今天起你先跟着徐娘学东西,以后我的担子可就要靠你背了。”      含笑一阵雀跃:“好呀,我一定好好学,帮玉姐姐你排忧解难!”      晏知听到二人的对话,猛然抬头,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一样震惊非常。      玉卿意居然让一个外人插手沉香楼?俗话说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经历过那样的剧变之后,她难道还没有学聪明,贸贸然“引狼入室”?如今她又走了这一步旧棋,应当不可能是忘了教训,而是——另有打算。      晏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到颜玉楼,找来心腹吩咐了几句。      “你给我去查一查那个含笑的底,他是多久就在那里的?父母是谁?家中还有何人?这些全部要打听清楚。办好这件事,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出一日,办事的人就把含笑的背景摸了个一清二楚,一纸记录摆到了晏知的眼前。      晏知过目之后,了然一笑:“果然如此。”      与此同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原本在蒲州举办的品珍会临时改了地方,改到了华州。原因是当今陛下刚刚册封了一位皇贵妃,贵妃籍贯便是华州。这次商司杜大人借品珍会落脚华州,顺便帮皇贵妃给家里带去一声问候。      皇贵妃圣眷正浓,下面的人当然要尽力巴结讨好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晏知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其实商司的人不来这里也好,省得他还要出钱出力款待,他去华州参会也一样,还能更省事。只是当他知道了皇贵妃的家世以后却一改轻松脸色,眉间带上一抹深沉。      这皇贵妃姓沈,出自华州沈家,也算名门之后。而且听说,她还有个同胞弟弟,叫沈灏。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小酒要勤奋!\(^o^)/~      祝大家新年快乐!扑倒狼吻~~~╭(╯3╰)╮~~~ 第四十一章红线   含笑很机灵也很听话,才在沉香楼一天,徐娘就对这个出身卑微的孩子大有改观。从一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变成手把手细心教导。      玉卿意见状很是欣慰,托腮看着正在打算盘的含笑,久久凝视。      幸好她还有他。含笑的存在,给她黑沉黯淡的人生点燃了一缕希望,使得她有理由活下去。      “小卿。”      玉隽一声低唤打断玉卿意的思绪,她不悦地回过头,冷冷说道:“你又来干什么?我那天说得还不够清楚?”      区区一夜,玉隽就如老了十岁一般,双鬓霜华愈发扎眼,脸上刻着数不尽的沧桑。他有些局促:“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      “这下你看到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玉卿意冷着脸就出口赶人。      玉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露尴尬,踟蹰不定。      含笑听到动静走过来,睁大眼满脸好奇:“玉姐姐,他是谁?”      玉卿意抬眼与含笑清澈的目光相接对视,只一瞬便挪开视线,轻飘飘说道:“谁也不是。我不认识他。”      含笑闻言冲玉隽礼貌一笑:“这位客官,您要买什么吗?”      “我……”玉隽为难地看向玉卿意,玉卿意把脸转开不发一言,用沉默来否认和他的关系。      “客官?客官?”含笑见对方没反应,又再唤了两声。他眉头紧紧皱起,双眼写满了迷惘不解。      还是徐娘过来打破了这场僵局,她上前招呼道:“老爷您来啦,快请坐,小丁奉茶!”      含笑询问的眼神看向徐娘:“老爷?”      “这位是玉老爷,是大小姐的亲爹。”徐娘介绍了以后,又压低嗓子凑近他耳边说道:“我看你心眼儿也不坏,索性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想稳稳当当跟着我们大小姐,老爷这关,必须得过!懂了么?”      含笑的瞳孔倏然放大,嘴唇微张欲语,却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就这样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呆呆愣愣,只顾盯着玉隽看,满眼惊涛骇浪。      “玉姐姐,他……他是……”      含笑没有按照徐娘的暗示上前讨好玉隽,而是转过脸询问玉卿意。      玉卿意缄口不答,但是她垂眼的沉沉一叹,却又默认了这般说法。      正好小丁端茶上来,徐娘端过递给含笑,使了个眼色:“喏。”      含笑接过茶碗,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什么缘故,他双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摇晃出来,烫得他手背通红。      他浑然不知一般,埋首恭敬奉茶,嗓音喑哑:“老爷请用茶。”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男孩儿,玉隽也略有耳闻。他一双眼锐利地看着含笑,眉心蹙起,半晌没有做声。      “接了吧,他敬你是应该的,你该受这份礼。”      冷漠的玉卿意忽然这般一语,冷不丁让众人惊讶。玉隽看她主动搭理自己有些高兴,也不去计较含笑的身份来历,赶紧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有些小心翼翼讨好玉卿意的意味。      玉卿意淡淡瞄了他一眼,表情微微松懈,随后她站起来就走,匆匆扔下一句话,却没道明到底是向谁说的。      “我随便转转,不用跟着。”      玉隽和含笑都不甘就此被撂到一旁,下意识就要抬步跟上。可是却有人捷足先登,在沉香楼门口截住了玉卿意。      晏知亲密地展臂搂住玉卿意的肩膀,凤目笑看对面二人,低头对怀中之人说道:“怎么这么晚都不过来?我正要去找你呢,走吧。”      玉卿意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想脱离他的束缚。她拧眉说道:“你过来作甚?我又没约……”      “卿卿,”晏知打断她的话,冲她眨眨眼,“我们说好今天去观音洞的,你忘了?”      玉卿意一下明白了,晏知这是要帮她解围脱身。      她看了眼满脸殷切的玉隽,咬牙一狠心,顺着晏知的话就往下接:“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我们走吧。”      “告辞。”晏知冲着玉隽拱拱手,拉住玉卿意就走,迈出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特意补充道:“对了,我们今晚不回来,你们就别等了啊,不用留门。”      只顾埋头往前冲的玉卿意闻言,压着嗓子低声道:“你别得寸进尺!”      晏知笑颜盈盈,装作亲昵在她脸颊一吻,小声道:“我这是帮你呢,给他们父子俩制造机会培养感情,你不谢我就罢了,怎么反倒埋怨起我来了?”      “你!”      玉卿意猛然抬眼瞪着他,眼里流动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我都知道了。”晏知大方承认,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你对那小家伙这么好,我还以为……没想到竟是这层关系。是我疏忽了,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含笑是个稚弱少年,未及弱冠,玉卿意这般年纪,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对他动情了?晏知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发觉这其中的奥秘。      她的心里依然只有他,没有别人。晏知想到这里心底一阵狂喜,觉得眼前是豁朗一片。      “你知道就好。我警告你,以后不许打他的主意。”      两人转过街角,身后的人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玉卿意赶紧甩开晏知的臂膀。      “好了,我走了。”      晏知一掌拉住她:“利用完我就不要了?卿卿你这样可不厚道。”      玉卿意斜睨他一眼:“是你主动送上门来陪我做戏,我又没央你求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晏知没有咬住此事不放,也没生气,而是又笑着问道:“那你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玉卿意不给他好脸色,“你该干嘛干嘛去,少来烦我。”      “既然你没其他安排,那我们还是照原定计划去观音洞。”晏知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笑着牵起她的手,带着人往路边一辆马车走过去。      玉卿意想甩开他的手,无奈对方力气太大挣不脱,反而把自己手掌弄得通红。她不悦开腔:“什么观音洞?我不去!”      “卿卿你忘性真大,刚才不是还给岳父大人说要和我去观音洞的么?怎么转眼就忘了?要不要我回去叫岳父大人过来作个证?还是再加上小舅子,我们一家人去拜拜菩萨?”      “……晏知你敢?!”      最后玉卿意还是不敌晏知的死缠烂打和威胁央求,被他半拖半拽弄上马车。晏家马夫扬鞭一抽,马儿撒蹄奔跑起来,马车转眼就出了城门。      观音洞是蒲州一处著名景致,位于城郊半山腰,乃是由于那里有尊巨石天然形似观音而得名,据说此尊观音像很灵,有求必应。此处一座寺庙依山而建,香火鼎盛信众不绝。      玉卿意坐在车厢内,听着车轮咕咕声,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终于主动开口问晏知。      “含笑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晏知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眸子,歪起嘴角吐出两个字:“你猜?”      玉卿意恨他一眼:“不说就算了!”她有些赌气地把头转到一旁。      “好好好,我说我说,真是小气鬼……”      晏知腆着脸去把她身子扳正面对自己,口气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暗喜:“一开始我还真被你唬了过去,以为你真看上了那个小家伙。可是后来我转念一想,你说他一个小白脸……咳!我意思是他出身不大好,长得还没我英俊,哄女人的手段也不见得高明,更何况年纪还小,身子骨又弱,床上那点道行肯定也……”      “你胡说什么!不要脸的家伙!”玉卿意听到这里恼他没正经,发怒踢了他一脚。      “嘶嘶!卿卿你轻点儿,把我腿踢坏了看谁以后抱你背你给你当马骑!”      “谁稀罕!你好不好好说?!”      晏知终于收起玩闹神色,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娓娓道来:“总之,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差强人意的小家伙,能得到你的青睐必定不是偶然,背后肯定另有原因。我想起你曾说过你爹娘的事,当年你爹走后,纳妾一事不了了之,没有后续。可是按照你说的,当时那女子已有身孕,如果孩子被生了下来,年纪的话……正好跟含笑差不多大。我又想起你爹以前的名号,常年流连烟花之地的人,相中一两个妓子然后想纳回家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我叫人去查了他的底,这下,一切水落石出,一目了然。”      玉卿意幽幽感慨:“是,他是玉家的骨肉,是我的弟弟。其实这件事我也没打算瞒多久,只是我暂时不想让含笑和那个人知晓。我怕含笑那孩子知道了受不了,出生便不知生父是谁,娘亲早逝,又在那地方过了十几年……换做任何一个人,知道了真相心里都不会好受。”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含笑好只是血脉相连的天性使然,后来却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同样幼年丧母,同样遭遇生父抛弃,同样无依无靠,同样孤身一人……      含笑不仅是她弟弟,更是另一个她。每次看见他,她就止不住地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      “我知道你可怜他。不过他的心思……”      晏知亲吻上她的额头,还想说些什么,又戛然而止。      他叹道:“罢了,终归是你家的人,既然现在接回家了,以后好好教他便是。”      山路颠簸,马车缓缓行驶了好一阵,终于到了观音洞。车夫停稳车摆好踏脚凳,晏知便扶着玉卿意出来。      佛音潺潺,青烟袅袅。      自庙宇里传出“咚咚咚”敲木鱼的声音还有僧人诵经的呢喃声,纵使进出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却依旧有种无法破坏的祥和感。      庙宇背后的山体凹进去一大块,彷如劈天神斧划过留下的伤痕。在那凹进去的地方,立着一尊高约十丈的白色石像,未经人工雕琢,却真有七八分观音的形态。      足踏青莲,手举净瓶。垂眸敛目,慈悲悯人。      玉卿意站在石像的跟前,仰头望着普渡众生的他,忍不住悲戚一问。      你静立在这里这么久,看遍红尘辗转,参透世间情感,可曾真正悲怜过何人?指点过何人?普渡过何人?      你眉目含笑,你神情释然。那是因为你从不曾置身尘世,不懂世人的恩怨情仇。      冷眼旁观当然容易,身处其中,才是最为艰难。      “卿卿。”      晏知方才一下车便往庙里去了,这会儿他手里拿了一匝红线过来,慎重地牵起玉卿意的手,把红线一端系在她的小指之上,然后绕起圈来。      他凤目轻垂,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启唇说道:“这是我向月老求的姻缘绳,绕一圈便是结缘一世。一边拴在你那里,一边拴在我这里,以求来世、来来世我们都能结缘。”      玉卿意看着红线绕过小指一圈又一圈,直到缠满整个指头,密密麻麻。      这时,她又听晏知说道:      “我只恨这红线太短,连得住十世,连不住生生世世。”      “卿卿,过去的事就当是上辈子的好不好?我们这一世,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当然要日更,哇O(∩_∩)O哈哈~      原谅还是不原谅,这是个难题 第四十二章 情死   玉卿意看着指上的红线绕了圈圈,紧紧勒住皮肉,觉得指骨都隐隐作痛。      晏知把红线的另一头系在自己小指,拴紧,然后抓起玉卿意的手,两掌十指交握,牢牢合在一起。他牵起她往庙里的月老殿走去。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      玉卿意微微仰头,逆光看着晏知的背影,只见东阳照耀下他的所有一览无遗,就连侧颈皮肤上的细微茸毛,也浮起淡淡光芒。      以前的她经常被他感动,就算是一枝花儿一纸情诗,她都能兴高采烈拥进怀里,回味整夜。      如今面对这般浓烈的示爱,她却有些吃不消了。      相遇结缘,生生世世。      多少女子期盼的呵,她玉卿意在以前,何尝不是这样希望?希望能够和情郎白首偕老,纵使入了轮回再到下一世,也要再续前缘。      只是这场孽缘孽债,她经历过便不想再来一次了。      薄命之人,无福消受。      所以还不等晏知走进月老殿,玉卿意便伫足不肯前行,拔下发簪果决在指上一划,硬生生割断了这条红线。      “腾”的一下,晏知感觉指上一轻,红线便松松垮垮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埋进尘土,弯曲一团。      “卿卿……”      玉卿意若无其事地把发簪放回发间,一边扯掉指上残余红线一边往外走:“你这种把戏留着哄小姑娘吧,我不信月老菩萨,我信求人不如求己。”      晏知望着地上两滴殷血,再看到玉卿意指上的伤口,心头被揪住似的疼。他鼻腔呼出一声沉喘,大步追了上去。      “给我看看你的手。”      晏知抓起她受伤的手指就想放进口中吮血,玉卿意缩回手,紧握成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车夫在哪儿?叫他过来,我要回城了。”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都没见到马车的踪影。这时晏知讪讪收回手,冒出一句:“我叫他先回去了,我本想带你去寺庙后面看看的,我在那儿买了块地,种了好多刺玫,还建了座农庄……”      “没兴趣。”玉卿意心里恼他,面上却又是冷冰冰的样子。她左顾右看了一番,实在连驴车都没瞧见一辆,于是径直走上了山道,准备步行回城。      晏知默默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提起拖地裙裾,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行走,不一会儿绣鞋都沾满了泥土,灰扑扑的。那抹单薄倩影,在背脊上写满了倔强和骄傲。      他快步追上去在玉卿意面前蹲下,拍拍肩头:“上来,我背你。”      “我走得动。”      玉卿意不肯服软,她平素身娇肉贵的,走了一截已经把脚底磨出了水泡,疼得不行。可她还是执拗地拒绝了晏知,绕过他继续前行。      晏知屡屡被拒也不气馁,站起来跑上去拉住她:“别任性了行么?这荒郊野外不安全,你要恼我回去再恼,我们先下山。”      “你把我弄到这么个地方来,现在还来怪我任性?你以为我真是软柿子,由得你随便拿捏!滚远点,少来我眼前晃,心烦!”      玉卿意恨他一眼,随即歪歪斜斜地走到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揉了揉酸疼的脚腕。      晏知如今是铁了心要黏着玉卿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又厚着脸皮贴上去,蹲下覆掌过去握住她的脚踝。      玉卿意不愿他弄,使劲把脚往回缩,晏知紧紧捏住不放,沉声喝道:“别乱动!仔细捏碎你骨头!”      他脱掉她的绣鞋,隔着罗袜帮她按摩肿起的脚腕,力道轻缓适中。      玉卿意紧紧抿住嘴,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只是眼中带着几分戒备抗拒,双手还撑在身侧拧住衣角,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我说背你下山,你还非要跟我犟。平时又不常走动,绣鞋底子薄,这路上尽是石头,不崴脚才怪。你啊,这硬脾气多久才能改一改……”      晏知一边揉一边在那儿自言自语,唠唠叨叨的。      玉卿意被他数落了不大高兴,板着脸把他手推开:“谁稀罕你假惺惺!把鞋给我!”      晏知把绣鞋往怀里一藏,嬉皮笑脸的:“不给。除非你先叫我声三郎。”      “还我!”      玉卿意单脚跳着蹭起身来就去抢,晏知把鞋高高举起,有意逗她:“自己拿还是叫人,你选一样?”      玉卿意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还多,单脚立着又蹦又跳,就是抢不回绣鞋。她有些急了,举掌往他肩头打去:“混蛋!快还给我!听见没有?!”      “哎呀!”      只听晏知一声惊呼,他手上一松,绣鞋便滑落下去,滚到了山坡下面的草丛里,转眼被密密野草所淹没,再寻无迹。      晏知很“遗憾”地叹道:“啧啧,这下可好了,有个人是真的要打赤脚了。”      他这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玉卿意听进耳里不是滋味,恼怒地踢他一脚:“快去给我捡回来!”      “是是,小姐吩咐,小人遵命!”      晏知一张嘴又胡言乱语了两句,眼梢抛给玉卿意一个媚眼,然后下了山坡,在草堆里翻找起来。      好一会儿过去,玉卿意等得心急了,在路边站着往下望,催促道:“找到没有啊你?”      晏知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拿着根树枝还在草里翻来翻去,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呢!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说不准早被兔子还是老鼠什么的叼走了。”      “算了,不要了!”玉卿意闻言很是失望,有些赌气地说道:“反正和你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光脚走回去。”      话还没说完,山坡下的晏知就见她拿出手绢把脚包了起来,又踏上了山道。      才走了两步,脚底就被尖硬的石子棱角硌得生疼,玉卿意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脚底板都蜷缩起来。      晏知也从山坡下爬了上来,见状赶紧跑过来:“你慌个什么,不是还有我嘛,我背你回去。”      他再次在玉卿意跟前蹲下,回头道:“你这样走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估计天黑了都下不了山。我弄丢你的鞋,现在背你回去就算赔偿。别磨蹭了,快上来罢。”      玉卿意看着他皱巴巴又脏兮兮的袍子,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不堪忍受脚下疼痛,不情不愿地靠上他的背。      晏知在前偷偷笑了笑,表情餍足。他背稳人后站了起来,反手搂住玉卿意的腿,大步大步朝前迈去。      山野低回落雁斜,烟草凄迷翠蝶飞。      玉卿意如此近地挨着晏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道,在漫山遍野的疏草碎花中,忽然心情低落。      这个男人给过她一切,爱情、宠溺、欢乐、孩子……      他几乎成为了她的全部,她满眼满心都是他,于是盲目到被他算计也浑不自知。      可是,同样也是这个男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他把她捧到云端,又把她摔到地狱。切肤之痛,难以忘怀。      再次面对他的甜言蜜语和关怀备至,她确实心动,可却没有了当初的迷恋。      她能和他交易,和他说话吃饭,甚至和他欢好,但她再也不信任他。      其情已死,难复初心。      玉卿意的爱情,已经焚烧殆尽,灰飞烟灭了。      “你是不是故意扔掉我的鞋?”      冷不丁一下,玉卿意如是问道。      晏知“呵呵”笑了两声,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都已经丢了,你要是心疼,我回去多送你几双。”      玉卿意冷哼道:“我就知道你满肚子坏水!”      “这你可说错了。”晏知背着人走了许久亦觉吃力,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咧嘴一笑:“我脑里心里肚子里装的都是你,没地方装其他东西。”      “油嘴滑舌。”玉卿意没好气地嗤了一声,伸手在他肩头狠狠拧了一把,“快走!太阳都要落山了。”      “嗯嗯,我走快一点。不过卿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别生气。”      “你先说什么事?”      “那个,我们好像……迷路了。”      “……”      “晏知你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天黑下来的时候,在山里转悠了几个时辰的两人终于找到落脚的地方。      玉卿意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心绪恍惚了一瞬。      五年前的端阳节,他和她就在这里过了一夜,也是从那天起,她彻底接纳了晏知,把他珍藏在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底。      “咦?我们和这地方还真是有缘,卿卿你说是不是?”      晏知倒是一副很惊喜的样子,回过头来问玉卿意。      她斜他一眼,一语中的:“恐怕又是你晏三公子的有心安排。”      晏知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似是而非说了句“正好故地重游”,然后便去叩门。      “谁啊?”      猎户大哥的声音依旧亮如洪钟,他打开门看见晏知,很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怀来啦!来来,快进来坐!”      晏知拱手一礼:“大哥别来无恙,我们夫妻二人又来叨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跟我还客气个啥!”猎户大哥笑眯眯地把他们请进门,又回头向屋内扯了一嗓子:“媳妇儿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农妇掀开帘子出来见到人,一脸惊喜地走过来牵住玉卿意:“大妹子我可好久都没见着你了,以往都是明怀一个人上来,我还老跟他问起你呢!”      说着农妇一低头看见玉卿意一只脚只穿着袜子,问道:“咦?大妹子你鞋呢?”      玉卿意正要解释,只见晏知从怀里掏出一只绣鞋来,蹲下去给她亲自穿上,之后扬起得意洋洋的笑脸,说道:      “她跟我撒娇呢,脱了鞋打我还赖着不肯走路。我这不是没办法,只好背着她到您这里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晏知一肚子黑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酒儿娘子》签了繁体出版,不久之后就会正式和大家见面!哈哈,小酒开心转圈圈\(^o^)/~      坏消息是编辑在催稿子,小酒明天要整理旧稿……so,明天请假不更新……~(@^_^@)~ 第四十三章 了断 玉卿意看着那只失而复得的绣鞋,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这里是别人的地方,伸手就拧住晏知胳膊狠掐一把,咬牙切齿地迸出几个字:“你个混球!” “哎哟哎哟!” 晏知苦着一张脸,刻意大呼好痛,然后出口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夫人饶命……” 农妇见状笑得乐不可支,打趣道:“瞧瞧,瞧瞧!这打是亲骂是爱的,小两口感情还是那么好,蜜里调油呢!” 玉卿意气得腮帮子鼓起:“谁跟他感情好!我们早……唔!” 晏知伸手过来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我认罚!回去随你处置好吧?先进屋,走了这么久我都饿了。”说着他冲农妇笑道:“大嫂让您见笑了,我方才惹着了她,气儿还没消呢!” 农妇也热情招呼道:“是啊,有话待会儿说,快先屋里坐!” 晏知又凑过来咬着玉卿意的耳朵,轻声道:“来都来了,就安心歇一晚罢。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主人家面子不是?” 玉卿意细细“哼”了一声,瞪他一眼之后转过头对着农妇答谢:“谢谢大嫂。” 两人进屋坐下,农妇问了声吃饭没,晏知登时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 “我这不惦记着您的手艺,于是厚着脸上门来讨碗面吃,大嫂您可别赶我走呐!” 农妇咯咯直笑:“就会说话哄我开心!山里东西粗糙,你们不嫌弃我就高兴了。得,在这儿等着,我去煮面。” 正说着话,那汉子抱着个小娃从里屋出来,摇着孩子的小手说道:“虎头你看看谁来了?” 叫虎头的小男孩儿不过三四岁,浓眉大眼长得倒好。他认识晏知,看见人便扑腾了过去:“叔叔!” “诶!”晏知抱他入怀,捏了捏肉嘟嘟的脸颊,“虎头最近乖不乖?来给叔叔看看长高了没。” 他逗着孩子,玉卿意就在旁边看,把眼睛都黏在这个小家伙身上,有些惊奇,有些……羡慕。 “来,把这个给婶婶。”晏知塞进虎头手里一个花生,叫他拿给玉卿意。 虎头胖乎乎的手伸向玉卿意,嫩声嫩气地说道:“婶婶吃。” 玉卿意愣了愣,然后摊掌接过,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她不笑之时犹如寒冰美人,笑起来却颇为好看。小孩儿一般都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虎头也不例外,蹒跚着跑过去就往她腿上爬,小嘴直喊着:“抱——抱——” 玉卿意有些惊慌失措,她赶紧把小家伙拎起来搁在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圈住他,动都不敢动,生害怕他摔着。 晏知出神地看着对虎头柔情似水的玉卿意,暗自希冀她也能这般对自己便好了。 虎头他爹见状哈哈大笑:“大妹子你放松些,别那么紧张。” 玉卿意眼睛紧紧盯着虎头,有些窘迫地开口:“我……我怕他摔下去了。” “这娃皮实着呢,摔几跤没事!小孩子嘛,就要等他自个儿瞎折腾,这才长得快。”汉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时农妇端着面进来刚好听见,遂接口道:“她没带过孩子自然不晓得这些,等以后自己生了孩儿,慢慢就有经验了。来,快趁热吃。虎头过来,娘亲带你去睡觉。” 只是人影交叠的瞬间,玉卿意如刺哽喉,进退不是,只得生硬咽下满腔苦水。她等着虎头被抱回去,然后默默端过碗吃起面来。 如果当年没有失去孩子,她现在也身为人母,也能高高兴兴地给他人讲述养儿育女的经验。而非如今这样,手足无措惹人笑话。 晏知察觉到她的失落,覆掌过去握住她的手,未作言语,只是紧紧握了握。 玉卿意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身体转到另一边,低低埋头吃东西,扔给他一个冰冷侧脸。 还是香喷喷的鸡蛋面,但吃进嘴里味道已经变了。没有了当初的鲜美清甜,反而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面汤热气熏在脸上,白雾飘忽眼前,玉卿意眸子都带上一层薄薄氤氲。 这里景色依旧,可惜物是人非。 再次坐上这间土屋的木床,玉卿意看着床头墙面斑驳的年画贴纸,抚摸着床沿古旧的划痕,有些回味有些感慨。 晏知抱来垫褥被子,一边铺床一边说:“上回我们来是端阳,天气要热一些,如今还没入夏,晚上定是更冷的,多盖床被子免得着凉。” 玉卿意看着他做这些琐事,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都是他照顾她。她是标准的闺中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且有些被宠坏了,厨艺女红不仅不精,连碗粥也没熬过。反倒是他这么个公子哥,事事都自己做,娶了她以后就像养女儿那般,早晨还帮她穿衣洗脸,比贴身丫鬟还伺候得妥当。 他不是不好,他就是太好太体贴,才愈发凸显出那些背叛的丑恶。 “先别忙了,过来坐。” 玉卿意蓦地拉住晏知的手,示意他到身边坐下。 晏知受宠若惊,目露疑惑:“怎么了卿卿?”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玉卿意微微一笑,不再逃避他炙热的目光,而是抬眸直视着他,眼中平静无澜,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晏知还以为她又要闹别扭,听闻此言放下心来,点头道:“嗯,以前到外地办事的时候如果经过这座山头,有时间就上来看看。后来我们……分开,我买了观音洞后面的地种花修庄子,离这里近了,来得就勤一些。说起来虎头那孩子就是我们借宿那年冬天生的,我头次见他才丁点儿大,转眼都这么高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都五年了。”玉卿意也长叹一声,“我从没想过还会来这里看一眼,也没想过居然是和你一起。” 晏知笑了,凤眸弯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玉卿意抢了白。 “其实,我以前没想过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没想过会和你分开,没想过那个孩子会流掉,也没想过我们会吵架,更没想过你我夫妻三年,最后只能这样收场……” “我最最没有想过的是,我能遇见你。” 睫羽一扇,两滴泪掉下来。 玉卿意吸吸鼻头,抹去脸颊泪水,继续说道:“还记不记得在花圃那晚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绝不后悔。三郎,真的,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那一天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后悔的,是对不起奶奶和三哥,是我没有早一点发觉你的心思,我还后悔没能留住那个孩子……” “卿卿,”晏知伸臂过去揽住她肩头,哽咽道:“别说了,那些伤心事我们不提,不提好不好?” 玉卿意顺势靠进他怀里,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办法挽回,更没有办法忘记。你说以前的事就当成是上辈子的,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可是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等说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事始终存在,就算我今日原谅了你,可心里面还是有根刺,说不定哪天就又冒了出来,刺痛我,也会伤了你……” 他们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如今玉卿意这般平静地倾诉心事,犹如把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她这种反应,让晏知愈发惶恐不安。 他捧起她的脸,几乎是哀求出声:“不要这样说,卿卿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是我错,是我混蛋是我该死!你有气就冲我撒,不要憋在心里,不要不理我……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赎罪,我用一辈子赎罪……” 玉卿意摇了摇头,露出难见的温婉神色:“三郎,我累了,我不想继续了。恨你也好,爱你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说忘记,好,我答应你,我会忘,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们以后分开,真正的分开,不留一丝瓜葛的那种。你愿意把颜玉楼开在沉香楼对门也无所谓,邻里之间偶尔见面,点头打个招呼也是使得的。只是……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罢。” “我不!我不!” 晏知执拗地像个孩子,他紧紧抱住玉卿意,就像护住自己心爱的玩具,带着哭腔说道:“你说过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的,现在一辈子还没过完,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卿卿,你要是不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我宁愿你恨我,你不要这样对我……” “呵呵,真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玉卿意泪眼笑着数落晏知一句,然后转过去抱住他的脸,微微仰头,美眸含泪,却又无比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 “三郎,我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 他们静静相拥一夜不眠。天亮之后,两人收拾整理干净,向大嫂一家辞行之后,踏上归途。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交往,气氛一如既往地凝默,不过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漠然。 曾经相互深爱又相互折磨的两个人,如今却要像陌生人一般相逢不识,多么滑稽可笑,又多么悲凉落寞。 “卿卿。” 忽然晏知出口叫住玉卿意。她回眸一问:“什么事?” “你昨天说的我都答应。”晏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憋出这样一句话,“不过我还想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 “陪我去华州。” 晏知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从里面抽出三张残纸,正是他用来和她交易的天宫巧配方。 他把纸放进玉卿意的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舍松开:“天宫巧的配方还给你,我只要你陪我去趟华州,最多半个月!回来之后……所有的事都一笔勾销,我们……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小沈出来咬人,嗷呜~~~and,猜猜晏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哈哈,本来以为赶不及更新了,还好写出来了。我自夸一下~~~勤奋的孩纸有木有!!! 第四十四章 求医 三日之后,玉卿意把事情交待给徐娘,辞别一干人等,和晏知动身去了华州。 她答应同行,一方面是刻意躲着玉隽,还有一方面是有心安排含笑熟悉接手沉香楼,权当对他的磨练。再有就是品珍会上奇珍异宝不少,兴许她运气好能碰到西域过来的奇香,买回来制粉做脂。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说起来华州离蒲州并不算远,马车赶路的话一日一夜便能到,不然沈灏也不能这样时常来往于两地之间。可晏知偏偏选了走水路,河道绕行,要先到一个叫做邛都的地方,穿城过湖经另一条水路,才能辗转至华州。 晏知这般的安排,无非是想多和玉卿意亲近些日子,玉卿意对此了然与胸,她没有点破也不反对,而是顺从地和他上了船。 郁郁层恋隔岸青,青山绿水去无声。 轻舟疾行,烟波远去。玉卿意坐在船舱内,靠着窗边对着手里的残纸凝眉苦想。 “口……口……月……” 天宫巧的配方已经被她粘黏好,可是有个地方却残破了两个小孔,使得一味原料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窥见两个“口”还有一个“月”字。 这张配方玉卿意仔细研究过,用的都是寻常的胭脂配料,红蓝花和石榴草灰之类,不过有两味原料很是特别,一种名叫阿芙蓉,还有一种,便是这看不清楚名字的未知花草。 她回忆了一遍能够用来制作胭脂香粉的花草,发觉带“月”字的着实不多,思来想去也就觉得月见草比较符合。只是“月”字是有了,两个“口”呢?指的是什么? 想不通。 至于阿芙蓉,她猜测这是芙蓉花的一种,芙蓉品种繁多,兴许这一种不是沉香楼惯用的那些。不过只要知晓了名字,寻访寻访,应该不算难事。 “卿卿。” 玉卿意还在想着,晏知掀帘进来,手里端了碗红枣紫米粥,颜色黑沉沉的。 “别看了,快趁热吃,我特意多放了糖。” 说着他一把抽掉玉卿意手里的纸,把粥碗搁在她面前。 玉卿意自打上船就盯着配方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热粥摆在眼前,她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于是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岂料甫一入口,她便忍不住吐了出来,差点别呛到。 “咳咳!咳咳……” 晏知赶紧去拍她的背给她捋气:“慢点慢点,怎么那么不小心?” 玉卿意咳嗽地满脸通红,断断续续憋出几个字:“粥……咳咳、粥里放了……什么?味道好怪……” 晏知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没放什么。可能是厨娘烧糊了,我去叫她重做一碗。” 说着他赶紧端起碗就奔了出去,在船舷上就把剩下的粥一股脑儿倒进了河里,只见碗底残留了些许褐色,如药汁一般。 玉卿意含了两口水漱了漱口吐掉,这才压下那股恶心。她未作多想,拍了拍胸口又继续拿着配方看了起来。 静烟临墨树,寒月对行舟。 转眼已快入夜,船只就近在岸边停泊下来,船上伙计下船去附近村落采买东西,而玉卿意和晏知就在船上歇息。这里离邛都尚有半日水程,看来他们是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 江上水寒,玉卿意却站到甲板上看风景,她穿着青底白花的衣裳,衣襟绣着蝴蝶,在微黯夜色下愈发显得娇美可人。 肩上一沉,一件披风搭在她身上。她还没回头就听晏知说道:“船头风大,当心染上风寒。” 玉卿意把披风往身上裹了裹,客气疏离地道谢:“谢谢。” 晏知走到她跟前,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动手帮她把披风的带子系上。 他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灵巧地活动,鼻翼微瓮,带着薄荷味的清新气息尽数扑倒她脸上。 “以前,”晏知徐徐说道,“我总是顾着生意,没多少时间陪你,经常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说起来这次好像是我们头一回一起出远门。” 玉卿意轻轻应声道:“嗯,是头一回。我从小到大都基本没有出过蒲州,不像你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去过很多地方。” “京城不错,是个热闹地方。正月的时候可以去天街看灯会,揽月桥赏新柳;二月去南湖泛舟、看樱桃花;三月去斗春堂看芙蓉芍药,还有去花苑煮酒饮春茶;四月浴佛放生、观玫瑰尝青梅……你喜欢玩雪,到了冬季,我们就雪夜寻梅,折几枝腊梅回家放在床头……” 晏知描绘出一幅动人美景。雪殁千涯,璧人成双,素手拈花,踏霞归家。 “听起来很好。不过,”只是玉卿意闻言微笑着说道:“我想没有机会了。” 他们说好了要分开,这些憧憬向往,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晏知微怔片刻,随即也笑了:“没关系,你以后要是想去了就告诉我,我等你。” 我等你。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太有耐心的人,但是眼前,他愿意为她把所有生命投入到漫长的等待当中,换取一丝昔日情分。 轻舟掠过两岸青山,他们在翌日中午到达邛都。古旧的柏树渡头,船家把船靠岸,晏知牵着玉卿意走出来,说是吃不惯船食,要带她去邛都城找些好吃的。 邛都不比蒲州华州,充其量也就比普通小镇大一些,整个城就四条街,东南西北,站在交叉口一眼都能望到底。里面夹杂了几条小巷子,聚居着各色三教九流的人。 晏知带着玉卿意在巷里穿梭,轻车熟路的样子,不一会儿来到个破旧小院的门口。只见木头门上的漆都掉光了,还有好几条大缝,从外都能瞧见院子里面是什么样,而且这缝还不像是朽木破旧了自然掉落的,倒像是斧头之类的钝器猛砍所致。 玉卿意疑惑问道:“来这里作甚?这是别人家里吧?” 晏知神秘一笑:“说了带你来吃好的,这里面就有好的。” 言罢他上前象征性地扣了扣没锁的门,然后径直推开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墙角有两个装水的大缸子,旁边的竹架上还放着装满甘草的簸箕在晒,整个地方一大股苦药味儿,熏得玉卿意直捂鼻子。 晏知先走进堂屋扫了一眼,没找到人以后才开口喊了起来:“姓花的你在不在?快点出来!花老鬼!” 他喊了半晌也没人应声,玉卿意觉得这样有些失礼,过去扯扯他的袖子。 “算了走罢,主人家不在我们就这么闯进来,不太好的。” 晏知安慰道:“没事儿,我和他熟着呢。卿卿你信不信,他肯定在这院子里!只不过躲起来了。” 玉卿意惊讶:“躲起来?为什么要躲起来?” 晏知指着大门说道:“你看这门都被砍成那样了,他能不躲起来么?我看他这次八成又是勾搭了谁家的小姑娘或者俏寡妇,被娘家人追上门来了……” “哗啦”一下,从盛满水的水缸里钻出个**的人,把玉卿意惊得一下就扯住了晏知的胳膊。 这人一抹脸上的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晏知骂道:“我呸!你说谁勾搭人呢!啊?!夏天还没到,你就出来叽叽喳喳了,死知了!” 晏知从腰间抽出扇子,拿着走过去狠狠用扇柄敲上这人的手指:“我说八成,还有两成可能是因为你又欠下一屁股赌债,害怕债主上门,所以躲起来了。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哼!”这人瞪他一眼,狼狈地从水缸里爬出来,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没好气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讨债?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瞧你就知道没安好心!” 晏知唰一下摇开纸扇,很“好心”地给他扇了扇衣服上的水,笑道:“你总算聪明了一回,我就是来讨债的。” 这人本来身上就湿,这会儿被晏知一扇风,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要死你了,把你破扇子拿远些!”他揉揉鼻头,挺起脖子说道:“告诉你,小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谁要你钱了?瞧你这样儿,把皮剥了拿去卖也赚不到几两银子。” 晏知鄙夷地打量了他一眼,开口损道:“虽然说你这人又混球又无赖,吃喝嫖赌样样精,还好色花心……” 这人不等他说完便炸毛吼道:“给老子打住打住!谁吃喝嫖赌了?吃好喝好这叫追求风雅!我去赌坊妓院是给他们瞧病来着!还有什么叫好色?老子那是风流!风流懂不懂?人不风流枉少年!你以为谁都像你,漂亮姑娘坐怀里都能没反应,老子真怀疑你是不是男人!你那方面行不行啊?要不我给你瞧瞧?” 玉卿意见着二人斗嘴,忍不住掩嘴一笑,“扑哧”一下出了声。 她这一出声,就吸引了姓花这人的注意力。他登时双眼一亮,赶紧抹了抹脸,又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往脑后捋去。这才故作风雅地走上前来躬身拱手:“见过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姐芳名?” 晏知见状赶紧走过来,老母鸡护仔一样抱住玉卿意,推开这人:“去去,闪一边儿去。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我家夫人。” 说完他又向玉卿意介绍道:“他姓花,你叫他花老鬼就行了。反正他也就是酒鬼赌鬼色鬼一个。” “爷有大名的!你个死知了!”花老鬼又笑眯眯地凑上来,谄媚笑道:“在下姓花,单名一个夔字,表字渐鸿。夫人叫我渐鸿便可。” 玉卿意听了,有些愣:“花……魁?” 花夔羞愤难当:“不是那个魁!是草头夔!姜夔的夔!” “哈哈哈哈……”晏知笑得不行,“我说花魁娘子啊,你就认了吧。其实还是叫花老鬼好听些。” “随你随你!”花夔气得把袖子一甩,又问:“快说快说,到底来找小爷我有啥事儿?你该不会只是带着你家貌美如花的娘子上我这孤家寡人面前显摆来了吧?!呸!就会炫耀的老孔雀!” 晏知终于收起玩闹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花兄,我来是想请你帮她看看,开几副药。” 花魁一怔,也不笑了,仔细打量了玉卿意一番,抬眼问晏知:“上回你缠着我弄得那些治哮症的药,就是给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金陵十三钗》心情好沉重,都木有码字~~o(>_<)o ~~ 其实花魁娘子是个灰常重要的酱油君!\(^o^)/~ 第四十五章 华州 玉卿意眼波闪动,有些诧愕有些恼意。她一张美颜转瞬冰冷下来,折身就往外走。 “我不看。” “卿卿!” 晏知见势不妙,急忙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就让他把一把脉!花兄医术了得,平素都不轻易给人看病的。” 玉卿意恼怒把手一甩:“放开!我没病!要看你自己看!” “怎么没病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哮症发作时的样子有多慎人?还有你不是说那个……卿卿,你不要讳疾忌医。” 手腕被捏得生疼,玉卿意想起自己这一身病痛就生气,朝着晏知又骂又打:“我讳疾忌医?是谁害我成这般模样的?伤了我又来医我,你以为我是你手里的玩偶?!滚开!” 看着两人闹别扭,花夔高兴地双手抱胸,靠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一物降一物。没想到满肚子坏水的晏知也有今天!碰上了这么个软硬不吃但还不能得罪的娘子! 晏知死命抱住玉卿意的腰,把人几乎是拖到了花夔面前,硬是拽出她一只手腕放到花夔眼前:“花兄!把脉!” 花夔这下拿捏起来,半晌不伸出手:“嘿嘿,你也知道我看病有个规矩,先交诊金再把脉。” 玉卿意还在挣扎:“放开!你放开!晏知你听见没有?!” 晏知斜花夔一眼:“欠我的钱一笔勾销。” “嘿!这可是你说的呀!不许反悔!”花夔雀跃一拍掌,搓搓手就伸出两指来,“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嫂子瞧瞧。” 花夔的手指搭上了玉卿意腕上脉搏,随即他表情也沉稳下来,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神色,倒有些杏林高手的样子。 玉卿意被晏知紧紧钳住搂在胸前,他一臂从后绕前箍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胳膊。 他靠在她肩头,薄唇擦着她的耳垂,喃喃道:“就算你恨我恼我,可身子是自个儿的,不值得拿来怄气。要是你病了垮了,谁来照顾你弟弟?谁来打理沉香楼?卿卿,乖乖听话,我是为你好……” 玉卿意闻言,粗重愤怒的喘气声渐渐平息下来,挣扎渐小直至平息,默然配合了花夔的诊脉。 “禀赋气弱,胎脏虚损,子宫冷惫,血寒痼冷……” 花夔眉间聚集一股凝重,问道:“嫂子以前小产过?” 玉卿意心头一紧,垂眸道:“是。在两年前。哮症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晏知紧张追问:“怎么样花兄?能不能治?” “唉。”花夔收手沉沉一叹,表情有些无奈。 玉卿意心间一凉,咬了咬唇,把脸别到一边,冷冷说道:“没用的。我也看过不少大夫,皆是束手无策。” 她还记得失去腹中孩儿的那天,天色阴沉,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四周都是压抑的灰色,冷风从窗户缝灌进来,吹得她寒彻心扉。忽然之间,她便觉得胸口一阵郁结气闷,好比被人揪住,难以呼吸。 当时她甚至连喊叫出声也不能,只能紧紧捂住胸口,吞下满腔恨火悲戚。 这是她第一次哮症发作。自此以后,每逢阴沉雨天,她便会头痛胸闷,严重之时便呼吸不畅,窒息欲亡。 身心皆伤,心头伤痛更甚,这病医不好的。 花夔道:“七情伤损气血,你本就身体羸弱,再加上这般的心绪,确实难成子息。” 玉卿意兴许是听惯了这样的诊断。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腕:“这些我都知道,不用开药了,开了也是白费功夫。” 晏知不甘心,追着花夔问:“真的没法了?你不是号称妙手无双的么?怎么会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是不是成心唬弄我?” “老子是郎中不是神仙!” 花夔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晏知鼻子骂道:“我说你怎么当人相公的?两年前小产之时就应该来找我调理,至少还有七八分复原的可能。如今这样的身体底子,又加上其他的病,换成别的大夫早没辙了,也就是到了我手里,还有这么一成把握!死知了,什么也不懂就来叽叽喳喳地埋怨老子,烦死了……” 晏知捉住那“一成把握”,大喜过望:“你说真的?真有把握?” 花夔白他一眼:“哮症是没问题,喝两服药下去,心头豁达些就无碍了。只是子嗣一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看天意罢。事先提醒你,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知道花兄你有办法……” 晏知激动地语无伦次,拉起玉卿意的手,满怀期望地说道:“卿卿听见没?他说能治,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我去抓药,你们随便。” 花夔不屑晏知这副没出息的小男人脸面,扔下个鄙夷目光就进屋去了,留下一脸讨好的晏知在院子里看着玉卿意傻笑。 “好起来又怎么样?”玉卿意嘴角扯出一抹轻蔑,冷哼一声道:“流掉的那个孩子不会回来,而且,我也断不可能再跟你生儿育女。” “我……” 晏知在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冰水,鼻子酸酸的。他垂下凤目,手指在玉卿意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就像爱抚着一件珍宝,低唇说道:“就算以后我们不再见面,我也希望你好好的,无病无痛……就算、就算你要另嫁他人,我也希望你能有子女绕膝承欢……” 晏知这番低声下气的作态极为鲜见,他嘴角微微向下撇,明明心头不甘愿极了,却还是说出了这些违心的话,显得很是委屈,也很落寞。 玉卿意突然就眼眶发热,她赶紧挣脱他的手掌,故作平静地说道:“我以后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你少管闲事。” 清水微澜,海棠花残。二人相对而立,静默不语,空气里弥漫着万千衷情,却欲说难言。 正当气氛僵凝之际,花夔拿着几个黄纸包走出屋子。他已经换了身干爽衣衫,头发也束了起来,模样清秀很讨人喜欢,约莫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非常年轻。 花夔把药一股脑儿塞进晏知手里:“拿去。隔一日煎一服,每日早晚饮一道,喝完了再过来让我瞧瞧。以前的那几服药就别吃了,药性猛了些,她身子弱受不住。” 说完他就挥手赶人:“行了,咱俩两清。你快走,我要睡觉了,大白天扰人清梦,死知了……” 晏知笑眯眯接过药,却又在院里的凳子上掀袍坐了下来,仰首道:“我说姓花的,虽说你这药是给了,但你也知道你这人三天两头被人追债,成日东躲西藏的,要是这药吃了没用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你去?” 花夔得意地龇龇牙:“爱哪儿找找去!我现在不欠你钱了,你管我!” 晏知拿扇子敲敲手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比较好。话说生火煎药这事儿,我还真不擅长。” 话音一落,只听晏知回首向院外喊道:“来人。” 突然从门外闯进三四个身形魁梧的晏家护院,进来就把院子的各个出口堵住。他们个个身高八尺有余,臂浑腰圆,一看便知不好惹。 晏知扬手一指花夔,令道:“把这人绑起来扔船上。” 花夔拔腿就想跑,只见一壮汉长臂一伸,宽厚的手掌就扯住他的衣领,捉小鸡似得把人提起来。然后手脚麻利地接过同伴扔来的麻绳,三两下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花夔愤怒:“姓晏的你言而无信!癞皮狗!快给老子松绑!松绑!” 晏知耸耸肩:“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花兄你放心,我一路包你吃包你睡,再给你配两个漂亮丫鬟贴身伺候,包你满意。你只需要每天把把脉熬熬药,等卿卿好了,我自然奉上重金,送你回来。” 花夔听了似乎有些动摇,不过他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坚决:“我呸!你当老子是你家的小厮药童呢?老子不去!不去!姓晏的你快叫他们放开,听见没……” 晏知站起来,朗笑道:“不去也得去。把他臭嘴堵上,嚎成这样儿,别人耳朵都要聋了。” 花夔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扛了出去,晏知牵着玉卿意跟在后面徐徐走着,对他投射过来的眼刀子视而不见,反而笑容愈发夸张,眼梢都飞扬着得瑟。 舟行江道,经过一日一夜的水程,晏知一行终于到了华州城外的渡口。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花夔虽然是被迫同行的,但也只是在刚上船闹腾了几下,随后便安静下来,乖乖待在舱里。 玉卿意有些纳闷,一开始不是还骂骂咧咧么?怎么突然认命了? 晏知对她解释道:“这姓花的虽然像块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不过却有两个死穴。一是他好吃懒做贪财爱美人,我成日好吃好喝给他供着,再加上又有美婢伺候左右,他一尝到甜头,当然就不闹了。” 贪财又好色,这郎中哪里有一点悬壶济世的风骨,酒囊饭袋还差不多! 玉卿意摇摇头,又问:“那另一个死穴是什么?” “呵呵,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晏知抿嘴一笑,凑到她耳畔说道:“他是个不会游水的旱鸭子,我们如今在船上,我要是不高兴了随便命人扔他到江里,保证他扑腾不到两下就沉底。不信你瞧着,看我怎么吓他尿裤子。” 说着晏知命人去请花夔。花夔磨蹭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走到甲板上来,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打着哈欠说道:“找我干什么?熬药还早着呢,没到时辰!” 晏知摸了摸下巴:“我这不是无聊了嘛,找花兄你来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 花夔瞪他一眼:“无聊就叫你媳妇儿陪你,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跟你有啥破感情!” 晏知上前就热情地拉住他往船舷拖:“花兄你这就见外了,过来过来,我们好生说说。” 花夔想跑,晏知要留,两人推推搡搡就到了甲板边沿,靠在了栏杆上。 此时他们已经达到了渡头,船夫正在拉船靠岸,船头碰在了河滩的巨石上,整个船身突然就颠簸了一下,左右剧烈摇晃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找东西扶着稳住自身。 花夔也不例外,下意识就去抓船舷栏杆。这时晏知却忽然喊他:“花兄小心身后!” 花夔本就害怕,被这一吓,顿时慌了神,手上也没抓到东西,脚下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掉进江里“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救命!救命!救命……” 花夔一落水就开始胡乱扑腾大喊救命,晏知在甲板上哈哈大笑,手里拿着根长竹竿,就是不去捞他。 “晏……唔!晏知你、你个黑了心的……唔唔……你、你不得……好死……” “花兄我看你骂人中气十足,应该还有大把的气没用完,那我就不着急拉你起来了啊!” “……混账!” 玉卿意去扯了扯晏知袖子:“别闹了,快捞他起来,不然真淹死了怎么办?” “没事。”晏知不以为然,指着放进水里的竹竿子说道:“看见没,水深不足五尺,淹得死他堂堂七尺男儿才怪了。” 他们正说着话,却有人从岸边递过一根竿子到花夔面前。 “兄台抓稳!我拉你上来。” 花夔赶紧一把拽住,借力站稳,这才惊觉岸边江水居然只没过了腰际! 他满眼愤恨地看了眼船上悠然自得的晏知,随即回头向及时出手的壮士投去感激的目光。 花夔在好不容易爬上岸以后,对着行侠仗义的壮士连声道谢:“在下花渐鸿,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甚感激。” 他揩去脸上的水抬眼细看,这才惊觉眼前壮士竟然不是五大三粗,而长了一张难见的俊逸面庞,瞳孔是琥珀色,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 壮士拱手一礼:“原来是花兄。在下沈灏,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出小沈了!\(≧▽≦)/ 谢谢doreen0923童鞋扔的地雷~(@^_^@)~ 第四十六章 邀请 晏知看见沈灏就头疼,他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住玉卿意,不想让对方看见人,谁知还是晚了一刻。 “玉小姐!”沈灏一脸喜色地出口喊人,还高兴地扬手挥了挥,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玉卿意其实早就看见他了,不过碍于前几日的醉酒失态尚觉尴尬,且晏知又在身旁,是故她专门视而不见。这会儿见到躲不过去,只好走出来打招呼。 “沈公子。” 晏知不乐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公子眼高于顶啊,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您没见到?” 沈灏这才挪过放在玉卿意身上的目光,面露羞赧,拱手道:“原来晏公子也在啊,失礼失礼。” 晏知瞥他一眼,鼻腔冷哼一声,转过脸去喊花夔:“快点上来换件衣裳,要是你病了谁给卿卿熬药来着?” 花夔气得跳脚:“死知了你给小爷等着!老子出来再收拾你!” 他一边骂,一边还是往船舱里走,船上婢女赶紧端着暖手炉子还有干爽绒巾跟进去伺候。 “卿卿,我们先下船。” 晏知不容分说揽住玉卿意的腰,刻意和她很亲昵的模样,半抱半搂地带着她下了船,站到沈灏面前,颇有些示威的意味。 他凤眸微眯,出口不善:“沈公子,我们又是那么巧~~~在渡头偶遇了?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吧?” 他咬住“巧”字拖了个长长的音。 沈灏彬彬有礼地答道:“在下确实是来渡头接人,不过,”他看着玉卿意浅浅一笑,“我没想到竟然接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恐怕此人早在意中了。” 晏知见到他含情脉脉盯着玉卿意看的样子就生气,忍不住出言讽了一句,随即说道:“那我们就不耽误沈公子办要事了,告辞。” 言罢他牵着玉卿意急匆匆就走,沈灏在他们身后喊道:“二位请留步!” 玉卿意回头:“嗯?” 沈灏指着不远处正在驶近的一艘大船,提议道:“既然碰上了,不如和在下一起为杜大人接风洗尘可好?” 两人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通流河道上徐徐驶来一艘大船,长约五十余丈,足可容纳百余人。此船高伟宏丽,雕梁画栋,造得极为精巧,且运行平稳,身居船上之人犹坐平地。船头所插的旗帜乃是官旗,表明这是艘朝中大员的官船。 大船所过之处,其余小舟画舫纷纷让行,躲避开来。当其停靠在岸,等候多时的华州官员急忙迎了上去。 “卑职恭迎杜大人!”一干人异口同声。 “哈哈……” 爽朗笑声先传出,等到踏板放平,一位身着赭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朝着众人摆摆手:“劳烦诸位来接,杜某真是惭愧!惭愧!” 华州知府急忙哈腰笑道:“杜大人这话可要折煞卑职了。我等有失远迎,怠慢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杜大人个头不高,体型微胖,说话行事透着股不拘小节的作风,他手袖一挥朗声道:“大家同朝为官,最重要的是怎么帮圣上解忧,为百姓谋福。其他的客套就省了罢!” 这时沈灏走过来躬身见礼:“晚辈沈灏,见过杜大人。” 杜大人听了赶紧伸手虚扶一把:“快请起请起!原来是沈公子,此次贵妃娘娘陪陛下前往太庙祭祖,无法归家省亲,特意托本官前往贵府探望一下,不知令尊令堂可还安好?” “有劳大人挂心,家父家母身体康健,一切都好。”沈灏微笑着点点头,温文尔雅的样子。 “对对,身子骨硬朗就是最好的!哈哈……”杜大人说话声洪亮,且酷爱大笑,他倒不像位普通官吏那般高傲拿乔,反倒有些江湖游侠的豪爽风范。 一众官吏迎着杜大人走向路边软轿,城中早备好了接风宴。杜大人走了两步,一下看见晏知站在路边,被一群穿得花哨的大小官员挡得只露出一张脸。 他笑着主动出声唤道:“明怀!” 晏知放开揽着玉卿意的手,穿过人群上前弯腰作揖:“晚辈见过大人。” 杜大人很亲昵地拍拍他肩头:“没想到你也到了华州,你是专程为品珍会而来的?” “是。晚辈也是刚刚到,没想正巧遇上大人,真是缘分。” “哈哈,缘分缘分……”杜大人随和爱热闹,随口就道:“相请不如偶遇。走,和我一起去喝酒!诸位同仁正说要为我接风洗尘呢!” “这……”晏知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回头看了看站在岸边的玉卿意,有些踌躇不定。 杜大人见状打趣道:“怎么?舍不得家中娇妻?没事,一起带来,正好让我瞧瞧是哪家小姐这么厉害,能把你这小子拴住!” 晏知抿唇道:“晚辈初来乍到,还未找到地方落脚。不如这样,等晚辈安顿好后再去拜访大人您如何?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眼见对方这样说,杜大人虽有失望却不便强人所难,正要开口放人离开。 这时,沈灏出言劝道:“晏公子不必多虑,在下府中有处空着的宅子,正巧挨着杜大人下榻的别院。您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我现在就命家仆带贵府的人过去安置。这样既不耽误您正事,也免得扫了大人的雅兴,两全其美。怎样?” 晏知唇角轻扯,凤眸闪过一抹锋利。 虎口狼窝,他会傻到自个儿送上门去么?! 谁知还不等晏知出言拒绝,杜大人已经一把搭住他的肩:“就这么定了!沈府宅子定是极好的,明怀你住那里正好,常过来陪我喝几杯!要知道美酒易得,知己难寻呐!走走,跟我走,喝酒去!” 杜大人兴头正高,晏知也不好再泼他冷水,何况以后生意还要仰仗这位朝中要员。他寻思着先应付过去这阵再说,于是匆匆叮嘱了玉卿意几句,便陪着杜大人赴宴去了。 沈灏招来家仆吩咐下去,于是此人便请玉卿意和花夔一行便跟着自己去安顿。 玉卿意微微锁眉,表情有些抗拒。她抬眼去看晏知和沈灏,发觉二人亦步亦趋跟在杜大人身后,嘴唇微动,仿佛在交谈些什么。 晏知笑问:“你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惜你再近也隔着一堵墙,我却能同床共枕,夜、夜、亲、近。” 沈灏反驳:“同床不一定是共枕,也有可能是异梦。再说近水楼台太费劲,我这叫收入囊中。” …… 来到沈家宅子,玉卿意才发觉沈灏此人确实过谦了,这哪里是什么寒舍?说是金宫玉殿也不夸张。 汉白玉石阶,贴金箔廊柱。庭院中央的锦鲤池,竟然全由墨玉砌成。回廊下的栏杆上镶了各色宝石做装饰。更不提墙脚奇花异草,屋中名贵摆设。 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如沈家这般奢靡的做派,她确是头一回见到。 花夔一进院子就如乡巴佬进城,显示惊得目直口张,继而哇哇直叫,四处乱看乱摸。玉卿意觉得如果周围没人,他肯定会去那裹着金箔的柱子上咬一口,看看里面是不是真金。 送他们过来的沈家家仆很懂规矩,大体介绍了一下宅子的布局后,又叫了四五个美婢进门,说是宅院里的使唤丫头,随意差遣即可。 玉卿意不喜外人近身,所以把一干美貌丫鬟全给了花夔,花夔急忙说自己是大夫会看病,借口把脉拉着几位漂亮姑娘的手摸来摸去,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贪财好色之徒…… 玉卿意无奈摇摇头,问了声寝房怎么走便独自歇息去了。 “嫂子?嫂子?” 酣然沉睡的玉卿意被一阵敲门声饶醒,她一睁眼,恍然发觉竟已日落西山,暮色袭来,马上都要天黑了。 听出门外是花夔的声音,玉卿意起身穿鞋:“请稍等。” 她打开门问道:“花大夫,有事?” “我说你别叫我花大夫行么?听起来怪别扭的,好像得了花柳病的大夫似的……你换个称呼!实在不行跟那臭知了叫我老鬼也行!” 言罢花夔指指手里的药碗:“我是来送药的。” 玉卿意看着黑乎乎的药汤,叹道:“这药……我不喝也罢。其实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你不用为了他费心照顾我。” “瞧你说的什么话!”花夔把脸一沉,“我才不管你跟那死知了有深仇还是大恨,爱得死去还是活来。我只知道我既然给你把了脉开了方子就要医好你,其他的我才不管,也管不着!” 可能是花夔头一回流露出医者仁心,玉卿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微怔了片刻才侧身一迎:“花大……大哥,先进来坐吧。” 花夔开怀了,眸子弯起,挺大方地应声:“好嘞!” 二人坐下,花夔亲自监督着玉卿意把一碗汤药喝得一滴不剩,然后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打开,把糖金橘递了过去。 “喏,吃颗甜的。” 玉卿意拈起一颗含进口中,偏着头问:“你对病人都是这么好么?” “才不呢!”花夔也夹起颗糖金橘抛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是那臭知了说你怕喝苦药,叫我买些蜜饯给你。” 玉卿意苦笑:“他还真是……了解我。” “你们是夫妻,哪儿能不了解呢!”花夔随口说了这样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卿意叹息一声:“可是这么多年,我觉得我从来没了解过他,一点也没有。” 晏知于她,好像就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躯壳,他性格是怎么样的?聪慧孝顺狡诈奸猾卑鄙?她不知道,她说不出来。相识五载,夫妻三年,她甚至连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说喜欢她,可这真是他心底真实的想法,是真心的喜欢么? 她不知道。晏知的心思藏得太深,她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过。 “没有啊,我倒觉得臭知了这人虽然嘴巴恶毒了点,坏心眼儿多了点,其他的嘛……马马虎虎!还不赖!” 花夔说完,立马贼兮兮地凑到玉卿意跟前,很像长舌妇那般多嘴问道:“嫂子,你知不知道臭知了怕什么?讲给我听听呗!你也知道他老整我,我总不能白受欺负嘛!也得找找他的弱点,赢一次回来!” 玉卿意看着他满眼急切欲言又止,半晌才赧然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啊!”花夔苦闷哀叹,双手托腮,耷拉着脸自言自语:“完了完了,难道我真的只有吃闷亏的份儿?不甘心!不甘心死了……” “花大哥,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卿意鼓起勇气,终于把长久以来的疑惑托盘而出:“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一个人在几年之内,通过药物把声音容貌完全改变,但是这个人本质上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只是外表改变了而已,内里的东西仍旧跟以前一模一样。” 沈灏给她的感觉太怪异,他身上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有意无意之间,他仿佛都在做着以前三哥做过的事。三哥一去五年无踪,那他会是三哥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容貌声音又都不一样了…… 花夔听言思忖片刻,斩钉截铁地答道:“可能!完全有可能!” 玉卿意惊诧:“当真?!” 花夔郑重其事地点头,随即补充道:“只是这样的变化通过普通药物是不行的,必须要用,换脸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change face 神马滴,我这不是玄幻,默念一百遍。。。 我觉得**的抽风已经不能用卖萌来阻止了,我决定直白点!!! 我想要留言!!!很多很多留言!!!。 第四十七章 换脸 “换脸之术?!” 玉卿意瞪大眼,情不自禁地重复道。此种说法,闻所未闻。 “是。唯有换脸,可以彻底改头换面。”花夔的神情突然变得凝肃起来,眸光微黯,仿佛想起了什么沉重的往事。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垂目把视线放在杯中褐色茶水上,彷如跌进了一汪深潭,神游天外地说道:“江湖中流传着易容一说,也就是用各种方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达到瞒天过海甚至顶替他人的目的。只是一般人的易容,所用手段也不过是剃掉头发,粘些胡须,变换肤色这些雕虫小技而已。就如你们女子涂脂抹粉,勾眉描唇,能把本来三分的容貌变作七分。两者是一个道理。” 玉卿意颔首:“妆技确实能变丑为美,但是不管再怎么变,本身的轮廓是难以掩盖的。” “所以,更高一等的易容,是人皮面具。” 花夔喝了口茶,娓娓道来:“从死人脸上扒下完整的脸皮,经由特殊药水泡制,人皮质地鲜润不变,只要保存得当,可以放置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不腐。把这种面具覆在脸上,一如真皮,几乎毫无破绽,堪称最绝妙的伪装。只是它也有缺陷,毕竟人脸上多了一层东西,有时表情会有失真。” 玉卿意听到要从死人脸上扒皮,心头都泛起阵阵恶心。她摇着头说:“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残忍?这比起换脸之术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花夔冷冷嗤了一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继续道:“最顶尖的易容,不仅仅是换上一张别人的脸,更要抛却过去的自己,顶替别人的姓名身份活着,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可是天长日久,要想永远不被识穿,就必须从活人脸上扒皮交换,这便是换脸之术。” “换脸之时,两人都必须活着,否则皮肉僵死,换上去也会腐朽溃烂,届时不仅换脸不成,自己也会面容尽毁。而且,一个人若要换脸,不但要忍受自己脸皮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感觉,还要担上九成的失败危险。所以换脸之术是医道中的禁制邪术,寻常郎中多半都不曾知晓。” 玉卿意按捺不住心中渴知,追问道:“那花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花夔背脊一僵,侧过脸淡淡说道:“我也是听家师提及过一二,其实并未亲眼目睹过。” “就算未曾见过,既然杏林有此传言,此事便是可能的了……” 玉卿意抿着唇,喃喃自语了几句,又问:“那嗓音呢?如何变化?” 花夔嘴角轻扯:“既然换脸这般诡术都能成,改变声音又有何难?不说吞炭咽火等自残方式,单是服用些刺激喉咙的药,声带也会受到影响。况且,坊间不是还有口技艺人?模仿诸声惟妙惟肖,从千军万马到男女老少,都能变换自如。由此可见不仅耳听为虚,其实眼见也非实。这世道啊,骗人的东西太多了,骗人的人,更多。” 他沉叹感慨一番,流露出对世态炎凉的失望以及漠然。 玉卿意紧张地绞着手指,浑身冰凉,心底渴求知晓真相的执念蠢蠢欲动,好似立马就要冲破心房,一飞冲天。 三哥,是你吗?你是否在大火中容颜被毁,于是换脸归来? 如果是你,那真正的沈灏呢?他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你,为何一言一行都那么相似,就连喜好也不差分毫? 改头换面,借尸还魂。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希望是你。 其实,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是美是丑,是好是坏,你都是我的三哥,永远都是。 华灯初上,醉意微酣的晏知踏着夜色,被沈灏送了回来。 玉卿意听到动静走来花厅,看到晏知瘫坐在椅子上,醉眼朦胧,嘴角挂着轻浮的笑容,浑身酒气冲天。 她厌恶地皱皱鼻头,朝着沈灏走过去,正想开口问个明白。这时晏知却借着酒劲,一把扯住她手腕,把人拉进了怀里。 她跌坐在晏知腿上,尚未回过神来,一双带着淡薄酒味的软唇就覆了上来,含住她的嘴。 晏知反拧着玉卿意的双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态度强迫她与自己深吻。他用力吸住她的唇瓣,探舌入檀口,用狂风暴雨的席卷之势狠狠吮吸,简直要把她吞入腹中。 花厅里不仅有沈灏,还有不少下人,一众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狂吻,空气都凝冻僵硬了。玉卿意羞愤至极,不断挣扎被缚住的手腕,嘴里呜呜,使劲拿眼瞪晏知,却发现他闭着眸子,竟然还一脸陶醉神情。 无耻的醉鬼!禽兽! 玉卿意恼怒,情急之下她抬腿屈膝一顶,撞上晏知腹部,终于让他消停下来。 “呃!” 晏知吃痛闷哼一声,随即放开了玉卿意的唇,然后醉醺醺地凑上来,傻笑着唤道:“卿卿……亲亲……” 玉卿意恨不得甩他几耳光,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跟个吃醉酒的混蛋计较。于是她火气不小地猛力推开他,赶紧站起身来抹了抹嘴,揩掉那些味道。 “去端碗醒酒汤来给晏公子。” 还是沈灏率先出声打破尴尬局面,他仿佛没有看见刚才的一幕,表情若无其事,一脸如常地问玉卿意:“玉小姐,您觉得这里怎样?还住得惯么?” 玉卿意不太敢与他对视,略微羞涩地答道:“这里很好,有劳沈公子费心。” 她袖下秀拳紧握,心中踟蹰不定。 你是,还是不是三哥? 问,还是不问? “住得惯就好,如果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去置办,不用客气。” 不等她拿定主意,沈灏却及时开口告辞:“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玉小姐休息了,就此告辞。再会。” “……好,沈公子慢走。” 玉卿意怔了一下,最终把已到嗓子眼的话吞了下去,客客气气和沈灏道别。 还是多看几日再说罢,贸然相问,万一搞错了怎么办?还有,如果沈灏就是三哥,为什么迟迟不跟她相认呢?他难道有什么苦衷隐情? 有太多的事还朦胧一片,还只是猜测。五年都等过去了,再多等些日子也无妨。 她等得起。她想。 沈宅婢女端了醒酒汤上来,此美婢柳腰婀娜,媚眼横生,确实有几分姿色。她在晏知跟前微微躬身,略敞的衣襟一低,露出半抹酥胸。 “公子请用。” 美婢声音甜软,一出口使人心都要化了。 晏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凤眸春情无限,启唇道:“我头晕,抬不起手。” “那就让奴婢伺候公子。”美婢娇娇柔柔说了一声,接着上前准备服侍晏知饮下。 玉卿意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意欲离开,却在刚刚转过身之际听到晏知说:“我不要你,我要我家夫人。” 说着他又喊道:“卿卿,你喂我。” 玉卿意诧异地回过头,看着晏知嘟起嘴,像孩童般赌气撒娇的模样。他央道:“卿卿,快过来喂我,快点嘛……” 旁边的美婢脸上还挂着来不及卸下的僵硬笑容,眼里闪动着掩饰不住的羞愤和尴尬。其余下人也是错愕偷笑各种表情不断。 玉卿意懒得理他:“自己喝,我去睡了。”她转过身继续走。 “我不干我不干!”晏知居然大声嚷嚷起来,继而还撒泼耍酒疯,“我就要你喂我!你快过来喂我!卿卿卿卿卿卿!” “噗……”在场好几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纷纷把看好戏的目光投向玉卿意。 玉卿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不堪讥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接过碗,火冒三丈地往晏知嘴边一送。 “喝!” “嘿嘿……”看到人过来,晏知也不闹了,就一个劲儿傻笑,然后吩咐奴仆:“你们都下去罢,这里有我夫人就够了。” 等到所有下人都退出门外,玉卿意先踢了晏知两脚发气,然后居高临下地吼道:“快喝!喝完滚回去睡觉!” 晏知摇头晃脑地说道:“我不要这样喝,我要你喂我……用嘴巴喂我。” 这混蛋!醉了也这么流氓!不对,是更无赖更流氓! 玉卿意气得咬牙:“你别欺人太甚!信不信我一碗汤泼你脸上!” “你才舍不得。” 晏知忽然站了起来,蹒跚走近玉卿意,直到面对面相贴,紧紧靠在一起。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俯首贴着她鼻尖,轻声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谁喜欢你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呵呵,”晏知笑着把嘴凑到她耳畔,“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容许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亲你?怎么会只因为我叫你喂我便去而复返?而且还吃那小丫鬟的醋……卿卿,你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你……依旧是爱我的。” 玉卿意一瞬无言以对。她抬眼看他,透过那双清澈凤目,她看到自己的眼睛犹如明月映入他眸底,半轮氤氲,半轮冷意。 眼眸如镜,镜中朱颜凋零,流光难记铭,此情尚存,却已尽。 爱又如何?爱不等于能原谅,能忘记。 玉卿意匆匆垂眼避开他的凝视,手腕一抖使得醒酒汤洒了些出来,烫到她的指尖,使她清醒过来。 “哐当”一声,她突然扔掉碗,生气质问晏知。 “你装醉?!” 瓷片脆响打碎一室温情,晏知企图修复二人关系的心愿再次落空。失落是在所难免,他却很快敛起伤怀,腆着脸笑道:“我没说我醉了呀!是你们觉得我醉了,要给我醒酒汤的嘛……” “混蛋!借酒装疯!死混蛋!” 玉卿意想起方才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人强吻就气,追着晏知打个不停。 晏知一边躲一边求饶:“卿卿我错了我错了……下回我再也不当着别人面亲你了,我找没人的时候亲,行不?” …… 最后玉卿意逮住晏知狠狠拧了几把,总算泄了心头之愤。她追打半天也累了,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直喘气,腰都直不起来。 晏知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被拧得紫青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近她,赔笑提议道:“明天就是品珍会了,华州来了很多外地商人。听闻城中摆了夜市,还有西域人卖新奇玩意儿,要不我们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时间太紊乱了,我决定调整一下,明天存下稿,争取以后把更新时间控制在中午12点前后。 第四十八章 夜市 孟夏之夜,月明星稀。华州街市鼓乐连天,人声喧嚷。 晏知摒退随从小厮,换了身玄色衣裳,和玉卿意单独去往城中夜市。 夜市周遭挂满无数灯笼,百般齐整,人烟热闹,男女交杂。 只见:桃红柳绿彩装成,灯火辉煌如龙腾。管弦迭奏无断绝,烟炮钟鼓似雷鸣。 人潮拥挤,晏知紧紧牵住玉卿意的手,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 玉卿意自小养在深闺,就算年少天性活泼,可所去地方有限,见识也随之未有那般广阔。所以她一路上都默默跟随着晏知的步伐,一边逛一边好奇打量四周景观人物,眸色兴味盎然。她的手掌不自觉把晏知抓得牢牢的,仿佛很怕被人潮冲散。 晏知察觉到她的紧张,侧首垂眸一看。只见身旁佳人乌云巧挽,碧翠押鬓,雪肤桃腮,玉齿朱唇。眸儿里闪耀着些许惊奇些许懵懂,一如他们初遇之时的神情。 蓦地忆起那日的邂逅,其实,他有两件事没有告诉她。 其一,他确实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当日他知晓玉家人会到花圃和晏家家主谈生意,他为了赢得自己父亲的好感,特意去花圃帮忙,只为落个稳重踏实的好口碑。他早就听闻玉家有位貌美小姐,年方及笄。是故一见到玉卿意出现,他看她穿着长相,心中便已料定**成。 关于这场无意的邂逅,有心的接近,晏知不会否认自己一开始就是野心勃勃。只是,另一件事却脱离了他的掌控,令他也始料未及。 他对她,一见钟情。他爱她,刻骨铭心。 晏知也不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见玉卿意就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难道是因为她的容貌?不对,世间貌美女子何其多,当年的她纵使漂亮,也仅仅是个还未完全长开的小丫头,他怎么就贪其美色了? 因为她的家世?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怎么解释两人成婚之后他还把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大权在握,随时可以过河拆桥,翻脸不认账。 思来想去,晏知肯定自己是真的爱她。不是逢场作戏,不是虚情假意,在初次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他就喜欢上了她。 断断续续的笛音飘进耳朵,晏知沉浸往事心神恍惚,不知不觉停下步履,双目空洞地看着足下发愣。 玉卿意径自往前走了两步,手腕却被身后之人扯住不动。她回过头,看见晏知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 晏知轻抿薄唇,犹豫开口:“有些事现在才说,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什么事?”玉卿意疑惑抬头望他,眼角余光散落在旁边,瞥见一条扭动着的细影。 “啊!” 玉卿意吓得尖叫一声,跳着躲到晏知身后,紧紧勒住他的腰,语无伦次地喊道:“蛇!蛇!” 晏知转过头一看,只见有个身着宽袖长袍的西域人坐在地上吹奏短笛,他面前放着个大土陶坛子,里面的蛇探出头来,随着他的乐曲左右晃动,还时不时吐出火红信子。 “别怕别怕,这蛇是他驯养的,不会随便出来咬人。” 晏知把玉卿意护进怀中,轻轻拍背安抚她。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玉卿意被蛇咬过,看见此物甚是畏惧害怕,吓得把头缩在晏知怀里,双足瘫软都迈不动步子。 西域人浓眉大眼,眼眶凹陷。他看见围观者避之不及的胆怯模样愈发兴起,吹奏得愈加欢快,摇头晃脑的,引得那蛇高高立起,几乎把大半个身体都伸出坛外。 这时西域人放下手中短笛,对着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用带着西域口音的中原话说道:“诸位朋友,鄙人现在要和我的斯纳克亲吻,如果能让各位开心,请不要吝惜您的打赏。” 说罢他凑过头去,嘟起厚实的双唇,在昂扬的蛇头尖部飞快落下一吻。 嘶嘶—— 等他收回嘴唇,银灰毒蛇又吐出了信子,好像有些不高兴。 “哇——” 四周爆发出一片惊叹之声,不少人拍掌叫好,然后纷纷往西域人面前的破碗里扔下铜板。晏知也不例外,从袖里摸出一小块银子就要走过去。 “别去!” 玉卿意想都没想就拉住他,皓齿斜咬半唇,眼里写满惧意,死死拽住晏知衣袖不肯撒手。 晏知笑了:“你担心我会被咬?” “胡说!”玉卿意瞪他一眼,辩解道:“我是怕你走了没人挡在我跟前,万一那蛇跑过来咬我怎么办?” “二位,”这时,西域人走近他们,躬身一礼,然后指着缠绕在手臂上的蛇问道:“刚才的表演怎么样?你们喜欢吗?” 玉卿意看到绵软蛇身近在咫尺,赶紧倒退几步避开,脸色惨白,口舌发冰说不出话。倒是晏知大方接过话头,递上手里银钱:“表演非常精彩。” “多谢阁下的大方馈赠,神明保佑您。”西域人恭敬接过赏钱,伸过手臂送上毒蛇,道:“请您摸它一下,它也需要赞赏。轻轻地,摸一下。” “好啊。”晏知大方应允,毫不犹豫地就伸出手去。 玉卿意见状赶紧拽住他的手腕:“别摸!蛇会咬人的!” 晏知转过脸,笑眼看她,眼波盈盈:“你心痛我?” 他保持着出手的姿势,凤目定定看着她,势必要逼得她承认对他的关心。 玉卿意语噎,嘴上不肯服软,手上也不松劲,就那么扯住晏知,和他僵持起来。 “这位美丽的姑娘,您不必担心。”西域人说道:“我的斯纳克和您一样,是位温柔的淑女,不发脾气,也不咬人。它只是喜欢得到表扬,您大可放心。” “温柔的淑女?”晏知一听“扑哧”笑了出来,有些戏谑地说道:“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淑女,实际上……张牙舞爪,活像只顽劣的野猫。” 玉卿意一听脸颊刷一下就红了,略有赧然。西域人不明话中深意,憨厚笑着说:“就算斯纳克不小心伤了别人,我这里也有灵丹妙药,能够枯木逢春。” 这下轮到玉卿意笑了:“应该是起死回生才对。” “哦,对对!”西域人谦逊承认道:“你们中原话很……博大精深,还有很多成语,我不太会用。” 晏知却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饶有兴趣地问:“什么灵丹妙药,拿出来瞧瞧。” 西域人先把蛇放回陶坛,然后非常慎重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匣,半边手掌大小。他抽开盖子,展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粒花生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是用很多种蛇的毒液淬炼的药丸,可以解百毒。不仅能解普通的蛇毒,其他的毒药,比如孔雀胆、鹤顶红也能解。本来我有两粒,但是上次斯纳克咬到别人,我就拿了一粒救人。如今那人还好端端的呢,怎么说来着?哦!生龙活虎!” 西域人说话之时手势夸张,一个劲竖起大拇指夸自己的“良药”,深邃的眼睛就像天上星辰,一闪一闪的,神情很真挚。 “真有这么厉害?” 晏知很感兴趣,伸手就拿过来看了看。玉卿意目露不屑,有些轻蔑地说道:“都是些江湖把戏,什么续骨膏长生丸大补药的……神棍而已。你想看就自个儿看个够,我先回了。” 说罢她把手一松,转身便走。晏知顿觉腕上一轻,抬眸已见她被人潮淹没得只余半边背影。他顺手把匣子塞还给西域人,赶紧拔腿就追。 “卿卿!卿卿我不看了,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西域人在他身后喊:“真的能解毒!你相信我!” 晏知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可他还是没有返转,只顾大步去追玉卿意。 西域人看着掌中银锭,表情有些沮丧,叹了口气,随即回摊收起装蛇的陶坛和破碗,意欲离开这里。 “能把药丸给我看看吗?” 清润男音入耳,西域人抬头,看见一个年轻公子站在自己跟前,脸上笑意浅浅,烛光下眼里一片浅褐色琉璃光芒,好比琥珀。 他仿佛天生就有一种使人放下戒心的魅力,西域人愣愣地就递过木匣子:“给。” 这人看了看药丸又俯首凑近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我想买这个。要多少钱?” …… “那个是什么?” 晏知好不容易追上玉卿意,发觉她站在一个食摊旁边,指着摊上油炸的金黄方片问道。 摊主是个大娘,听言解释道:“这是炸笋片儿,只有在咱们华州才吃得到咧!夫人快进来坐,我给您上一盘儿!” “好啊,再来两碗笋粥。” 晏知抢在玉卿意拿主意前就爽快应承下来,然后牵着她进去坐下。夜市食摊不大讲究,桌边厚厚一层油腻,凳上还有污渍。晏知先掏出方帕垫在长凳上,然后才让玉卿意坐下。 他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在瓷碗里倒上茶水涮了涮,把筷子洗干净了才放在玉卿意面前。正巧老板娘端吃食过来看到这一幕,有些羡慕地打趣道:“这位相公可真会心疼人!夫人好有福气呐。” 玉卿意冷冷看了晏知一眼,并不出言搭理。晏知倒是笑得开怀,回道:“是我有福气才对,能够娶到这么好的夫人。” “那是,二位贵人都是有福之人。慢用啊!” 晏知朝大娘礼貌颔首,继而夹起盘中笋片放进玉卿意碗里,介绍道:“夏初林笋盛时,取笋之鲜嫩者,切薄片,再以料物和薄面,拖油煎煿,至黄金色便成此物。” 他又舀起一勺笋粥,只见白粥中散落着颗颗笋丁,宛如玉珠。他道:“再以笋尖入白粥,熬煮入味。前朝有一怪僧,精通佛法却性僻乖张,他来此食后便留下两句打油诗: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是故这两物合起来称作‘煿金煮玉’,是华州的名食。卿卿你快尝尝。” 玉卿意拈起炸笋片放进口中,只觉其甘脆可口,美妙滋味难以言喻。再喝了一口粥,粳米粘稠,笋鲜润舌,回味无穷。 晏知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眸子弯起:“还有一道佳肴也是竹笋做成,被人誉为天下第一鲜,改日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唔。”玉卿意忙着吃都无暇理他,匆忙应了一声,等吞掉口中食物才问道:“你会做?” “是啊,我们先去竹林找笋,然后扫竹叶就竹边煨熟嫩笋,名曰傍林鲜。此乃天下第一鲜美之物,据说吃了以后都一月不想食肉。” 玉卿意嗤之以鼻:“这么简单我也会了,谁稀罕你动手。就会说些场面话!” “呵呵,”晏知敛眸,表情略微凄冷,道:“我只是想,我好像还有很多事没为你做过,我想全部补上,就算是……善始善终罢。” 玉卿意手上一顿,苦笑道:“从未善始,何来善终?做多了孽,做再多好事也是于事无补,还不了债,也赎不了罪。” “卿意姐!” 突然一个活泼身影跑过来,径直扑向玉卿意,咯咯笑声不断。 玉卿意惊讶:“如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如妍扬起明媚笑脸,伸手往后一指:“我叫相公带我来的呀!卿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真好真好!” 玉卿意偏头看过去,只见顾斌走来,拱手一礼:“长德见过姐姐,晏公子。” 甄如妍这才发现一旁的晏知,瞪大眼喊道:“哎呀姐夫!我刚才只顾和姐姐说话了,都没看见你呢!你是专门陪姐姐来这里的吗?” “当然。”晏知朗朗一笑,夸道:“小丫头又变漂亮了,看来你相公对你不错啊。我说咱们也难得碰见一回,今儿又那么热闹,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买给你。” “真的吗?”甄如妍一脸兴奋,赶紧挪到晏知身边,托腮说道:“我刚才看见一个红漆小木马可漂亮了!可相公说那是三岁小孩儿玩的,不给我买……” 她埋怨地看了顾斌一眼,有些故意告状的意味。 顾斌赧然:“本来就是嘛,买回来你又不能骑,而且木头做的忒重了,不好扛回去。” “哈哈……”晏知大笑,“小丫头你应该说,这小木马是准备给以后孩儿用的,保准你相公掏钱都来不及!罢了,这个人情就我来送罢,就算我提前送给世侄的礼物。” 甄如妍拍手雀跃:“姐夫你最好了!那我们快去,不然待会儿被人抢走了!” 她说风就是雨,拉着晏知便要走。晏知对玉卿意说道:“走吧卿卿,一起去看看。” 谁知玉卿意却是摇摇头:“我想歇歇,你陪如妍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她没有说我,而是刻意说了个“我们”,把顾斌也囊括在内。 晏知应允:“好罢。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就回来。” “走啦走啦!姐夫快走!” 看到甄如妍蹦蹦跳跳的背影和晏知一道远去,玉卿意这才放下心来,抓紧时机同身边的顾斌说道:“长德,我有些事要问你。” 顾斌收回放在甄如妍背影的目光,道:“姐姐请说。” “你和沈灏沈公子是不是从小就认识?” 顾斌没料到她是问这个,一怔:“是啊。我们两家是世交,常有往来,我和景然虽然见面不多,可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姐姐你问这作甚?” 玉卿意无暇回答,追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变化?嗯,我的意思是,忽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性情变得有些不同之类的。” “这个……”顾斌凝眉沉思一番,道:“性格变不变什么的倒不好说,从前我跟他顶多一年见一两次,你也知道幼年的男孩贪玩,长大后自然会变得稳重些。不过……他身子骨倒是变好了。” 顾斌忽然想起一事:“以前景然身体弱老生病,常年都在沈家别庄上休养。不过大概四五年前吧,他的病突然痊愈了,然后就搬回了华州,而且后来也再没犯过。当时我们家老太太还想问问是看了哪个郎中呢,医术这么厉害,连出娘胎就有的病根也能医好。” 作者有话要说:煿金煮玉和傍林鲜出自《山家清供》。 虽然昨天没更新,但是这章有近5000字,很肥的哟~~~ 第四十九章 相认 夜深人不寐。 子夜归家,玉卿意走在黯色笼罩的冰冷石板上,心头疑影重重。 五年前,一切关键都在五年前。 祖母死了,三哥走了,她嫁人了。 同时,在别庄休养的沈灏却突然病愈,回到华州,自此逐渐接管家中事务,近年来慢慢崭露头角。 从时间上看,三哥的消失和沈灏的归家不过相差几月,如果换脸一说是真,那他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是印象中的三哥,还要瘦弱一些,肤色更深,瞳孔呈黑,不是沈灏的琥珀色。 可是五年已过,身形有了变化也不足为奇,还有既然能够换脸,肤色眼睛定然也能改变,这些都是可能的。 玉卿意心头的激动难以言喻,无边希冀之火燃起,烧得她恨不能马上揪住沈灏问个明白。 晏知方才在甄如妍的撺掇下又喝了几杯酒,醉意阑珊,嘴里哼着小调,一路上半牵半抱地揽着玉卿意,兴尽而归。 玉卿意被心事困扰,锁眉苦想,也没功夫搭理他,于是二人便这般相依相偎地走回了住所。 依旧是亮晃晃的白玉台阶和富贵的黄金柱子,大晚上闪得人眼花。晏知进门后,低头笑问:“卿卿,你喜欢这里么?” 玉卿意漠然道:“别人的地方,有什么好喜欢的。” “我也不喜欢,俗气!真俗气!” 晏知眸里盛满月色,如碧波映月,有些憧憬地说道:“以后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挨着浅溪搭座茅屋。门前种花,后院栽树,再养几只你喜欢的小猫作伴,无事闲看日升日落,兴起就去踏青采芳。夏天我们便在院中树下乘荫纳凉,吃几片井水浸过的冰瓜;冬天我们扫雪煮茶,围着炭炉子烤肉喝酒……这样你喜不喜欢?” “你醉了。” 玉卿意不置可否,道:“去睡吧,我也回房了浅#草#微#露#整#理。” “别急嘛。”晏知拉住她,迫切追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你先告诉我。” 浓烈酒味扑面而来,玉卿意不高兴地捂住鼻子,敷衍道:“你爱怎样就怎样,行了吧?” 晏知这下满意了,嘴角高高扬起:“嘿嘿,那我们回去就选地方修房子,等到今年冬天我们就能站在梅花树下看雪……” 玉卿意再次扔开搭在肩头的手臂:“快去睡觉,我很累了。” 晏知兴奋地一下抱起她,大步一迈:“走咯,去睡觉,我们一起睡!” “……”这个胡搅蛮缠的醉鬼! “谁要跟你一起睡?!放我下来!” 晏知喝多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充耳不闻玉卿意的话语,笑着把她一路抱到了寝房门口,然后醉醺醺地去推门。 玉卿意拦住门口不让他进:“这是我的房间,你房间在那边,自己过去!” 晏知没脸没皮地说道:“我喜欢这间,我就要住这间。” “那你睡这里,我睡那边。” 玉卿意没好气白他一眼,抬脚就想绕过人。 晏知紧紧跟着:“我也要去。” “……” “你有完没完?!大晚上给我消停点儿!滚回自己房间去,别来缠我!” 玉卿意受不了他这般死缠烂打,终于发火凶他。晏知被骂撇撇嘴角,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吵死了吵死了!大晚上不睡觉你叽叽喳喳个啥呢?老天怎么不一个雷劈死你!烂嘴烂舌的死知了!” 半夜两人的争吵声扰醒了隔壁房间的花夔,他不高兴地打着哈欠,披头散发走出来就一顿乱骂。 玉卿意借机推搡晏知一把:“都吵着别人了,你快回去!” 晏知扯住她衣角不放,赌气道:“我不,我想和你一起睡。” “睡你个大头鬼!” 花夔冲上前来就狠狠给了晏知后脑勺一下,继而训道:“就想着睡睡睡!还好意思说老子好色,你才是色中饿鬼!横竖是你家媳妇儿,想睡哪天睡不行?现在她在吃药,切忌行房!你是不是不想要儿子了?给老子滚回房去,立刻!马上!” 还是花夔的话管用,晏知虽然真的醉了,可听见“吃药切忌行房”这句,还是很配合地松开了手,表情灰溜溜的。 他依依不舍地叮嘱玉卿意:“那你晚上把门关好,注意安全,还有,别踢被子。” 玉卿意恼他啰嗦,不耐烦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睡觉。” “走走走,老子亲自送你过去!” 花夔押解着颠三倒四的晏知去了另一边,玉卿意也随之进房,顺手插上门闩。 房间里燃过熏香,空气里还残余了几乎淡不可闻的香气,玉卿意进来就嗅到了此味,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匆匆整理过后便躺去了床上。 思绪纷扰,她以为自己又会半宿难眠,孰料却是没一会儿便眼皮发沉,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寂夜无声,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待床上之人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轻柔,忽然从房间一隅的屏风后面钻出一道人影。 他轻步缓缓走近床榻,修长身影渐渐清晰。夜色掩盖下,唯有一对眼眸跳跃着火光,好似狩猎者最后的等待。 他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指掠过玉卿意的脸庞,有些迷恋,又有些嘲讽。 良久,他终于倾身而下,把唇放到她耳畔,沉声低问: “你很想他回来,是吗?” 发问之人是如此清醒,可深眠之人沉浸梦想,自然无法回答。于是过了一会儿,他低低笑了,道: “其实,我也想。” …… 翌日一早,花夔刚刚起床,便听见隔壁传来玉卿意的怒斥声。 “你怎么又进来了?快给我滚出去!” “卿卿你太不小心了,睡觉也不关紧房门,还好进来的是我,要是坏人怎么办?” “我看天底下没谁比你更坏了,昨晚我明明闩了门的!肯定是你自个儿撬开溜进来的,还赖我?不要脸!” “真的没关,我刚才过来一推就开了……” “睁眼说瞎话!” “……” 花夔无奈叹息一声:“唉,一大早就吵个没完,冤家!” 早上这么一闹,耽误了不少时间。几人去到品珍会场地时,此处已经云集了许多商家。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们纷纷摆出自己的货物,个别大的商号还专门搭了台子,陈列店品,甚至是名贵的镇店之宝。 晏知一到就忙着去杜大人处问安,于是把玉卿意托付给花夔照料。可是花夔此人玩性极大,看见新奇东西总要上去瞧一瞧摸一摸,玉卿意不堪忍受他这份磨叽,趁着他不注意就径自走开了。 这里是华州城鼓楼前的一块空地,场地宽阔,四周围绕清河,堤上还栽了柳树。清风徐来,碧翠柳枝随风而舞,很有风情。 玉卿意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不知不觉走到河边,这里有些西域零散商贩的小摊子,她莲步轻迈,徐徐走着,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所卖的东西。 大串金银首饰,彩色琉璃珠子,巴掌大小的水银镜,造型奇巧的高脚酒杯……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根婴孩臂膀粗细的树根吸引,遂在摊前伫足,俯身下去靠近嗅了嗅。 一股芬芳触及鼻端,带着树枝的清香,可又隐约有股麝香的味道。玉卿意惊讶之余很是欣喜,问道:“这是什么树?” 摊主答道:“这个树叫麝香树,长在深山之中,十年才能成根,我手里的这根,最少也有上百年了。” 说着摊主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刮了点碎屑下来,放在银托盘里烧了,然后递给玉卿意:“你闻闻。” 玉卿意一嗅,只觉此香酷烈清妙,麝香之味愈发凸显出来,极为浓郁。她道:“古籍记载,江南山谷生有奇树,其根褐黄,焚之如麝,亦终日旖旎,谓之乞达香。我想应该就是此物了。” 摊主赞赏:“姑娘好见识。在我们家乡那里,这种香被称为食乞食达。”说罢他像遇见了知音一般,神秘说道:“你等等,我还有个宝贝。” 只见摊主弯腰下去,从行囊底部翻出个小布兜,然后倒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看起来也是块香,形似鸟蛋,清白色的表皮上有些黄色斑点,圆圆的。 摊主递过去,专门考玉卿意的架势:“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玉卿意接过来一掂,觉得沉甸甸的,放到鼻下轻嗅,却闻不到任何味道。 眼见她目露疑惑,摊主得意地说道:“你要是能说出这是什么,我就把它送给你!” 玉卿意没见过此物,也想不起来在哪本书籍上看过类似描述,她正要开口:“我不知……” “此香名曰月支荼芜。平日无味,但倘若埋于地下,土石皆香。若是焚烧,可驱万里之内疫症,且香气几月不散。” 玉卿意诧异地回过头,循声望去,看到了沈灏。 沈灏走近:“老板,我方才所言可对?” 摊主讶然,接着竖起大拇指:“年青人不简单,居然知道月支荼芜!”他有些心痛的样子,可还是大方把手一挥:“我们波弋人说话算话,年青人,这块香送你了。” “承蒙阁下相让。”沈灏拱手一礼,把香递给玉卿意:“玉小姐,给。” 玉卿意袖下双手颤抖,站在原地就那么盯着沈灏看,眼里流波万千,情愫纷杂不明。 是他,就是他。试问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对香这么了解?甚至胜过她这个香粉世家传人! 沈灏略微躬身,又把香往前递了递:“玉小姐?” 猝不及防,玉卿意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晏知和沈灏谁更BT? 昨天幸好三郎童鞋留言,不然我都不知道大家的留言被抽来不在了。我这里是一点显示都没有,后台也找不到,审核区也莫名其妙消失了……我就纳闷最近的留言屡次刷新最低记录,每天才两条!泪奔~~o(>_<)o ~~ 更新时间现在基本稳定在中午,11点到12点的样子,我会保持滴~(@^_^@)~ 第五十章 卿妹 “玉、玉小姐……” 沈灏僵在原地不敢动,他低头看着怀中嘤嘤哭泣的玉卿意,想推开她又于心不忍,遂吞吞吐吐唤道:“玉小姐,您先放开在下,这里人多口杂,要是别人乱说就不好了。” 玉卿意不肯,狠狠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放,我一放开你就会走。三哥,不要走。” 沈灏声音迷惘:“三哥?什么三哥?玉小姐,我是沈灏……” “你不要再装了,你叫玉琅,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哥。” 玉卿意抬起头,眼眶通红,满颊泪痕,她呜咽道:“三哥你是不是还在气我恼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以后不会任性了,我会听话……” 沈灏脸色通红,慌乱否认道:“我真不是你三哥,真的不是。玉小姐你……认错人了。” “你是,你就是!” 玉卿意斩钉截铁地断定,接着连连逼问:“你说你不是我三哥,那你怎么解释方才你的辨香能力竟在我之上?要知道这天底下,天赋异禀的辨香师少之又少,能胜过我们沉香楼的更是寥寥无几。” 沈灏辩解:“我也是曾在书中看过类似记载,于是随口说出试试,没想到误打正着。” “哪本书?叫什么名字?” “……看得太久,不记得了。” “口说无凭,我不信你。“ 玉卿意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你跟三哥用一样的绣竹手帕,你和三哥一样喜欢食醋,你还故意找机会送我只跟花果长得一样的猫儿……你连说话的语气神态、性情喜好也全部和他一模一样!你们从没见过面,所以你不可能是模仿,更不可能是巧合。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你不是他?你还不承认!” 沈灏匆忙垂下眸子,却来不及掩饰眼中慌乱:“我……我们长得又不一样。”浅#草#微#露#整#理 “三哥,我知晓这世上有换脸之术。” 玉卿意盈泪哽咽道:“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我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这么多年我都好想你,常常梦见你,可是在梦里你从来都不和我说话……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孤伶伶的,我害怕……” 玉卿意积蓄多年的孤独愧疚一朝喷发,在这种重逢的喜悦和担忧的忐忑交集下,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哀求对方,卑微如尘。 沈灏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缠绕着纠结。 玉卿意看他还是不肯承认身份,掩面而泣,哭道:“如果你真的不是他,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常常跟着我?难道你只是想来折磨我看我的笑话?!一次次看见你,一次次想起过去……其实哪儿用得着你动手报复,这么多年,我早就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当街失态大哭,蹲下|身去紧紧抱住双肩,把头埋进手臂,哀嚎不已,全然不顾四周诧异目光。 “起来。” 沈灏弯腰伸手扶起玉卿意,这时他看向她的眼里,骤然添上几分柔情怜惜。 他伸手揩去她脸颊泪痕,表情似喜又悲,嘴唇嗫嚅,终于喑哑说出两个字:“卿妹……” …… 晏知在一群豪商显贵里游走一圈,随便客套了几句,然后就找机会遛了出来,去约定的地方找玉卿意。 谁知等他到了那里,才发现只有花夔一人在此,口若悬河地跟别人吹牛。 晏知走过去拍他肩膀一下:“卿卿呢?” 花夔正聊得起劲,被打扰了兴致不高兴把双眼一翻,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家媳妇儿!” 晏知气结:“不是叫你陪着她么?现在人呢!” 花夔也郁闷了:“那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丢掉?你当她才三岁啊!去去去,我又不是你家下人,没份儿听你使唤还帮你看老婆!” “你给我等着!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晏知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话,怒气冲冲地一头扎进人潮中,寻找起玉卿意来。 …… 嫣语似水,故事如隐。 玉卿意和沈灏坐在阁楼雅室,眼前一杯滚茶,热气缭绕,白雾氤氲。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迫切探知这五年的往事:“三哥,当年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躲起来了吗?是不是脸被烧坏了,所以你才换上了别人的容貌?” “我……”沈灏似是哽咽难言,他喝了口茶润喉,这才幽幽道来:“那么大的火,我能逃出来已属万幸,受伤是自然的。这脸……” 说着他摸摸脸颊,凄笑道:“这脸也毁了,当时我仅剩一口气在,幸好恰巧碰见一位游医。他收留医治我,从鬼门关把我抢了回来,命是保住了,只是容貌尽毁,耳残鼻缺,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玉卿意鼻子一酸:“三哥……你怎么不回来找我,那种时候,我陪着你也好呀……” “我那模样是人见了都害怕,我怕吓坏了你,所以不敢回去。” 沈灏拂袖叹息,眼睛盯着双手发呆,“后来……没多久我就听说你要成亲,于是我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跟着那游医四处行走。我原本想永远都不回蒲州的,因为回去也是枉然,毕竟你已经成婚了。” “那你是怎么成了沈家人的?真正的沈灏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沈家小公子素来体弱,在舒罗山休养。有次我跟着师傅经过那里,碰巧遇上了他。师傅见他可怜,就帮他诊脉医病,可惜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并未流露胆怯,而是遗憾愧疚自己生来便拖累了家人,无法尽孝,且家中姊妹多数已经出嫁,他担心死后无人照顾双亲。师傅有感他孝顺,于是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让我们换脸。反正他也命不久矣,不如赠我一张完好的面容,然后由我代替他活下去,去孝敬父母,继承家业,完成他的遗愿。” 玉卿意听了来龙去脉,接着往下说:“所以最后你就变成了他,然后回到华州。”她感慨万千,伸臂紧紧抱住了沈灏,声音沙涩:“三哥,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怕嫌弃,你是我三哥,永远都是。你当时应该回来找我的,我们竟然就这样分开了五年,我好后悔……” 沈灏大掌搂住她的后脑,轻抚道:“我不回去,是害怕惊扰到你。当时你已经嫁给了他,我也无谓再去扰乱你的生活。其实只要你过得好,我怎样都是无所谓……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你又离开了他。这一切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罢。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遇到了你。” 以为过去的遗失了,绝望之下蓦地失而复得,这种心情,玉卿意无比珍惜。 她沉湎在沈灏温暖的怀抱中,道:“我很后悔,后悔没听你的劝告,所以才落得今日下场……不过幸好你回来了,幸好我没有真正失去你。三哥,以后你都会陪着我对吗?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对不对?不要再扔下我不管……”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扔下你。只是……” 沈灏有些无奈:“我现在不是玉琅,是沈灏。我身上担着他的恩情,这情必须还,而且要还一辈子。我不可能再以玉琅的身份回家,我就算死也是沈家的鬼,你懂么?” “我懂。”玉卿意含泪点头,祈求的口气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做沈灏,只要我心里知道你是我三哥,这就行了。” 沈灏微微一笑,抚着她脸道:“卿妹乖。” 玉卿意神情犹如无辜稚鹿,很怕被他再次遗弃,闻言遂拼命点头:“我会乖的。三哥,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那以后不要叫我三哥了,叫我景然。不然万一哪天露出破绽就麻烦了。” “好……景然。” “呵呵,卿妹。” 等到两人诉尽衷肠,玉卿意也平复了心绪,二人才走出这间茶楼雅室。 楼梯之上,他们正巧看见晏知站在楼下大厅,拉住店掌柜问话。 “掌柜,请问您见没见过一位娘子,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很漂亮,穿碧色衣裳,右手手背纹绣了一枝红莲。” 掌柜不耐烦敷衍道:“没有没有。今儿个往来的姑娘小姐这么多,我哪儿能都记住!” 晏知有些失望,可还是不甘放弃,摸了银子塞给掌柜:“您这里位置当街,对过往行人看得很清楚。您再想想。” 玉卿意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就回过头去看沈灏,正巧沈灏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顿时语噎,如哑掉般难吐只言片语。 五年前她为了晏知和家人决裂,间接导致了那场看似意外的大火。如今她受够了教训,也承认自己当年错了,可依旧和晏知纠缠不清。 三哥当年就是为此事负气而走,如今会不会又为此再次怒然离去? 果然,沈灏眸中划过不悦失望的神色,道:“我以为你们和离便断了关系,所以才借着甄顾两家的婚事回去找你。可是没想到……你好像还是跟他在一起,甚至这次过来也一路同行。” “我……”玉卿意垂眸,避开那锐利的目光,诺诺地说道:“我和他以后不会在一起了,再也不会。” 这是场纠葛的苦戏,她早已唱得筋疲力尽。既然明知道再无重来的希望,为何迟迟不肯谢幕?终是贪恋这一场风光旖旎,其实她心知肚明,她和他,终究是要散的。 “三……景然,是真的,我这次只是和他一起来华州而已。我们已经彻底了断,以后都再无瓜葛。” 听了玉卿意的辩解,沈灏却不信。他道:“你嘴上这样说,心里可也是这样想?我知道他依然还在纠缠于你,而你也尚留几分旧情,是故总不忍狠心回绝他。卿妹,我希望你过得好活得开心,可是你如今这般样子算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了有多难受?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不曾回来见你,这样心里还好过一些……” 玉卿意抓着他袖子,恳切说道:“你相信我,我都和他说清楚了,他也答应我放手。你不要为这些事难过,不值得的……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他……我说真的……” “卿妹,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沈灏语气柔软下来,他牵起玉卿意的手,执掌在胸,聚情于眸,道:“我们成亲罢。摒弃过往从头开始,也算是还我一个夙愿,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会卖萌的存稿箱。 当有留言的时候,我是这样——\(^o^)/~ 当留言很多的时候,我是这样——\(≧▽≦)/ 当大家都不说话霸王我的时候,我是这样——~~o(>_<)o ~~ 第五十一章 软禁 “莫忘当日谁倚楼独立,许我永世相守不离。等那流烟浮云皆过尽,惟有孤唱清歌一曲……” 楼下卖唱女依依呀呀唱着曲子,断断续续飘进玉卿意的耳朵,扰得她心神恍惚。 他的脾气秉性好到无可挑剔,他总是以她为先,他对她的好无人可及。她信任他又依赖他,她无时无刻不希望他回到身边…… 可是,她想要的是回到从前,她没想过要改变兄妹关系,转做夫妻。 沈灏见她不语,又道:“卿妹,你是知晓我心意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娶妻?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再也容不下别人分毫。如今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回来和你相认,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动容?还是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声色戚戚,玉卿意听了心头又是一阵酸涩,马上否认道:“没有,我没有骗你。可是……”她垂下双眸,哽咽道:“我嫁过人了,我以前有多荒唐你也知道……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别这样说。”沈灏柔情款款,“你说过无论我是什么样,在你心里我依然是你三哥。同样,无论你过去有些什么,对我而言你依旧是我的卿妹,并未有丝毫不同。我们成亲以后便是新的开始,以前的不愉快都会忘掉,再不记起。” 玉卿意还是犹豫不决,推脱道:“可是沈家人会答应么?你如今是堂堂沈氏嫡子,又是皇亲,娶一个失婚妇人,终是不妥的。” 沈灏摸摸她的头:“别担心,这些事我会解决。你别想那么多,安安心心准备当我的新娘子就好。” 沈灏此言说得玉卿意无法反驳,她低低埋首看着足尖,手绞衣袖踟蹰不定。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答应沈灏,可情感告诉她不能拒绝。 她已经拒绝过他一次,那次的后果是她失去了他五年。如今往事重现,难道她还要把他推离自己?如果这次三哥走了,他们又要隔多少个五年才能相见? 有些辜负,来不起第二回。 深吸一口气,玉卿意紧捏秀拳下定决心:“我……” “卿卿!”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掌柜收了晏知的钱,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方才有位符合描述的美貌夫人去了二楼,而且是同另一位年轻公子在一起。晏知一听赶紧迈步上楼,正好在楼梯上碰见两人。 晏知一来就嗔怪道:“怎么到处乱跑?害得我好找。”话音一落他瞄见旁边的沈灏,脸色陡然一变,冷冷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阴魂不散又居心叵测的人,彷如鬼魅,只要一不注意他就会黏上玉卿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灏恢复一贯朗若清风的温和模样,道:“我同玉小姐正巧遇上,于是过来喝了杯茶。” “如今看来应该是喝完了?沈公子好走,不送。” 晏知不客气地赶人,他覆掌过去抓住玉卿意的手,颇有些保护自己所有物的架势。玉卿意却别扭地拧了拧,把手挣脱出来,藏进袖中。 沈灏的脾气就如一团软棉,怎么捶打也不恼怒生气。他礼貌一笑,道:“在下正要回家。那告辞了,晏公子、卿意。” “诶……景然!”玉卿意下意识就走上前一步叫住人,碍于晏知在场她不好明言,只得含糊问道:“如果我有事找你……” 沈灏很善解人意地说:“你给宅子里的管事说一声就是了,他自会安排。方才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想好了再给我答复,只是希望最后的结果不会令我失望。” 卿意?景然?晏知听到这称呼脸色黑了许多,二人多久变得如此相熟了?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一不留神,沈灏已经走出了门去,玉卿意紧随其后。晏知快步追上拦住她,脸色铁青地问:“你们刚才一直在一起?” 他声音沉得像是从胸腔里发出,带着一股压抑的暴怒气息。 玉卿意眼睛盯着沈灏背影,心不在焉回道:“嗯。” 晏知的不悦又重了几分:“雅室无人,你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有没有不规矩?!” 他的连番质问终于惹得玉卿意转过脸来看他。她眉头紧皱,眼里流露出几许厌恶,满不在乎地说:“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哈!”晏知嗤了一声,似是讥笑,笑容逝去后表情被狰狞取而代之,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我的女人,你跟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互叫得亲热……还说不关我的事?那什么才关我的事!” 玉卿意不屑:“和离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和你晏知再无一点关系。我和什么人见面和什么人说话都轮不到你管。” “一张破纸算个屁!”晏知暴怒下风度全失,“我告诉你,只要你是我的女人一天,一辈子都是!想离了我跟着别的男人?休想!我就算死,也要拉你殉葬!” 这个男人总是有着反复无常的脾气和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她还以为他收敛了脾性,以后两人都能相安无事,终归是她肖想了。 “疯子,懒得和你说。” 玉卿意不予理睬,冷他一眼转身便走。 晏知多日来刻意压下的脾气瞬间爆发,扯住她手腕就拖着人走,只是他没有回到沈家别院,而是进到附近一间客栈。 “找个清静的地方!快点!” 晏知满脸煞气骇人,进门便扔给掌柜一张百两银票。掌柜看来人出手阔绰又衣着富贵,心想近日城中达官显贵颇多,自己区区小民得罪不起。遂点头哈腰地迎道:“是是,客官里边请,后院有处小阁楼,环境极为清雅。阿达,还不过来领客官去上房!” 玉卿意见势不妙挣扎起来:“你想干什么?!松手,放开我!” “给我老实点!”晏知一把捏住她的下颔,威胁道:“你要是不怕难堪就尽管闹!这里这么多人,我保证有办法让你玉卿意在华州城名声大噪!” 说罢他弯腰扛起玉卿意放在肩头,冲着店伙计命令道:“带路!” 玉卿意慑于他这种豁出去不要脸的做法,乖乖噤了声,被他一路扛着到了客栈后院的阁楼。肚子顶在**的肩头上,硌得她直想吐。 进门后她被放下,脑中还天旋地转的,就听到“砰”一声关门的声音。 尚未等玉卿意缓一缓,晏知已经如狂怒的雄狮般扑了上来,按倒她在桌上,铺天盖地一通狂啃。 玉卿意双手被擒动弹不得,只能用脚乱踢乱踹,拼命挣扎。只是她的反抗没有使得眼前凶残的猛兽退怯,反而让对方变本加厉,不仅撬开她的牙关探舌进去掠夺,还伸手握住她胸前丰盈猛力捏揉。 终于在她都快窒息的时候,晏知直起身子,凤眸火光熊熊:“这只是小惩大诫。你若还敢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我不介意让他亲眼看看我们在床上有多疯狂,再亲耳听听你的叫声是何等**,还有哭着求我再多要你一些……” “够了!龌龊!” 玉卿意不堪淫词浪语,勃然大怒,扬手就甩晏知一个响亮耳光。 晏知被打反而笑得愈发夸张,脸颊顶着五指红印继续出言刺激她:“龌龊?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怎么,你恼羞成怒?也是,别人都看你高高在上,以为你冰清玉洁,谁知却是夜夜被我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听到他说的话越来越难以入耳,玉卿意索性闭上眼转过脸去不理他,保持缄默。 晏知这人就是把两边开刃的锋利尖刀,总是横冲直撞地伤害他人,如果跟他直接对上,只能让冲突更加激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等他径自胡戳乱砍,最终他一定会伤到自己。 “你以为闭上眼睛就能听不到我说话了?别自欺欺人了,就算你把耳朵堵住,我也能有办法让你知道我说的一切。” 晏知自言自语的同时,手上已经开始扯玉卿意的衣裳裙子。 玉卿意先是觉得肩膀冰凉,然后腰上一轻,罗裙也被褪下。裸|露肌肤接触到泛着湿意的空气,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睫羽微微抖动,却依旧没有睁眼。 这副任人鱼肉的模样果然给晏知心里添堵,他讥讽道:“你怎么不敢睁眼?你是不是怕一见到我,就会把持不住自己?嗯?” 玉卿意还是不肯张开眸子,闭着眼还击:“我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把持不住吐出来!看见你就恶心!”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是喜欢我的。” 晏知手下动作不停,很快脱掉她全部衣衫,只余肚兜亵裤。玉卿意依旧闭着眸子,却感觉到他的手在扯肚兜时犹豫了一下,继而停滞下来,然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身下的硬木桌子又硬又冷,躺在上面浑身发痛,闭了眼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到耳边衣料摩挲的细微簌簌声。 玉卿意自嘲一笑。她怎么就以为他会停下?这禽兽这会儿多半是在脱自己的衣服! 等到她被凌空抱起放进床铺的时候,她完全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冷硬被柔软代替,然后身上盖上被子,鼻腔涌进微浓的花香味,她不禁皱了皱鼻头,然后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时她听晏知咕哝道:“怎么一小会儿就着凉了?身体真弱,奶猫儿似的。”说着他覆手到她额头试了试温度。 玉卿意倏然睁眼,一巴掌扇开他的手:“横竖落你手上了,还装什么道貌岸然的样子?不是要为所欲为么?随你!” 晏知“噗”了一声,笑得凤眸弯起:“真是不禁逗,这么容易又生气了。”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宠溺的意味。玉卿意这才发现眼前的禽兽居然穿得整整齐齐,眼神清澈无欲,一点也不像要行禽兽之事的人。 “卿卿,先在这里等我。等我找到地方安置再来接你。姓沈的宅子,住一晚算是给杜大人面子,我才不想待在那破地方。” 说着他又拔下玉卿意的发簪手镯,收走她身上值钱的东西,一同塞进怀中的衣裳包袱里,得意洋洋地说:“为了防止你不听话偷偷溜出去,现在衣服和钱我都暂时没收。你就乖乖在这里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言毕他在玉卿意额头落下一吻,飞快转身出了房间,从外面把门锁上,还特意吩咐店伙计离这里远一些,不许人前来打扰。 玉卿意如今衣不蔽体,身上又没有银钱可以差人帮忙置办衣裳,等于是被软禁在了这间小屋子里。 想起晏知得意的嘴脸,她气得抓起瓷枕砸向房门,怒骂:“晏知你个混蛋!给我回来!” …… 这间阁楼有些偏僻,小窗之外是条杂乱巷子,玉卿意轻轻推开窗户,从缝中瞥见巷口聚集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她顿时打消了从这里跑出去的念头。 她回到床上,双手抱膝缩着身体,心里面又恼又委屈。 这时楼下传来动静,只听一女子脆生生地说道:“我不要住这间!给我换个隐蔽的地方,最好谁也找不到!快点!” 玉卿意一听这声音,惊喜地跑向门口,拍打着房门,喊道:“如妍!如妍!” 作者有话要说:胡说酒道小剧场: 晏知出了房门,挠墙打滚:漂亮媳妇儿只能看不能吃,这种时候还要吃素!后妈!后妈!%>_<% 小酒茫然:不关我的事……是花魁娘子说要吃药,不能OOXX……o(╯□╰)o 花夔偷笑:叫你欺负瓦!瓦有办法报仇!(#‵′)凸 第五十二章纳妾 “卿意姐,我该怎么办?呜呜……” 玉卿意穿着甄如妍的衣裳,袖子有点短,她扯住袖口往下拽了拽,想遮住手腕上的纹绣。这时,坐在她对面的甄如妍却突然哭了起来。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客栈,坐在一个破败的茶寮子里。玉卿意身无分文,甄如妍又出来得匆忙,是故两人仅要了壶最劣等的茶,惹得店小二都忍不住拿白眼飞她们。 听到表妹的哭诉,玉卿意握了握她的手:“先别哭,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我、我……相公他要纳妾……” 才说一句,甄如妍的泪水又哗哗流出,止都止不住。她一边抹泪一边道:“他要收府里的丫头的进房,呜呜……日子都选好了,就在这个月十八……” 玉卿意大惊:“怎么可能?!你们才成亲几月啊,这就要纳妾了?顾长德他怎么回事,玩弄你不成?!枉我还错看了他,以为他老实本分又对你一往情深……呵!全天下男人都一样,都是些喜新厌旧的下贱东西!” “不、不关相公的事……” 甄如妍看玉卿意暴怒,啜泣道:“是奶奶拿的主意。奶奶说我不好生养,所以要相公多收几个丫头进房,尽早为顾家开枝散叶。相公一开始都没答应,但是奶奶就气病了,后来、后来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先纳一个……相公一开始都没敢给我说,直到今早我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的……卿意姐我怎么办?我不要被别的女人抢走相公……” “气病?我看是装病还差不多!倚老卖老的老太婆,找的什么借口,不好生养?难道要挺着大肚子进门才叫好生养?!成亲不过三月,没有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顾长德也真是的,耳根子那么软,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能拿主意?没骨气的东西!” 玉卿意看小表妹哭得凄惨,气得破口大骂。她给甄如妍擦掉眼泪,安慰道:“没事没事,他不好我们不要他就是了,这种负心人别想他!气坏身子不划算……” 甄如妍咬着唇,看向玉卿意的眼里有些怯意,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我舍不得相公,我不想不要他……我也不想和离……” 玉卿意登时一怔,准备安抚对方的手掌都停在了半空中。 她忘了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她这般决然大胆。她从来就学不会委曲求全,她知晓这并非好事,可她依旧改不掉。 “卿卿啊,你这硬脾气多久才能改一改……” 晏知不止一次无奈叹息,她却从未听进耳里半分。其实回想起来,如果那些时候他们都能各让一步,兴许如今就不是这样…… 可惜没有如果,往事已成回忆。 她神游天外,甄如妍见了轻轻去扯了扯她衣角:“卿意姐……” 玉卿意回过神来,侧首冲她淡淡一笑:“没事。我知道你和长德感情好,舍不得他也是自然的。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和他好好说一说,俩人想想法子,肯定能挺过去的。你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他可要担心坏了。” 甄如妍得到劝慰安心了不少,她有些赌气地说:“可是我生气!我气他什么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别人都觉得我没心眼我好骗,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顺水推舟答应奶奶纳妾,说不准他早就有这心思了!我就是要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我,急死他!” “呵呵……”玉卿意笑着捏了捏她圆圆的脸颊,打趣道:“我们的如妍吃起醋来脾气可不小呢!也对,你是该闹一闹,否则顾长德以为你好欺负。不过别闹过头了,小心弄巧成拙,最后回家一屋子小妾给你请安,到时候就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咯!” “我最讨厌抢别人相公的女人了!”甄如妍想起娘家屋里的几个姨娘就不悦,托着腮叹道:“你说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不能娶几个相公回家?戏文里说得多好呀,一生一世一双人,比翼双飞情鹣鲽……卿意姐,为什么世上专情的男子那么少?至少我就没亲眼见过几个,唔……不过还是有的,姐夫就是,他对你可真好。” “好?”玉卿意摇了摇头,“兴许是我和他离得太近,我看不到好,只看得到那些藏起来的心机算计……其实说到好男人,你身边不就有一个?也许顾长德不是最拔尖的,但他绝对是最喜欢你的人,我看得出来。” 甄如妍的脸颊浮起红晕,略带娇羞:“真的吗?可是现在他就要听奶奶的话纳妾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说着说着,她又埋下头去,眉间浮起愁云,有些沮丧。 玉卿意安慰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渣子钻了满嘴,又苦又涩。 她轻叹一声放下杯子,指着甄如妍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问:“如妍你带了些什么?有银子没有?先借给我一些,我想雇辆车回蒲州。” “哦!等我先找一找。” 甄如妍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就翻了起来,玉卿意看过去,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堆了两件衣裳,然后就是些小玩意儿,有皮影有木偶,甚至还有一对粉嘟嘟的瓷娃娃。 甄如妍找了半天才抬头,苦着脸道:“卿意姐怎么办?我当时只顾生气,结果忘带银子了……要不用这个吧?我们去当铺!” 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珠钗。玉卿意断然拒绝:“不行。我记得这钗是你及笄之时你娘送你的,怎么能当掉?不可。” “那怎么办嘛?我一文钱也没带,待会儿这茶钱都给不了……”甄如妍吸吸鼻头又要哭出来了,“我真的好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长得还不漂亮,怪不得相公不喜欢我……卿意姐,你说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抓住相公的心?让他除了我谁也不要。” 这小丫头又犯傻了。玉卿意有些无奈,耐着性子安慰道:“长得美有什么用?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你靠美貌是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心的。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喜欢,就算年老色衰,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依旧喜欢。” 晏知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不确定,她唯一确定的真情只有三哥那份。在她那般伤害了他、抛弃了他,甚至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之后,他仍然喜欢她。 一场苦爱痴恋耗尽了玉卿意所有的心血。她想,也许答应沈灏的求亲也不错。往后的日子,就这般平平淡淡过下去罢,是补偿,也是解脱。 原谅她只是一个自私简单的女子,她只想有个人嘘寒问暖,只想有个人常伴身边。轰轰烈烈要不起,唯有细水长流,才能慢慢医治她千疮百孔的心。 爱情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 甄如妍揉揉眼,娇声道:“可我还是想变得更漂亮些,有卿意姐你的一半就够了……对了,我把你送我的胭脂也带着呢!那么名贵,我都好舍不得用淺草微露整理。” 甄如妍就是个小孩儿脾气,情绪来去极快。刚才还悲戚难过的样子,现在兴致一来,开怀地从包袱里摸出白玉妆盒,递给玉卿意看。 “喏!我平时都只擦一点点,可还是用着用着就少了。卿意姐,我听说只要经常用天宫巧,女子就会变得更加漂亮,而且还能让喜欢的男子更加迷恋自己,是不是真的?” 玉卿意笑着否定:“哪儿有,这只是传言罢了。你想这要是真的,天底下的男人还不闹翻了天去。” “也对,不过这胭脂的颜色好漂亮是真的,可惜现在都不做了……”甄如妍嘴角下撇,显得有些惋惜。 “好了,快把发钗收起来罢,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嗯。” 甄如妍放下手中胭脂,拾起发钗准备放回发间,谁知却一个不注意被锋利的钗底戳到手指,一下血珠直冒,沿着指尖掉了下来。 “好痛!” “我看看!”玉卿意赶紧拉过她的手,见到指腹上一个小眼儿,不算很深,遂道:“还好伤口不大,手绢拿给我,我给你包一包。” 甄如妍抽出手绢给她,眼睛瞟过胭脂盒子,大叫不好:“哎呀血掉进去了!” 殷红的血渗透进胭脂红膏中,使得本就色如渥丹的脂膏更加瑰丽,艳到了一种极致,鲜亮的惊心动魄。 甄如妍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看了又看:“不会弄坏胭脂吧?咦?血都渗进去了,混在一起了……” 玉卿意愣愣看着她手里的天宫巧,眼里流动着无法说清的诡异光芒,似忧似惧。 天意……难道这便是注定了的宿命? “卿意姐?卿意姐?” 甄如妍唤了好几声玉卿意才回过神来,表情依旧木木的:“嗯?” 甄如妍捧着盒子问:“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血是红的,胭脂也是红的呢。” “没……没有关系。”玉卿意很快平复了心中澎湃情绪,道:“如果你觉得脏了就扔掉吧,我回头再送你几盒其他胭脂,不比这个差。” 甄如妍赶紧藏宝贝似的把天宫巧往怀里一护:“我才不要呢!我就喜欢这盒,这盒味道最香最好闻。” 玉卿意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有难言之隐一般几番嗫嚅嘴唇,最后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却又背离了本意:“那……你以后少用些罢,终归是沾了血的,不太干净。” “我知道啦。”甄如妍笑靥如花,开开心心把胭脂盒收了起来。 “等一下!”玉卿意突然说道:“如妍,我最近也在做新的胭脂,你把这个给我一些,我拿回去看看能不能配出一样的来。” 正当两人刚刚把天宫巧分装好,顾斌就已经找到茶寮来了。 “娘子!” 他神色慌张满头大汗,看见甄如妍就跑了过来:“娘子我可找到你了!吓死我了!” 甄如妍双眼一翻下巴一昂,拿乔道:“哼!吓死活该!” 顾斌坐下来从怀里掏出封信:“我看了你的信,心都快迸出嗓子眼了!娘子是我不好,我是怕你难过才没告诉你的。你放心,老太太那里我已经想到法子应付了,你别生我气,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只娶你一个……” 顾斌平时就是个老实人,有些木讷,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说出了那么肉麻的情话。玉卿意都忍不住偷偷笑了笑,甄如妍更是不用说了,佯装生气,可眉尖都带着得意之色。 顾斌使劲哀求:“娘子别生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再也不瞒你。” 甄如妍眉梢一挑,怀疑的口气:“真的?你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只要你别生气就好。” 甄如妍赚够了面子,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好吧!我就暂且信你这次。以后你要是再敢惹我生气,我就……我就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 顾斌暗自偷笑,就自家这糊里糊涂的小笨妞,离家出走钱也不带,能走出城门才怪! 不过他表面上依然很严肃很害怕地点点头:“我再也不敢了!” 眼看表妹小两口和好如初,玉卿意也算功成身退。顾斌帮她雇了马车又买了干粮和水,还给了盘缠,然后她告别二人,匆匆回了蒲州城。 快马行车一昼夜,在第三日的中午,玉卿意回到沉香楼。 她脚一跨进大门便觉得不对劲,店里冷清得紧,徐娘和含笑都不在,只有店伙计小丁愁眉苦脸站在柜台后,望着门口发呆。 “怎么回事?人都到哪儿去了?” 小丁一看见玉卿意如见救星,踉跄奔来喊道:“小姐不好了!老爷打死了人,被官府抓进了大牢,如今徐掌柜他们都去了府衙,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会卖萌的存稿箱又粗线了! 这么冷的天,我冻成这样——{{{(>_<)}}} 美人们过来送温暖,我会高兴成这样——~~o(≧v≦)o~~ 看见大家留下脚印我会这样——(*^__^*) 最后,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存稿,是调戏美人。所以扑倒大家,我这样——(╯3╰)(╯3╰)(╯3╰) 第五十三章 探监   据小丁所说,死者名叫黄大海,四十好几了,是城里有名的混混,成日游手好闲还爱偷鸡摸狗,认识了几个臭味相投之人,遂经常凑在一起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一日黄大海不知从哪里得来些不干净的银子,到沉香楼来买些胭脂水粉准备送给相好的姑娘,徐娘见客上门,虽是不喜却也没显露在脸上,依旧做了他的生意。      谁知黄大海出门时却和刚进门的玉隽撞在了一起,手里的东西打翻在地,于是他指着玉隽就破口大骂,继而揪住人要求赔偿。      玉隽以前就认识黄大海,知晓此人是个无赖流氓之辈,遂出口不善地赶他走,而且一口咬定他是存心上门讹钱,还骂了他两句不知廉耻之类的话。      黄大海浑人一个,修养全无,脾气一上来就是脏话连篇,连带着问候了玉家祖宗十八代,然后还骂了玉卿意。      “我呸!装什么正经人家,不就是个烂|□开的窑|子勾栏!就她这种货色,脱光了站老子面前,大爷我也不一定想上!”      玉隽闻言怒极攻心,差点就和黄大海厮打起来,沉香楼的伙计赶紧冲上前劝架,场面一时混乱无比,含笑还在混战中被踢了好几脚。最后黄大海见沉香楼人多,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不甘心地骂骂咧咧走了。他一路撒泼,人都走到街口了,那些下流的脏话还听得到,街坊四邻也出来看热闹,把玉隽气得差点晕过去。      梁子是结下了,可风波也过去了,第二天沉香楼一切如常,平平静静。可是到了第三日早上,黄大海却突然被发现死在了离沉香楼不远的暗巷底,身中数十刀,血流满地,活活被扎成了个蜂窝窟窿。      仵作验尸之后断定黄大海是失血过多至死,且推测凶徒应该是怀着极大的报复心和恨意犯案。此案交由蒲州通判负责,通判大人派出手下衙役一查,玉隽便成了嫌疑最大之人,于是立马有官兵上门,把玉隽押去了府衙。      徐娘他们想进牢里探望,可是好话说尽,牢头硬是不让进。别无他法,几人只得日日前去碰碰机会。      玉卿意知晓以后并没有着急动身,而是回房换了身素色衣裳,又去钱箱里抽出所有的大额银票揣上,最后去库房选了七八样最好的胭脂香膏,交给小丁包好,这才不慌不忙出了沉香楼。      走在路上,玉卿意步履镇定,不急不慢。从她脸上看不到无措慌乱,有的只是深潭一般的幽静,沉沉暗暗,难以窥见心底思虑。      她没有直接去府衙,而是转道去到通判府上,找上了通判夫人。      在门口,玉卿意给看门小厮说:“贵府夫人在沉香楼订了几样胭脂水粉,我来送货。”说着她指了指手中锦盒。      小厮放她进门,然后一个丫鬟带着她去了一处花园。      花园中央,数位贵女正围着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说话,时不时奉承几句,连唇边笑意都带着明显的谄媚讨好。      看来这位便是通判夫人了。      玉卿意上前施施一礼:“见过夫人。小女子沉香楼玉卿意,今日专为夫人送胭脂而来。”      说罢她打开锦盒递上去给通判夫人过目。      一众贵女也围了上来看,有人眼尖,一下发现了一个紫色的妆箧,惊呼道:“紫矿脂!”      紫矿出自南番,乃由细虫为蚁虱橼树枝造成,呈胶状。平素价格与犀角、象牙、**、紫檀等相差无几,属珍稀昂贵之物。用紫矿所制的胭脂,明净绯丽,价值不菲。且因为数量稀少,很多时候甚至是万金难求。      通判夫人略微疑惑的目光看向玉卿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曾在沉香楼订过这些。玉卿意冲她微微一笑:“上回夫人来店里我不在,听徐掌柜说夫人没选到合心的胭脂很是遗憾,是故今日小女子特意拿了几样上品来给夫人瞧瞧,希望能入夫人的眼。”      众所周知,沉香楼老板性格清冷为人傲气,从不屑巴结权贵或与他人套近乎,行事作风都透着股难以接近的冷意。无奈沉香楼百年世家的底子在那儿,卖的东西确是上好,蒲州女子纵使多有微词,也还是乖乖按照规矩来,从未有谁能讨到什么特殊的好处。      玉卿意今日特意穿得朴素,脂粉未施,看起来有三分憔悴,气势上就降低了几分,不似往常那么凌厉。再加上她的这番说辞,真是给通判夫人赚足了面子,显得两人交情匪浅,惹得旁边其他女子好生艳羡。      通判夫人怎么说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官家贵妇,顺着台阶就下了,颔首道:“玉老板有心了。来人,奉茶。”      整整一下午,玉卿意就在通判府的花园里陪着一群女人说话,给她们讲了些挑选脂粉的窍门,还有妆面的技巧。      直到日落西山,其他贵女陆续告辞回家,最后只剩下了玉卿意和通判夫人。      通判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无事不登三宝殿。玉老板今日而来,恐怕还有其他事吧?”      四下无人,玉卿意也不绕弯子,直表来意:“小女子确实有事相求。不知夫人可听说了城里前几日的人命案子?实不相瞒,那疑凶正是家父。如今他身在大牢,不知现况如何,又不许家人探望,实在令我等心急不已。我知晓夫人心怀慈悲,定也不忍看一年近花甲的老人独陷囹圄。是故斗胆前来求夫人替小女子说几句好话,请大人网开一面,让我进去与他见上一面,送床薄被也好。”      通判夫人看着桌上的胭脂,嫣然一笑:“身为子女,孝道为先。律法固然不可违,但你的心意亦属人伦常情。正好今日我要去府衙给我家老爷送膳,玉老板,顺道一起罢。”      天都快黑了的时候,玉卿意终于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来到大牢之外。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边的徐娘还有含笑。      含笑率先看见她,立即跑了过来:“玉姐姐!”他紧紧抱住她,说话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怕极了的模样。      玉卿意拍拍他的背,抬头看着走过来的徐娘道:“通判大人法外开恩,容许我进去见他一面。你们守了几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同来的官兵给牢头说了几句,然后牢头大手一挥:“跟我来!”      玉卿意放开含笑正要跟着进去,徐娘赶紧塞过一大个包袱:“换洗衣裳和干粮,还有床棉絮,你拿给老爷。”      玉卿意接过点点头,转身便进了大牢。      牢里脏乱,墙壁上都长了厚厚的青苔,到处散发着一股霉臭腐烂的气息。玉卿意一进去就被熏得够呛,想她从来都是泡在香粉堆里,何时来过此等腌臜地?      她经不住咳嗽几声捂住鼻子,结果牢头不悦了,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平时看着鲜亮,其实骨子里就是堆烂泥,关在这里面的都是些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徒,你要受不住大可出去。”      “有劳大哥了。”玉卿意没和他抬杠,而是在暗处偷偷塞给牢头一张银票。      牢头顺势就把钱塞进胸口,脸色缓和不少。然后带她到了一间单独牢房,打开链锁:“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玉隽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垫子上,下面是一床霉黑的褥子,他听见铁链哗啦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玉卿意大喜望外。      “丫头?”      玉卿意刻意不去看他胡子拉碴的脸,也尽量忽视他皱巴巴脏兮兮的袍子,冷眉冷眼地把包袱往他怀里一扔:“徐娘给你的。”      玉隽顺手把包袱一放,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你、你怎么来了?多久回来的……”      玉卿意低头拍拍衣角,眼皮也不抬:“今天。”      “哦、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玉隽看她还是不爱搭理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心里依旧很高兴。      两人沉默一会儿,玉卿意忽然轻描淡写地问道:“说罢,黄大海死的那天你上哪儿去了?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就说是你杀的人?”      玉隽猛一抬头,表情吃惊:“你、你觉得我没杀他?”      玉卿意把脸扭到一边,冷哼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杀他?他杀你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你真要杀谁,第一个死的应该是姓晏的才对。”      玉隽激动地眼眶发热:“小卿你相信我!我没杀人!真不关我的事!”      “那晚你去哪里了?小丁说你没回家,早上铺子开张才回来,然后黄大海就被发现死了。”      “我……”玉隽垂眼,“我去看了你娘……”      ……      玉卿意从大牢出来天已经黑了,她临走时又打点了一下,给其他牢役也塞了钱,说尽好话,甚至连被人明着暗着借机摸了好几下手也忍了,一个劲赔笑脸。      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办法?摊上这么大的事,身边无依无靠,跑关系拉人情只能靠自己,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吞。      就算那个人她再恨再讨厌,可血缘岂是抹杀得掉的?      一边恨他,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救他。世人皆道她玉卿意凉薄绝情,实际上她只是太重情,最后折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三日之后此案就要正式过堂开审,这么短的时间,她必须要找到人证证明玉隽那晚出了城上了坟山,否则这场人命官司一旦坐实,玉隽势必丢掉性命。      回到沉香露,徐娘和含笑都还没睡,见她回来赶紧询问情况。      玉卿意疲乏地挥挥手:“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走向寝房,墨夜氤氲下单薄的背影犹如一根枯枝,仿佛一折就断。明明那么脆弱,又强撑出屹立不倒的假象。      含笑见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角都湿润了。      半夜时分,整个沉香楼的人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醒。      玉卿意起身走出,看见含笑也仅着中衣站在院中,望着大门有些惧怕。      “谁呀?!”      伙计小丁手拿木棍从下人房冲出来,叉腰冲门外气势威严地一吼。      “我。”      熟悉男声传来,小丁赶紧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晏知身披冷霜,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一进门就看见玉卿意站在桂影下,素衣广袖,眼波幽冷,黛眉微颦,彷如月上嫦娥仙子。      玉卿意看晏知大步朝自己走来,不觉倒退两步,流露出意欲逃离的神情。      谁知晏知没有因为她的“逃跑”而发怒,反而把她温柔抱进怀中,半安慰半承诺地坚定说道:      “别怕,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俺明天要去赶火车昆明,春运真挤……所以要请假一至两天,等到昆明安定下来再更新。~(@^_^@)~      非常感谢童鞋们的陪伴,现在这个文的狗血开始大盆大盆上场了,希望大家挺住!哈哈哈哈 第五十四章 凶手   同晏知一起来的还有花夔,两人商量第二日去衙门尸房看看尸体,倒不是不相信仵作的检验,只是有个自己人瞧瞧,更加放心些。      晏家在蒲州根基深人脉广,晏知又出来多年,官场上的人自是认得不少,按理说碰上什么难事只要出面说说话,再打点打点就能化解了。现在问题难就难在这不是桩普通官司,而是场血案,事关人命又闹得人尽皆知,就算蒲州知府能出面压下,可城中悠悠众口怎么堵?      要知道树大招风,晏家正值如日中天,背后不晓得有多少豺狼虎豹在盯着,就等时机到了扑上去狠狠撕一块肉。      人是一定要救,自己却不能被牵扯进去,晏知深谙此理。      等到把对策商量好,天边已然泛青,不知不觉竟然一夜过去了。      花夔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啊~~~困死了,昨儿个赶路就没睡好,颠得我骨头都散了!”      晏知道:“你去歇会儿,午时过了我叫人带你去府衙,那里已经打点好了,你只管去看,切记不可马虎。”      花夔不耐烦道:“知道知道,啰哩吧嗦的……你放心,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该办正事,我拎得清!”      玉卿意闻言,感激说道:“麻烦花大哥了。”      “客气啥呢!我可是要收银子的!”花夔眉眼飞扬,甩给晏知一个得意眼色,“看病百两,辨尸千金,臭知了你给我记着啊!”      “嘁,钻钱眼子里出不来了,花老鬼你病入膏肓没救了。不过念着你这回还算仗义,等你死了我会买口好棺材葬你的!”      晏知不甘示弱地还击了他两句,接着站起来,拿手去揉了揉后颈,对着玉卿意道:“那我先走了。你一宿没阖眼,再去躺会儿养下神,府衙那边我已经差人去打过招呼,你爹不会受委屈的,放心。”      玉卿意也站起身,随口就问:“你去哪儿?”      晏知回眸,道:“自然是去坟山,看看能不能找到樵夫猎户之类的人物做证,若是能寻到两三人看见过你爹,就算上了公堂也没什么好怕的。”      玉卿意一听,立刻表态:“你等等我,我也一道去。”      “坟山上地荒人稀的,路又不好走,你去干什么?留在家等我。”      玉卿意心意已决:“在家干等着也急,不如两人一起去分头找,寻到人的机会还大些。”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他是我玉家的人,我做这些事是理所当然,总不能全都交给个外……人来跑腿。”      外人。晏知一怔,随后妥协了:“随你。穿利索些,我们骑马去。”      本来含笑也想跟着去,玉卿意死活也不答应,只是让他守着沉香楼,再叮嘱他抽空给牢里的玉隽送些家里的饭食过去。      说走便走,晏家家仆从府里牵来马,晏知托着玉卿意先上去,然后自己才跨上马背,接着扬鞭一抽,骏马撒蹄飞驰,驮着两人去往城外坟山。      马啸西风,玉卿意迎风而对,脸颊都有些僵硬,她又拉了拉披风,想把脸遮得更严实一些。      晏知察觉到她的动作,一手拽缰,一手揽住她脑袋靠在自己胸前:“怕吹就躲进来,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      玉卿意不做声,紧紧抿住嘴唇,略微僵硬地靠着他,如木偶般一动不动,眼帘低垂,心事重重。      鼻尖嗅到晏知身上如陈年佳酿般的醇厚味道,有些浓烈有些醉人,夹杂着一贯的薄荷味儿,还有些许汗水浸渍的气息。      她突然有些想哭。      她深爱的人辜负过她,对她最好的人不是她心中所爱,还有抛弃过自己的父亲,不敢相认的弟弟……      累,真累。      从来就没有过称心如意的事情让她碰上,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只是欺骗人的短暂瞬间,就如焰火,一时的绚烂骗过了眼睛,等到消失以后,依然是死一般的漆黑寂静。      麻木的脸庞忽然觉得有些冰凉,玉卿意伸手一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然流了满颊。      晏知见状,紧张问:“怎么了?”      玉卿意吸吸鼻子:“没事,风太大吹得眼睛受不了。”      晏知知晓她胡诌也不揭穿,把她头硬塞进怀里:“躲里面别出来,到了叫你。”      “不用。”玉卿意被按住后脑,脸在他胸前蹭了好几下才扬起头来,鼻头通红,有些嫌弃地说:“一股汗臭味儿难闻死了,也不知你多久没洗过澡。”      “哈哈……”晏知朗声大笑,俯首在她颈间啄了一口,“我臭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要个大男人也去擦那些香粉?反正你香就够了。”      话虽如此,玉卿意还是没有漏看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还有眸中的疲惫神色。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他可能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思及此处,玉卿意口气软了几分,催道:“快走吧,早点到了好寻人。”      三尺坟茔宿烟草,哀情不展泪潸然。      玉卿意和晏知到了坟山上,找了许久方才在一棵柳树下找到她娘的坟冢。墓碑干净,周围杂草枯藤除尽,坟头一抷新土,看得出来才有人打扫过。      其实玉卿意几乎未曾来过这里,能够寻到此处还是凭借着儿时模糊的记忆。玉夫人是自尽而亡,所以是没有资格葬在玉氏坟园的,而且,玉卿意猜测她娘肯定也不愿去那里,不然日后玉隽故去下葬,还要和他在坟园做伴,夜夜相对。      恨得那么深的两人,若是在阴间还要见面,那真是死了都要折磨。      晏知是头一次来到玉夫人坟前,他折下一根柳枝象征性扫了扫墓碑,然后掀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玉卿意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反而自顾自围着坟冢转了一圈,在坟侧停下脚步,去踩了踩旁边的新泥。      晏知磕完头站起身,走来问道:“在看什么?”      “这里的土有点松,好像被人挖过又填上了。”玉卿意指着脚下说道。      “来,让我看看,别是盗墓贼来过才好。”      玉卿意否定:“应该不会,没几人知道这是我娘的坟。再说当时是匆忙下葬,没放什么值钱东西。”      晏知找来一根粗树枝,蹲下在新泥处挖了起来。刨开面上土层,不一会儿露出个青花白底的六角瓷盖子。      “埋得有东西。”      晏知扔掉树枝,用手直接挖土,没多久便从里面抱出个青花瓷坛。玉卿意用手绢揩去坛上黑泥,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装的多是些女子装饰之物,有华胜、钗簪、梳篦、花钿……玉卿意认得,这是她娘的旧物。      “他确实来过这里,还埋下了这些。”玉卿意拾起一支茉莉花珠钿,看着幽幽说道,“娘走了以后,我一直找不到这些东西,我还以为是奶奶怕我看见伤心藏了起来,没想到都在他那里……”      晏知把所有东西都捡了出来,手掌在坛底摸到一样厚厚的东西,他把东西掏了出来,是本蓝皮书册。      “卿卿,”他翻开粗略看了两页,递给玉卿意:“好像是你爹的手札。”      ……      出去整整一日,玉卿意和晏知入夜才回来。沉香楼门口含笑翘首以盼,远远看见马匹遂大步奔跑过来。      “玉姐姐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玉卿意面上一片愁云惨雾,眼眸哀垂,闻声抬起来扫了他一眼,却是含着几分惆怅情愫,似怨似叹。      她被晏知从马上扶了下来,出口却是问道:“花大哥回来没有?”      含笑点头:“回来一会儿了,在屋里呢。”      “我去找他。”玉卿意赶紧往里走,迈出两步却又回头道:“含笑,我有点饿,你去厨房帮我煮碗粥,要上回那种有莲子的。”      支开了含笑,两人进屋,一眼就瞧着花夔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灌茶,只顾咂嘴吐舌头。      他一见到晏知就嚷嚷起来:“你回来得正好!这次说什么你也得给我摆桌酒压惊!你是不知道,尸房那旮旯下不去脚就算了,连尸首都开始烂了,一股子恶臭,差点把我熏死在里面……”      “行行行!”晏知揉着额头,“别磨叽了,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花夔又猛喝一口茶,一气道来:“死者身中十二刀,基本集中在腹胸部,死因是失血过多。我检查了伤口,长约一寸深约四寸,口宽底窄,凶器应该是把常见的匕首,同仵作所言一致。”      玉卿意听到有些失望,这时花夔又道:“不过死者并非是站立着被人杀死,而是应该被人一刀刺中要害倒地,然后凶手又再继续猛刺。因为我发现除了腹部的刀口呈倾斜往上状而外,其余刀口都与肌肤成垂直状,而且明显腹部的伤口没有其他伤口那么齐整,这也说明这一刀过去,死者肯定是有反抗的。”      “还有,凶手个子不高,比死者矮。”      花夔招手叫来晏知,叫他右手持扇,作势捅向自己腹部,一边示范一边道:“假如我是死者,明怀是凶手。你们看,他要用匕首刺我,因为身形高矮的关系,他出手后刀口应该在这里。明怀比我高,伤口自然靠上。”      花夔在衣裳上做了个记号,然后又叫玉卿意过来演示。      “可如果凶手比我矮,他握刀过来,伤口就会在这里,比原先的要低两寸。夫人,不知令尊身高多少?”      玉卿意指向晏知:“和他差不多。”      “这便是了。”花夔得出结论,“死者身高不足七尺,如果人真是令尊所杀,刀口位置不会那么矮,再者那种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得及掩饰伪装。所以,我相信令尊是清白的。”      “真的?!”玉卿意跌进谷底的心绪飞快腾升,激动不已。      可是晏知却在这时泼上冷水:“我们自是相信花兄的检验,可他不是仵作,上了公堂很难让主审官信服。”      玉卿意不甘心:“为何不能?我们今日不是还找到我爹上山的证据么?这些加起来足以证明他没有杀人。”      “你是他女儿,你找到的证据谁会信?再说手札也能伪造,可信度太小。”晏知再次否定了她的想法,他摩挲着手指,突地问花夔:“花兄,据你推测,那凶手大概有多高?身形如何?”      花夔想了想,道:“大约和死者差不多高,从伤口深度看手上力气不大,大概中等个头,身型偏瘦……哦对了,和刚才那个小兄弟差不多吧!他叫什么来着?含笑是不是?”      ……      小厨房内,砂锅咕噜噜冒着热泡,里面熬着一锅浓稠白粥,米香莲清的味道随着雾气弥漫到了门外。      玉卿意静静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默默看着瘦弱少年忙碌的背影。      他今年才十六岁,仅是一个丧母失父的可怜孩子。他从来都是那么乖巧听话,他只是生错了地方,他不坏。      含笑熬好粥倒进碗里,端着一转身就看见了玉卿意。      “玉姐姐你怎么来了?饿狠了吧,来,快趁热吃。”      玉卿意接过碗顺手放在案台上,紧紧抿嘴看着含笑,半晌才犹豫着问:“含笑,我不在家这几日,你……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含笑道:“平时就在沉香楼啊,算算账点点货什么的,然后就是算着日子等你回来!”      “那……黄大海死的那晚上,你在哪里?”      “我自然是在家里睡觉呀,玉姐姐你问这个作甚?”含笑一脸迷惘。      玉卿意沉默片刻,紧紧捏了捏秀拳,终于揭穿他的谎言:“小丁那晚上起夜看见你房门没关严,以为是进了贼,所以进屋看你有没有事,结果发现你根本没在。我今日上山虽未找到人证,却找到了这个。”      玉卿意拿出玉隽的手札翻开最后一页。      “连我也不知道他有记事的习惯。这本手札是他上山之日埋在我娘坟前的,最后一页记了发生在命案前一日的事情。他说曾看见你和黄大海在街拐角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含笑,你去找黄大海干什么?你们为何争执?他的死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      含笑闻言,脸上一直纯真的笑意顿时隐去。他微微侧过脸看向另一边,避开玉卿意审视的目光,唇角挂上一缕讥讽。      空气冻凝般僵硬,许久,他转过头来,抬眸盯着她,眼里写满恨意。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想我木有?!\(≧▽≦)/      反正我是想了,飞吻!╭(╯3╰)╮ 第五十五章 不弃      “从小到大,凭什么你就是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而我却要在那种龌龊地方讨生活,遭人白眼,受尽欺凌!”      含笑一改往日温顺乖巧模样,眼底通红如伺机而动的毒蛇,阴测测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把我养大的?曾经的花魁娘子沦落成别人不要的弃妇,只能接些下三流的客人,你会诗会画又如何?那些男人才不稀罕,他们要的只是肉|欲发泄的快感!我从记事起,就要陪着我娘对他们笑脸迎来送往,只为讨得几两薄银糊口……”      “我从来都没有朋友,就算是龟奴家的儿子,也敢明目张胆骂我是来历不明的小杂种!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哪天惹得老鸨不高兴,把我和我娘赶出去,连个栖身之地也没有。而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样的?读书识字、采花扑蝶……我们身上明明流着相同的血,命途却是天差地别!”      听到这些,玉卿意心头如巨石坠落般震撼。她走上前一步,抬手想抚上含笑的脸颊:“对不起……”      “你没资格说这句话。”含笑退步避开她的触碰,眼神锋利如刀,“我恨你们所有人,你和你爹娘,还有那个老太婆,我恨不得把你们都杀了!如果不是你爹,我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更不会受这么多苦!如果不是老太婆阻拦,我娘早已顺利入门,断不会被折磨得油尽灯枯而亡!还有你娘,最狠的就是她,看不住自己的丈夫,却要用死来毁掉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含笑,”玉卿意打断近乎疯魔的他,道:“上一代的纠葛太多,到现在我也无法说清是谁对谁错。可是过去的始终过去了,我娘死了,你娘也死了,一切就这么算了不行么?你何必要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自己也说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始终是一家人,从今往后我们姐弟俩好好过日子……”      “如果我不是想着这些,你以为我凭什么活到今天!”      含笑嘶吼:“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被人追着骂□养的小杂种时你们在哪儿?我娘死了我卖身借钱葬她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不肯接客被吊起来用鞭子抽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现在你来跟我说一家人?你们姓玉的全都无情无义,死了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听到耳里竟然觉得有几分悲怆。单薄瘦弱的少年,站在原地倔强地看着跟前凄美的女子,固执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底线淺草微露整理。      从他出生就埋下的仇恨种子,如今已经根深蒂固,再多的柔情好意也软化不了,更遑论连根拔起。      玉卿意忍不住哭了,流着泪劝道:“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可是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不是么?含笑,你不要这样对姐姐,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最后连你也不要我……”      含笑看着她,眼睛里的不忍一闪而逝,道:“不妨告诉你,姓黄的畜生是我杀的。你以为弥补就能了事,就能抹杀过去的一切?妄想!就像你帮我脱了妓籍进了玉家,却不能改变我在勾栏长大的事实。那畜生依然找上门来,说他和我娘有多相熟,我小时候又如何如何……”      那日离开沉香楼后,黄大海回想起含笑有些面熟,后来才忆起自己见过他,是勾栏院里的小倌,而且对他娘也有些印象,是个红极一时的花魁,后来却落败了。      “哈,那畜生以为我来这里是求财,所以央求我分杯羹给他。我不想理,他便拉拉扯扯,说了许多污言秽语,说他和我娘……他还说说不定他就是我爹,叫我要孝顺他……我呸!下贱的糟东西!这种浑球留世上也只会糟蹋人,我便索性结果了他,眼不见为净!”      他不堪忍受黄大海侮辱逝去的娘亲,故而愤然杀人。      说完这些,含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自嘲道:“都说父债子偿,呵呵,反过来亦非不可。你不知道我亲眼看他带上枷锁的时候心里面有多激动高兴,我巴不得马上就判他个斩首之刑!届时我一定放炮打鼓庆贺,再去我娘灵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含笑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渗出,看起来就如走火入魔般癫狂。笑过之后,他恢复贯然神色,平静开腔:“不过既然都被你知道,我也无所谓了,你送我去官府,越快越好,你们这个恶心的地方,我再也不想踏进一步!”      玉卿意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让你去。我会另想办法,你给我好好活着,我千辛万苦才找回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含笑听言有一瞬愣怔,随即讥讽道:“明日便要过堂审案,你没找到人证证明他的清白,又不肯让我认罪,你就忍心看他一大把年纪还无辜送命?我死还是他亡,你自己选了,好、姐、姐。”      父亲死,还是弟弟死?      玉卿意面对这个含笑扔出来的难题僵在那里,难以抉择。她看着被仇恨之火灼燎得就快丧心病狂的含笑,简直难以置信这就是平时听话温顺的他。她愤怒而又绝望,她想不到连身边最后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也背叛了自己。      “混账东西!”      正值二人对峙之际,晏知手持木棍冲进来,一脚踢倒含笑,对着他后背就抽了一棍。      “呃!”      含笑被打得趴在地上,晏知踩着他肩头,怒骂道:“你姐心软不打你,我就替她教训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说着晏知又是几棍下去,边打边骂:“你说你恨玉家你恨你爹,行!负心汉该恨!可是你凭什么恨卿卿?她是杀人还是放火了?当年她才几岁?大人的事她懂个屁!你只觉得你惨你可怜,她呢?五岁死了娘没了爹,处境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越说晏知怒气越盛,猛踹含笑几脚:“你摸着良心说,卿卿平时对你怎么样?这辈子我就没看她对谁这么好过!你他妈的还搞这些破事,不是东西!禽兽不如!”      玉卿意见含笑被打得狠了,都蜷缩着身子爬不起来,赶紧过去拉开晏知。      “快住手,你要打死他了!”      晏知这才停手,把棍子一扔,咬牙道:“每次都要心软!上次下药也是,你差点就中招了知不知道?!这畜生,明知道你们的关系还想做那些事,心肠坏烂了!”      玉卿意不和他争辩,扶起含笑给他揩去嘴角血渍:“疼不疼?待会儿我给你敷点药。”      含笑拨开她的手,拿眼恨着晏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可别忘了,是你谋夺玉家家产在先,出手伤人在后!那天你差点就害死她了,你不会不记得吧?我的手段跟你比起来算什么?自愧不如!”      欢情阁那日,下雨含笑去关窗,一下便看见了来往此处的晏知。是故他下药迷晕玉卿意,还刻意做出那副暧昧旖旎的景象,实际上只是为了惹得前来“捉奸”的晏知发火,然后看这对怨偶相残。      他恨玉卿意,他想看她受折磨,这样心头的畅快感才会多一些。      晏知顿时反应过来,怒火冲到头顶,又要冲上去揍含笑。      “你敢算计我?!”      “好了好了!”      玉卿意死命推开他,张开双臂拦住不让他过去,急切说道:“现在扯这些旧账干什么?时间都要来不及了,快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人!”      ……      “威武——”      明镜高悬的牌匾置于头顶,两侧衙役站得笔直,公堂之上虎头铡精光镫亮,铜皮上还留有丝丝残旧斑驳血迹,玉卿意见到,仿佛都能嗅到人头落地后的血腥味道。      她站在公堂之外的人群中,看着通判大人徐徐而来,不觉紧张地出了一掌心的汗,心跳噗通,如鸣雷鼓。      “没事的。”      身边的晏知牵住她的手,重重一握以示安慰。      玉卿意目露忧色:“这样能不能行?我怕……”      “他们都是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做事狠辣且很讲信义。既然拿了我的银子,这些人就一定会做买卖,不然坏了道上名声,以后也混不下去。”      原来晏知花重金收买了一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让其中一人出来顶罪,等到此人入狱之后,其余人再去劫狱,救出同伴。虽然这样势必会被官府通缉,可他们本就多是身负血案之辈,多条罪也不在乎,再者从晏知处拿到的银子足够几人逍遥后半生了。所以这笔买卖一拍即合,这几人今日也来了,就混在人群之中,等着时机一到其中几人就押着“凶手”上场,“凶手”便装作再次犯案失手被擒,继而顺道“自首”交待杀害黄大海一案。      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通判大人坐下,官威慑人,一拍惊堂木:“来人!带犯人玉……”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师爷突然跑来耳语了两句,一脸慎重。通判大人听了嘴唇微张显得很是讶异,不过很快便掩下反常神色,又把惊堂木一摔。      “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说完通判大人在师爷的带领下匆匆离开,朝着衙门后堂而去。      “怎么回事?为何不审了?会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      玉卿意心急如焚,暗自揣测。晏知也有些纳闷,眼看围观百姓逐渐散去,他也使了个眼色给那几人,暗示他们先行离开。      这时,一位衙役找来,问玉卿意:“请问阁下是否沉香楼玉小姐。”      玉卿意点头:“正是。”      衙役恭敬请道:“请小姐随小的走一趟,通判大人有事相商。”      玉卿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到衙门后院,正在思忖向通判大人开口求情会不会太冒昧了,却意外地在一颗松树下看见个身着雀蓝锦袍的修长背影。      “三……景然?!”      沈灏转过头来,冲着她咧嘴一笑:“卿妹。”      玉卿意走近,有些发懵:“你怎么来了?刚才是你让大人押后再审的?”      沈灏清浅一笑,琥珀色的眸子流露脉脉温情。他伸手理了理玉卿意耳边鬓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告诉他,牢里关的是我未过门妻子的父亲,叫他看着办。”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春节快乐!天天开心!      ~~~O(∩_∩)O~~~            第五十六章许嫁      晏知在府衙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动静,就在他快要不耐烦闯进去的时候,玉卿意终于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玉隽。      “卿卿!”晏知大步上前,拉住她左看右看:“你没事吧?陆通判找你干什么?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玉卿意摇摇头,回首看了看玉隽,“我们回家吧。”      晏知看见玉隽很惊讶:“没事了?人放了?”      “嗯。”玉卿意敛眉垂眸,淡淡道:“大人说在坟山上找到了人证,于是便下令放了人。”      晏知有些怀疑:“真的?”      他们找了一日都没找到,通判大人坐在府衙就有人证上门了?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玉卿意忽然扬眉一笑:“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晏知被她的笑容眩得有些眼晕,应道:“那好。走吧,回去洗洗晦气,再喝两杯酒压压惊就好了。”      三人一路同行,玉卿意心情貌似好了不少,对晏知说的话十有九答,还时不时冲他绽放笑颜。      晏知渐渐放下心来,刚才的疑虑也慢慢淡去,转为满心欢喜。      可玉卿意表面上笑着,心里却不是滋味。因为就在方才,她当着通判大人的面,默认了自己和沈灏的关系。沈灏不仅是沈家人,更有个当贵妃的姐姐,是背景深厚的皇亲,他一出面说情,谁敢不买面子?      所以玉隽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反正黄大海祸害一个,无亲无友,死了反倒是为民除害,城中百姓十有**都会拍手称快。只要随便弄两个人证出来,判词上想怎么写,对上面该怎么交待,还不都是通判大人信手拈来的事?      只不过,通判是看在沈灏的份上网开一面的,玉卿意既然默认了这层关系就断没有再反悔的道理。换言之,她嫁沈灏,嫁定了。      事已至此,她的犹豫已经失去价值,结局已定,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一年的事情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汹涌急促,玉卿意随着波涛起伏沉沉浮浮,尚还有些发懵,命运却已经被别人握在手中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沈灏所言的真假,只是在她旁敲侧击之下,他的回答毫无破绽,就如方才,她说了些小时候的事,他全部都能接上话来。      “卿妹,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换牙,有一次同时掉了上下大牙两颗。上牙要埋进土里,下牙要扔上房顶。你让我帮你扔,可是我刚刚才扔上房,你就嚷嚷着我扔错了,那颗是要埋进土里的,然后你要我去给把牙齿找回来,我只好搬来梯子爬上房顶。结果不小心把房瓦踩坏好几块,奶奶听到动静过来看见,气得大骂我们俩是小鬼投胎,还拿着拐杖要打我们,记得么?”      玉卿意掩嘴一笑,俏皮说道:“怎么不记得。你看见奶奶骂人就上去认错,奶奶打你你也不躲,要不是我拉着你跑开,指不定被打断骨头呢,那根拐杖忒粗了!你看你多傻。”      “呵呵,”沈灏笑得真切,“我不是傻,我是想着奶奶只要打了我出了气,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哪晓得你拽着我逃走,最后回去俩人一起罚抄书,笔都写坏好几杆。你看,其实是你笨才对吧?”      提及儿时趣事,玉卿意眉眼弯弯,歪着头道:“我才不笨,反正抄书也是你帮我抄,我就坐在旁边看。对了,当时奶奶罚我抄哪本书来着?女诫?”      沈灏摇头:“是女训。你没抄当然记不清了,我可是足足写了十遍,到现在还能背呢。真可惜我不是个大姑娘,白白学了些贤良淑德的品性。”      “咯咯……”      玉卿意笑得前仰后翻,主动伸手过去挽住沈灏,靠在他臂膀上,闭着眸子呢喃道:“三哥你真的回来了,真好。”      沈灏顺手揽她入怀,清亮的嗓音变得有些低哑:“卿妹,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携手白头,好不好?”      玉卿意睫毛微微颤抖一下,却始终不曾睁眼:“……好。”      玉隽归家,徐娘拿柚子叶给他扫了扫肩头,眉开眼笑地说道:“清者自清,我就知道老爷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这次多亏了小卿,我……”玉隽看到这次女儿费心劳力地想办法救自己,感动不已,说着又拿袖角去擦拭眼角。      “行了,别尽说些没用的。快去洗个澡去去晦气,一身监牢的臭味儿。”      玉卿意有些嫌恶地赶人,表情虽凶,口气里还是透出些许轻松惬意。      等到撵走玉隽,她又对尾随而来的晏知说:“这次……辛苦你了,等过几日家里安稳下来,我再抽空好好谢你。”      她道谢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口气硬硬的不示弱,眼睛却挪到一旁不敢与对方对视,看起来就是明显的嘴硬心软。      晏知见到玉卿意别扭的小模样,心里阵阵发痒,他眉梢一扬就走过去飞快在她唇上偷香一口:“那你就好好想想我喜欢什么谢礼,我的人情可没那么好还,到时你别小气舍不得,哈哈哈……”      他大笑几声,随后一身轻松地离开此地回了晏家。待人一走,玉卿意却赶紧迈步出了沉香楼,匆匆往对门颜玉楼走去,找花夔浅-草-微-露-整-理。      在她袖中,藏了一张天宫巧残方,还有一块染血碎胭脂。      ……      这日入夜,玉卿意同时找来玉隽和含笑。含笑现在无须伪装,平素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弭殆尽,有的只是冰冷淡漠,神态表情竟然和玉卿意如出一辙。      多年仇恨倾泄而出,按理说心中应该尽是报复后的满足感,可含笑却觉得有些莫名失落,空荡荡的,好似血肉都被连根挖出,不余一丝。      他见到玉隽也在此,心道又是一场风雨,遂开门见山对玉卿意道:“有话就直说,不必绕弯子。”      玉卿意却转过头对玉隽道:“我们玉家人丁单薄,所以我想认含笑为弟,赠他玉姓,再让他拜你为义父。这样他便正式入了我们家,以后是真正的玉家人。”      她不是在和他们商量,只是告诉他们这么一件事。      玉隽听了下意识就想出言反对,但一看见玉卿意眼里的坚决,便又咽下了冲到喉咙眼的话,道:“好罢,你拿主意便是,都依你。”      含笑没料到她有此一举,惊愕道:“我不……”      “什么都别说了。”      玉卿意用手掌作势捂住他的口,小声道:“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譬如血缘,譬如出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难受,可是你报复了我们又有什么用?不如给我们个机会补偿,他虽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作为父亲来说,还是勉强称得上不错的。”      含笑把头一拧,冷声道:“你想我留下?没听过养虎为患么?鸡犬不宁都是小事,当心家破人亡!”      玉卿意眼露柔情,嘴角虽挂着笑意,却又噙着几分凄然,道:“你嘴上这么说,可真要闹腾几回,你自己也会觉得没趣儿,久而久之便淡了忘了。再说……我以后可能也没甚么机会陪你们了……”      沈灏粗粗跟她提过一下,可能在这几日就会上门提亲,然后是文定、纳彩、出嫁……她没有多少时间能留在家里了。      她的脸她的眼明明在笑,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道寒凉,氲得人想哭。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在家摆桌酒,请族里的太公过来作个见证。从今往后,我便多了个弟弟,亲弟弟。”      兴许是多年夙愿得偿,沈灏此番动作很快,不日便亲自过来提亲,把玉隽都吓了一跳。玉卿意没有多言,只是大概说了下二人是在甄顾成婚时认识的,然后兴趣相近情投意合,最终决定成亲。      玉隽不太放心:“令尊令堂那里……”      他的女儿他知道,模样不错性子却冷,再加上还嫁过人,普通男人一般都会敬而远之,这沈灏家世好模样好品性好,且还未成过婚,居然说娶就娶,太突然了些。      沈灏拱手道:“请伯父放心,家父家母说过我娶妻最重要是自己喜欢,其他事都为其次。此番我来提亲也是经过他们同意的,只是家父身体不好不宜出门,礼数上怠慢了您,他托我给您说声抱歉,恳请伯父海涵。”      听到这么大方得体的解释,又看沈灏一脸诚挚坦然,玉隽也道:“既然是小卿的意思,那这事儿我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不过沈公子,这月就成婚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家里都没做什么准备……”      “晚辈冒昧,早早就请人合了八字挑了日子,算命的说今年最适宜我和卿意成婚的日子就是这天,其他时候都不太吉利。晚辈不想再等一年,所以……”沈灏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面露三分羞赧。      玉隽看他局促的模样,笑道:“好好,都依你们,其实早点成亲也好,小卿的年纪也不小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哈哈……”      亲事定了下来,沈灏要回华州去,玉卿意送他出门。      四下无人,玉卿意叮嘱道:“三哥你路上小心。”      沈灏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道:“成婚的事是有点赶,可我已经等不及了,卿妹对不起,委屈你了。”      玉卿意摇头:“三哥你言重了,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俩之间别说这些。”      “嗯。”沈灏低头,看见她腕上红莲,拿手指轻轻抚着,爱怜地说道:“以前我送你的那枚莲型玉扣坏了吧?就照你手上这个图案再做一个。我知晓你喜爱莲花,可女儿家还是少在身上纹绣这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莫轻易改变。你不像我,我是没办法……才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此言一出,玉卿意愣愣地看着他,眼波闪耀着不忍,仿佛又是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沈灏浅笑,拍拍她的手:“我现在很好,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那我走了,你保重身子。”      言罢他上车离去,徒留玉卿意望着马车绝尘走远的模糊影子,久久伫立。      一有事忙时间就过得飞快,晏知回家了几日才又回到颜玉楼。他在沉香楼门口见到有人往里面抬大箱子,还以为是作坊运来的成品脂粉,也没太在意,殊不知这些都是沈灏差人送来的聘礼,只不过玉卿意不喜张扬,故而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张红贴彩,只是装作平常的物件儿送了来。      玉隽瞥见晏知的身影,有些担忧:“小卿,他知不知道你要和景然成婚的事?”      玉卿意抬眸也扫了过去,叹道:“他这人性子最是霸道,如果他已经耳闻,早就杀上门来要我性命了,如今看来应当尚不知晓。你去帮我交代一下其他人,叫他们管紧自己的嘴巴,别在外面乱说,尤其别当着晏家人说些不该说的话。”      “哦,好。”玉隽答应,突然又想道:“可瞒下去也非长久之计,邻里对门的,迎亲那日怎么也要露馅,他跑来闹事怎么办?”      玉卿意垂着眼,沉默半晌,道:“这个你别管,我有法子。”      不知不觉小半月过去,玉卿意看着房里的大红嫁衣还有凤冠,恍然意识到明天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苍白的指尖掠过喜庆的嫁妆,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憧憬。再看见那张有待落印签名的官媒文书,她更是觉得恍如隔世。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微扯苦笑一下,随即出了房门到厨房,叫厨娘做了几样小菜放进食盒,提着去了颜玉楼。      晏知正在楼里坐着看账本,乍见玉卿意到来,受宠若惊。      “卿卿!”      他赶紧扔开手上东西,跑过来迎她:“怎的突然过来看我,想我了?”      “嗯,想你了。”      玉卿意破天荒地大方承认,接着指了指手里提篮:“上回不是还问着我要谢礼么?我今儿个就给你送来了。一起喝两杯吧。”      晏知都笑眯了眼:“好啊。不过你只能看我喝,你身子没好不能饮酒。”      “没事,就喝两小杯。”      玉卿意已经开始斟酒,笑道:“我记得你生辰快到了,这顿也算是提前给你庆贺吧。三郎,你想要什么贺礼告诉我,我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第一天,祝大家龙年大吉!红红火火!      来来,新年开庄下注,赌一赌嫁得成还是嫁不成?买定离手哇!          第五十七章 贺礼 晏知难得谦逊一回:“我什么也不要,你多跟我说几句话就成。” 玉卿意推了一杯酒到他面前,噙笑打趣道:“送上门的好事也不要,你转性了不成?你可想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晏知举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道:“现在我是明白了,有些事不要太强求,追得太紧反而跑得更远。索性顺其自然就好,就像如今你我这般,心平气和见个面喝杯酒说说话,已是最好的美事了。” 回首经年,晏知幡然顿悟。玉卿意需要的是等时间冲淡一切,是润物细无声的慢慢修补,是潺潺流水浸泽的渐渐软化。他以前就是太浮躁,舍不得去等,所以越是急进越是令她愈加疏离。现在他想通了,与其步步紧逼,不如等她主动过来。qian草wei露 近千个朝朝暮暮,他和她终是知了自己的错,懂了这份情。 “你豁达了不少。”玉卿意浅浅一笑,举杯道:“敬你一杯,贺寿辰之喜,祝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 双杯玉液盏盏醉,佳偶相倾情情浓。 气氛出奇的祥和宁静,两人就像年近古稀的老夫妻一般,静静喝酒吃菜,时不时说两句话,仿佛这样细水长流般都过了好几十年,很有默契。 不多时带来的酒喝光了,玉卿意染上微醺醉意,斜眼笑看晏知,娇媚地问:“真的不要贺礼?” 晏知凤眸一扬,反问:“这么想我开口向你讨要贺礼,看来此礼价值不菲咯?” “是不是价值不菲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玉卿意勉强站起来,脚步蹒跚地走了两步,一下就坐到晏知腿上,搂住他脖子,笑颜盈盈:“三郎,以前我送你的贺礼,你最喜欢哪一样?宝砚、香扇、玉印、锦衣……哪个最合心意?” 她说了好多样,都是以前她送给他的,她一一记得。 晏知抱住她,仰头笑道:“还有一样礼物你没说,忘了么?” “我才没忘。”玉卿意娇娇笑着,凑到他耳畔,咬着耳朵说道:“我还把我自己送给过你,对吧?” 晏知满意地眼眸弯起,摸着她的脸道:“记性还不错。这便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毕生难忘。” “呵呵……” 玉卿意略微羞赧地笑了笑,眉梢都染上春情,启唇一问,呵气如兰:“那我再送一回,如何?” 她口气轻佻下巴高昂,很像是要戏耍于他让他出糗,可眼里又写着几分认真。 晏知有些动心却又不太敢相信,狐疑问:“真的?” “你不敢呀?” 玉卿意故意挑衅,扯开自己的衣领些许,露出一截白皙粉颈。 她美眸微眯媚眼如丝,伸出小舌舔掉晏知唇角残余的酒液,有心诱惑道:“官人,奴家就在这里,你要,还是不要?” 晏知见此,周身燥热不已,一股热气翻涌上来,直冲脑门。他顺势把玉卿意搂了过来,在香腮上大口猛咂,着实亲了好多下。 不过没多久晏知却意犹未尽地放开人,沙着嗓子说道:“上回我说要谢礼是玩笑话,你不用当真,更不用如此。” 以前他用尽手段都要得到她,惹得她厌恶生恨。如今他已决心摒弃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只想凭借一腔热忱真心要她回心转意。那些交易算计之流的事,他不会再做了。 “我可不是这意思。”谁知玉卿意眸子一抬,楚楚动人地问道:“你为我爹的事出钱出力,谢你是应该。可我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我想。三郎,我想你了。” 染了酒色的脸飞上红晕,红唇微嘟别显娇俏。晏知见状越发心动,精密的思量荡然无存,魂儿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卿卿,我也想你。” 带笑轻吹窗下火,含羞轻解月中裙。 两人就势倒在窗边矮榻上,搂做一团,又亲又啃。 榻窄难容二人同躺,玉卿意索性翻身在上,跨坐在晏知腰间,弯腰下去就对上他的唇,一通铺天盖地的狂吻。 月光盈盈,女子粉面桃绯,一头乌发瀑布般落下,垂在腰间,衬得一身凝脂更加欺霜赛雪。 晏知搂住她,手掌在光滑的背脊上肆意游走,胸膛被柔软丰盈蹭着,体内热火腾地上涌到小腹下一处,昂扬矗立。 玉卿意今天极为疯狂,如噬咬的亲吻让晏知亦觉唇皮发痛,有些喘不过气来。情动时分他亟不可待,挺腰就想坐起来入到桃源一解情渴。 “我来。” 玉卿意却按住他肩头不让他动作,执意要占据主动。她伸出五指握住炙热昂扬,对准桃源入口,缓缓把庞大的坚硬包含进去。 “唔……” 重剑一点点挤进狭窄香径,晏知喉咙溢出一声满足低吼。玉卿意却因为轻微涩痛而细吟一声,久久不敢再动。 晏知浑身痒得难受,挺了挺腰,几乎是哀求着催道:“宝贝儿,动一动,动一动……” “有点疼呢……”玉卿意撒娇道:“太深了,你且让我缓缓。” 等到幽径微润,她才双手撑在晏知胸前,身子微微前倾,慢慢动了起来,腰肢前后摇摆。 桃源火热,莲露滑润。晏知被伺候得舒坦,喉音阵阵,搭在她腿上的手掌越收越紧,手臂都绷得笔直,欲罢不能的模样。 玉卿意也因为被顶着深处蕊心,感觉亦是十分强烈,故而哼哼不绝,淋漓香汗都沿着胸口沟壑滴落在晏知结实的小腹上。 渐渐地她体力不支,晏知便伸手握住她的腰大力摇着,助她攀上顶峰。 一种狂猛的冲击感袭来,恰恰打在最敏感的地方。玉卿意禁不住呻|吟叫喊:“嗯啊!嗯啊!三郎不行了……我要死了……” 在连续不断的激涌中,玉卿意魂魄几欲飘散,最后身子一颤尖叫一声,瘫软倒下,口舌冰凉,只顾趴在晏知胸口喘息,话都说不出来。 晏知伸手撩拨着她娇嫩的莲瓣,摸到满指滑腻,坏笑问道:“吃饱了么?” 玉卿意有气无力地点头,弱弱道:“嗯,不吃了……” “吃一半就走多失礼,我还没吃完呢。” 晏知说着起腰翻身,两人位置顿时对调。他把玉卿意圈在身下,蜷起她一条腿叠着,然后让她侧躺着露出桃源入口,把自己的昂扬顶了进去。 看着自己与她的契合之处无比紧密,晏知情兴更起,遂猛一阵急捣狂抽,让原本就魂飞一回的玉卿意又丢一次,春兴勃然。 做到酣美之时,晏知停下,含住桃尖吸吮,手指复去那处**地拨弄,问道:“卿卿,你爱不爱我?” 明明该是意乱情迷的时刻,他却依然执着在这个问题上。 玉卿意扭扭身子:“痒……别弄……” 晏知固执地要得到答案:“回答我。” 玉卿意搂住他,弓起身子迎上去,在他耳边说出了那个他渴望听到的字眼。 晏知听到,紧紧抱住她,就似要勒进血肉中一般,又继续大力驰骋起来。 欢爱一事一开闸便收不住,两人此夜做了好几回,从榻至桌再到床,直至半夜方才消停,相互搂着躺在床上说话。 晏知抱着臂弯里的玉卿意,还有些做梦的虚幻感,叹道:“卿卿,你总是让我很意外。你每回要做什么我都料不到。” 就如今日,他料不到她主动来找,料不到她和他翻云覆雨,更料不到她肯说爱他。 玉卿意说:“为什么要预料?我不喜欢未雨绸缪,我喜欢既来之则安之,将来要发生什么谁能说清楚?与其花这心思去猜想,不如大大方方等着,反正时候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呵呵,你这歪理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晏知怜惜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困了没?早些睡罢,都过了三更了。” 玉卿意坐起来要下床:“我去喝点水。三郎你渴不渴?我倒杯给你。” 晏知阻拦道:“那我去倒,你躺着。” “不嘛,说好今天给你过寿的,哪儿有让寿星亲自动手的道理,还是我去吧。” 玉卿意端来水,晏知一口气喝光,觉得甘甜无比,心里好似蜜糖包裹。 收拾妥当之后安寝,晏知心满意足地搂着玉卿意,觉得人生一场,所求的也不过如此了。 挚爱相伴,白首不离。 眼皮渐渐发沉,晏知睡意渐浓,他还有些话想对玉卿意说,于是阖眸喃喃道:“对了卿卿,我上回就想告诉你,那张天宫巧配方是我拾到的。其实在你去花圃找我的那日,你三哥也找过我。他想用一笔银子打发我,让我再也不去见你,他还说他会和你成亲,叫我别痴心妄想……” “呵,我自然是拒绝了他。当时我很生气也很难受,我想我也许真的要和你分开了……你三哥走了以后,我发现他掉了这张纸,我当时也不知这是秘方,只是因为恼他便没有还给她,后来就一直收了起来……” “卿卿,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失落也最开心的一天,就在我以为要失去你的时候,你居然来找我了……当时我就发誓,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你相信我,那晚失火只是意外,真的不关我的事……” “卿卿,我爱你……” 他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满室寂静,只余轻微鼾声和低低啜泣的隐忍哭声。 一直沉默的玉卿意埋头在被中,紧紧捂住嘴,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 她说过再也不会信他,可是这次,她想相信。 “三郎,”夜色中,那只妖娆的红莲素手眷恋不已地摸上晏知脸颊,深情诉说:“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们之间,有的可能只是一场错觉。” 她轻轻靠过去,落吻在他唇上,久久不愿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名副其实的贺礼!!!哇哈哈!!!春节快乐,爱大家╭(╯3╰)╮ PS:瓦要出门旅游三至四天,回来再更新咯! 第五十八章 洞房 夏日午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花夔带着一身香气酒味从青楼里出来,摇开纸扇挡着头顶走回了颜玉楼。 在巷子门口他就远远看见了前面耀眼的大红色,等到走至沉香楼门口,脚底更是堆积了厚厚的喜炮碎纸。 空气中还残留了炮仗的余味,彰显着一场喧闹过去不久,和现在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花夔见到沉香楼挂着大灯笼贴着红喜字,走上前好奇问扫地的小丁:“贵东家办喜事?” 小丁哼着歌,高兴答道:“是啊!今儿个我家大小姐成亲,花轿一早就把人接走了呢!” “死知了——!!!” 砰一声巨响,花夔一脚踢开房门,旋风般冲了进去,掀开被子揪起尚在沉睡的晏知,一通咆哮。 “快给老子起来!你他妈的还睡个鸟,你家媳妇儿都跟别人跑了你知道不?!你听到没?她改嫁了!跑了!” 花夔乍呼呼地又喊又叫,可晏知愣是没反应,鼻腔发出悠绵的呼吸,眼眸沉阖,就如陷入梦靥,怎么也叫不醒。 “死知了?姓晏的?晏知?” 花夔这才觉得有些不对,赶紧伸指探脉。 “糟糕!坏事了!” 他把脉之后猛然一拍自个儿脑门儿,然后丢下晏知狂奔出去。 “来人!给爷拿两坛老陈醋来!” …… 窗外松涛阵阵,喜房中龙凤对烛燃烧正旺,蜡凝成块,灯花爆得噼里啪啦。除此之外,喧嚣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千里之外,一点都听不见宾客络绎不绝的喜庆喧杂之音。 玉卿意刚进门拜了堂就被送到这里,她吩咐喜娘陪房丫头都下去,然后径自揭开了盖头。 鸳鸯并蒂莲喜帕掀开,露出一张娇姿艳质的脸。沃雪白肤,桃红双腮,水眸媚眼,青黛柳眉。今日的喜妆是她自己所扮,为了显出喜庆之意,她特意把眼角描画得微微上挑,乍见就如眼眸在笑一般。 只是,真切望向那双美眸,会发现里面寒霜凝聚,就连眉峰都无情横着,尽诉冰雪美人的冷淡锋利。 玉卿意打量了这间屋子一转,只见此处布置和普通的喜房并无两样,无非是红木雕花床披着红绸堆着喜被,桌上金杯盛满酒液,八仙银盘放了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等诸多干果蜜饯,寓意早生贵子。 不过,玉卿意依然在满眼的奢华摆设中看出一丝仓促敷衍。苏绣锦屏上,居然绣得是一树梨花。 梨韵如雪飞满天,飘问离人何途归? 良人离开太久迟迟不归,最后的结果,只能如一树梨花那般,风吹,便散。 玉卿意站起来先到桌前走了一圈,之后绕到房间一隅,瞧见红绸掩盖之下,角桌上有一块东西凸起,方方正正的。与此同时,她嗅到一股檀香味,可这会儿屋里并未燃香,味道是从角桌这里散发出来的。 难道是角桌这里供奉着什么佛像观音,日日敬香,故而形成经年不散的檀香味? 她牵住红绸一角,扯开了这道欲盖弥彰的遮掩。 “啊!” 玉卿意轻呼一声,不觉倒退了一步,心跳砰砰,是被吓到了。 一方灵位。 喜红布下,是黑漆白字的牌位,上面只书一字——杉。 鬼使神差,玉卿意受惊之后反而毫无惧意,伸手拿过那方灵牌,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个字,嘴里喃喃道: “杉……为何没有姓?会是谁?” 正当她满腔疑惑愈来愈多,忽闻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她赶紧放下牌位用红绸遮好,走回床边坐下,重新盖上盖头。 房门打开,沈灏走进来,直接到床边,用杆挑开新娘盖头。 “卿妹。” 他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兴许是因为洞房花烛夜,琥珀色的眼眸又多了几分柔情欢喜。 玉卿意抬眼对上,浅浅一笑,唤他:“景然。” 沈灏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体贴道:“累这么久饿了吧?我已经叫人去端杏露了,你稍等片刻。” “我喜欢什么你总是知道。”玉卿意似赞似叹地说了一句,随后扬手一指,“我们还是先喝合卺酒罢。” “好,先喝酒。”沈灏欣然应允,之后走过去端来酒,递予她一杯。 “合卺一杯,鬓丝同扭,吾愿与卿,齐眉同寿。” 沈灏说完祝词,同玉卿意交臂穿杯,一饮而尽,笑道:“卿妹,该你了。” 玉卿意不作言语,冲他笑了笑,也仰头吞下满满一杯酒。 丫鬟端来杏露,沈灏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喜房便只余一对新人。他端着杏露送到玉卿意唇边:“卿妹趁热吃。” “我自己来。”玉卿意笑着接过,舀起一勺先喂给沈灏:“景然你也尝尝。” 沈灏笑着张嘴含住调羹,眸弯似月,浅辉濯濯,仿佛嘴里的是一勺蜜糖,甜得心都要化了。 谁知还没等他咽下,只听玉卿意徐徐说道:“我三哥从来不喝杏露,沾一滴都会全身起满红疹。” “咳咳!”沈灏顿时剧烈咳嗽起来,赶紧吐出嘴里杏露,眼里闪过一瞬的慌乱,立马解释道:“我居然忘了此事……卿妹,今晚我是太高兴了,一时就忘了这些顾忌……” 玉卿意垂眼,手捏调羹慢慢搅着碗中乳白露汁,面无表情地轻飘飘说道:“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 她骤然抬眼盯着沈灏,面上一片冷淡疏离:“我故意那样说,只是为了试探你。若你大方揭穿我,兴许我还会保留几分信任,可你这般作态,摆明了是心虚。沈公子,做戏做到现在,你是不是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 沈灏一怔,脸上还带着不及收拾的惊愕狼狈。只是不消片刻,他忽而笑了,一扫方才尴尬,仍旧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早就怀疑我了?” “不算很早。” 玉卿意放下碗,挽起袖子露出腕上红莲,手指摸着莲蕊处的疤痕说道:“你确实很像他,举止说话神态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简直堪称完美,我几乎也要被你蒙骗过去。而且你对三哥和我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相信你在这方面下过不少功夫。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就算你能全部掌握对我们的过往,你还是漏掉一件事。” “大火那晚三哥失踪,而第二日我是从外面回家的,故而别人都以为我是一早就离了家,所以才能逃过一劫。殊不知,其实那晚我一直在家里,不仅如此,我还是和三哥在一起。” 玉卿意指着红莲问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纹绣这个?因为那晚我和三哥吵架,争执中他打翻油灯烧伤了我的手,为了掩盖那些疤痕,后来我便纹了这枝花上去。当日你之所以在沉香楼门口牵着我的手说那些话,是因为你害怕我突然改了主意,故而用换脸的事提醒我,让我始终怀着一份愧疚感,让我不得拒绝。” 说着她又扯出颈间半截玉扣,道:“这枚玉扣是三哥送我的不假,我也确实很喜欢。不过,你又算错一件事。喜欢莲花的不是我,是三哥。” “沈公子,我很钦佩你的心思和手段。一直以来你都有心接近我,甚至故意让我识破你这些‘小伎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暗示我你的身份值得怀疑。所以我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你事先设好的局,到最后我甚至主动认定了你就是我三哥,并且深信不疑。” 玉卿意自嘲一笑:“你的高明之处也就在此,你不主动说,只是让我猜,猜来猜去,我有什么怀疑也扔掉了,只是认定我所想的答案便是真的谜底。” 沈灏是聪明的,他从不说自己是玉琅,更不承认自己是玉琅。可就是这种欲盖弥彰、破绽百出的否定,反而坚定了玉卿意的信念。 一叶障目,便是如此。 “从一开始我就没说我是他,是你一厢情愿地认定我是他。” 沈灏耸耸肩头,嘴带讥诮地问:“既然你都识穿了我,为何今日还要依约出嫁?莫不是你也看上了沈家的钱?还是你发觉自己爱的其实是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玉卿意抬眸和他对视,目露无惧,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何目的,不过既然你费尽心思想娶我,我便索性顺了你的意,看你下一步要怎么走。嫁人而已,我又不是没嫁过。” 沈灏合手鼓掌,赞道:“胭脂夫人名闻天下不是没道理的,果然有几分真胆色。不过……沈家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这样好像不划算呢,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真相,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得不偿失呵……” “一切言之尚早。”玉卿意毫不在意,只是又问:“废话少说,今天我就想问个清楚明白。你到底是谁?你和我三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三哥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在哪儿?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沈灏居高临下地站着俯视玉卿意,眼里的柔情已被狠厉暴躁代替。 不一会儿他弯腰下去与她对视,眸里闪耀着暴戾的怒气,咬牙道:“我自然是沈灏,从头到尾都是!你应该问的是你心心念念的三哥到底是谁!” 不等玉卿意说话,他已经一把掐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所谓的三哥玉琅,原本姓沈,名、杉!” 作者有话要说:瓦回家鸟!有木有想念瓦?! 真相就素,三哥=杉哥\(≧▽≦)/ 第五十九章 问归 眼皮似被千斤巨石压住,意识渐渐恢复,可却始终不能睁眼。 “晏知?晏知?醒醒,快醒醒……” 耳畔持续不断的呼唤声扰得人心烦,加上口腔里还残余了浓烈的酸苦味道,晏知很想睁眼怒骂说话的这人一顿,他奋力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听到喉咙里的齁齁声。 怎么回事?为什么全身像被施法定住,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死知了不知道服了多少软迷散,两坛醋下去都还不醒。嫂子下手也忒重了,最毒妇人心!” 花夔在旁边急得口干舌燥,嘴唇都开裂了。他骂骂咧咧一阵,最后一咬牙,取出了银针。 “不管了,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要是被你这混蛋知道软迷散是我拿给嫂子的,你小子醒了还不剥掉老子的皮?横竖是死,早死还来得痛快些!” 花夔下针在晏知头顶和胸口的大穴,慢慢捻着,极为谨慎。他抹了把额头,又神叨叨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你小子以前怎么做人的,好好的媳妇儿不要,搞什么莫名其妙的和离,现在后悔了又想回头。你以为别人还等着你啊?女人的青春最耽搁不起了,是我我也重新找人了……你啊,这凶悍霸道的性子要改一改,知道不……” 重新找人?谁要重新找人? 晏知疑惑重重,愈加想起来问个清楚,只是身体还在禁制之中,迟迟不肯听从使唤。 “唉……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俩明明都相互喜欢着,可为什么就是要走到这一步?那天嫂子带了张古里古怪的方子来给我看,说是什么迷药配方,缺了一味,叫我瞧瞧……你也知道我素来药痴,看见古怪东西就想捣鼓捣鼓。我头脑一热,就拿出了珍藏的软迷散显摆,后来经不住嫂子磨,便送了她一包……喂,先说好啊,我什么都坦白了,你可不准借此找我茬!我当时哪儿知道她是想迷晕了你,然后自个儿跑去改嫁……要是知道,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改嫁?玉卿意嫁给别人了! 急火攻心,一股腥甜翻腾不已,涌上喉间。 “呃……” 一缕猩红沿着嘴角缓缓滑下,晏知终于张开了眸子。 “哎哟喂,你可醒了!” 花夔一拍大腿,赶紧收针扶起人:“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急死老子了!怎么样?觉着哪里不舒服?银针刺激经脉催醒虽快,但十分伤身,说不准头晕耳鸣什么的……” “你……你说谁改嫁?!” 晏知一把揪住花夔的手,硬撑着身子,从嗓子里憋出这一问。 花夔急忙垂下眼去,躲躲闪闪地说:“你先休息休息,等脑子清醒些再说……我去给你煎副药。”说完他站起来就要走。 “说!”晏知拼命使力拽住他,抬起眸子定定看着他,流露非要知晓真相不可的执着,“快说,谁要改嫁?是不是……她?” 手背青筋爆出,额角突突,满腔热血奔腾狂涌。愤怒、悲痛、憎恨……晏知死死盯着花夔,眼底通红,一如杀红了眼的野兽。 他怎么就忘了,那个女人是世间最无情无义的女人,空有一副惑人皮囊,内里却是蛇蝎心肠。 不对,她根本没有心肝! 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她都在报复他。她一直不出手,只为在最温馨甜蜜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痛,从骨头到发根都在痛,就算是幼时遭人谋害被灌下毒药几近身亡,也没有现在痛。 花夔被他凶悍的神情所震住,嘴唇嗫嚅道:“她……都过去整整一日了,来不及了。” “嗷!” 晏知如猛兽狂嚎一声,一拳捶在身下床板,闷雷般作响。他掀被下床,径直就往屋外冲,脚步踉跄却不损信念坚定。 花夔迈步就追:“晏知你去哪儿?冷静冷静!别做傻事儿!” 晏知跌跌撞撞出了门,牵起别人拴在街边的马就翻身上去。殷血沿着嘴角不断落下,染在雪白衣襟上,血莲妖娆。 找到她,带回她,打断腿脚捏碎骨头把她关起来,实在不行……索性先杀了她再去陪她! 马蹄哒哒踏碎春梦,沉迷幻情中的人,该醒了。 喜房之中,红烛半残,沉香氤氲,玉卿意和沈灏仍然保持着对峙的场面。 沈……杉? 往事如浪涌袭来,玉卿意蓦地忆起那年初见玉琅。 夏日炎炎,她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晃着脚,看着徐娘领来一个高个子男孩儿。 “小姐,他是老太太带回来的,以后有人陪你玩儿了。” 她歪着头,满眼好奇地看着这个瘦瘦的拘谨男孩子,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没有姓,叫……阿杉。” “阿三?唔,不好听不好听,你比我大,我叫你三哥哥好不好?” 男孩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轻轻笑了,点头道:“好。” 三哥三哥,其实是杉哥。一个小小的耳误,竟然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玉卿意紧捏手掌,问沈灏:“就算他是沈家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你是嫡生独子,没有同胞兄弟。” “嫡生独子?”沈灏嘴角勾起,凄笑摇头,“什么嫡子什么血统……都是一场笑话!笑话!” “我的亲生娘亲,原本是沈家一个花匠的妻子,有次被那禽兽不如的老家伙看到,贪其姿色,便用手段把人骗去奸污了……之后,便有了我,呵,一个孽种……在我之前,她已经为那花匠育有一子,由于世代为奴,我的大哥被赐姓沈,单名一个杉字。” 沈灏确实是沈氏子孙无误,可沈杉,抑或唤他玉琅,却不是正统沈家后代,只是一个家奴之子。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从小我就跟在大哥身后,我以为我和他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兄弟,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一直都能那般和睦,就算清贫,亦是神仙也羡慕不来的日子。” 沈灏说起这些全是回味不舍,不过很快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不悦的事,声若寒冰地说:“谁知道那蛇蝎毒妇不能生,却要抢别人的儿子来养!花匠爹死了,娘亲疯了被关了起来,大哥也被撵了出去,任由他自生自灭……什么自幼身子不好在别院休养,全是谎话!那毒妇怕我记恨,更怕我闹出什么事,就把我关在别院那里,隔绝我与外间的一切……十年养病,其实是十年幽禁!” 沈家当家主母不孕,眼看年岁已大无人后继,害怕日后地位不保,遂把主意打到了沈灏这个私生子的身上。对于这个孕育了自己丈夫子嗣的女人,沈家主母杀其夫君,夺其亲子,最后把人逼疯了关在地窖里,以此要挟沈灏乖乖听话。 沈灏一脸愤懑悲戚:“我原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无颜苟活于世的孽种!我给好端端的家里带来灾祸,我有时想干脆死了一了百了,结束这肮脏龌龊的一切……可是我舍不得我娘,也舍不得我大哥,虽然不知道他流落在了哪里,我却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兄弟能够重逢,重拾小时候的情谊。” 舒罗山别院的幽禁生涯,支撑着沈灏的是这样一个信念。他任由沈家主母的摆布,他做出顺从听话的乖巧模样,他步步谨慎小心,为的便是他日相聚,一家三口能有个安枕无忧的环境。 “十年……我没想过有一天大哥会主动找上门来,找到了我。” 往事历历在目,沈灏还记得那年他因为长期以来表现良好,沈家主母已对他逐渐放下戒心,他已能在别院自由出入,于是他才有机会和玉琅相见。 “我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亦如此。他大步走过来抱住我拍着我的背,想说话却激动地结结巴巴,半天只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大哥在别院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一直呆了三个月。我每日都溜出去见他,我们兄弟俩要么喝酒要么聊天,各自讲着十年来自己的生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相坐山河静,执酒笑月影。 “我要成亲了。” 那日,玉琅和他坐在山坡上,就着满野疏草,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沈灏又喜又惊:“真的?和谁?是她么?” 玉琅双颊微微泛红,点头道:“嗯,是她。这次出门之前,奶奶已经允了我,待我回去,便能娶她了。” “大哥,恭喜你。”沈灏真心为玉琅开心,举酒说道:“可惜小弟我不能前去亲眼观礼,唯有在此祝你和大嫂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干杯。” “干杯。” 玉琅笑着接受了祝福,仰头喝下一大口酒,随即抿抿唇,眼神放得悠远,幽幽说道:“景然,相信我,很快,很快我就能来接你和娘亲出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聚,再加上卿妹、奶奶,开开心心住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在此之前,你务必忍耐,一定要等我,一定。” 沈灏今日犹记玉琅当日信誓旦旦的表情,他满怀憧憬地期盼着等着,可是春去秋来雪已落,却始终没有等来承诺的兑现,只等来玉家变故的噩耗。 “这全都怪你!” 沈灏指着玉卿意咆哮道:“如果不是你背叛大哥,他怎么会一走了之?!甚至扔下我和娘不闻不问!直到今天,他还是躲在不知哪个角落,藏起来不愿见人……” 又是一个被执念折磨得几近疯魔的人。 玉卿意歉疚叹道:“关于三哥的事我很抱歉。可是从小到大我只是把他当做亲哥哥看待,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嫁他。这话,我也对他说过了。” 沈灏断不肯听这等说辞,喝道:“借口!他扔下我陪你十年,你却说你无心于他?!大哥前脚失踪,你后脚就另嫁他人,你根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三心两意、水性杨花!” 提起隐藏多年的秘事,沈灏的理智被仇恨冲散,只知道一味责骂玉卿意,最后他一掌钳住她的咽喉,凶神恶煞地说道:“我就是故意要娶你,我要让他看看他的好卿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一直在看,我们成亲之时他一定会出现,出来阻止我……” 玉卿意垂着眼,一语戳到沈灏痛处:“可是他没有来。我想他是不愿见到我的,沈公子,别再枉费工夫了,没用的。” “没用?那让我们看看究竟有没有用!” 沈灏说着,手上逮住她衣襟狠力一扯,嘶啦一声嫁衣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我就不信他看见我们这样,还能忍住不出来!” 话未说完,他已经压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写出来,新鲜出炉~~~抖包袱的感觉好爽!哈哈哈,继续接着抖~~~ 谢谢白雪飞童鞋的地雷,破费了。=3= 第六十章 骗局 肩膀一凉被推倒在床,玉卿意仍旧不急,只是抬起眸子冷冷看着沈灏,道:“如果你真想三哥回来,为什么要给他立牌位?其实,你早就认为三哥死了吧?又或者,你根本就想他死。” 沈灏扯着衣裳的手登时停下,怒道:“胡说!他是我亲大哥,我怎么会想他死?!”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知肚明。” 玉卿意的冷静和沈灏的激怒形成鲜明对比,一如冰一似火。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心思,自嘴里吐出话语无一不击中他最惧被人窥探的地方,道:“你想找三哥回来的办法有很多种,可你专门选了一种最难的,你模仿他假装他……实际上你根本就想变成他。你讨厌自己的出生和现在的身份,你想改头换面彻底重来,你要当沈杉、当玉琅,唯独不当沈灏。但是世上不会同时存在两个三哥,所以,你心里面巴不得三哥死。唯有这样,沈灏才会彻底从世上消失,你也才能顶着三哥的种种活下去。从我开始只是第一步,娶三哥要娶的人,然后是做三哥要做的事……” “你给我闭嘴!” 沈灏怒喝一声,伸手掐住她的喉咙,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什么懂什么!你凭什么对我妄下论断?!别自以为很了解我,更别以为你就了解大哥,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他,浅-草-微-露-整-理他知道的……” “呵……”玉卿意唇角一挑,眼睛直勾勾望着他,问:“真的么?” 她从来就是敏感善察的,很多时候她只是不愿去想去猜,她害怕撕扯掉平和,背后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真相。可是就算她能识穿天下人,一遇上那克星,便什么也看不透了。 爱得越深,越盲目。 被这样审视笃定的目光打量着,沈灏觉得埋藏在心间最深处的黑暗忽然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迫接受别人的批判,想掩盖,却堵不住缺口。 是的,他憎恨自己的人生,他甚至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当个花匠的儿子,永远被蒙在鼓里。有时候,心底丝丝念想又会蠢蠢欲动,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只是如果,大哥才是沈家子孙,而他依然是家奴之子,又会怎样? 如果,他们互换了身份会怎样? 如果,当年去到玉家的人是他会怎样? 如果…… 陪伴玉家小姐十年,最后要娶她的人是他,会怎样? 他总是忍不住暗暗猜想、憧憬,兴许还会有一点点的渴望。 大哥寄人篱下,想必日子也不会事事顺心,但是比起十年幽禁,已经是天差地别的美妙人生了。 沈灏眸色凄然,笑得苍凉,道:“是,我是羡慕他,我也想过他所过的日子……可我只是沈灏,不是沈杉,不是玉琅,不是……” 他兀自沉浸在现实与幻想的交叉迷惘中,却听玉卿意清声冷言道:“你永远也不可能代替他,永远。我的三哥,绝不会这样对我。” 残酷的事实击垮了沈灏强硬的伪装,他浅色瞳孔紧缩,手掌愈收愈拢,俯首靠近玉卿意脸颊,狰狞道:“不会这样对你?每个男人都会想占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大哥未能如愿,我便代他达成夙愿。” 玉卿意看他脸色酡红得有些异常,自轻自嘲道:“我早非完璧,就算今日被你占了身子又如何?我记得最深的不会是你。” “再说,”她试着微微动了动脖子,又道:“沈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今日无备而来?” 话还未说完,沈灏已觉身体里游窜出一股软麻,逐渐向四肢蔓延,不多时他掐着玉卿意的手都自然松开,浑身使不上力。 沈灏瘫倒在床,惊诧怒然:“酒里有药?你也喝了,为何无事……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酒里没药。“玉卿意推开他,从床上站起来,撕掉碍眼的红色嫁衣,徐徐说道:“药在杏露里。” 沈灏不信:“不可能,杏露是我差人端来,你如何预知。” 玉卿意把嫁衣扔在地上,看着艳红的指尖,道:“我说了,我是有备而来。药粉混在丹蔻之中,杏露端来我伸指点进去,而你饮了一口我一滴未沾……自然只有你中招。” 她拆掉头上的首饰,又道:“沈公子不必忧虑,这只是迷药,让你睡上一觉而已,对身体无甚害处。况且我也不想加害于你,我今日来此,只为探知真相,既然你是三哥的胞弟,那我更不会追究什么,我们就此了断,日后切莫再见。” 言毕她要走,沈灏却吼道:“了断?如何了断!你欠我大哥的一切怎么偿还?时至今日他依然生死未卜不知所踪,你就能如此坦然地一走了之?!” 玉卿意回首:“沈公子你记住,我欠的人是三哥不是你。你们不是同一人,所以我无需补偿你什么。待日后寻到三哥,要杀要剐我都由他!我欠他的自会还,不劳你费心浅#草#微#露。” 沈灏身软力竭,强撑着精神说:“说得冠冕堂皇!若是大哥一直不回来,你岂不就一直守着这个空口无凭的承诺安然度日?!玉卿意,我不会让你安生的,你别忘了,今日我是明媒正娶于你,你已入了沈家的门,我若不休,你一辈子都是沈家人,死了也是沈家鬼!” 玉卿意闻言不语,只是从陪嫁箱子里抽出一纸婚书,扔到沈灏脚下。 “你看清楚,上面可是玉卿意三个字?” 官媒红印方正,文书上落了沈灏和玉卿意二人的签名和印鉴。乍见如常,可是细细一看,才惊觉玉卿意的“卿”字竟然笔画略有错误,再加辨认,方认得此字是“聊”。 沈灏愕然之余又觉痛心,道:“文书是一早就送去盖印的……原来,你由始至终都不是真心要嫁我,即便你认为我是他,你也不愿嫁……哈哈哈哈,大哥你看到没?这便是你毕生挚爱之人!” 他癫狂的笑声刺得玉卿意耳痛心悸,她敛起对玉琅的歉疚,故意冷冷说道:“这张婚书已成废纸,就算告上官府,我有铁证在手,你也毫无胜算。沈公子,前事种种就此作罢,后会无期。” 她打开了房门,只见外院寂静清冷一片,冷风嗖嗖灌入,她一头墨发随风而扬,衬着红莲素衣,就如羽化欲仙的妖精。 正在她迈脚之际,沉默下来的沈灏突然开口说话。 “玉卿意,我只问你一次,你当真要走?” 玉卿意头也不回地坚定答道:“要走。” “好、好……”沈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只有嘴巴还能勉强动动,流出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衰弱,听起来就像弥留之人的绝望遗言。 “今日只要你跨出这里,我便不再手下留情。日后相见只是仇敌,不死、不休。你……不要后悔。” 玉卿意仿佛早料到他会撂下这样的狠话,居然微微一笑。 “绝不后悔。” 她决然走出这个陷阱,潇洒而去,没有回头。 轻快的脚步声消失,沈灏阖上眼眸,静躺在那里。大门未关,凛冽寒风吹得他心灰意冷,眼角都滑下透明液体。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你们等着,等着……” 玉卿意走出无人看守的宅子,看到外面一片荒芜,回首一望,只见这里并非沈家,只是一座古旧老宅,透着阴森。 早就料到如此,沈家人怎么可能同意沈灏娶一个失婚妇人?沈灏也仅是为了报复,才机关算计地把她弄到这里来。她不真心,他亦假意,这场婚姻,确确实实是一场骗局。 不知此地是何处,除了刚才的旧宅,方圆十里没有人烟,杂草丛生的山路两旁只有高树在随风呜咽,就像树精在哀鸣哭泣。 玉卿意默然行走,不知自己要去哪里,想去哪里,该去哪里。 幽冥长夜逝去,对面山头露出第一缕日光,玉卿意终于走得筋疲力尽,就地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蜷着身体抱紧双膝,把头深深埋进去。 她的双肩剧烈颤抖着,可却没有一丝哭声从她嘴里冒出来,只有石头上不断晕染着的大滴水渍揭示了她心底的恐惧无助。 沙沙声传来,好似有人靠近,玉卿意没有抬头去看,只是肆意宣泄着长久憋在胸中的悲凉。 “卿卿……” 始料未及的声音传进耳朵,玉卿意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眼前之人。 沧桑俊容,哀情凤目。他嘴皮都干得裂开,下巴上胡茬如草,胸口处还有团暗红的污渍。 玉卿意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唰唰流下,很快就模糊了视线,已经看不清人。 晏知带着满腔怒火找了她一夜,他一路上无数次设想两人相逢的场景该有多么惨烈,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杀了她。可是当他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路边嘤嘤啜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只需这一瞬,那些恨意便烟消云散。 他心软了。 晏知蹲下,双手搭上玉卿意的肩头:“卿卿,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 他拉玉卿意,玉卿意不动,只是一味哭着 ,而且越哭越大声,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一样。 晏知把她抱进怀里,安抚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不会追究的,别怕。跟我回家,我们回去……” “我不要回去。” 玉卿意也伸臂紧紧搂住他,哽咽道:“三郎,带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包袱又抖了两三个,哈哈哈,卿卿终于显露王霸之气了\(≧▽≦)/ 这本文确实不会太长,我在收尾了。矮油肿么办,我很想把全文最重要最巨型的伏笔马上揭露出来,迫不及待了!\(^o^)/~   第六十一章 出手   云中路杳杳,江畔草萋萋。   马儿轻蹄悠悠,一匹棕色瘦马驮着玉卿意和晏知两人,一路往山上走,仿佛就要走到云上去。   玉卿意坐在前面身子后倾,懒洋洋靠在晏知身上,道:“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晏知手臂往前环住她的腰,俯首在她肩头,问:“为何不会?”   “我那般对你,你不杀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来寻我……这不像你,你真的变了。”   “我并未改变,只是你从来都不肯用心看我。”   晏知语带三分心寒,又道:“我听闻你另嫁他人的时候,真的想过同归于尽,抱着你跳下万丈深渊……反正我是做鬼也要缠着你的……只是我策马出了城门,却不知晓你去了哪里。茫茫人海,如何寻你?一路兜兜转转,我问了不下百余人,只一樵夫说看见顶喜轿被抬上山,往林子里走去。”   “你可知晓,当我听到此消息,首先想到的竟是你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深山老林又无人烟,嫁人怎会嫁去那种地方?我担心你,一路快马加鞭,初时的那些怨怒早已不在,只求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本该恨你,最后却变作满腔挂怀……”   “我始终还是放不下、舍不得。”晏知叹息,抱紧玉卿意,道:“只那一件事,你便再不信我。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肯施舍些情给我?若是如此,我立马开膛破肚,让你验个清楚,总好过受这等苦罪,煎熬得人心都要烂了……”   玉卿意幽幽一叹,反手抚上他的脸,道:“不是不信你,其实我不信的是自己。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好到值得你这般对我。”   五年前花圃那晚,她一个无心之举,成就了她的心愿。可最后也给他们之间带来一道高不可越的隔阂。   玉卿意想,她是真的沉浸在了这段情当中,而晏知,却是被一场幻觉所惑。   “钟情一人并非因为她十全十美,喜欢便是喜欢,无需理由。”   晏知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问:“卿卿,如今我们去哪里?”   玉卿意道:“哪里都好,只是我不愿再回去。三郎,你可是舍不得?”   “这世间我唯一不舍的,只有你。”   晏知双腿一夹马腹,吆喝着马儿走快些,继续沿山道往上走去。   玉卿意垂首浅浅一笑,轻声低语:“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松风入画景,东辉照树荫。   二人行走两个时辰,马乏人疲,口渴难耐,这时意外地看见一处土屋房子,隐藏在蔼蔼山林中,露出一角灰瓦。   “没人住。”   晏知敲门不见有人应,又瞧屋檐下蛛网群结,门上铜锁锈迹斑斑,遂翻过矮墙进院查探,之后砸开锁让玉卿意进去。   陈旧门窗厚灰堆积,屋里除了些破烂家什便没无甚东西,屋顶瓦片还缺了好几块,阳光透过破洞照在地上,明晃晃的。   晏知巡视一番,弯腰从旁边木头搭的矮屋子出来,头顶都蒙上一层灰。   他道:“这宅子应该是别人废弃不要的,兴许原先的主人家嫌山上太远,搬到山下去了。除了不值钱的大件儿东西还在,其他地方都空了。卿卿,我们在这里歇下脚,待会儿继续走?”   玉卿意掏出手绢给他揩去额角黑灰,摇头道:“今儿个就在这里歇吧,我瞧马上包袱里有干粮。我俩把这里收拾收拾,将就住一晚。”   打定主意,二人便动作起来。晏知整理房舍,玉卿意扯下炕上旧布床单到屋后的小溪清洗,扫院、抹桌、刷锅、洗灶……   两三年没人住的房子清扫起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只见院子里两株桃树之间牵起麻绳,晾晒了陈黯发旧的蓝白土布,还有好几件男女衣裳,衣角水滴哒哒,落在地上都汇成一汪清流。   而此刻衣裳的两位主人忙里偷闲,趁着午阳水暖,浸在屋后浅溪汇聚而成的小水潭中,清洗身上尘埃。   水边芦苇三四尺高,加上一旁浓密树枝翠叶的遮掩,人在潭中被隐藏得极好,外界难窥。   潭底布满鹅卵石,玉卿意站于其上,并不觉得割脚,反而有一种踏实的平和感。她发髻高挽露出莹洁粉颈,潺潺水流滑过背脊,如清露拂玉。   “冷不冷?”   一双臂膀从后揽住她,晏知贴近,火热的胸膛瞬时带热了一泓泉水。玉卿意顺势往他身上一靠,道:“挨着你就不冷了。”   “呵呵……”晏知低低发笑,伸手拿过她手中汗巾,主动请缨道:“我给你洗吧。”   他轻轻给她擦拭着背脊,仔细洗过一寸寸肌肤,然后道:“好了,转过来。”   玉卿意不肯回头,只是抬手往后一伸,示意他递回汗巾:“我自己洗。”   “羞个什么,难道我看得还少了不成?听话。”   晏知硬是扳过她的双肩,玉卿意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低低垂首,双手环前紧紧捂住前颈及胸口,一副娇羞模样。   晏知愈发觉得好笑:“坦诚相对这么多年,现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当年你可不是这样的。来,放手放手……”   他去拉玉卿意的手,玉卿意躲躲闪闪:“不用,真的不用……”   拉拉扯扯一阵,玉卿意终是不敌晏知大力,手腕落下,露出颈下青紫的掐痕。   果不其然,晏知见状大怒,声音高昂质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打你了?我宰了他!”   说话间他便愤然起身,玉卿意一把拽住他,苦笑道:“不让你看就是怕你这样,要打要杀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临场悔婚自然惹怒了他,受这一下算是轻的了,还好他也未再对我不利……都算了罢,何苦去寻些烦恼?我不想再和他牵扯不清,我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去。”   听了她的解释劝慰,晏知粗重愤怒的喘息渐渐轻缓下来。须臾,他敛起怒火,一边检查玉卿意身上,一边问:“还有没有哪里痛?受了伤就说,千万别忍着。”   玉卿意笑道:“我像会忍的人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横,别人若打我一掌,我定会还十掌回去。我可不会委曲求全,就算打不赢,也要斗个两败俱伤,这才是我的本性。就像你说的,我是只野猫儿。”   晏知被她一逗,也戏道:“说你野猫都说轻了,你这性子比我还凶,活像山里的母老虎!”   “我是母老虎的话,那你就是咩咩叫的小羊羔儿,羊入虎口,被我吞掉。”   “好哇,那我倒要看看,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   ……   “晏知你个色鬼!快起来!”   “反正这儿也没人,只有两只老虎在亲热……”   ……   芦苇丛摇曳生风,在长密芦草的遮掩下,春水伴着细细轻吟,给这方天地都染上旖情。   说是只住一日便走,可两人贪恋山间幽静,拖了又拖,直到干粮用尽方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隐居的这几天,白日他们结伴去屋后山坡踏青,依偎靠在松树下看花赏水。晚间星月升起,他们睡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上搭着薄衫,从屋顶的小洞看满天繁星辰光洒落。   “卿卿,你喜欢这里么?”临走之际,晏知如是一问。   玉卿意回首眷恋一望,点头:“喜欢。”   “那我们以后还回这里好不好?找工匠把房子修葺一下,多盖两间屋子,一间给我娘,一间给我们的孩儿,院子后面开块地种花,再给你养两只猫儿……也不知这家人到哪里去了,还是先买下宅子稳妥些,省得日后麻烦……”   他说着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微笑应道:“好啊。如果能回来,我们就住这里。”   晃晃悠悠又是大半日,两人翻过山头来到山脚小镇,仿佛顿时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回到了喧嚣的尘世中。   小镇靠着官道,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枢纽,地方不大却异常热闹。晏知扶着玉卿意下马,走进茶棚坐下,要了些茶水面点填腹。   玉卿意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看见不远处一列官兵向着这边走来,个个腰佩大刀,手上还拿着画像,好似在寻人。   为首之人官靴踏得飞快,转眼就来到茶棚,解下佩刀往桌上一搁,喊道:“掌柜快上些解渴的来!”   掌柜急忙哈腰迎道:“几位官爷请坐!小的这就上茶!”   凉茶奉上,几个官兵端起猛灌,如牛饮水。为首之人喝完后扔下碗,抬袖抹着嘴,颇为不满地说道:“咱哥儿几个运气忒差了!别的兄弟都是在城里,唯有咱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山上找人,按我说一女流之辈,再慌不择路也断不可能躲上山,否则还不被野兽叼了去?!”   另一人也道:“话虽如此,但这回的案子非同小可,牵扯到了官家。大老爷又下了死令,咱们就算再苦也得先找着人,不然当心掉脑袋!”   为首官差唾道:“呸!天杀的贼婆娘!害死老子了!走走走,前边儿问去,再不然天黑了就要宿山上了……掌柜的过来!”   掌柜听喊赶紧跑来,一脸谄媚:“官爷有何吩咐?”   官差指着画像,道:“此女名叫玉卿意,蒲州人氏,二十岁,右手上纹绣有花样。她犯下了人命官司在逃,现在我等奉知府大老爷之令拿她归案。你见过没有?”   掌柜乍见画像觉得有些眼熟,犹豫着:“小的似乎有些印象……”   晏知背对官差,闻言却是背脊一僵,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去覆住玉卿意的手背,掏出几枚铜板放桌上,作势便要拉着她走。   此刻掌柜眼角瞟过二人所在的方向,骤然出声道:“喏!那不就是!”   “快走!”晏知即刻便要奔逃。   “出手好快。”   玉卿意却是站在原地低慨一声,透出几分无奈。她用力拂开晏知的手,随即转过身来面对官兵,冷声道:“你们要寻的人在这里。”   几位官差顿时跑来把她围在中间,为首之人走近问:“你是玉卿意?”   玉卿意扬手露出手背红莲:“正是。”   那官差未料到她竟主动承认,略微一怔,再次打量一番,见她容貌清艳神情冰冷,一派落落无畏,丝毫不似十恶不赦的通缉犯,倒有些寒月仙子的高雅风范。   官差口气软了几分:“是你便好。速速随我回衙门,大老爷有话问你。”   “走罢。”   玉卿意欣然配合,晏知一把拉住她衣角:“卿卿。”他满眸惘然伤悲,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主动承认?为什么不和他走?为什么……又让他空欢喜一场?   玉卿意眼角微垂,无情道:“晏公子,梦做得再久也有醒来的一刻。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拂,就此别过,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罢。”   言毕她去掰开晏知的手,晏知不肯撒手,最后衣角被硬生生扯掉一截。   玉卿意见状,道:“割袍断义……看见没?这便是天意。晏公子,我们恩怨已了,情缘已尽。”   最后,玉卿意随着一众官兵下了山,始终不曾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人。   半路,她问:“敢问官爷,小女子所犯何罪?”   官差先是觉得她可恨,见了真人又觉可怜,这会儿听此一问更觉疑惑,遂道:“你连自己犯的事也不记得了?你以毒药混入香粉,赠予沈家主母,前日沈氏已毒发身亡。贵妃娘娘听闻母亲丧讯悲怒不已,遂下旨严办此案,现如今你玉氏族人皆已入狱,就差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JJ评论小菊花又开始转了,评论暂不能回复,但是分分都送了滴!~(@^_^@)~沈灏这盘棋下得很大……   第六十二章 交锋   沈家命案涉及皇亲,且牵扯到华州蒲州两府。两州知府深谙此案乃是一个烫手山芋,便共同上书至京城,把案子推了出去。      不多时,京城便有了回信,帝君授京畿提点刑狱司长官为钦差,命其清查此案,并允其可先斩后奏。      钦差一行披星戴月赶赴华州,午夜刚至便立即下令提审犯人。两州知府这几日都宿在衙门,得悉后慌不迭从被窝里爬起来,衣斜帽歪地就赶去公堂。      玉卿意也是三更半夜被人喊起。她在牢中两日倒未曾吃苦,饮水用饭洗漱尚还过得去,想来是有人打点过。不过她是被单独囚禁,往来之人除了做事一言不发,因此她无法得知玉家其他入狱者的消息,有些担忧。      除此之外,玉卿意了无牵挂。      夜风凛凛,偌大的公堂只有犯人审官和衙役,墙上画的碧海青天图在黯黑夜色下竟失了平日的大气公允,反而有几分恶龙翻云覆雨的阴暗感。      钦差高坐悬匾之下,正气凛然,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玉卿意跪着未抬头,背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回道:“民女玉卿意。”      钦差审问:“玉氏,你可认识华州沈家主母沈夫人?是否和她有所往来?”      “只是耳闻,素未谋面。”      “但据卷宗记载,你曾亲手为其制作了一盒香粉,且号称独一无二,此事属实与否?”      “是。小女子受沈灏公子所托,制香粉为其母贺寿,也就是沈夫人。”      钦差点点头,道:“沈夫人已于不日前身亡。仵作检验,死因乃是中毒。经查,死者惯常所用的香粉内混入了钩吻粉末,此毒物若是吸食少量,只会引起轻微心悸头晕,但长年累月毒素积累,导致五脏受损,最终暴毙而亡。玉氏,你既已承认香粉乃你亲手所制,毒杀沈夫人一罪,你认是不认?”      玉卿意被问罪,不由得心中感慨,沈灏此人心机之深、谋算之毒,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原来早在他第一次上沉香楼找她,这个杀局就已经布下。      “回大人,民女不认。我从未下毒谋害沈夫人,望大人明察。”      玉卿意斩钉截铁,断然否认,并反问道:“再者,我与沈夫人素不相识,为何要毒她害她?敢问大人,我动机何在?”      说罢她抬起眼来看着钦差,目光坦坦荡荡,一片朗然。      只是……这钦差为何有些眼熟?      原本以为权掌刑狱司的大人定是怒目虎须,面无表情,一副阎王判官的煞星模样,谁知这位钦差却是矮胖身材,黑红圆脸,下巴一撮胡子,眼睛笑眯眯的,活像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杜大人!      玉卿意惊愕,杜大人不是商司的么?怎的去到刑部,还受命为钦差?      “咳嗯……”      杜大人握拳假咳两声,玉卿意急忙挪走眼神,埋头盯着地上,暗自揣摩。      杜大人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继续:“至于动机,自然有人解释。来人,请沈灏公子过来。”      沈灏得讯早已候在堂外,听传便走了进来,对着杜大人鞠躬:“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杜大人抬手指着玉卿意,问:“沈公子,此人你可认识?”      沈灏侧目过来,看清玉卿意的瞬间却是弯腰单膝跪下去,手掌抚上她的脸庞,额角轻抵,哀声戚戚地呢喃道:“卿妹你这是何苦?何苦……”      他此一举无疑惊诧四座,几位大人都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沈灏兀自说着,倾诉满腔悲怀:“只要你同我说一声,天涯海角我也是愿随你去的……你怎么就那么傻?母亲对你虽有成见,不允你进门,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天长日久等她看到你的好,自然便会松口……你何苦为了与我在一起,做下这等错事,走上绝路……都是我不好,初时我就不该缠上你,惹得你动情……”      他满怀深情,他泪泫欲滴,声声肝肠寸断的质问,句句进退两难的自责,几乎都要催得在场诸位看官落下泪来。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玉卿意。      玉卿意木然地被他抱着,毫不动容,只是冷冷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若说上门求香粉是一早谋划好的圈套,那么成婚一事便是一箭双雕。沈灏既想借此逼出玉琅,又想借此为由,解释她谋害沈夫人的原因。      有官媒盖印的文书,有迎亲队伍的佐证,有知情者的认同,他们确确实实算是订过终身。就算这场婚事不作数,可用来解释一个动机,够了。      怪不得沈家二老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怪不得喜轿会把她抬到那么个僻静宅子去……      步步棋走下来,沈灏都在借刀杀人,栽赃嫁祸,置身事外。      沈灏满眶通红,哽咽言道:“不是,我不想这样。”他紧紧抱住玉卿意,头靠在她肩上,凑唇到她耳畔,“你嫁人他不回来,可若是你要死了呢?他会不会回来?”      他说话声音极小,加之满目哀怆,众人见状皆以为他是真的伤心。可只有玉卿意清清楚楚听到他口气中的讥讽,感受到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得意。      玉卿意也顺手揽住沈灏的背,压着嗓子道:“你这般丧心病狂之人,是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三哥不会回来见你的,别做梦了。”      沈灏听言手臂勒紧,箍得她皮肉发痛,又道:“我丧心病狂?那你又算什么?如今玉氏一族因你获罪,几十口人被你拖累。等你死后,只会被人唾骂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玉卿意还击道:“玉氏抚养三哥长大,对他有养育之恩。你口口声声说为三哥好,现在却要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对不起三哥的只我一人,有什么冲我来,别拖玉氏下水。”      “自古箴言,斩草要除根。玉卿意,那日我就警告过你,走了便不要后悔,我再不会手下留情。其实如果你名义上还是我沈灏的人,我是会留你一命的……是你先做得太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和你没有情。”玉卿意冷若冰霜,不屑说道:“你未免也太过自信,香粉虽是我制,可拿回去途中转手几次,你也亦有嫌疑。沈公子,你就不怕我反咬一口说是你授意我下毒的?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不是想三哥回来?你这个亲弟弟的命,怎么也比我一个外人来得金贵吧?”      “呵呵……我若没有十足把握,焉能兵行此招?”沈灏发笑,喉咙溢出猛兽伏击猎物前的压抑呜声,甚是狰狞,“玉卿意,毒就是你下的,你家还留有物证。”      他咬着她耳朵,轻轻一问:“还记不记得家母最喜欢的香?那块——鹧鸪沉。”      玉卿意双眸登时一凛。当初沈灏再三交待说成品里一定要加入鹧鸪沉,因为这是沈夫人最喜欢的香,他甚至还亲自上门送来一块。她取下部分磨碎了加进香粉里,最后做成粉饼,还打上了沉香楼的标记。      沈灏看她愣住愈发畅快,继续作势与她亲昵,趁机说道:“钩吻与鹧鸪沉一同浸水,待毒素渗透香料之中,再晾晒干燥。沉香味浓掩盖了其他味道,任你辨香功夫再高,也嗅不出来……玉卿意,枉你自诩天赋异禀聪慧明敏,还不是一样栽我手里?”      玉卿意深吸一气:“沈灏,你之毒辣我自愧弗如。可你也别忘了我的性子,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正当两人“含情脉脉”正浓,却见玉卿意一把推开沈灏,突然抬头对杜大人说道:“启禀大人,民女认罪。沈家富贵,民女想嫁与沈灏为妻,但遇其母沈夫人再三阻挠,故而下毒害她。”      杜大人对她的转变始料未及,劝道:“公堂之上岂容出尔反尔!玉氏你方才坚称无罪,如今转眼便反口,叫本官如何信你?你可想好了,一旦认罪,就断没有再反悔之理。”      玉卿意决然:“人确是民女所杀,民女家中尚有剩余毒物。大人一搜便知。”她向杜大人磕了个头,恳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尤。请大人饶过其余无辜之人。”      沈灏依然是那副悲痛不已的模样,含情看着玉卿意,眼神复杂。      华州知府见风使舵,看沈家公子不言,应是已经放弃了玉卿意,遂帮腔道:“大周律例,谋害皇亲者诛九族。玉氏一族管教不严,养出这等蛇蝎毒妇,罪无可恕,理应一并处斩!”      “民女如今孤身一人,无族亦无亲。”      玉卿意眼角扫了沈灏一眼,淡然说道:“民女一早便与玉氏断绝了关系,被宗谱除名。除了姓氏一样而外,我与玉家毫无瓜葛。大人若不信,可传玉氏族长太公来此问话。”      ……      深夜审讯持续到天明方才结束,玉卿意欣然认罪,之后依然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而玉家其余人皆无罪获释。缘由是玉卿意月前就立书与玉家脱离了关系,并有族中长老见证落印,她已不再是玉氏中人,故获罪也不殃及族人。      从公堂退下的时候,玉卿意与沈灏擦身而过。      她听见沈灏说:“你果然比我想得要狠。自请出族……呵,为了防我,你居然愿意死后当一个孤魂野鬼。玉卿意,我已经后悔当日放你走了。”      玉卿意目光直视前方不肯看他,唇角一斜:“我也后悔以前有眼无珠,竟然以为你会是他。你们枉有兄弟之名,性情为人却是天差地别。”      “你!哼!”沈灏被此言激怒,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回到冰冷阴暗的牢房,玉卿意默默坐在石床上,抬头看着巴掌大小的天窗发呆。      朝阳升起,一缕白光照射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徒有光彩,并无温暖。      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已经不再去想,也觉得无所谓了。      沉沉又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听见开锁和铁链扒拉的声音,遂回头一看。      牢头推开门,示意身后几人:“进去吧。时间不多,有话快说。”      两鬓斑白的玉隽首先钻了进来,看见玉卿意喑哑一唤:“丫头……”      随后而来的还有含笑,他直勾勾盯着玉卿意,锐利的目光仿佛都要在她身上挖个大洞。再有就是花夔,他进门便沉重一叹,甚是惋惜。      最后,一人静静站在门外,长身玉立,凤眸冷漠湛然似神。      只是隔着一道朽木牢门,他和她之间却像是被万水千山阻挡,遥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抖包袱的赶脚真爽~~~一个接一个,后面还有更大的,童鞋们挺住!\(^o^)/~      PS:鹧鸪沉是沉香的一种。钩吻即俗称的断肠草。      更新了不显示,再刷新试试,表怪我伪更哇,是**不好。。。    第六十三章 一味   玉隽紧紧握住玉卿意的手,努力想安慰她:“小卿没事的,为父知晓你是清白的,我们会想办法,别怕……”   他嘴上说着无事,可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失了令人信服的魄力。   玉卿意拂开他的手掌,垂眸轻吐一语:“我已经认罪画押了。”   玉隽伪装出来的期望重重跌落下去,他含泪嗫嚅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认罪?你为什么要这样……”   玉卿意冷冷看他一眼,声色无澜:“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   “你一声不吭地走掉,十五年都对我不闻不问,别以为现在回来了我就能原谅你。上回救你,是因为我不想你那么快下去打搅我娘,给她添不痛快。我要你活着,活着看你作下的孽,活着受苦,活着赎罪……生恩不及养恩大,我玉卿意自幼无父无母,只有奶奶和三哥。原来我没有爹,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的话语无一不像尖刀插在玉隽心头,可更狠的话还在下面。   “所以我已经自请出族了。收养含笑那日,我顺便请太公把我从族谱除名。反正我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人,在族里也给其他人添堵,索性离了玉氏,省得两相生厌。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们玉家人。我只是我自己。”   古来宗族血脉都被看得极重,不知祖宗不晓族亲的人,据说死后也是游魂野鬼,寻不到地方安家,更不能投胎。所以除非犯下大错被逐,一般人都是不会自动和宗亲断绝关系的。   可玉卿意素来“胆大妄为、离经叛道”,她身为女子都敢主动和夫君和离,其余的事又算什么?   “小卿别再说这些话了,别再说了……”玉隽老泪纵横,“我知晓你是不愿连累我们,我的女儿我知道,假装凉薄,其实比谁都重情……”   玉卿意淡淡扫他一眼:“别以为在同一个屋檐了住了几天就对我了如指掌。你记住,你是我不相干的人。”   说罢她转过脸,招手唤道:“含笑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玉卿意拉着含笑站到墙角,刻意避开其他人的打量审视。两人就那么静静对立,含笑不去看她也不开口,气氛有些僵凝。   还是玉卿意率先问:“最近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还好。”含笑久久方才回答,抿抿唇又说:“你……在这里怎么样?有没有……受刑?”   玉卿意摊手轻松说道:“你看到了,我有吃有喝有睡还不用操心生意,比在家还舒坦。”   含笑“呵”了一声,脸上僵硬松懈些许,可说话还是透着股别扭:“我听说监牢里的人都是极凶的,不仅狱卒会打人,犯人之间也有争斗,刚才问你只是想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我不是关心你。”   “我知道。”玉卿意不悲不怒,“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自然无需你费心关怀。”   含笑听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却见她眼底一片淡然清冷,以往那些柔情消弭殆尽。   “你……”含笑忍住心酸,扭头咬唇,“女人最是善变,前几日还是甜言蜜语,今天就变卦了!哼,什么弟弟……谁稀罕……”   玉卿意也不恼,顺着他往下说,感叹道:“都说血浓于水,我看未必。就算是亲兄弟,如果没有一起长大,日后见面也要生分些,不会亲昵。更何况有些人还不是那么亲。”   含笑气她突然变脸,说话带刺:“是啊,不是那么亲。我这般出生当然比不得你名门之后,反正多得是人瞧不起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含笑,”玉卿意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道:“被别人看不起无所谓,可你不能自己轻贱自己。你记住,如今你是玉家人,是正儿八经入了族,写了名在族谱上的。你这一脉现如今就只剩你,你定要好好的,把沉香楼和玉家传承下去。这一大家子的以后,就只有靠你了。”   又听到谆谆教诲,含笑鼻头发酸,涩着嗓子问:“那你呢?”   “我?”玉卿意弯眸浅笑,无所谓道:“你忘了我已不再是玉家人了?以后沉香楼如何玉氏如何,都和我没关系了。”   她说的话就像在交待遗言,含笑眼睛一眨落下泪来,他赶紧抬袖拭去,哽咽问:“没关系……那我也和你没关系么?有个人说过要当我一辈子的姐姐,她说话不算话……她心肠坏烂了,她无情无义……”   玉卿意看他伤心,心间不忍,覆手过去摸着他的头顶,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已经是大人了,不可随便哭鼻子,会惹人笑话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含笑便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玉卿意我不准你撒手丢下我!你欠我那么多,我那么恨你,你要补偿我!你要给我做牛做马!呜……你敢走就试试?我会一辈子都恨你!恨死你!呜……”   玉卿意本是铁了心肠要和一干人都彻底断绝,见到含笑此般,心底亦浮起丝丝苦涩。她伸手过去抱住含笑,在他额头一吻,小声道:“含笑,如果你心里曾有那么一刻真的把我当做姐姐,那现在姐姐求你一件事。”   含笑也紧紧搂住她,狠狠点头:“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也要答应我,你会一辈子当我姐姐,你要守信,你会回到我身边……姐……”   玉卿意避之不答,只是说道:“他已经老了,以前的事便算了罢,替我好好照顾他,多尽份孝心。其实他作为父亲,真的是很好。还有,如果你愿意改名,我帮你取一个好不好?”   含笑死死抱着她,闷声闷气答应:“嗯。”   “叫玉琅吧,含笑就作为你的字。那个人我可能已经见不到了,但是如果有一日他回来,见到你,就会知晓我从未忘记过他,我一直都记着他。”   ……   匆匆数言,牢头已来催促过一次。花夔一进来玉卿意就没漏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遂借机请晏知送玉隽和含笑出去。   晏知一直站在牢房外,不言不语异常安静,听到此话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轻轻点了点头,就领着那二人走了。   “花大哥,上次我托您的事怎么样了?有话不妨直说,我如今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花夔先回头看了眼,不见他人身影,遂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递给玉卿意:“根据你拿来的那团膏体,我已经找到配方里缺的那味东西了。”   玉卿意拿回配方很快塞进怀里,问:“是否月见草?”   “不是。”   花夔神色异常凝肃,压着嗓子道:“是五石散。”   玉卿意大惊,抬眉再问确认:“五石散?”   残缺配方上,还剩一味料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得:口、口、月。   她一直在“月”上冥思苦想,却未料“月”只是其中一个字的一部分。   “五石散本是用来温肺强体的药散,虚寒病人用了有补益功效。但若是正常人用了,却会性情亢奋,燥热异常,行为也会变得癫狂起来,脱衣裸袒、神智混乱……所以此物在本朝是一种禁药,由官家管制,民间不可擅自买卖,否则其罪当绞!”   花夔拧着眉头,沉声又道:“我看配方里还有一味阿芙蓉,此物来自西域,本朝唤作罂粟。它入药有安神安眠的效用,甚至还会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但阿芙蓉用多了会上瘾,日日依赖,难以自拔。五石散和阿芙蓉混在一起,可想而知此物药力有多霸道!夫人,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方子?如此害人之物,万万不可留!”   玉卿意阖着眸子,睫羽微微抖动,双手紧紧绞住胸口衣裳,浑身几乎止不住地颤栗。   天宫巧……并非传说。   半晌,她幽幽睁眼,道:“花大哥,此事恕我不能告知详情。你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险。请你务必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个方子,谁也不行,就算是晏知,也不行。”   花夔心知她说得有理,颔首答应:“好。时辰有限,其余话我也不多说了,我这就叫明怀过来。”   他刚转身就听玉卿意在后面唤道:“花大哥,多谢。”   花夔回首一笑:“别想用一句话就打发我,等你出来再说!”   “除了道谢,我还欠你一声抱歉。”玉卿意微笑道:“你帮我医病开药,我却终是要辜负你的一番苦心了。花大哥,对不起。”   花夔闻言眼睛涩涩的,他揉揉眼角,哽咽道:“少来这些!我花渐鸿手下从没有医不好的人,我还要等着看你给那只臭知了生一窝小知了,在此之前,你给我按时吃药!”   言罢他很潇洒地大步走出,可越往前就越想回头,再看这个传奇女子一眼。   心头好似有些东西堵着,憋着难受,都快使他胸腔爆裂。   突然,花夔又快步跑了回来。   “夫人,我和你相识时间虽短,但也算朋友,对吧?”   “朋友之间不该有所隐瞒,应该坦诚相待,对吧?”   “其实,我有件事没有对你说实话。”   玉卿意疑问:“哪件事?”   “……换脸之术。”   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只有晏知去而复返,重新回到阴冷牢房。   玉卿意蜷缩着坐在那里,静静凝视着掌心玉扣,纹丝不动,仿佛失了生气的雕塑。   她听见簌簌脚步声,涩哑开口:“你来了。”   晏知不语,只是走到她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玉卿意不去看他眼里的失望哀殇,而是像说一件平常事那样,道出她最不愿提及的秘事。   “你总说你是真心爱我,你总怨我对你薄情……你可知道,其实一直真心的是我,而你,不过是被幻觉所惑。”   “沉香楼内天宫巧,染尽风流色无他。天宫巧之说并非虚传,它确实有让人迷恋的本事。因为胭脂里面,半数以上都是禁制迷药。”   “天宫巧消失,并不是因为失传,而是因为玉家祖先的禁令,严禁后人再制此种胭脂。家训代代相传,只传给沉香楼继承人,所以此事,我爹不知,三哥不知,只有我知。”   “花圃那晚,我去三哥房中看见一盒胭脂,为看成色取了些用在手上,然后我的手被烧伤,流了不少血……我去找你,我引诱你,你很快就沉迷其中……自此我才发现天宫巧的奥秘。”   “天宫巧本身只有催情效用,但若染了人血,就会是世间最厉害的迷药,让人不禁沉沦、依赖、迷恋……”   “知不知道为何家传的几盒天宫巧最后都没了?因为从那以后,我和你日日相见,夜夜同眠,都……用了此物。”   “你自以为的深情,不过我精心所设的迷局。你爱上的不是我,只是天宫巧香味给你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哦耶……巨型包袱抖出!后面还有还有……哈哈,我这个文就是抖包袱的过程啊!嗯,卿卿一直以来的心结其实就在这里,因为她分不清,晏知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第六十四章 自欺   燕子依依,晓来总为谁归去。半阙残梦,已觉韶华度。   玉卿意通体冰寒,抑着喉间苦痛,声泪俱下:“你道我不信你,试问我如何信?!一旦用上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你我之间,再无信任二字。”   “以往我并不知晓玉氏先祖为何有此禁令,我也不知配方里写了些什么。偶然发现天宫巧秘密的时候,我只是一味狂喜,我想有了此物,便再也不怕你会离开我……”   “我就是这般自欺欺人。你我夫妻三年,千余个昼夜,我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境之中。不仅对你如此,对含笑也是如此,就算我知道他并非表面上那么单纯,我也愿意相信他是念着我的好的。同样,就算我用了天宫巧,我依旧以为,你对我是有情的。所以到后来,我已不再用它,渐渐将之遗忘。”   玉卿意说起残酷的事实,觉得五脏六腑皆被撕裂一般,浑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她抬手抹泪,道:“我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哪知你才是深藏不露。当我知晓你接近我的目的,当我失去那个孩子……我突然发现,你心里根本无我。天宫巧只能让你迷恋一时,一旦离了它,我便被打回原形,而你还是你,那个野心勃勃、心怀抱负的晏明怀。你总恼我逢场作戏,殊不知,你才是彻头彻尾的虚情假意。”   “三郎,”玉卿意抬头仰望着他,满眶热泪。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数年来我用情之深,远远深过了你。对君之爱,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晏知依然静默原地,如老僧入定般沉着一张脸,无惊无喜,无悲无怒。   其实他不是无动于衷,他是被震撼得不知如何是好。   错了,他们都错了。   “呵呵……”   晏知忽而笑了,凤眸盈泪,濯濯似月华。他捏紧袖下拳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如今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压抑多年的心事终于倾诉而出,玉卿意再无愧憾。她轻舒一口气,坐着蜷起双膝,俯首把脸靠在膝头上,幽幽道:“我累了,你走吧。”   “为何不敢回答?你是怕我讥你笑你,还是当真心灰意冷,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晏知不肯离去,连番质问咄咄逼人。   三千青丝遮住玉卿意的脸庞,隐去那晦暗不明的眼神,她道:“若说没有定是骗你,可若说有……此情早已不复当年。况且,这个答案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你应该问你自己喜欢的是什么,爱的是何人……转身萧郎便成故人,相逢陌路。我与你,再不相干。”   晏知听了冷笑两声,讽道:“你说得没错,你不仅自欺欺人,你还自以为是!就凭一盒胭脂,你就断定我不是真心?你我朝夕相对三年,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你真是连个瞎子也不如!看不到便罢了,连感觉也没有么!”   他勃然大怒,指着玉卿意一通数落狂吼。   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女人?固执得像一块顽石,火烧不化,水浇不软,脾气坏心肠硬……可他就是心甘情愿被她折磨!   “你以为我是受了那胭脂的迷惑?笑话!你大错特错!玉卿意我告诉你,其实我……”   晏知声音猝然高提,满脸通红,激动不已地正要说话。这时却见牢头匆匆跑来。   “来人了来人了!公子快随小的走!被他们看见就糟了!”   牢头赶紧把晏知拽出牢房,三两下快手锁上牢门,连推带搡地催他离开。   晏知极不情愿地出去,咽下方才的话,咬牙对玉卿意说道:“你给我等着!出来以后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晏知前脚刚走,玉卿意还兀自沉浸在恍惚之中,牢外已走近四五人,清一色的圆领紫衣,纱冠皂靴,腰间挂着禁宫令牌。   为首者脸净无须,他说话时眼睛只看地面,声音平平:“胭脂夫人?”   玉卿意眼梢微抬瞥他一眼,答:“正是。”   此人扬指示意随从打开牢门,随即他摊掌一迎:“我家主人传召,夫人请。”   玉卿意被这身份神秘的几人带出大牢,还未出府衙就进了一顶毫不起眼的软轿。之后轿子抬着她出了衙门,一路平快,低调地进到一处宅子里。   途中,玉卿意只听得到轿身摇晃的细微咯吱声,其余脚步声说话声嘲杂声一概消失。她这时才发现这顶轿子没有轿窗,轿门也被关得死死,轿中四壁还蒙上了厚实的青布,伸手探摸,发觉下边软软的,垫了棉絮。   看不到听不到,她被囚禁在这方小小密室,不知前往何方。   玉卿意心中有数,遂抽出花夔给的那张配方,一点点把纸撕碎,揉烂,捏在掌心。   该来的,终是要来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轿子停了,外面的人打开轿门,把玉卿意请了出来。玉卿意不问不闹,只是在此人带领下规规矩矩地走,视线低放,毫不乱看。   幽暗陈旧的古宅,朴素中又透出几分精致。亭路弯曲,芳草掩径。玉卿意默默走着,路经一处池塘时,略微停滞一瞬。   带路之人察觉,回首问:“怎么了?”   玉卿意摇摇头:“无事。一粒石子硌了脚。”   这人不觉有他,道:“那便快走罢。”   终于来到一处厅前,只见厅门窗户紧闭,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可又听见自内传出低低的争执声。   “你来干什么?!”   男子略带怒气的不满责问声传进耳朵,玉卿意听出这是沈灏的声音。   须臾,一女子不急不缓地道:“奔丧。”   “少给我猫哭耗子!你奔什么丧?那老毒妇死了你笑都来不及!”沈灏有些气急败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我说了这里不用你插手,趁还没有人发现,你快给我回去!”   这女子声音依旧淡淡的:“景然,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害你家破人亡的老贱人已经死了,而我想要的东西还未得手。难道我就来不得催不得?”   沈灏沉默片刻,口气软了下来:“我自会守信兑现承诺。人我已经弄来了,过段日子肯定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你有点耐性,等一等。阿姐,你回京去罢。”   “呵呵,这么多年你只叫过我三次阿姐。”女子干笑两声,欷歔道:“第一次是你想去看那疯子,来央求我;第二次是我入京前和你达成协议的时候;第三次,就是方才。景然,你为何那么怕我在此?嗯?”   “我不是怕。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突然过来,会打乱我的全盘计划。”   “你错了。我来不是为了打搅你,我来,是促你早日成事。”   这女子说完,突然对着外面问:“人带来了么?”   带着玉卿意来此的人恭敬回道:“禀主人,带来了。”   “让她进来。”   玉卿意进到屋内,身后的门立马被人从外带上。她抬眼望去,只见梨木官帽太师椅上坐了个女子,穿着身浅黄衣衫,二十五六的年纪,华贵天成。沈灏则站立在她身边,双眼直看玉卿意,目光复杂。   此女浑身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势,昂着下巴傲然说道:“胭脂夫人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有几分姿色。”   玉卿意看着她一对琥珀色的瞳子,道:“能得贵妃娘娘金口称赞,是民女的荣幸。”   “嗯。长得不赖,又有几分聪慧,难怪我这清心寡欲的弟弟也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沈妃掩嘴一笑,扔了个戏谑的眼神给沈灏,刻意打趣道:“景然,长姐如母,不如今日我就在这里做个见证,看着你们成亲好不好?”   沈灏警告地瞥她一眼:“少管闲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明知故问。”沈妃站起来,莲步轻移走向玉卿意,站到她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勾唇道:“胭脂夫人在此,自然是要讨些胭脂来用了。”   长长的指甲在玉卿意脸上轻轻划过,已经留下道道红痕。玉卿意抬眼望进沈妃的眸子,察觉到了丝丝莫名的怨恨,抑或是,妒忌。   玉卿意冷声道:“娘娘若想为母报仇,大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报仇?我报哪门子仇?”沈妃寒笑,道:“本宫生母早逝,这死掉的贱人,不过是个填房的而已。”   是了,玉卿意忽然想起来,沈灏说过沈夫人无法生育,所以才会抢了别人的孩子来养,那么沈妃也不可能是她所生。况且根据刚才无意中听到的对话,看得出来沈妃对这位继母也是极恨的。   既然不是家仇,那这些厌恶憎恨从何而来?   玉卿意不明所以,又问:“那你想要什么?”   “女人呵,想要的不过是青春貌美,情郎爱意。世间女子,谁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宫是女人,所以也不例外。”   玉卿意装作不知话里深意:“娘娘所愿应当祈望陛下,请恕民女无能为力。”   “他?帝王之爱,后宫三千,分到本宫这里,又有多少?”   沈妃嗤笑一声,终于挑明来意:“本宫听闻,沉香楼内有种名为天宫巧的胭脂,女子用了不仅能让容颜更美,而且还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让他们都死心塌地,天宫巧,是所有女人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本宫也要——天宫巧。”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伏笔多章的沈妃终于露脸了,矮油乃们会不会猜她是三哥啊?哈哈哈哈哈……PS:有童鞋觉得俺写得玄幻了,比如五石散阿芙蓉神马滴。其实不是啊,魏晋风流名士很爱果奔,就是因为五石散在当时很风靡,它确是一味中药散剂。还有阿芙蓉,是中国古代对罂粟的别称,不是我乱编,其实这东西就是鸦片啊,吸了有幻觉也会上瘾滴!   第六十五章 香消   晏知出了牢房,转身又往府衙里边走去。   衙门后院厢房之中,杜大人褪下官服只着便衣,正在翻看卷宗。听闻晏知来访遂命令随从:“让他进来,你去沏壶好茶。”   闲人退下,晏知走到杜大人面前,“咚”一声便重重跪了下去。   杜大人大惊,伸手拉他:“明怀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晏知岿然不动,只是说:“求大人救她。”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杜大人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去拉扯晏知。   晏知抬眸,恳求道:“求大人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性命。只要她能活,晚辈自当全力报答大人恩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唉……”   杜大人长叹一声,收回手负在背后,站着说道:“明怀你知我素来器重欣赏于你,我们年岁虽相差不小,却也算作忘年之交。早在以前我便说过,你若肯留在京畿潜心经营,不出三年,必成大业。你可晓得当年我为何有此一言?”   “承蒙大人高看,晚辈愧不敢当。”   “我并非妄下论断。”杜大人摇摇头,“你之才干是其一,其二,我乃受人所托,旨在寻一实力雄厚的世家,共谋大业。一旦你们二者结成同盟,不仅你一飞冲天,就连你们晏氏也会成为皇亲贵戚不可比拟的显贵世家。”   晏知苦笑道:“荣华富贵……算什么?这么多年我方才悟得,但凡钱权得来的一切,都是不长久的,也都不如心爱之人的一颦一笑……”   “可惜你被情羁绊,执意要回蒲州,终是拒绝了我的挽留。无奈之下,我们只有另寻下家。你可知我是受何人所托行事?”   不等他答,杜大人突然语出惊人:“托我之人,便是当今帝君。”   晏知愕然:“帝君?!”   杜大人捋着胡子道:“不错。帝君彼时只是储君,根基未稳,朝中老臣倨傲难化,顽固守旧,加之叛势残余,登基之后,帝君行事如履薄冰,步步艰难。为维持大局,帝君只得强加隐忍,同时暗中培养亲信己势,只待羽翼丰成的那一日。自古商家有钱无权,而帝君却是恰恰相反,空有主宰天下的权力,却难从一群老顽固的手中抠出钱来一展宏图。所以,如若皇、商结合,便是强强联手,扫除障碍成就霸业指日可待。”   “是故后宫中沈妃得宠,沈家如日中天……明怀你是聪明人,今日我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得太多,到此为止。”   杜大人扶起晏知,徐徐说道:“我一接到你的信,便想法去揽过这件审案的差事。只是此案涉及沈家,又得沈妃亲自开口,帝君当然会卖她面子人情,一切结局关键,皆在沈家态度。所以,能做到这一步我已尽了全力,至少能保她玉氏一族安然无恙。否则落入其他人手里,一纸出族书恐怕难以作数。明怀,帮你是为朋友之义,可有些事,实非我力所能及,望你明白。”   晏知心头如被雷拳重击。他未料到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却是毁了救玉卿意的唯一机会。如果他答应杜大人的要求,如果他留在京城,如果是他晏家和帝君联手……他便有能力挽救今日的一切!   可是倒过来想,如果他当日没有执意要回蒲州找玉卿意,他们便不会再次纠缠在一起,如今种种也不会发生,反之,他们应当会老死不复相见,枉有满腔深情,未有契机实现。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场棋局,走是死,不走也是死。   “真的无路可走?”   晏知眸光凛冽,喘息声重重,狠咬银牙说道:“沈家又如何?谁也别想动她分毫!我定会救她,不惜一切!”   “明怀,切莫冲动,看开些。”杜大人语重心长地拍着他肩头,道:“实不相瞒,此番我并非孤身而来,沈妃也秘密回府吊丧,我探其口风,她好似对玉氏有些兴趣……一个时辰前沈妃差人来告,要同玉氏说几句话,我允了,此刻人多半已经去了沈宅……”   ……   古旧沈宅之中,玉卿意看着目露贪婪的沈妃,道:“天宫巧之说只是误传,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胭脂。”   “少来蒙我。本宫可不是那些美色当前就被迷了心窍的男人。”   沈妃忽然捏住玉卿意的下颔,阴测测道:“本宫幼时在沈家,认得一名小仆,唤作阿杉,性情忠厚,从不撒谎。虽然后来近十载不见,但本宫相信他绝不敢骗我。他说有天宫巧,就一定有。”   很多人表面强硬,无坚不摧,可一旦忆及往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便被勾起,连带着眼神表情都不同起来。   “呵呵,真是个傻瓜,以前不敢和我讲话,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不敢……”沈妃低低笑着,面露小女儿般的娇羞,“女大十八变,郎大也十八变,高个俊脸、宽肩长腿,倒把那些翩翩公子哥比下去了……”   原本晴天朗日,转瞬沈妃突然变脸,嘴角一扯冷笑道:“哈,男人自然都是喜新厌旧的,再老实本分的男人还不是一样。既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要男人作甚?不如求富贵要权势来得实在!”   沈妃眼角上挑很是不屑,出言贬损玉卿意:“你知道么?你的兄长只是我家一个贱奴,你以为他当真就心甘情愿在你家做牛做马?呵,其实他只是为了天宫巧,而且,是为本宫寻得天宫巧。妃嫔争宠犹如战场厮杀,没有一两样利器又如何取胜!”   “你……”   玉卿意听到沈妃的挖苦讽刺倒没多大反应,反而是沈灏满眼震惊,指着沈妃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和大哥有联系?你们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沈妃轻蔑扫他一眼,“自然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他助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答应他事成之后放那疯子出府。只是……”   沈妃嘴角轻勾,笑得有些凄凉:“他竟然背弃了我们的协定,消失人间。好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为了美人,娘亲弟弟都不要了。真是好样的……”   “景然,相信我,很快,很快我就能来接你和娘亲出去。”   蓦地想起当年玉琅信誓旦旦的承诺,沈灏不禁潸然。他明明承诺过的,可他为何迟迟不来?久久不归?   “不回来就不回来,本宫照样有法得到想要的。”沈妃似是轻描淡写地如是说道,继而冲着门外喊:“来人,赐酒。”   很快,紫衣近侍便手持方木,端来一方翡翠杯,里面盛了满满酒液。   沈妃噙笑,指着杯子,抬眉对看玉卿意:“交出天宫巧,或者喝下它。”   玉卿意看着那杯中液体,只见甘露映着翡翠莹色,发出幽幽绿光。   是鸩酒。   “人人慕名天宫巧,以为是世间至美之宝,殊不知,此物堪比恶鬼,蒙蔽人心、欺上瞒下……总是借着光鲜外表行龌龊之事。”   玉卿意抬手伸向酒杯,无所谓道:“如此害人之物,确实不该留存世上,害人之人,也应一道消失。”   就在她端起杯子的一瞬,沈灏突然出手拦住她。   “你疯了你!”他一手紧紧钳住玉卿意手腕,另一手端开酒杯,喝道:“快拿出天宫巧!你别妄想求死解脱,等大哥回来,你要偿还欠他的一切。你作的孽,一辈子都还不清!”   “沈公子,”玉卿意垂眸,眉目恬淡,轻轻说道:“三哥不会回来了。”   言毕,她从颈间扯出玉扣使劲拽下,递到沈灏眼前。   “物证在此。三哥他……早已去了。”   掌心躺着两截断玉,拼在一起,便是当年那个完整的濯濯青莲。   牢狱之中,花夔坦白。   “夫人,当日你问我为何知晓换脸之术,我说只是耳闻,未曾亲眼见过。实则……我骗了你。我不仅亲眼见过换脸之术,我还亲自参与其中。”   “那人全身被烧伤,奄奄一息,躺在路边无人问津。家师捡他回去,先是帮他清除脓疮,然后续命养伤……他不仅脸上全烂了,嗓子也被浓烟呛坏,说不出话。他好似有些痴傻,除了盯着掌心看,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师傅和我当时沉迷医道禁制之术,特别是换脸一说,更是令我等心神向往。所以,我们拿他试验了换脸,反正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傻汉丑人,若是能顶着张好脸,兴许以后的日子还好过些……可是,最后我们失败了。”   “唉……我和师傅懊悔不已,表面上我们口口声声称换脸是为他好,实际上是我们私心作祟。我们贪那扁鹊华佗的杏林虚名,亦想名垂医史……师傅一生高德,却未料古稀之年作下这等冤孽,不久便郁郁而终。经此一劫,我也明白了医者之道不在挑战高难,踏踏实实看病医人,便是功德无量了。”   “夫人,这个秘密我是第一次告诉别人,以前压在心里,都快逼疯我了。哦,对了,那人死后我亲自葬他,竟然在他掌心发现了一截断玉。现在想来,他应是不傻的,他对外界充耳不闻,可能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枚玉,是他身上带着的唯一物件儿,后来我便一直收着,时时看到,时时提醒自己莫再犯错……”   “我想,世间应该根本没有换脸之术罢。”   玉卿意娓娓道出这段往事,语气中的哀伤淡淡的,看不出她有多悲痛,仿佛只是在说着听来的感人故事。   反倒是沈妃,听闻玉琅早已身亡,顿时放声大哭。   沈灏颤着手去拾起两截玉扣,声音涩得像是被人掐住咽喉:“你说真的?你没骗我……”   玉卿意主动把玉扣交予沈灏手中,道:“三哥之事,我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沈灏紧紧抿住唇,手掌捏着玉扣,颓然跪了下去,低低埋头,无声痛哭。   玉卿意看着他们,一声惋叹。   因为一盒胭脂,无数人被牵扯到这场风波之中。而让所有人相互爱恋、相互憎恨、相互报复的那人,却是早已不在。   三哥、玉琅、沈杉。有时候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过。他明明死去那么多年,可还能牵扯着在世之人的一举一动。   “沈公子,我欠三哥的,可能永远也还不清了。不过,我还有这条命,可以还给他。”   正当沈灏沈妃沉溺悲痛,玉卿意却已端起鸩酒,仰头一饮而尽。   毒酒滑过咽喉,没有痛灼难耐,只有如释重负。   “哐当”一声,玉杯落地摔成碎片。   玉卿意靠着椅子缓缓坐下,笑了:“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天宫巧,亦无,胭脂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嗯,早说过花魁娘子是灰常重要的酱油君……下章会是大结局,周日奉上!   终章 玉殒   孤雁哀鸣,展翅逐云飞。   冷清的石街,潮润的屋檐,见证了一抹绝望的玄色身影狂奔而过,衣袂翻飞,扬起声声悲啸。   晏知刚至沈宅门口,便见几位紫衣人护着一黄衫女子上了一顶软轿,很快离开。轻轿悠悠仆奴安然,却掩不住里面伤心女子的嚎啕哭声,撕心裂肺。   来不及多问,更来不及喘息,晏知夺门而入,闯进了沈宅。   没迈两步,一身颓然的沈灏出现在眼前,琥珀色的眸子失了往日光彩,黯淡如沉夜。   晏知冲上去揪住他:“她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沈灏木然,轻轻把头一偏:“去看她罢。”   晏知心头一冰,甩开沈灏便踏进厅内。他额角突突血脉喷张,紧张之下手心快被指尖戳穿,却毫不自知。   玉卿意静静坐在那里,美眸轻垂,两腮似雪,朱唇失色。   她看见晏知的身影,遂抬手笑唤:“三郎。”   晏知疾步到她跟前跪下,紧紧握住她冰寒的手,急迫问道:“卿卿你还好不好?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样……”   玉卿意柔柔一笑:“你别急,我没事。”   “没事?那你怎么脸色不太好,手也这么凉。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威胁恐吓你?”晏知听言稍微松了一口气,把她的手包裹进掌心,呵气给她搓揉着。   “呵呵,哪儿有。我这人软硬不吃,威逼利诱皆对我无用,你是知道的。”   玉卿意倾身过去,张臂抱住晏知,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说道:“三郎,我有点冷。”   “冷?你定是衣裳穿得太薄了,来,先披上我的。”晏知解下外袍搭在玉卿意身上,大掌摩擦着她的臂膀,“好点没?卿卿我们走,我带你回去。这些事你别管了,我会解决的……”   言罢他起身欲走,玉卿意却仍旧紧紧搂住他,十分不舍的模样。   她依然靠在他肩头,挨着他耳畔道:“不急。三郎,陪我说会儿话罢。”   “我们回去说好不好?先离开这里。”   玉卿意对晏知的提议置若罔闻,道:“三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   晏知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幽然开口:“那日见你,你穿着青布小厮衫,头上还戴顶难看的灰帽子,眼睛那么大,脸儿又那么小……看起来真是别扭得紧。我当时就想,是谁家姑娘那么调皮?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硬要玩些女扮男装的把戏,偏生扮得还不像,手段拙劣极了。”   玉卿意咧嘴笑道:“原来你一早就看出我是女子……那你还借机来轻薄我。当日骂你淫贼,真是没骂错。臭混蛋,不要脸!”   “呵呵,”晏知凤眸弯起,感慨道:“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当日我没恪守什么君子之道,否则怎能抱得美人归?卿卿,如果时光倒流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样,我才不要放过你,我要生生世世都缠着你,让你甩也甩不掉……”   “如果重来一次……”玉卿意不禁喃喃重复着,道:“我想我可能不会去花圃了。”   邂逅很美好,后果却是残酷苦痛。如果她能预知一切,她想她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晏知闻言阵阵心酸,他道:“没关系,你不来花圃找我,我就去找你。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我们认识,然后我要让你喜欢上我,再娶你回家,让你给我生一堆孩子,绑住你不让你跑……”   “还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玉卿意嗔怪一声,觉得喉间有些异样。她压下不适,继续说:“好呀,如果有下次,我才不要主动去找你,我要你主动来找我。”   一缕浓稠咸腥从她嘴角滑落,滴在晏知肩头。晏知忽然觉得肩膀肌肤凉凉的,他侧首一看,赫然入目的便是一道污黑血痕。   “卿卿!”   晏知大惊,赶紧揽住玉卿意的头,连声发问:“他们灌毒?你喝了什么?喝了多少?!快吐出来……”   玉卿意按住他颤抖的手,道:“喝了有一会儿了,我想就算吐出来也没用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带你去找那老鬼!他一定有办法!”   晏知赶紧打横抱起人,作势就往门外跑。   “三郎,放下我吧。”可玉卿意执意不走,扯着他衣领,恳求道:“我好累了,我不想来来回回折腾……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你就当是了我一个心愿,好不好?”   晏知久久凝视着她苍白无血的脸,最后终是妥协了。   “好。”   他倚着门边坐下,把玉卿意紧紧抱在怀里,俯首下去抵着她的额头,呢喃道:“卿卿,我陪你,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滚烫热泪掉在脸上,玉卿意被灼烧得禁不住颤栗起来。   她伸手去抚晏知的脸,细语道:“今天能有你陪,我再无遗憾。三郎,就算我们的相遇是错,我还是不后悔认识你。只是我很后悔用了天宫巧,很后悔让你一直被药所惑……对不起……”   晏知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哭咽道:“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卿卿,你不必心怀歉疚,你根本没有错,就算用了天宫巧,你也没有错。”   “我也瞒了你一件事很多年。”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说:“你真傻,那么久都不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嗅觉。所以你用再多的天宫巧对我也是无效,因为我闻不到。”   玉卿意灰暗的眼睛突然一亮,略带狐疑:“闻不到?可是你还常常说我香……”   “确实闻不到。”   晏知眷恋地帮她梳拢鬓边落发,淡淡说道:“那年端午上山你被蛇咬,我帮你吸了蛇毒出来,你还记不记得?翌日下山,我们坐上一辆牛车回城。上车之后,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玉卿意苦苦回想,摇头:“我只记得车上很臭很难闻……其他不记得了。”   “你苦着脸说车里好臭,于是我叫你拿个香包出来闻闻。当时你不觉得奇怪么?既然臭味如此难以忍受,为何我就能泰然处之?”   “我以为你是忍着的……”   晏知摇头:“不是忍,是因为我根本嗅不到。卿卿,回家后我才发现,我的五感出了问题,我嗅不到任何气味了。我想是蛇毒导致了暂时的麻痹,于是我也没太放在心上,想着毒性散了就好了。谁知从那以后,我便失了嗅觉。”   “知不知道我和花兄怎么认识的?其实我是找他治我这失感之症,可惜误了最好的时机,他也治不好了。”   “不过失了嗅觉也有个好处,其余感官倒是更灵敏了。当日含笑对你下药,我沾了些茶水尝,吃到极难察觉的甜味,便知晓了前因后果。说起来没有嗅感也不算太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玉卿意泪光闪烁,嗫嚅道:“为何……为何不告诉我?五年了,我竟然不知此事……”   “我不想让你凭添愧疚。”   晏知浅笑,朗若皎月,他道:“再说你是香粉世家传人,却找了个闻不到香臭好坏的夫君,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其实平素你用的什么香擦的什么粉,我都偷偷问了下人,再一一记好,免得露出破绽,所以才能瞒你多时。”   “不要怀疑我的真心,我对你没有虚情假意,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情话皆是发自肺腑。”   “卿卿,我真的爱你。”   再多的柔情蜜意,也抵不过这一句真切的表白。玉卿意哭了。   “三郎,你说我们要是能早些说清这一切,那该有多好……”   晏知安慰她:“现在说清也不迟。卿卿,我会陪你,一直陪你。幽冥眷侣,墓中鸳鸯……其实也不错。”   “不要。我不要你陪。”   玉卿意摇头拒绝:“活着。三郎,好好活着。那个孩子是你亲手杀掉的,我要你用一辈子来怀念他,我要你往后长长的几十年都活在愧疚当中。你不许死,你不许解脱。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你听清了么?答应我,答应我!”   她满脸坚决,不容反驳地直直看着他。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她有多恨有多怨。可是晏知觉得自己只看到了浓浓的不舍眷恋。   “玉卿意,你真是这世上最狠心绝情的女子。”   晏知落泪,埋怨她:“你明明知道我爱你入骨,却连我死也不许……你扔下我靠回忆度日,你够狠,好狠……”   玉卿意露出彷如胜利者的笑容:“我本就天性凉薄。我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你让我受尽煎熬,我自然不会放你轻松惬意。你死了倒干脆,哪儿如活着受尽人间苦解恨。”   胸腔传来阵阵剧痛,血腥翻涌。   玉卿意知晓大限将至,一把抓着晏知的手,艰难出声:“不要再管沈家之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沈家现在风光,但伴君如伴虎,被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你是聪明人,就不要去趟这浑水了。带着你娘找个安静地方,好好孝顺她过日子……老人家喜欢热闹,你就多收几个贤惠的进房,若是有孙儿绕膝侍奉,便更好了……”   晏知泣不成声:“我不喜欢贤惠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调皮捣蛋,找茬生事儿……”   “心里面记着我就行了。”玉卿意一下觉得什么都空了,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上次你说在观音洞那里种了刺玫,很漂亮……我好想去看,带我去好不好?”   “好,我带你去,我们待会儿就去。”   晏知不住亲吻着她的额头,心间温度随着唇上的冰凉,一点点低了下去。   玉卿意满意地点点头,轻轻阖上眸子:“嗯,到了叫我。”   “三郎,你还有没有红线,给我拴、拴在小指上罢……我要和你拴在一起……”   晏知急忙在身上翻找起来:“有的有的!你等等,等等……”   可是不等他找到,红莲素手便重重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卿卿——卿卿——”   曾看少年折青梅,韶华流逝烟花飞。终是为卿,断肠憔悴。   建元二年,九月初八。   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家血案终于落下帷幕,毒害沈妃母亲的元凶畏罪自杀。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胭脂夫人,用最不同寻常的方式,结束了她传奇旖旎的一生。   建元三年,帝君大行改革之举,废旧推新,开关通商改善民生,大肆鼓励出海贸易,创造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繁华盛世。   建元六年,专宠数年的沈妃被废,打入冷宫,沈氏一脉获罪抄家,就此衰败。沈家家主沈灏于动乱中消失踪迹。   有人说,看见他带着一位疯癫老妪,上了出海的船。   同年,本朝首富晏家遭遇无故大火,烧毁大半房产家财,晏家家主明怀公子葬身火海。晏家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自此首富易名。   这一年,蒲州郊外的观音洞,庙里来了位面生的和尚。他性情冷淡,沉默寡言,不常与人交往,平素一颗心都扑在山坡上的花圃内,精心打理。   和尚爱花,生得又好看,还有一双含着哀情的凤眸,怎么看都有几分风流之色。是故别人都打趣他“花和尚”,倒忘了他法号是什么。   这日,和尚又坐在花圃外,靠着那个不知名的坟冢发呆。   他摸着无字的墓碑,喃喃自语:“又是一年了……我日日数着盼着,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你又不许我下去陪你。哪日你想我了,便托个梦给我罢?别让我等得太辛苦……”   “念卿师兄!念卿师兄!”   一个小沙弥跑来,冲着这和尚喊道:“师父有事找你!”   “来了。”   这和尚淡淡应了一声,随即站起来拍拍僧袍上的泥土,对着坟冢说道:“我走了,明天再过来。等我。”   清风徐徐拂过,撩起青叶几片,红玫几瓣。   沉香已淡。那一声,是谁在叹?   (正文完)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临时有事要出门,害怕来不及回家更新,所以提前放出来。多的不说了,只有一句:——有番外!!! 番外一 忘 不知不觉又是一载。 我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湛蓝碧波,摸着颈间两截断玉,忽然想起很多往事。 比如,我三岁那年头一次吃到白糖糕,很甜很糯,入口即化,那种舌尖绽放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白糖糕,是他买给我的。我的大哥。 我还想起,七岁那年的一个秋夜。那晚我尚在熟睡,爹娘却突然都被人唤去,然后爹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我再见娘亲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还有大哥也被人赶出了府去,流落他乡。我想兴许是因为他年纪小人又老实,所以那群恶狼才没有要他的命。 他们以为这样就算积了功德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屠刀以前沾染上的血,又该怎么算? 不过顷刻之间,我便换了个身份。从家仆贱奴之子,摇身一变成为沈家嫡出小公子。别人都羡慕我一朝飞黄腾达,道我日后必将继承沈家偌大家业,享尽荣华富贵。可是还没等到富贵临头,我却先等来了一座空宅,四面黑墙。 对于很多人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瞬。而于我,那是成千上万个孤独寒冷的难熬夜晚。漫漫长夜幽寂,我坐在什么都不缺又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透过一扇巴掌大的天窗,独自望着月亮发呆。 我在心里数着,一、二、三…… 我数着此夜时辰过去多少,我数着还有几时才会天明,我数着被关在了这里多久……可我独独数不出还有多少日子才能脱离这所牢笼。 每年我有两次机会回到以前的那个家,一次元宵,一次中秋。如果我表现乖巧让那毒妇满意,她会额外开恩,让我与娘亲见上一面。 娘亲已经谁也不识,神智不清,连吃饭穿衣都要人照顾,可她还是每日都念叨着说要去看花。 我知道以前花匠爹给她种过很多花,开得很漂亮。她什么都忘了,连我也不记得,却依旧惦记着她的花儿……不知道她是真的失了记忆,还是刻意选择遗忘那些不堪往事? 忽然之间,我觉得像娘亲这样也不错。忘得一干二净,也就无忧无虑。 于是,我也忘了。 我不再记得自己曾经叫什么,我只知道,我就是沈灏,沈景然。 我的听话温顺很快就讨得那恶妇的欢心,渐渐地,她开始对我放下戒心,之后不久,我已能在别院自由出入。我和她在外人面前,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模样。就连那老不死的家伙见了,也笑着夸我懂事。 他们自以为是猎人,而我是他们猎杀动物的幼崽,只要捡回去喂几口饭,就能摒弃血海深仇 ,反而对他们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他们忘了俗话说养虎为患,说得更难听一些,或许还可以称作引狼入室。 没有能力报复的时候,要耐心等,直到牙齿和兽爪都足够锋利,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猛兽骨子里的天生血性,任凭再久的喂养调|教,也不可能抹灭。 我就是豺狼般的猛兽。 蛰伏得太久,我在几乎都快麻木的时候,意外遇见了他,我的大哥。 那是一个明媚春日,杏桃正浓,我借口去别院后山赏景,避开了耳目的监视跟踪。 乱花迷眼,霏霏粉雪中,一人朝我走来。我恍然觉得看到一面镜子,镜中的是我自己。 尽管我们相貌不同,瞳色相异,可骨子里终有一半相同的血液,所以我们很像。这是一种兄弟间特有的默契——神似。 我们没有用大哭大喊来宣泄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个男人间的拥抱,足以说明一切。 胸膛相依,我的脉搏突然激荡起来,热血突突,就要从火热的胸怀中喷薄而发,带动着颓死心脏复苏。 大哥在后山上的一间茅屋内住了三月,我每日都会设法溜出去找他,这段日子,是我自七岁以后最有生机的时光。 十年幽禁孤寂,我终于寻到一个依靠,一个寄托。 他承诺了会来接我和娘亲走,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翘首以盼。房中那面早已被刻画地面目全非的石墙,又再次烙上新的印痕。 三千六百九十五道划痕,三千六百九十五天囚禁,我终于等来了他。顶多再有半年,再过一百八十日,我便能从这里出去,振翅翱翔。 日日等夜夜盼,直到那面雪墙被划得再无一丝空余,我惊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竟是又过一年。 他没有来。来的只是他寄身所在的玉家变故的消息。 他……消失了。 如果问我世上最残忍的事是什么?我不会答生离死别,我只会说:给一个绝望濒死之人最大的希望,然后再去击碎它。 我从来就是个异类,我有个禽兽不如的生父,有个疯傻痴呆的亲娘,有个蛇蝎心肠的继母……还有个背信弃义的兄长。 无法依靠别人,我便靠自己。 又一次中秋回沈家,我没有去探望娘亲,而是找到了被选作秀女的长姊。我们达成一个协定。 我倾尽所有助她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她许我一个功成身退的将来。 我以为她如此爽快地答应我是因为同样憎恨那毒妇,可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读懂她当日看我的眼神缘何带着一缕哀怨。 她把我当成了他。她在我身上延续着她与他的约定。彷如这样,他就会一直存在,他就从未离开过她的身旁。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当他的影子。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得知沈妃当初选择入宫的缘由是什么。我猜,她可能并不贪图荣华富贵,她或许在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让他永恒地记住自己。 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女子,用她最宝贵的东西,去为一个男人闯出一条血路,开辟一个将来。 说起大哥生命中的女子,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名满天下,冷清绝艳的胭脂夫人。 初次见她,是在热闹的喜宴上。她站在喧闹的人群当中,客气地招呼着宾客,礼貌周到,却让人不敢直视靠近。犹如一轮冷月,潋滟绝美,可望不可及。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她是清艳美丽的。可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她怎么都不笑? 大哥口中的玉卿意,漂亮活泼,调皮机灵,喜欢玩喜欢闹喜欢笑……她是天真无邪的闺中小姐,过着令人艳羡的安稳生活。 但是为什么见到她?我一点也不羡慕,亦不恨她,反而是一种古怪感觉浮上心头,好似……心疼? 是的,我心疼了。 问我心疼她什么,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她不带生气的冷漠眸子让我觉得冰寒?兴许是浴池中她满身青紫乌痕让我怜惜?兴许是她好似行尸走肉的神态让我同情? 我真的说不清。我只知道这个原本让我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轻易敲开了我的心房。 我明明处心积虑地接近她报复她,可是又忍不住怜悯她疼惜她,到了最后,我居然将错就错,承认自己是她念念不忘的三哥,只愿能够靠近她一些,再近一些…… 做一道影子做得太久,会不自觉忘了本来的自己,沉浸在幻影迷情当中,无法自拔。 娶她,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她答应了我的求亲,我自然是欣喜的。只是这种欣喜不是手刃仇人的痛快感,而更像是对未来的憧憬希望。 曾经有那么一刻,我心头居然迸出一个念头。我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去过些神仙也羡的闲散日子,再也不管世间纷扰纠葛。 可惜的是,洞房当夜,却是决裂之时。 原来她早就看穿了我,她无情地揭穿了我,就像当众给了我一耳光,我的脸火辣辣的,心里,痛得像被刀扎。 她一直把我误认成玉琅,我便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能顶着这个虚假身份继续下去,未料我低估了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她说:“我记得最深的不会是你。” 由始至终,伤我最深的便是这句话。 不爱我就罢了,不爱大哥也罢了,可她居然连记忆也不愿施舍给我分毫,她说不会记得我。 难道我苦心经营的一切,竟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的感动不舍? 彼时我方才真正见识到她的凉薄绝情。是故我一气之下,也扔下那些狠话。 再不手下留情……她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情。 是啊,没有情。我们之间只有太多真真假假。 玉卿意,你嫁我是假,你喜欢我是假,你说会和那个男人断得一干二净,也是假。 我说我孝敬父母是假,我说我养病十年是假,我说我是玉琅,也是假。 可是在成亲那日我的高兴是真,我说“吾愿与卿,齐眉同寿”是真,我想带着你重新开始,也是真。 七岁后我再也没有哭过。那夜的泪水,盈在胸中足足十五年。 玉卿意,我要让你后悔。 梦醒了,我终于做回真正的沈灏。我步步为营多年,终于果决下手。 事情按照我预料的方向发展,那老毒妇死了,玉卿意则成了替罪羊被关进大牢。 公堂见她,我笑:“要是你死了呢?他会不会回来?” 大哥你回来,看看被你抛弃的兄弟,是怎么折磨你心爱的女子。 她骂我丧心病狂。 我无所谓,我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再说,我也没有心。 谁知我又错了,没有心的不是我,是玉卿意。 她平静地告诉我大哥的死讯,她无畏地喝下剧毒鸩酒。 “我还有这条命,可以还给他。” 她要还债,所以她情愿死。 玉卿意,你休想。 你说过死了倒干脆,哪儿如受尽人间苦让人解恨。所以你不许那个男人死。 同样,你欠我兄弟那么多,我也不许你死。 你给我活着,活着赎你一生罪孽,活着偿还大哥对你的十年情谊。 玉卿意你不知道罢?会在酒里下药的不止你一人。我第一次夺过你杯子的时候,手里其实捏了颗药丸。 这是你当日不要的东西,我买了下来。我要向你证明,那些被你弃之如履的,是世间对你最好的。药丸如此,人亦如此。 你不爱的,才是最爱你的。 三日出殡,玉卿意下葬当夜,我趁着那男人悲痛昏厥,带着人去掘坟解恨。 你别以为躲在地底就能了事,我让你死也不安生。 如你所说,我丧心病狂。 “……你是谁?我……又是谁?” “你叫忘知。” 前尘尽忘,情仇不知。 “阿杉!阿杉!起锚,出海了!” 船长叫我,我回头应道:“诶——!” 荡桨扬帆,逆浪行舟。我如今漂泊于茫茫大海之上,碧海蓝天笼罩,终是逃出那所囚笼。 娘亲坐在船尾,看着我给她种的一盆花儿,笑眼眯起。 船头咸湿海风,送来一段话。 “大哥,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啊……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你以为我们相识仅半载,殊不知,你住在我心里,整整五年。 春夏过,秋冬逝。我记着你,又多一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不虐啊,霸王们都不出来~~~嗯嗯,我说过的,长篇不写悲剧,因为我舍不得。 专栏里的短篇有悲剧也有喜剧: 番外未完,强烈请求给我打鸡血!!! 68、番外二 记   半生幽梦,半生清醒。      人一旦濒临死亡,许多记忆便如浪潮般涌上脑海,不管是记得深的还是浅的,都突然在眼前划过。      假如没有那场变故,我想我长大后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花匠,然后讨一门媳妇,老老实实帮东家做事,踏踏实实过日子。平淡无奇,简单朴实。      可变故是无法预料的,人生亦如此。      其实自打景然出世睁眼,我便有了一种不祥预感。因为他的瞳色不和我们一家人一样,反而和东家老爷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当年年幼,我并不知晓这是为什么。反正爹娘说他是我弟弟,我便坚信他是我弟弟。      孰知,灾难就从这双琥珀色的眸子开始。      那日,我带着景然在园子里给盆景拔草。烈日炎炎,蝉鸣聒噪,我出了满身大汗,景然一张脸也被晒得通红。于是我叫他去树荫下歇着。      “啊——”      女孩儿的尖叫声从那边传来,我赶紧跑过去,见到东家小姐吓得脸色惨白,靠着树干瑟瑟发抖。      她话都说不清了:“你、你快拿开……走远……”      我转头一看,景然手里抓了条刚从土里刨出的蚯蚓。      我赶紧把景然护在身后,不住给小姐道歉。我当时并未多想,只是担忧景然惹怒了小姐,祸及爹娘怎么办?做这一切皆是出自本能。      还好小姐很通情达理,缓过劲来训了我们几句就算了。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着头答:“阿杉。”      “唔……峭石七星杉,凌云势森耸。名字不错。”小姐偏头又问,“他呢?”      景然探出头来说话,他与小姐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两双眸子,一模一样。      最后东家小姐先走了,她走的时候不住回头看我们,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好奇探究。我猜,她应该在想,为什么一个家奴子和她竟是如此相像?      此后不久,噩梦降临。我尚且混沌不明,便被赶出了府去。      府里的老管事塞给我个包袱:“阿杉你快走罢!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我不肯:“我走了爹娘怎么办?还有弟弟呢?”      老管事焦急不已,一个劲儿推搡着我:“不要管他们了。快走快走,否则我也保不住你!记住,好好活着!替你爹娘活着!”      我出生就在沈家,除了这里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根本毫无出世经验,更不知人心凶险。所以我连华州城也没走出去,便被人骗走了包袱里仅有的银子,甚至还沦为人贩子的货物。      很多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孩童,被蒙上眼塞进船舱。我们在一片惶恐不安中,被带往不知明暗的未来。      我亲眼目睹很多长相姣好、肤白干净的男孩女孩被卖进勾栏,好在我天生一张黑脸不太讨喜,所以屡次无人问津。人贩子恼我,不愿白养我,所以罚我在船上打杂。      一日,又有买家前来看货。当时我扫完了地,正在船舷照料一盆捡来的花儿,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种的什么?”      我抬头看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遂恭敬答道:“杜鹃。”      老妇伸手去捻未开花朵,道:“骨朵儿长得倒好。蒲州水土不适宜栽杜鹃,很难养活。你是怎么种的?”      我说:“杜鹃喜湿怕热,却也畏寒,所以夏日忌暴晒,冬日要保暖。浇水莫用浓肥,拿些淘米水果子皮搁一起沤成酸水,一旬一次,便能养了。”      老妇似乎很满意:“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有些见识。我问你,可愿跟着我?”      我又惊又忧:“跟着您?去哪里?做什么……”      “自然是我家。”老妇伸出手来,问:“跟我走,我便是你的祖母。”      我想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还好我没有沦落成供人消遣玩乐的娈童,而是去了名满天下的沉香楼,成为玉家养子。      我失去爹娘失去弟弟,又多了奶奶,还有……卿妹。      卿妹,宛如一株我亲手养大的花苗,我日日精心照料,看着她出土抽芽,长出枝条,蒂结骨朵……我一直期待着她为我盛放。      十年,我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      初时见她,她是失了双亲的可怜幼女,晚上总是害怕一个人睡觉。我抱着她小小的身躯,揽她在怀中,轻轻安抚着她入眠。      表面上是我给了她慰藉,实际上我也从她那里得到了一种满足感。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生存的意义——我活着,是为了她。      时光飞逝,每晚在我臂弯里的身躯逐渐成长,如柳枝抽条一般,变得纤长柔软起来。      “三哥,我受伤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一天清晨,卿妹指着床上桃花般的红印,哭得稀里哗啦。      我一看便笑了:“不是受伤。卿妹你长大了,是真正的大姑娘了。”      初潮的到来,让我们必须分开睡。不过我还是欣喜的,因为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小女孩儿,终于成长为一个女人。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再等两年,只要两年。卿妹及笄,就能嫁人了,嫁给……我。      这时我已经十八岁,基本上从奶奶手里接过了沉香楼的生意,是故我有很多机会出门。      一次,我奉奶奶之命去华州收桂花。华州,养育了我又逐走了我的地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心底突然腾起一股渴望,迫切想知道爹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小时候我不懂,可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已大概能猜出当年的真相。于是我找去了沈家,想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却不料,居然遇上了东家小姐。      掐指一算已经八年,小姐不再是记忆中怕虫子的小女娃,而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      小姐居然还认得我,这令我很是意外。她带着我到角落,和我说了许多话,告诉了我想知晓的一切东西。      走了、死了、疯了、关了……区区几字,囊括了我们一家人的情况。      我愤怒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去杀了那些人,救出娘亲和弟弟,为冤死的爹报仇。可是小姐却死死拽住我。      她说:“别说你进不去家里,就算你进去了,也别想靠近那贱人的身边一步。还没等你报仇,我看你倒先被护院打死了!”      我不甘心,怒火萦在胸腔,我只能用拳砸墙泄愤。      忽然,小姐道:“不如我们联手罢。你和我一起送那贱人下地狱。”      复仇之火一旦被点亮,就如燎原般猛地燃烧起来。      我和小姐商量过很多种的复仇办法,不过这些办法要么是未付诸行动,要么是半途而废。时间太长的我们等不及,一招毙命的又有太大风险……最后,我也说不清小姐为什么要提出用天宫巧和她交换。      好像……是我传信给她说奶奶已经许了我和卿妹的婚事之后?      小姐回信说家里人准备让她入宫,她说有了权势就可以直接要那毒妇的命,所以她要去搏一搏。但是争宠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她需要一样东西的帮助。      天宫巧。      传闻中沉香楼最上品的胭脂,具有天宫仙子才有的神力。      外人以为天宫巧失传是因为没了方子,可我身在玉家一清二楚,这张配方是被奶奶保存着的。      常年来我都是温顺憨厚的,奶奶对我根本就没有防备之心,所以我顺利地偷到了那纸配方,自此后便研制起来。      我全心全意扑在天宫巧上,只想能够尽快做出成品,早日交给小姐,早日报仇雪恨。就是在这段日子,我忽略了卿妹,和她渐生隔阂。      我有些不敢面对卿妹,偷偷研制天宫巧,使得我在她面前总有份羞愧感。奶奶对我那么好,卿妹那么信任我,我却偷玉家的东西去达成自己的目的,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小人。      阿芙蓉,五石散。这些禁制之药难以买到,我书信给小姐求助,她想法弄到给我送来。我摆弄着这等蛊惑人心的邪物,心中的愧疚愈发浓厚。      卿妹素来天真无邪,她一直以为我是忙于生意,她只是不高兴出门玩耍的时间变少,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反常。可是奶奶却把我的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我疾速消瘦下去,我笑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的脑中就像绷着一根脆弱细弦,稍不注意就会断开。      那天,奶奶终于问我想不想回家看看。她以为我如此忧虑是因为要入赘玉家,作为男人心里面觉得对不起父母宗亲,所以奶奶说让我回家乡看看。      我答应了。我想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一来方便我专心研制天宫巧,二来我是有意逃避,以此来缓解胸中的憋闷窒息感。      一别三月。待我满怀憧憬归来,方觉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便再也拉不回来。      卿妹变了。她的生活里不再只有我和奶奶,一个突如其来的男人霸道地占据了她的心间。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只看到她满脸明媚的笑容,和眼里那抹情窦初开的娇羞。      嫉妒,我生平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很酸很苦,更多的是不甘心。      凭什么?我陪她十年爱她十年,竟然比不上外人的三月!      我找那男人谈判,我开出很高的价码,要他离开她。      一如初见,他乍看柔情的凤眸里藏着说不出的攻击性:“你觉得她就值这点银子?”      我问:“你想要多少?”      他抿唇,笑着扔下一句话:“玉家大小姐,自然值整个沉香楼。有本事,你拿沉香楼出来跟我换她。怎么样?”      他一味挑衅,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我怒然拂袖而走。我要回去告诉卿妹,这个男人是多么卑鄙无耻,我一定会把所有虎豹豺狼赶离她身旁。      没想到我才到家门口,卿妹就哭着一头撞进我怀里。      我默默听着她哭诉,心里像被人一刀刀割下血肉,痛得难以复加。      “你……你不喜欢我?”我问。      “怎么会不喜欢你?但你是我哥啊……再说我要是嫁给你,他怎么办……”      原来这十年我都在自以为是,在她眼里,我所有的关护爱意都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常道女人善妒,男人妒忌起来也一样。我听她再次提及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卑鄙地想,只要占有了她,她就是我的了,没人抢得走。      她挣扎哭闹,流着泪求我。我努力忽视自己的心软,一意孤行。      噬人火焰腾起,大错酿成。      我竟然伤了她。      她扯掉我送她的玉扣砸在地上,扔给我“恩断义绝”四个字,决然跑开。      我在地上坐了很久,愣愣看着断玉,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想,也想不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期盼地惊喜抬眼,以为是卿妹回来。      “琅儿。”      是奶奶来找我。我敛起悲意,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她到旁边坐下。我问她这么晚过来有作甚?      奶奶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沉沉一叹:“卿意她……唉。琅儿,婚事便算了罢。奶奶再为你重新找个好姑娘。”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连她也要抛弃我,转而认可那个男人?      我求奶奶:“我不想要其他女子,我只喜欢卿妹,我要娶她!”      奶奶劝我:“可她的心思不在你这里。你们都大了,奶奶管不了你们多久了。可我不想看到我最疼的两个孙子闹成这样……琅儿,算了罢。”      “不行!你忘了你是怎么许诺我的?你把我当什么?有用的时候就用,用完了就一脚踢开!你答应了把她嫁我,她就非嫁不可!”      我冲着奶奶狂吼咆哮,奶奶惊愕,手掌颤抖:“你、你……”      就在此刻,奶奶突然发现案桌上的胭脂。她连番责问:“琅儿你为何会有此物?!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你啊你,这个东西碰不得!沾也不能沾!”      我冷笑:“为什么沾不得?你不就是怕我一个外人知晓你们玉家最重要的秘密……卿妹不把我放在心上,连你也防着我!”      我们争执起来,无人注意打翻的灯油点点渗到地上,更没察觉桌底下罪恶之源的悄悄燃起。      当浓烟呛得我喉咙剧痛,我才发现火势有多凶猛。出去的门被堵了,房梁被烧得快掉下来,烈焰火海中,奶奶搡我一把。      “从窗户跳出去!”      匆忙中我摸索着从地上拾起玉扣,想拉着奶奶一起走,却被从天而降的木头打中了臂膀。      “琅儿快走!”      我终是顺利逃了出来,而奶奶便跟着那所房子,轰然倒塌。      无边的红色刺得我眼痛,我这才清醒过来。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个对我恩重如山的慈祥老人,被我害死了。要是卿妹回来得知,她会怎么看我?      带着惶恐害怕和满身伤痕,我跌跌撞撞跑出玉家大门,只想自己走得越远越好。      就像第一次离开华州,这次我的离开,也充满了无限的迷惘。漂泊数日,身上的伤口早已腐烂生疮,我没有医治,我用浑身的痛来惩罚自己,这样心头的罪孽感才会减少一些。皮肤烂了,心也烂了,我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有人把我捡回去,喂我吃药给我养伤,这是另一个慈爱老人,恍惚中我似乎又看见了奶奶。      我沉醉在他们的一腔好意之中,我想,就让这个梦做得久一点罢。      当我知晓他们决定在我身上试验换脸之术,我并未有多么吃惊不愿。受人点滴恩惠,自当涌泉相报。他们照顾我那么久,我付出一些又怎么了?      可惜的是,这场梦又该醒了。      喝了麻沸散,我躺在榻上,感受着刀身划过肌肤的割裂感,木木的,并不疼痛。      眼皮渐渐发沉,我又做梦了。      阳春三月,银铃笑声钻进我耳朵。      秋千上,一个玉琢般的玲珑小女娃荡着双脚,歪着头看我。      “你叫什么名字?”      好似春风吹进心田,我不自觉声音放柔:“阿杉。”      “那我叫你三哥哥好不好?”      “……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番外还有一章,就是万众期待的那啥啥啥……乃们懂滴! 很多童鞋问开新文的事,下本的构思已经初步成型了,会是个欢乐向的轻松故事,依旧古言。等存稿多一些就开。收藏专栏吧,开新文第一时间知道。 69、番外三 遇   竹影摇曳小轩窗。      一堆劈成松针粗细大小的檀香木屑堆积在瓷瓮中,紫砂茶壶里飘出团茶的味道。香氛满室,一道倩影静坐在旁,默然等待。      茶好,起身,执壶,倾注,浇木。      红莲素手举着茶壶,缓缓向檀木上淋洒热茶,不停翻动。均匀之后,她又盖上盆盖把淋漓香气封锁在瓷瓮内。      这方事毕,她转身出了房,到房屋常年背阴的一隅,去检查地上晾晒的檀木屑。这些木屑经过三天三夜的茶水浸泡,又要经过两三日的通风阴凉,直到内芯干透,方才算得完成了第一步。      收起晾干的檀木,她取来蜂蜜和高粱酒,按照一两檀木,两钱蜜,四钱酒的比例把东西搅拌在一起,又浸上三日。      三日取出再晾晒,晒干后进行炒制。大火半刻,中火一刻,小火半刻。直到檀木上方飘起紫色烟气,便算炒好了。      一味香药配好,并不直接制香。而是要放到地窖存放一段时间,称之“窖藏”。经过窖藏的香药,其味更加浓郁悠远。      香药磨成香粉,然后加入木粉、榆皮粉,还有少许硝石,和温水拌成泥状。经由紧密压制,最后切成条状阴干,便算大功告成了。      这是普通的檀木佛香,庙宇常用,香客无论贫富都买得起,亦称平等香。      “香夫人!香夫人!”      门外有人唤,这做香的女子便放下手中活计,去打开了小院木门。      “徐婶,有事?”      来人夫家姓徐,是位中年农妇,体型偏胖,面容亲切。她见人先笑,递上一篮子鸭蛋:“喏,我闺女托人捎来的,专程要我好好谢你!上回若不是你帮忙,我家可就出丑了!”      徐婶女儿月前出嫁,可是负责妆扮梳头的喜娘却临时摔断了腿来不了,眼看迎亲的人都进了村口,新娘子还素着一张脸,徐婶是急得团团转。这时邻居香夫人主动开口帮忙,她很快取来黛笔胭脂,为新娘子妆扮一新不说,还把模样描得美了几分,总算补了这岔子。      被唤作香夫人的这女子连忙推辞:“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哪儿能收您的东西。”      香夫人平素为人冷淡,在村里人缘很一般,不大讨喜,就算是邻居,徐婶也和她往来不多。可是经过上回的事,徐婶发现她其实人不错,只是天性清冷,不太习惯与别人亲近而已。      徐婶把篮子往她手里一塞:“收下收下!跟我还客气个啥!对了,你家小香在屋里头?我家大牛老念叨着她呢,有空带她上家里来玩儿。”      正说着,从院子里跑出来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长得粉嘟嘟的,凤眸樱唇,可爱得紧。      “娘亲,娘亲。”她咯咯笑着跑近,举起手里的东西,“你看我捏的香丸子!”      香夫人看了看那团五颜六色的东西,哑然失笑:“你玩儿泥巴了?”      “才没有呢!”小香摇摇头,努嘴道:“我是拿花瓣儿捏的,你闻,香喷喷的。”      徐婶见状夸道:“哎呦我们小香可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帮你娘做香了,好样的!”      小香得意地把下巴一昂:“徐婆婆,我不仅会做香,我还会晒香装香咧!”      徐婶哈哈大笑,香夫人也抿笑着摸摸她的头:“是是是,你最能干,你是娘亲的小宝贝。”      小香主动帮忙,抱着篮子把鸭蛋拿进屋里。香夫人请徐婶进家里坐坐。      徐婶摆摆手:“不用了,待会儿我家老头子和儿子就从田里回来,我得做饭。你呢?灶火烧上没?”      香夫人望了眼院子里晒的香料,赧然道:“还没……做香一时做忘了。”      徐婶嗔怪道:“看你多马虎!大人经得饿,小娃儿可不是铁打的。得,你今儿个也别开火了,到我家吃去。我给小香炒盘她最爱的菇子鸡蛋!”      经不住徐婶的再三邀请,香夫人粗略收拾一下,牵着小香去了徐家。      地里干活的徐家父子回来,众人围着桌子坐下,徐娘和她儿媳妇端上几个农家小菜,香夫人打开带来的酒,给在座各位一一满上。徐叔领头举杯,大伙儿先喝一盏,就算正式开席了。      饭吃完,小香跟着徐婶的孙子大牛在房里玩,香夫人跟着徐婶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洗。      徐婶喝了酒有些脸红,说话胆子也大了许多,直接说道:“香夫人,你莫怪我老婆子多嘴。虽然你靠着这门做香的手艺吃饭养孩子,可家里没个男人始终不妥。再说小香儿年纪还小,你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顾她,实在也忙不过来不是?依我说啊,你年纪还轻模样儿又生得好,再找个男人不难的。你晓得隔壁村子开私塾的李官人不?就是白白净净的那个。他上回来吃酒看上你了,私底下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再嫁的打算?他虽然没成过亲,可他不介意你带着小香,他说会视如己出。我瞧他像是个会疼人的,又是读书人,你嫁她也不算委屈。香夫人,你意下如何?”      香夫人洗着碗,微笑着摇头道:“徐婶我知道您好心,但我实在没这心思。虽然平日就我和小香相依为命,可我觉得这样挺好。”      徐婶有些失望,劝道:“现在你觉得没啥,可等小香长大嫁了人,就剩你一个人太孤零零的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是不是还记着以前的相公呢?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来找过你……”      “徐婶,”香夫人笑容温婉,口气却很坚决,“以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了,相公什么的,我更是没有印象。我也不是念着谁,我只是不想改变现有的日子。”      村里人家睡觉早,收拾好厨房香夫人就带着小香告辞了,回了自家院子。      晚间,小香洗了澡钻进被窝,拉着她娘非要说话。      “娘亲,大牛说他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徐叔叔会带他去城里看戏,还给他买糖人儿扎风筝……他想要什么他爹就给他什么,有爹爹真好。娘亲,为什么我没有爹爹?”      香夫人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你有爹爹的,每个人都有爹娘。只是你爹爹现在不跟我们在一起。”      小香撅着嘴:“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他是不是不要我,不要娘亲?”      “我想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才被迫和我们分开。他会来找我们的。”      “娘亲,爹爹长什么样?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呢……”      “他和小香长得很像很像,眼睛鼻子嘴巴,一模一样。”      “唔……我想见爹爹。他要是再不回来,我以后都不要他了……”      不一会儿小香便不再说话,沉沉睡去。香夫人轻轻在她额头一吻,帮她掖好被角,然后吹灭烛火,也躺了下来。      幽沉黑夜,她睁大眼盯着头顶幔帐,毫无睡意。      小香的父亲,她的夫君,长得什么样?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她醒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名字——忘知。      给了她名字的这个人,是一个有着琥珀色瞳孔的年轻男人。她想他应该不是她的相公,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反正感觉上他就不是。      他给了她名字和一个包袱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忘知忘知……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      她猜测过去的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否则手上怎么有枝纹绣的红莲?这些玩意儿,烟花之地才比较常见吧。      所以她没有过多探寻以前,而是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忘了便忘了罢,如果是太过不堪的人生,还是不要记起才好。      一切好似都在按照既定的走下去,这时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从天而降。      她怀孕了。      对于平常妇人来说有孕自然是喜,可是对于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喜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知为何,她几乎想都没想过要拿掉这个孩子,从她知晓有个小生命在自己体内的那一刻起,她就义无反顾地坚持要生下。      十月怀胎,独自分娩。婴孩儿呱呱落地的那一刹那,她开心地哭了出来。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期望能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来到这个世上,如今这个心愿终于达成了,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这个女孩儿被取名为小香。如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可做香的手艺却是上乘,应当是以前余留下来的。除此而外,以前的东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唉……”      香夫人不觉幽幽一叹,侧首看着女儿恬静的睡容,轻声问道:“小香很想要爹爹么?”      每月香夫人都要去城里给一家香料铺子送香,这日她一早便收好十来包平等香,带着小香一齐进城。      顺路坐上村里佃户的牛车,小香捂着鼻子,偷偷在她耳畔抱怨道:“娘亲,臭臭……”      香夫人竖起指头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把荷包拿出来闻闻。”      话刚说完,一幕场景如闪电般划过眼前,一个男声仿佛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有个香包么?拿出来闻闻。”      “这么灵?是狗鼻子吧?来,叫两声给我听听……”      他是谁?香夫人绞尽脑汁地想,可他就如流星般一闪而逝,转眼就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娘亲?娘亲?我们该下车了。”      到了城门口香夫人还在发愣,小香扯扯她的袖子,她这才回过神来,向车夫道了谢,提起包袱和小香往铺子走去。      一般她都是把香交到铺子便行了,掌柜拿香给钱。今天却碰到一个难事。      因为隔天便是佛生日,所以各个寺庙都要备上很多香药。这家铺子因为平等香做得特别好,所以基本上附近所有的庙宇都来这里提前预定下佛香,只要货一到店家便差人送上门去。      只是今日负责送香的伙计病了,上吐下泻,腿软得走不动路。店家人手不够,要香的寺庙又特别多,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头烂额。      于是掌柜的便和香夫人商量:“夫人您看这样成不?您帮我去送趟香,地方不远,就在十里外山上的观音洞。您雇车去,费用我出,回来我再多给您些银钱作答谢。今儿个实在忙不过来,那里的住持方丈向来关照小店,我不能失了信义……”      香夫人见状也不好拒绝,想着寺庙倒不像其他地方乌七八糟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去也是使得,遂点头答应:“好罢。”      掌柜再三道谢,把要送的香拿给她,粗粗交待了一番,便又回头忙去了。      香夫人带着小香,雇了辆马车出了另一个城门,便往观音洞去了。      观音洞在这一带名气倒挺大,是个香火很旺的庙宇。香夫人到了以后,同门口的小沙弥说明来意,小沙弥便带着她去禅室找方丈。      香夫人交待小香:“你就在这里等着娘亲,不能乱跑,知道了么?娘亲很快出来。”      小香颇为乖巧地答应:“嗯!”      香夫人这才放心地随小沙弥进去,把香交由方丈亲自验过,这才又出来。      小香依旧在院子里等她,不过手里却多了一捧红瓣刺玫。      “娘亲你看!这花儿多漂亮!”      小香高兴地举起刺玫晃了晃,香夫人问:“花哪儿来的?”      不等小香回答,小沙弥一拍光秃秃的脑袋,大叫不好。      “哎呀糟糕!你摘了念卿师兄的花儿,他待会儿可要发脾气了!他最宝贝这些花儿,谁也不能碰,多看一眼都要遭他恨!”      香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拉着小香往花圃走去。      路隐深深,落花沉沉。      灰色僧袍的男子站在青叶红瓣的花海中,格外扎眼。      “大师,”香夫人远远就唤他,歉疚说道:“小女贪玩摘了你的花,我带她来说声抱歉。”      和尚回眸,凤眸瞬间瞪大,难以置信。      相思成烬,早已心如死灰。而只需要这一眼,死灰复燃烈焰熊熊。      小香怯怯走近他,递上刺玫:“师父,对不起……”      和尚看着小女孩儿与自己同出一辙的眼眸,突然热泪盈眶。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开不了口。      “你怎么了?”小香懵懂问他。      和尚赶紧抬袖揩了揩眼角,继而眼角上挑,唇角勾起,道:“哪儿来的偷花小贼?”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他年近三十。      白露滴闻清响,花叶落带寒霜。      相识十载,胭脂洗罢指犹香。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应该到此结束,但是又有点舍不得~~~ 非常感谢童鞋们一路追到这里,这个故事是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也许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我倾注了很多感情 这个故事里没有真正的坏人,每个人都有优缺点,都有梦想都有执着。其实我一直没说男主是谁,是因为我说不清到底谁是真正的男主。晏知是卿卿最爱的人,但他们之间错过太多。三哥死了很多年,却冥冥之中掌控了所有人的动作。沈灏步步为营,所有的算计都是从他开始…… 每个人物都有让人爱让人恨的地方,我想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吧,没有十全十美。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